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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吸一口气,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自己跌落山崖,被他抓住了。而此刻,两人还悬着空,只有他伸手攀着半山的树干。
毕竟侯瑛也不是没经过事,立刻就摸到腰间镣铐锁链,向上一甩,就死死勾住了上面更结实的粗壮老树,气息急喘。
“马儿不济事,夜路打了滑。”
狄琨没应声,只是手上用劲,揽紧她再借助树干的力量想要往上攀,谁知那树干长年干裂,经不得重力,“咔嚓”地就断了。眼看着狄琨一个失重就往下坠,却被侯瑛反手死死拽住。
那只手里有锁链结结实实悬挂着,只是那链子因为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而生生勒入了侯瑛的手,疼得她紧皱了眉,咬牙硬忍着。
空荡荡的悬崖半空,没了过多的遮挡,在月色下反而看得更清晰。狄琨一稳住身体,就沉住一口气,猛地向上一窜,便伸手也拽住了那锁链,另一只手托住了侯瑛的腰,低低说了声:“你松手。”
侯瑛正有些目瞪口呆——他刚刚手上什么也没拉,脚下什么也没踩,完全凭空发力——这全靠的是自身的超强内力和非凡的轻功修为,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乾坤飞燕”吧。
狄琨看她没动,不由得再看定她的脸,只看她还眨了眨眼睛直往自己脸上端详,不觉地有点躲闪,轻咳了两声再说:“松开手。”
侯瑛这才反应上来,忙应了声,松开自己勒得渗了血的手掌。也没处抓,只得拽住了他肩上的衣服。而这时,狄琨才拉着锁链手臂灵活地一个使力,抱着她就腾了起来。
只听得耳边沙沙作响,眼前昏黑一片。感觉到他旋身、飞转、上升,气息纹丝不乱。待终于停住时,已经安安稳稳来到了刚刚坠落的山道边,两匹马儿还左右挤在一起好像在取暖。
狄琨松了手臂,退后了一步,别开眼并没看她,侯瑛却脚下不支,身体一个不平衡就跌坐在了地上。狄琨这才过来一步,半蹲下来,将手里的火石再打亮。只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被划破多处自不必说,一只膝盖显然是碰到了尖锐的岩石,这阵子血淋淋的肿得面目全非。
入山时,说什么让他别闪了腰落得别人笑话,这时候却是自己搞得这么惨。侯瑛自然心里赌气,随手就扯破了自己一块衣袂,潦草地往膝盖上缠了几圈,口气也不甚好:“你自己往前赶吧,我骑马跟着。”
狄琨没说话。
“怎么,还等着听我说多谢你救命之恩?”这边侯瑛气呼呼的话刚落音,那狄琨就一把上去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惊得她瞪圆了眼睛,差点没一掌劈过去。而他已经将她稳稳地放上了马背,自己则牵着马缰,再使唤自己那匹马在后面跟着,便调头徒步往回走。
马背上侯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着前面宽大的背脊,淡淡地说:“你不找落妃了?”
“先送你回去。”
“那落妃妹子……”
“山路难行,想必落妃娘娘也走不远。咱们一路行了十几里,并未发现明显踪迹。如果娘娘走了这条路,想是半截在什么地方歇息下来了,不如往回再找一遍看。如若没有,等送你出了山路上了官道,我再回来找。”
侯瑛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策马在这山路里面跑,恐怕净想着怎么把他甩后面了,而根本忘了观察有么有落妃留下的踪迹。可他似乎早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只是没说,还不停地跟着自己走——等着看自己笑话?总不可能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吧?
“喂,你刚才那一招,是‘乾坤飞燕’吗?”
“场面上的说法,一介草包没听过。”
诶?还、还记上仇了?小气样儿!
而狄琨和侯瑛一行人走了并不多久的时候,就有在附近搜找的人,在后面林子深处找到了“红豆”。红豆没人牵着,在林子里悠闲晃荡,来人将它往回牵时,它却就是不走。
听到了来报,肖奕扬一刻也没停,跟着侍卫就跑到了林子里,那红豆看到了他,才好像见了主人似的,乖乖靠了过去。
跟着来的小马倌一看见红豆,“扑通”一下又跪倒了,呜呜地抹起了眼泪,“怎么只有马儿啊,娘娘……娘娘怎么没跟马儿在一起啊……”
这可算是听他说了些除了“不知道”三个字以外的话了,小喜子也觉得蹊跷,赶紧就问:“小马倌,难不成你知道娘娘骑马到了这儿?”
