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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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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有山壁,后有追兵。

    如果再加上一个开车不长眼睛的男朋友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云洛在心中暗自祷告着。

    “云洛,你应该相信我嘛!你睁开眼睛看看。”

    云洛从手指缝问看出去,在车子即将撞上山壁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车子前端似乎抬高起来。然后天哪!这是什么东西?这辆乌龟车,噢,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壁虎车”了,因为它正像走平地一样地朝山壁“爬”上去!

    云洛觉得像坐在云霄习车一般,不过这时车速几乎是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连同座椅正缓缓往后倾,直到车子的四轮爬在岩壁上,车身和地面成垂直地附靠“站立”着。这时车内的温度也逐渐上升了些。

    云洛总算明白这辆车还会“壁虎功”她不再觉得害怕,只剩下新鲜和好奇,不过她还是抱怨了一句:“天气这么热,你还放暖气!”

    “不是啦!我这辆车的外壳是用感热玻璃纤维制造的,只要车体加热,它就会变成像折射镜片一样,折射周围的景物,而跟周围景物融合成一体。所以这辆车还有个绰号,叫做‘变色龙’!”哥斯坦一边熟练地操作复杂的仪器,一边微笑说道。

    “哇噻!我不知道本世纪的科技竟然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云洛啧啧称奇。

    “变色龙原理不是我发明的,五年前日本就生产了一批车壳遇阳光会变色的摩托车,据说在东南亚销路还不错,我只是把这种科技发扬光大而已。喏,你看!后面那辆宾士车,即使车灯照在我们这辆车上,他们也看不见我们。对他们而言,我们是连人带车平空消失了。”

    哥斯坦所言不假,后面那辆宾士车疾速从他们旁边经过,然后继续往前开去。

    哥斯坦等宾士车离远之后,马上“倒车”回到地面,然后做个回转。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条路是个死胡同,再过去就是巴黎著名的布洛尼森林。我们走为上策,没时间陪他们玩捉迷藏了。”

    说着,他熄了车灯,猛踩油门,车子往前疾驰而去。

    半晌,他又说:“我再变个魔术给你看,这样他们即使追上来,也认不出我们。”

    “什么意思?”云洛不解。

    哥斯坦笑而不答。

    这时,云洛感到车体往地面下降了十来公分,而且就像变魔术一样,车子的前后两端逐渐加长,车前盖升起两盏隐藏式车前灯,金龟车摇身一变,竟变成一辆流线型的跑车。

    “畦,真是太奇妙了!现在我们上哪儿去呢?”

    “去我家啊!”云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担任“东方组织”和“z”的联络人,兼任法国情报局顶尖间谍的哥斯坦,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她认识他的这段时间以来,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任何有关他的家或家人的事,而现在他要带她去他家?!

    “你不是说在克里侬酒店订了总统套房?”

    “那是骗葛南公主的。虽然我真的在克里依酒店订了总统套房,但是那个见钱眼开、连老爸都可以标价廉售的大嘴巴——咦,云洛,你怎么了,怎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是不是想尿尿?”

    “你——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哥斯坦深怕她会“中毒”仍然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忍一下吧!我家其实不远,只是没有人知道。”

    云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她的确有点紧张,不过更多的是“惊喜”过去她一直觉得跟干间谍的哥斯坦交往,自己是在“雾里看花”他虽然没有像“z”一样神秘到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是也够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定了。

    这也是云洛不怕被人讥为“倒”追地追到巴黎来的原因,除了她想跟哥斯坦多相处一些时日之外,更想多了解他一些。

    在他那间谍身份的层层掩护下,哥斯坦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的身世背景又是什么样?他还有哪些家人?更令人好奇的是,他那“品种优良”的四国血统又是怎么来的?

