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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玥天见她这个样子,倒被气得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你没道理了?”
“我有道理,你说来说去,说沈姐姐很安全叫我不要担心,是做什么?”孟潇潇毫不犹豫地回嘴,我才不给你翻口不承认的机会呢,一字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不承认的是小狗!
龙玥天只好举了举双手,投降一般地道:“我是说,要你暂且安心,不必急着这一两天就一定要去看她。只要稍微避一两天风头,我们再叫夕岚陪着我哥哥过去,这样岂不是就安全的多了吗?”
孟潇潇听了他这句话,忽然有点心虚,莫非是自己脾气发的太急,没能听他说清楚,所以错怪他,闹了一场乌龙事件么?
夜色已经弥漫起来,今夜的月色却是少有的好,皎洁明亮的辉光落在孟潇潇脸上,显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的如一个雪团儿般,倒将那一对面颊上,掩藏不住的红晕都托了出来,衬了乌溜溜的眼,殷红的樱唇,意外地如精灵般的美。
龙玥天忍不住心头发一丝痒,伸出一根手指来,略带着几分嗔怪,几分娇宠,轻轻地点在她的眉心:“我都这样帮你,你还与我闹脾气不闹了?”
孟潇潇杏眼流波,在月下一荡,红唇抿起,仍旧是不肯认输地嘴硬:“都说了,我没有与你闹脾气,只是议论一下你们这里的生活罢了。”
“啊,还有啊,你要知道,我听从你的见解主意,都是因为你比较有道理才听的。才不是因为你是什么王爷啊,丈夫啊。你不要以为,我听从你的话,就是应该的!”
她边说边转着身,说完最后一句,忽然一窜,就往屋里跑去,转身把门一关。待得龙玥天追进屋中时,她已藏进了里间小厢房,不肯出来,还扬声玩笑道:“三少爷,天也怪晚的,你看咱们要不要弄点水,洗一洗早睡啊?多睡睡觉,养精蓄锐,也好快点过了这一两天,你同我一起去看沈姐姐啊?”
龙玥天只好坐在外间,扶额哑然失笑。在他眼目所见过的人之内,的确没有见过,像这样一个机灵古怪,强硬而又聪慧的女子。
想起当年,那个表面上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内里却柔情如水的孟潇潇。现在的这一个女子,与她真是迥然相异。也许,孟潇潇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个姑娘附在身上,也会吓一大跳吧?但是,他却忽然不懂,这样的一个女子,她所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几日后的清早,太阳尚未完全变白,西方天上挂着孤零零几颗浅白色的晨星。夕岚自屋顶上提起身形一跃,轻轻地落在院落之中,染起一点微尘,四下望望无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来至东侧厢房的门外,用指节在窗楞上轻轻叩打了几下,轻声叫:“二少爷?二少爷?”
门扇“吱扭”一声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龙玥辰躲在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道:“还没弄完,你去看看他们的动静。凌风音快要起来烧水了?”
夕岚急得跌脚:“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凌风音是已经起了,并且叶公子今天说要来,他们都会起来得早些。”
说着话,在龙玥辰脸上一左一右看了看,皱眉头道:“二少爷,还是我来弄吧,你这……”
你的手艺实在是糟糕的很呐。
龙玥辰颇不甘心地皱皱眉头:“好吧好吧,进来!”
说着才将门扉打开,晨光一闪,照见他的脸上,有一块丑怪的黄色鱼皮,像是一块凋零在指头乱晃的树叶,枯干地耷拉在他眉角,看去如个妖怪般,怪吓人的。
“叶公子今天为何要来?”孟潇潇知道要来客人,这才着意早起梳妆打扮,她以前在现代,一直都是靠一张素颜朝天的脸,度过整个学生时代。此时比不得那时候随便,虽然面容艳若桃李,姿容美妍,但毕竟拖着一头到膝盖的头发,每日起来不梳一梳,简直就是灾难。
她手脚慢,自己又从来不会弄,想来孟潇潇的手,也从来没做过这些琐事,所以学起来格外慢,唯一会弄的,便是一坨子盘发,用一根簪子绾在脑后。莫说龙玥天如何提意见,就连她自己,日日看着也觉烦闷,只好学些新鲜样子,却是这些新样子,常常要弄一上午,才能勉强折腾出一个头,不像黑风老妖怪。
“我先前托他去探查些风声情况,他昨日发了一只信鸽来,说有些蹊跷事情,要告诉我们。”龙玥天却还没起身,裹在被子里答她的话。
孟潇潇素手拎着一枚簪子,上头镶嵌了一颗海东珠,银子雕成海浪,托着樱桃大小的珠子,十分好看,却还是她上次从毓妃寝殿的火场中捡来的,见到这簪子,睹物思人,忽然便想起那个俗艳的女人,纵然不曾挂念,却也难以忘怀,喃喃地道:“不知道,下次能不能请他帮忙打听一下,轩王爷府原先的人,究竟都怎么样了?”