小马倌先前还只是想着要听落妃的话,想着娘娘就跟着红豆在这儿躲着呢,叫他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时候真不见了娘娘,才慌了神,忙不迭地全倒了出来:“娘娘说她要造一个‘娘娘失踪’的假象,让狄大人和侯捕头去找她,然后让他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娘娘说她就跟红豆躲在林子里,怎么没了呢?怎么没了呢?”
“这这这……你怎么不早说?”
“喜公公饶命……是娘娘让我跟谁都别说,只跟狄大人和侯捕头说,还说要问别的话,小的只管说‘不知道’。”
“你还真长本事了,那皇上问话也不老实交待了?”
“小的……小的答应娘娘的……”
“好了。”肖奕扬喝住了小喜子。虽然何依落还没找到,可他心里已经不如刚刚那阵儿空得发疼发慌了。拍了拍红豆的头,吩咐下去侍卫们将林子里仔仔细细找个遍,才回头看看瘫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小马倌。想这丫头还真是本事不小,随随便便拉个人就敢帮她卖命的,不由得再瞅了那小马倌一眼,“待找到落妃,回头再治你的罪。”
正在这时,突有侍卫来报:“皇上,落妃娘娘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客栈厨屋的酒窖里,娘娘满身酒气,想是喝醉了酒在酒窖里睡着了。”
肖奕扬眉心一蹙,将红豆的马缰绳给了小喜子,拔腿就往回走。
何依落已经被移回了客房,身上的酒气未散,脸庞苍白得紧。肖奕扬坐在床边,抬手扶正她的脸,看她还睡着没有醒,不过倒也呼吸均匀,面容平和,再看她身上也没别的伤痛和不妥,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怎么发现的?”
小喜子忙应声:“刚听侍卫说,是客栈的店家准备早起打扫时,看到酒窖开着门,以为有人偷东西。进去看了才发现的。”
“哦……这都凌晨了吧。”
“是啊皇上,四更天了。”
“这丫头,真能折腾人。去传太医来看看……别又冻坏了。”
“是是。”小喜子忙应着,赶紧传了太医。心里想着这俩人看样子有门儿,就又偷偷叮嘱太医不用太诚惶诚恐,没什么大事的话,好歹说两句,就多留点时间让皇上单独陪着。
太医进去给何依落诊了脉,倒也真没什么大事,只是身子寒了些,说是待天亮给娘娘熬些姜汤送来。肖奕扬有些不放心叫住他:“为何她还不醒?”
“这……娘娘脉象依旧,想是喝酒的缘故……”
“前日说的要加的补气的药,可配好了?”
“是,配好了。只是……皇上,娘娘这是个长期的病,得慢慢来……”
“还要慢到什么时候?”
太医赶紧拜得更低了,连连解释:“皇上恕罪。娘娘连日来车马劳顿,这别说是体质阴虚之人,就是正常人……像宝妃娘娘前夜里都头痛体乏,让臣呈了些安神的药才睡下。”
这么一说,肖奕扬倒真想起来,这一晚都心急了何依落的事儿,的确没见额吉娜的人影。心想自己也真的是太着急这丫头的身子了,偏她自己还不知道爱惜,动不动就喝酒……
摒退了所有人,肖奕扬才低下身体,俯看着何依落,她的呼吸凉凉地吹拂在他鼻尖,惹得他有些心疼。低头凑上去,用唇尖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唇瓣,就那样轻轻厮磨着,想要让那里暖一些。
“小落落……怎么还有心情想着别人的事……自己都收拾不好自己了……我的落落……”想是她出了什么鬼点子想要引狄琨和侯瑛独处……结果半途而废丢了马,又跑回来馋酒了吧……这丫头……
和衣****,轻轻揽着她的身子入怀,低头轻吻她的额,肖奕扬有些无眠。天色就这么渐渐亮了,她在他怀中也暖了起来,脸庞有了粉红的血色,还是那么娇俏、甜美,让他忍不住又贴上脸颊,温柔感受着,更启唇轻含住她也变得暖暖的唇瓣……唔……真想就这样,一口一口将你含进嘴巴里,一点一点融化掉……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深,终是惹得她嘤嘤喘了两声,呢呢喃喃着:“唔……扬……”