    这些疑问,对此刻的云洛而言,似乎都不是那么地重要,真正令她雀跃不已的是,她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走进哥斯坦的内心世界

    巴黎西郊,布洛尼森林的另一端尽头。

    这一片占地九百公顷的绿地,在古代时候是大森林区的一部分,历经时代演变,森林开发成为城市,只保留了这一块区域。

    在这片森林区内,到处布满了中古世纪的城堡、修道院,和古色古香的教堂,有些历经岁月的侵蚀成为废墟,却更增添了思古幽情的浪漫气息。

    布洛尼森林成了巴黎市民下班空闲时,休憩和约会谈心的聚集地点,而一年一度在此举行的赛马表滨,更是招来了成千上万游览观光客。

    在布洛尼森林的西侧边缘是一片高级住宅区,独门独院,家家产户都是占地辽阔,加上环境幽静,令人颇有“豪门深似海,云深不知处”的感叹。

    一路上,在哥斯坦的介绍之下,云洛才知道,前任法国总统的情妇便住在这一区域的一幢豪华别墅里。这令云洛想起前不久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这位在法国政坛上历任最久、声望最高的前任总统密特朗,他和情妇的关系持续了二十几年,并且生了一个女儿,而他的妻子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界对这件绯闻也只是略知一二。

    直到不久前密特朗总理过世,他的妻子本来想用尽方法阻止他的情妇和私生女参加葬礼,然而密特朗在遗嘱中特别交代,一定要请“有实无名”的母女出席,所以全世界的新闻媒体也才能捕捉到这“一家人”全部到齐的画面,死后的密特朗也终于将这件婚外情正式向全世界公开,总算给了情妇和私生女“验明正身”的机会。

    喜欢香槟酒和讨“婚外情”的法国人,就是这么地浪漫,连一国元首也不例外,当然,除了那个正在南太平洋试爆核子弹的白痴总统希拉克。

    也是希拉克这个白痴害哥斯坦现在忙得分身乏术,间接地害云洛连恋爱都谈不成,万——她这辈子嫁不出去,只能待在家里当老姑婆,别说什么极右派激进党想杀希拉克,她就是不去杀他,也会到总统府前去丢他个十打鸡蛋和烂番茄!

    话说回来,这个浪漫成性、脑袋有时候少根筋的哥斯坦,将来若是她有缘和他结为连理枝,这臭家伙该不会也“效法伟人”地在外面养两、三个情妇,偷生几打烂小孩,给她戴一顶高高的绿帽子吧?!

    噢!想这么多,万一得了“少年白”那她不是更加没人要?想想看,她对哥斯坦间谍、小娇精,那可怎么办?

    “呃”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继而相视一笑。

    “你想说什么?你先说!”哥斯坦很有绅士风度地说。

    都快到人家家里了,平时她对哥斯坦老是一副“母夜叉”、“虎豹母”的模样,现在即使用装的,也装得淑女一点吧?!云洛暗忖。

    “噢!不!像我这么有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和‘母仪表达下’风范的温柔美女,怎么可以抢在帅哥面讲话呢,那不是有失我的娴淑本性吗?还是你先说吧!”

    哥斯坦听了差点鸡皮疙瘩掉满地。他傻愣愣地眨眨那双深邃眼眸,问道:“呃,云洛你的声音怎么突变得又尖又细,是不是喉咙不舒服?要不要含一颗薄荷糖?”

    “你在讲什么?我的声音本来很粗吗?你是欠扁,是皮在痒?我”噢!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唉!原来装“嗲”还是需要两、三把刷子的,她赶抉改口说:“噢,我的意思是还是先说吧!”