龙玥天凝神一想,心里头也浮现出毓妃来,那毕竟是那个王宫里,称得上是他“亲人”的一位。但他却不肯在孟潇潇面前提起她来,只是避重就轻地道:“你是不是想打听芷儿?”
孟潇潇听见他提芷儿,立即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倒也不便刺他的心,便顺着道:“是啊,芷儿算是我的重生父母了,我当然是最挂念她。”
这话却不是虚言,若不是芷儿,她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好,既然如此,下次就看叶公子方便不方便,求他去打听打听。”龙玥天说着话也起了身,一时凌风音便拎了一大桶热水进屋来。
一进屋,龙玥天就发觉凌风音脸色不对,似乎有些疑神疑鬼,又不肯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随口便问:“你是见了什么鬼了?”
凌风音脸色有些凝重,摇摇头道:“也没什么特殊,只是,我总觉得二少爷的屋内,有些怪怪的声音,像有个老头儿咳嗽。”
“怪声音?咳嗽?”龙玥天眨眨眼,眉头一皱道,“凌风音,我总以为你不肯信这些鬼神歪邪,没想到,你倒是真让我刮目相看。”
凌风音见龙玥天并不以为意,也便不再多说,一时放下热水便出门去,继续做自己的早课修行去了。
却是谁知,待到叶公子进了门,招呼着迎接时,凌风音却满院子找不见龙玥辰和夕岚两个。龙玥天推开东厢的门,只见满屋被翻得一片狼藉,地上丢着用剩下的鱼皮和鳔胶,又有一堆碎布头,是杏黄幡的料子,桌上扔着一套粗劣的文房四宝,木板上隐隐约约,有写东西透在上面的墨色印子。
孟潇潇和龙玥天两个一起瞧着那字,斑斑驳驳看不清楚,勉强认得出一个“麻”字,又有右半边一个“申”字。
孟潇潇吓了一跳,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龙玥天,满是尴尬:“那个……这个好像是……麻衣神相……”
龙玥天当即就气得脸色都一层白一层红,拳头砸在桌上,恨声道:“我就知道他不肯死心!”
这边还未发完火气,院子里的叶公子朗声招呼已经切近,声气里满是等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脚步飞快地凑了过来:“怎么?莫不是两位少爷又吵起来了?”
“没有!”龙玥天急忙把孟潇潇的手一捉,堵在门口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哥哥恐怕又要给咱们惹麻烦了。”
叶胜天迷离地眨眨眼,大惑不解:“什么?二少爷怎么了?”
龙玥天两手一摊:“去算命去了。”
叶胜天两眼如豆:“啥?”
一时龙玥天给他从头到尾解释了一回,从前日他非要扮瞎子算命,到今日里,一眼不见,稀里糊涂不见了踪影。把叶胜天逗得,抖着肩膀,拍着龙玥天的胸膛,好好地大笑了一顿道:“我就说二少爷比你有趣多了,他那样一个机灵的人,怎么会因为眼盲了就乖乖窝在家里?”
龙玥天早已气冲牛斗,一张白皙俊朗的面孔,都被气恼染成了赤红色:“我都说过了,叫他先不要去!从长计议!”
孟潇潇垂头不语,一径望着脚尖上跳舞的阳光,暗自幸灾乐祸,啊哼,你管得了我,现在有一个你管不了的咯,看你怎么办!
叶胜天却晃晃额头上凌乱碎落下来的松散发丝,云淡风轻地道:“不碍不碍,你看他带着夕岚一起,必定是不会有事的,三少爷你只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好。再说,我还有事情要说给你们听。”
龙玥天这才记起,叶胜天是专程叫人传递了消息来,说有几件趣事要说给他们听的,连忙把人往客厅让去,边走边问道:“叶公子辛苦,外头又是怎么样?”
叶胜天这个人,留给孟潇潇的第一印象,乃是一个高衙内一般的落魄纨绔,酒色之徒。即使是后来变成同伙,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几分放浪和邋遢。
却是今日,院子中阳光洒满,他穿了一身半旧的鼠灰长衫,一张白得发青的细长脸,洗得不甚干净,下巴尖泛起胡须的隐隐灰色,浅浅的胡茬,似沧桑,又似无谓世人目光。
两道长眉眉斜飞入鬓,左眉梢上一道疤痕,打断了眉峰,给这张本来俊逸潇洒面孔上,平添了三分破败与乖张。一双不大的细眼睛,总是似笑非笑,不肯轻易漏出光来给人看,即便偶尔飞出一个眼神,也总在隐隐蒙着一层保护色一般的戏谑和冷哼。
一个相府的少爷,往昔岁月,必定是张扬跋扈,神采飞扬的人,落到如今这样的世故圆滑,该是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