他吻着她的唇笑了,“小落落……是不是梦到和我……正吻得天昏地暗……”喉间一个低喘,顷刻便有些不好把持,作势就想要狠狠吻下去……突然屋外远远传来些动静,肖奕扬才紧吸一口气,颇有些艰难地离开她的唇。起身下床,帮她整理好被角,出了房门,肖奕扬看到了楼下院子里牵马进来的狄琨。
晨霜白了他头顶的发,而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外袍是披在马背上坐着的侯瑛身上的。肖奕扬挑挑眉,悠悠地靠在楼梯扶手上继续瞧着。
侍卫上去接了狄琨手里的马缰,狄琨转身顿了一下,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马背上端坐的侯瑛——她似乎伤了腿,肖奕扬看得出来。
侯瑛犹豫了一下,狄琨也犹豫了一下,终于抬手过去,似乎想要扶一把,却被侯瑛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就那么一个细微的动作,狄琨的手臂又立刻缩回来了,并再不犹豫,转身就要独自走。可就在那一转身的当间,侯瑛却伸手迎了上去,不料,恰恰落了空。这下子,竟惹得她撇了嘴,横了那背影一眼——不经意间,竟流露出难得的小女子娇态。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子,便一赌气自己咬着牙翻身下马,却还是在双脚一着地时,趔趄歪倒,正坐到了狄琨的脚边。
那狄琨直觉的反应竟是一步让开,让她摔得更有余地。这下子可惹到这侯捕头了,也不管这天还未大亮,多数人还未起身,扯着嗓子便大叫起来:“没长眼啊?躲不知道要躲远点,绊到我了没看见啊?”
狄琨哑然,急退了两步终是甩手走人,只落得侯瑛歪歪扭扭地扶着马背站起来,冲着旁边瞪着眼睛瞧的侍卫们大喊:“看什么看?一个个都被那什么总统领带着呆头呆脑,没一点人性!”
“嗤。”肖奕扬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落落丫头别无长处,唯有这“牵红线”的眼光,很独到啊。
“在笑什么?”
肖奕扬回头看到了正从房里出来走到他身后的额吉娜,他恬淡的笑容还未隐去,挂在唇角眉端,好一派慑人风华。额吉娜明眸直视,不由得笑得更加妩媚,“皇上您一大早,心情很好啊。”
“皇上您一大早,心情很好啊。”
心情很好吗?那定是那丫头朦胧梦中的那声低唤……
他轻咳一声,才渐渐敛住了多余的笑意,静静对着她:“听太医说你昨晚身体不舒服。”
“哦,有些头痛而已,便叫太医送了点汤药,服了才睡下了。这药效倒很好,一觉睡得挺沉,只觉得夜里外面有些吵嚷,也没完全清醒起身来看。皇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事,丢了些马匹,派人出去找回来了。”
“没事就好。那皇上现在我们是准备要动身启程了吗?”
落落还睡着,不知什么时候醒。客栈里总比在帐篷里扎营睡得舒坦,还是让她多歇息一会儿吧。想到这儿,肖奕扬说到:“眼看也要到榆州了,不急。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再多休息一下。”
“也好……如果不劳烦的话,皇上能扶我进屋吗?昨晚没吃下什么饭,这时候只觉得身子发虚。”
看看她横在眼前的芊芊手臂,肖奕扬终是抬手握住——这一握,才让她想起飞天索落下的伤,额吉娜眉心微微一蹙,但仅仅一瞬间就恢复正常,任他扶起、牵住,往屋里走了过去。
何依落打门缝里瞧见的,正是这一幕。刚刚起身,头脑还未清醒,这下子更觉得晕晕的,靠着门板蹲下来,抱着双膝满腹郁闷。
“走开走开!不需要扶……什么?太医?省省吧,我好得很。”——这是侯瑛的叫嚣声,何依落听得清楚,心里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这才深呼吸几口气,起身出了门。
楼下院子,侯瑛正一脸愤懑地一瘸一拐踮着脚往屋里挪,再看那衣衫破烂、灰头土脸,手掌也破了,膝盖处更渗着暗红血迹,何依落忙不迭地跑上去扶住她:“这是怎么了啊,侯瑛姐姐,你遇山贼了?”
看到来人,侯瑛才稳了稳气息,“落妃妹子,你真没去那条山路?”