    哥斯坦一副“小生怕怕”的无辜表情,委屈地说:“我刚才只是要问你,你在想什么?”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哩,哼!连甜甜蜜蜜的情话也不会说个两句来听听云洛叹了口气说:“我刚才在想,认识你到现在,我对你的家世背景一概不知,而我马上就要见到你的家人了,你好歹也替我‘候补’一下,免得我待会儿连话都不会讲。”

    “噢,原来是这个!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云洛偏头想了一下,问了一个以前她不好意思随便乱问的问题。

    “譬如譬如,你怎么会只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你知道我是搞珠宝的没计的,所以算术不是很好,可是我用电子计算机算来算去,怎么也算不出来八分之一呀!这么说你爸妈都不是‘纯种’的罗?呃,我是说‘纯粹’的中国人。那你家不是像联合国一样?你们家讲哪一国语言?你家还有什么人?你的家人都跟你一样是‘杂菜面’吗?另外”

    “停!“哥斯坦急忙打断她的话“我先回答你这些问题,然后你再问。”

    “ok!我洗耳恭听。”

    哥斯坦轻吁一口气说:“关于我的优良品种,这问题有点复杂,得从我曾祖父那一代说起。我曾祖父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当年他住在中国和苏俄的边界地带,后来娶了我曾祖母,她是俄罗斯人,然后生下了我爷爷”

    “所以你爷爷是中俄混血,二分之一中国血统。”云洛扳着手指头以免算错了。

    “没错!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做布料生意,中国的丝绸全世界有名,而当时欧洲的上流社会仕女最流行穿丝质服饰,所以我爷爷的生意后来做到法国来,结果就娶了我奶奶——一名法国名垦淑女,然后我爸爸就诞生了。”

    “等一等!这么说来你爸爸是中、俄再加上法兰西的混血儿。好,被‘冲淡’了一些,剩下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爸讨了个苏格兰老婆,就是我妈,他们生下了我,我不就只剩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云洛搔了搔头,又摸摸鼻子,轻轻的叹口气“唉!真是复杂!”

    “别打岔嘛?你刚才还问我什么?噢,对!我们家有两个小孩,就我跟我妹妹艾咪,爷爷、奶奶都过世了。你也许不相信,我们在家里主要是讲中国话,因为我们还姓中国姓嘛。听说以前如果我爸爸中国话讲不好,就会被我爷爷罚跪,而我妈在结婚前是讲英语的,结婚后也被迫学说中国话,所以她的法语跟你一样烂。”

    “喂,请你别拐弯抹角的骂人好不好?连你妈也骂进去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烂’这个字,是中文很行的人才会用哩!我就常用来骂我妹妹。”

    “怎么骂?”

    “我叫她‘烂妹’,因为她很调皮捣蛋。”

    真是服了他!云洛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妹妹的中文程度是不是也很烂?”

    “咦?你怎么知道?她的中文大概只有国小六年级的程度!”

    “难怪!要是你以后敢骂我‘烂女人’的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事?”

    云洛忘了哥斯坦正在开车,二话不说,一记右钩拳狠狠地揍在他肚子上,又一记左钩拳朝他下巴“顶”上去,然后重重地赏他后脑勺一巴掌,哥斯坦的脸当下结结实实地撞在驾驶杆上,车子一歪,几乎偏离车道,他赶快稳住驾驶杆。

    “嘿,你怎么打人呢?”他“心爱余悸”地说。

    “我只是先示范一下嘛!”

    “我我还以为戴眼镜的女孩都很温柔的。”

    云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尖,扶了扶眼镜,又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哥斯坦减慢车速,把车子弯进路旁一座没有门的石砌城堡拱门,而更奇怪的是,拱门的两旁也没有围墙,只是各一排低矮的树篱。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晚了,你不是带我来逛公园,就想乘机吃我豆腐吗?”云洛凶巴巴地问道。

    哥斯坦又摸摸刚才撞到的鼻尖“我哪敢?这是我家啦!”

    “你家?!你家怎么怎么会是”

    一座森林公园?

    在一条柏油车道蜿蜒前行的两旁,全是依低缓地势而起伏的绿茵草地,到处植满了枫树,草坪上还有几条有用石板铺成的人行步道,步道旁散置了几张石椅。

    “这片宅园占地约五公顷,是我爸跟朋友打赌,后来才买下来的。”哥斯坦一边开车,一边介绍。

    “打什么赌?是赢了还是输了才买?”

    “当然是赢了!有个朋友取笑我爸,说我们林家再富有,也买不起巴黎市区旁边的布洛尼森林。那片森林是政府的,当然也没人买得起,不过我爸找到这片宅园,它以前是布洛尼森林的一部分,所以我爸赌赢了,后来那位赌输的朋友送我们家一辆劳斯莱司。”

    车子弯来绕去已经快十分钟了,怎么还看不见半幢房屋的影子?云洛家虽然拥有一座辽阔的橡树林,不过那是“山林地”再贵也不会比这座“森林公园”贵;再说,这里离巴黎市中心约二、三十分钟车程,地皮贵到什么程度,用鼻孔想都知道,但是这一片五公顷?!

    “你爸爸他是干哪一行的?跟你一样是间谍吗?”云洛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特大号疑问。

    哥斯坦卟哧一笑“当然不是。我爸叫作佛兰克-林”

    “哦,我知道!就是放风筝发明避雷针的那一个,对不对?”

    哥斯坦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瞅着云洛“你的历史课是不是都考零分?富兰克林已经作古了,我爸还生龙活虎,每个周末去俱乐部看脱衣舞呃,我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爸爸?你别打岔,听我说嘛!我爸是法国‘奇诺企业’的创始人,‘奇诺’这个法文字的意思就是‘中国人’。‘奇诺’专门生产尖端科技的安全系统,包括汽车防盗锁和保全公司,甚至还有一间专门训练私人保镖的学校,只要有关‘安全’的产品,‘奇诺’都有,而且占了欧洲三分之一的市场。”

    “听起来,好像跟你的职业也有一点关系嘛。”

    “对呀!‘奇诺企业’有不少专利产品是我设计的,我从‘巴黎皇家科技学院’毕业之后,还在‘奇诺’工作过一年,后来才报名考进法国情报局。”

    这时车子开到一座湖边,湖的面积很大,有三分之二湖岸矗立着小山,皎洁的月光倒映在平静似镜的湖水上,湖面有一群黑天鹅滑游而过。然而,更令云洛感到目瞪口呆的是,在湖的正中央有一座小岛,岛上矗立了——幢雄伟堂皇的白色修道院建筑,而小岛和岸上唯一的交通联系是一座从中分开而立起的钢铁吊桥。

    “那是你家?”

    “对。那座建筑还被列为二级古迹。这是一座天然湖,本来是靠一座古老石桥进出,但是为了安全顾虑,我爸向法国政府交涉了好久,才把石桥拆除,自己再改建了这座活动铁桥。”

    哥斯坦从车上按了一下遥控器,中央一分为二而高耸直立的桥面开始无声无息地缓缓放下而接合,哥斯坦将车开上桥,然后来到巨宅前的广场,广场的一旁停了一排共八辆名车。

    云洛下车后,回眸望着那座正在中分而立起的吊桥,忍不住赞叹道:“真高明!难怪你们家的最外面不需要大门!”

    “你别忘了,我们家是搞哪一行的!”哥斯坦提醒她,然后含笑拉着她的手,一同走向那幢固若金汤的白色巨宅。

    巨宅的外型很简单,所渭的“修道院”其实跟“城堡”很像,不同的是建筑的顶端并没有“回”字型的城墩堡垒,宅邸本身是用巨石砌成,而且每一扇窗户又窄又长,这种设计在古时候的作用是为了驾设堡顶大炮,而且不希望在里面修道的“出家人”看到太多外面的世界。

    远远望去,白色巨宅就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沙丘魔堡,没有其他颜色,令人望而生畏,只有在它四周环绕一圈的回廊充满异国风情,再加上宅邸两旁高耸人云的林树,增添了无数梦幻色彩。唯一提醒人们的它曾经是一座修道院的地方,是在那朴实而古老的木门顶上,镶在墙面透出灯光的一扇巨大长方形的彩色玻璃窗,繁复的各色玻璃拼绘出一幅有两名长袍修士向中央十字架上的受刑基督朝拜的画面。

    一名身穿黑白制服,头戴白色蕾丝饰巾的年轻女佣前来应门,另一名穿西装、打领巾的男仆接过两只行李箱口才,必恭必敬地向哥斯坦打招呼“少主,夫人和老爷都还没就寝,在等你们。程小姐,夜安。”

    云洛用法文回了一句,然后有些紧张地问哥斯坦:“你事先跟家人说过了?”