山路?何依落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我还真当你急着抄近路去榆州了,害我好找。”要不是刚回到官道上,就碰到这前来接应的侍卫说落妃娘娘已经找到了,那狄琨怕这阵儿已经又找回山里去了。想到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又是一阵愤懑,侯瑛拖着何依落的手颠簸着继续往回走。
那边何依落还糊涂着,只是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问:“我干嘛要急着去榆州啊?你上哪儿找我去了?”
“诶,那你晚上跑哪儿去了?我要不是因为找你,怎么能跌下山崖呢?”
“跌下山崖!天啊,姐姐你怎么回事啊?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命大。”
“可你干嘛上山崖找我去啊?我不就在屋里睡觉呢吗?”
侯瑛停下来像看怪物一样将她打量了又打量,“你在屋里睡觉着呢?”
何依落点头,一脸无辜。
“你在屋里睡觉那干嘛有人说你抢马逃跑啊?还让一大群人成夜里到处找,我们跑山里找了你整整一夜,你这丫头,成心的啊?”
“谁、谁成心的啊……”何依落简直有点摸不着头脑,转眼瞧见了侯瑛身上披着的男式外袍,“噔”的脑海一亮,扯着就问:“咦,这衣服有点眼熟啊,好像是狄大人的吧。”看见侯瑛面色一紧,扯掉衣袍就想往一边扔,她赶紧笑嘻嘻地拽过来,“哈,你怎么穿着我大师兄的衣服啊?你说‘你们’跑山里找了我一夜——什么‘你们’?你和我大师兄?孤男寡女跑山里过夜,还穿着他衣服……诺诺诺,脸红什么啊?哎哎,别冲我瞪眼睛啊,我说的事实……”
接下来,侯瑛再怎么念叨她害一群人彻夜查找,何依落都没往心里去,心里都被她和狄琨这一夜是怎么过的塞得满满当当,转着法子逼问,被问得急了,侯瑛直接甩了一句:“别跟我提那两个字啊,不然不认你这个妹子。”
何依落没辙,只得悻悻地走出屋,溜溜达达看着侍卫随从们已经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走了,而小马倌竟然端端地跪在楼梯口。
“诶,小马倌你干嘛呢?”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这是有什么事啊?干嘛跪这儿?”
“小的,小的来向皇上领罚。”
“皇上干嘛要罚你?还要你领罚?”
“小的没给皇上老实交待,小的把娘娘弄丢了,小的罪该万死。”
“先起来先起来。”何依落硬是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我哪儿丢了啊?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呢吗?”
“可是、可是昨晚娘娘牵着红豆去了树林,转头就只剩了红豆自个儿,小的都快吓死了。”
何依落忍不住挠挠头,怎么都说自己丢了啊?不是好端端在屋里睡着呢吗?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晚上在屋里苦思冥想怎么在到达榆州之前给狄大人和侯瑛造点事出来,想着想着……就一觉睡到了天亮……哦,不过真没想到这一睁眼就发现他们好像真发生了点什么事。想到这儿,何依落就有点小兴奋,忍不住对小马倌说道:“小马倌你看我眼光多厉害,我就瞧着狄大人和侯捕头有戏,这还没用我出手呢,两个人就开始怪怪的了,等我哪天非得弄点事儿给他们‘加把火’。”
“别别,娘娘你千万别再弄事儿了,昨晚狄大人和侯捕头有没有被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不知道,可娘娘您可别再出点事儿了,不然皇上能要了小的们的命。”
“咳咳。”突然两声轻咳,当即吓得小马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何依落转头看见了小喜子。
“诶,喜公公早啊。”
“娘娘,您不多睡会儿?”
“一大早吵吵嚷嚷的,睡不着了。”
“那要不一会儿出发时,娘娘您在皇上马车里继续歇息一下?那儿软和。”
得,三句不离这档子事儿。何依落白了小喜子一眼,“喜公公你还真是婆婆妈妈,改天宫里待烦了,你完全可以去开****啊,保证生意兴隆。”
开****?那不说他是拉皮条的了?那不说皇上成了****的姑娘?小喜子登时就接不上话了,而一边小马倌竟不知死活地低头笑出声。
“有你什么事儿啊?不等着看自己怎么挨罚,还敢在这儿笑?”
“喜公公干嘛要罚小马倌?瞧他吓得这样儿。”何依落拦住小喜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小马倌是我收的小弟,不许你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