    “那当然!我家很少有人来访,而你又是贵宾。”

    “天哪!我还以为可以先洗个澡,补个眠,明早才拜见你爸妈,没想到现在就喂,我的头发是不是像鸟巢?”

    哥斯坦左看右瞧一番,诚实地说:“怎么会?像鸡窝还差不多。”

    “啊?!梳子!镜子?快,还有口红。我的粉饼呢?”云洛低头在皮包中翻找,鼻尖直冒着汗,可恨的银丝边眼镜也找碴似地一直滑下来。

    “安啦!我们家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而且你已经够美了,再美下去就真的要冒泡了。”哥斯坦一面安慰她,一面拉她进屋。

    挑高的长方形大厅非常宽敞、空旷,右侧的一整面墙上是一幅巨大的锦绣世界地图,左侧有一座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壁炉的正上方挂了一幅油画,画中是一名棒画而立的少女。

    哥斯坦指着那幅画向云洛解说:“那是法国名画家雷诺瓦的真迹,定名为‘读书的少女’,市价是五百六十万法朗,我们家的财富就是靠它而来的。”

    “怎么说?”

    “三十年前,我爷爷过世时,并没有留下太多财产,除了这幅画。我爸为了筹措创业基金,曾经把它卖给收藏家,隔了五年,才以十倍的价钱将它赎回来。”

    云洛环顾四周一圈,虽然她不懂艺术,但她相信墙上挂的所有画作应该都是价值不菲。这个大厅过去大概是礼拜堂,因为太大了,以致摆再多的家具都还空荡荡的,单是左边角落就有三组沙发摆放一方,右边角落则是一架平台钢琴。仆佣退下去之后,厅内只剩下哥斯坦和她两人。

    云洛正在暗自庆幸着,林家二老八成等得太累,都上床睡觉了。她抬眼一看,都已经快十一点。

    突然,一扇雕花门打开来,一名身穿白色及膝t恤、梳了两条辫子的清丽少女,一奔过来就跃到哥斯坦身上,在他脸上又亲又吻,一边娇嚷着:“噢,哥斯坦,亲爱的,我盼你盼得头发都长了”

    云洛先是一怔,这几句法文她都听得懂,然后她难以置信地喃喃:“我完了!我真是太不了解你了!原来你在家里已经有老婆?!我可不流行‘法国式三贴’”

    哥斯坦气急败坏地抓住女孩的双手,与她保持距离“云洛,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是艾咪,我‘烂妹’啦!艾咪,这时候你怎么会在家?是不是又退学了?”

    艾咪眨眨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也!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呢?现在是复活节假期。”

    哥斯坦蹙起眉说:“复活节?!那不是上个月吗?已经过啦!”

    “过啦?!唉,真是要命!寄宿学校里的修女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搞不好是偷懒想放假去会男友,坏!真坏!我叫爸爸明天别再捐钱给她们!”艾咪面不改色地说。

    哥斯坦的眼珠子翻转一圈瞪向天花板,正待要开口教训艾咪时,她马上若无其事地转向云洛。

    “啊炳!你一定是云洛!长得好漂亮噢!比欧洲第一美女凯瑟琳丹妮芙还漂亮,喔,她就是拍‘最后地下铁’的那个法国影后,不过她老了,你跟我一样年轻。哥斯坦,你真是好眼光、好远大。我的中文和英文混着讲,讲得还不错吧!”

    哥斯坦哭笑不得地直摇头,连半点气都生不出来。

    “艾咪,很高兴认识你。”云洛笑道。

    艾咪亲热地一把搂住云洛,在她两颊来回亲了十几下,云洛对这种法式吻颊礼都快有点吃不消了。

    寒喧谈笑之际,雕花门又被打开,一个带着浓重英语腔说中文的女高音嚷嚷道:“在哪里?在哪里?小鸡鸡,我的小鸡鸡”

    云洛心想,她一定是哥斯坦的妈妈,正想回过头去打招呼时,哎哟喂呀,她吓得倒退一步,眼前只见一名身穿粉红色亮丝长睡袍、头上满是发卷,脸上除了眼睛和嘴巴之处,全涂了厚厚一层白色乳霜的中年妇人。

    云洛心悸地用手肘撞了哥斯坦一下,低声问道:“你妈不是女的吗?她怎么会有小”

    哥斯坦赶快用手推了云洛的背一下,有些尴尬地说:“不是啦,她是在叫我的小名,我的名字是‘g’开头的嘛,她的中文只有‘启智班’程度,又喜欢重复最后一个字,呃,所以”

    云洛抿住嘴强迫自己别笑出声来。

    林夫人上下打量一番,又回过身大声嚷嚷:“我们家小鸡鸡终于带小女孩回家玩了,喂,亲爱的公公,你听见没有?”

    林夫人的身后跟着踱出来一名举止优雅、发鬓泛白的中年绅士,他的出现带来一股浓郁的古龙水香气。他身上穿着及膝的丝绸睡袍,上面全是中国式的花鸟图案,编工相当精致,脚上则穿了一双黑色的功夫软鞋。

    他轻咳两声,没好气地数落妻子“老公啦,什么‘公公’?!教你几百遍了,‘公公’是清朝时被阉掉的那种人。还有,‘小女孩’怎么可以随便带回来家里‘玩’?啐,国语不标准就别黑白讲!”

    哥斯坦立刻上前向双亲介绍道:“爸比!妈咪!这位就是程云洛!”

    云洛实在有点‘挡未住’了,没想到哥斯坦这么大了还跟法国小孩一样地称呼爸妈,而且更令她松一口气外加惊讶的是,这一家人都是穿着‘睡衣’出来见客!

    沸兰克-林虽然年过半百,但是仍然可以想见他年轻时一定相当英俊,混血的嘛,东西方的优点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他转向云洛,微笑地说:“程小姐,欢迎你到寒舍来”

    林夫人闻言,立刻打断他“老公,你会冷吗?咪咪,快叫人在壁炉生火!”

    艾咪走过来扯厂妈妈的手臂一个,没好气地说:“妈咪,不是啦!‘寒舍’是客气的用法,表示我们家很穷。”

    “可是我们家不穷啊!”佛兰克摸了摸额头,叹气苦笑,赶快打岔说:“你们暂时别讨论这个问题了。程小姐,我早就叫哥斯坦带你回来见见家人了,他一直说要等时机成熟才呃,现在‘熟’了吗?”他的目光移到云洛扁平的肚子上。

    云洛霎时脸红一片,娇羞不已地说:“林伯伯,你真是爱说笑。林妈妈,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你们,请叫我云洛就好。”

    林夫人欢欢喜喜地踱近前来,一边向家人们宣布:“嗯,这个我喜欢,人很‘亮亮’,名字又好听,而且讲中文跟我很像,伯伯、妈妈,这个好!来,洛洛,我亲两个!”

    啊?!又要‘贴颊礼’?她脸上抹得跟石膏一样,这一‘贴’下去,不是跟打赢麻将一样——‘和’了?!云洛赶忙闭上眼睛准备受刑,幸好林夫人半是噘起嘴,平空左右各下,还有模有样地发出“嗯——啵——,嗯——啵!”的声音。

    “洛洛,你别误会我不欢迎你,我就算没有‘蕾蕾’,跟人家亲亲也是这样的,比较卫生嘛!”

    “噢谁是‘蕾蕾’?”云洛愣头愣脑地问。

    “就是她脸上厚厚的那一层,欧蕾啦!”哥斯坦解释。

    佛兰克走上前来拉起云洛的手,很绅士的吻了一下,笑咪咪地说:“嗯,真‘水’,真‘水’。如果你跟哥斯坦也去换睡衣,我们就可以开个‘睡衣派对’了,还可以玩‘蜜月桥牌’喔!”

    林夫人在一旁拍手附和“好也!我今天刚买了一套黑色蕾丝睡衣,我赶快去换!”

    哥斯坦真怕这么一个“开放之家”会把云洛吓跑,赶快叫住要去换性感睡衣的妈妈,脸红地说:“妈咪!这么晚了,不要闹了。爸比,艾咪,人你们已经看到了,云洛也像我所说的没缺鼻子或眼睛,你们赶快去睡觉吧!云洛坐了一天飞机,很累了,我先带她去客房休息。”

    他们似乎还没过瘾,哥斯坦劝了半天,这才低声耳语地含笑离开。

    哥斯坦领着云洛穿过中庭花园,绕过一座喷水池,来到另一幢两层楼建筑前。他打开其中一扇门,

    “这里以前是修道院,所以虽然前面那幢看起来很高,但是只有一层楼;这一幢则都是卧室,我爸妈住在楼上,我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你的隔壁住着艾咪,如果她又溜过来跟你东家长、西家短,你别理她,早点休息。”

    啊?!她千里迢迢来见他,现在好不容易有独处机会,结果就这样而已?!云洛依依不舍地说:“我还不累!你看,这里有花、有树、有喷水池、有月亮,还有我们两个人”

    不料,哥斯坦很不解风情地看一眼手表。“而我明早还有一个国际会议。”

    “什么?国际间谍会议吗?”

    “不是啦,是国际核子武器讨论会。你知道我现在的任务,我要匿名出席会议,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唉,又是工作!像她这么秀色可餐的美女站在他面前,他竟然半滴口水都不会流,满脑子里想的还是工作?!

    “那我呢?我大老远跑来法国,主要是想跟你多聚一聚,如果你这么精忠报国的话,那好,明天我陪你去。”

    “那怎么可以?我的任务随时充满危险,明天这个会议,一定又有反核战的偏激分子去搅局,而且现在好像有人想要我的命,不让我去追查想暗杀总统的地下组织”

    “停!这些我都明白!不过,如果你现在就这么担心我,那以后我们怎么交往下去?你会为了我而改行吗?当然不会,是不是?那好啊,就让我先‘实习’一下。”

    云洛的话很有道理,哥斯坦感到左右为难。

    “这是出生人死的间谍任务”

    “我不怕!哥斯坦,别忘了,我二哥也是国际情报员,在我周围的好朋友,不是自己在干这一行,譬如喻纾妍,要不然就是嫁给了‘东方组织’的一员,你以为我没有心理准备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我并没有小看你。就是因为我在爱你,所以才好了,夜深了,你先睡一觉,这事我们明早再说好吗?”

    “明天谈也是一样,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云洛斩钉截铁、无怨无悔,又意志坚定地说。

    然后,她走进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觉得非常难受,想找样什么东西来摔摔,突然定睛一看,发现这间雅致古典的卧室里到处插满了紫色玫瑰花!

    她走向书桌,那上面搁放了一朵长梗玫瑰,底下压了一张粉紫色的精致卡片。她拿起卡片一看,上面的字迹显然是仿照古人用羽毛沾墨汁写的——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一时之间,云洛心中充满错综复杂的滋味。哥斯坦是这么地浪漫,又如此地细心,他甚至事先安排人送了这么多玫瑰花来,但是,他却又是个没时间谈恋爱的国际间谍!唉,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