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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低垂,暮色陨殁,沧浪山庄里外挂起千盏灯火,远望星光斑斓,近观璀璨奢华。
茵茵收了碗盘残余踏进厨房,正巧听见厨娘婢女们在私下窃窃私语。
“真的?”惊呼声逸出自某位年轻婢女口中,她掩嘴难以置信地低嚷。“她真把二庄主那些个古玩宝贝统统砸烂了?”
“可不是吗?昨天才嫁进来,今天就闹得鸡飞狗跳,若不是咱们二庄主心胸宽大原谅了她,这事才没这么容易解决哩。”李婶悻悻然说道。
“话说回来,庄主当时也在场,后来还把那只代罪羔羊抓去惩办,可我不明白,庄主一向善恶分明,不可能罚那个陪嫁丫鬟才是呀。”另一位较年长的女婢皱着眉头,似乎很为茵茵打抱不平。
“阿勇说他看得很清楚,从头到尾就是二夫人的错,那个丫鬟是无辜的,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想,庄主明察秋毫,不会罚错人的。”李婶沉吟着忖道。
“呼,幸好她自个儿带了个陪嫁丫鬟,要下我们岂不凄惨?”年轻婢女深感庆幸地拍拍胸脯,还吁了口气。
“那个---们在说什么?好不好让我听?”茵茵好奇地凑上去,可把一伙人霍地吓一大跳。
“嘿,别突然间蹦出来说话,吓死人了。”李婶嗔怪地瞥了眼茵茵,忽又定睛端视她,诧异着重大发现。“——-是不是跟着二夫人嫁进府里的那个贴身丫鬟吗?”
“是啊。”茵茵笑——地,很客气也很谦卑地向他们大家一鞠躬。“我叫茵茵,初次入府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怎地--”年轻婢女眨眨单凤眼儿,好生崇拜地上下瞧着她。“-就是那只代罪羔羊啊?”
“代罪羔羊?”难怪她们刚刚聊的话有些耳熟,原来她们是在谈论今早发生的那件事啊。
这事又不光荣,怎传到了这儿让人嚼舌根?茵茵无奈地尴尬傻笑。
“我叫阿梅、她是秀琼姐、她是这儿的厨娘李婶,这两个小丫头则是巧芬与巧芳。”年轻婢女立刻热络地为她介绍。
“-们好,我是茵茵。”说完才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了。茵茵吐吐舌头,暗自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
“茵茵,后来庄主究竟有没有罚-?”李婶关心追问。
“没有,他只警告我往后不许再撒谎。”
“这就是了,我就说庄主怎可能是非不分?瞧,他没有惩罚茵茵,可见得他对于二夫人的行径也是心知肚明的。”秀琼些高兴,平日她对庄主钦佩心仪得很,也认定庄主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十分好奇,想问问茵茵”阿梅踌躇几下,眼唇间多了点隐忍的笑意,却小心探问着。“今个儿晚上,二夫人应该不会再让二庄主睡书房了吧?”
“啊?这这个我不知道耶。”
“再怎么说,二夫人已经嫁给了二庄主,虽然二庄主容貌已毁,可我觉得,二庄主是世间少见的温柔男子,既无骄恣之气,也无富家公子的顽劣恶习,何况只要找对了大夫,他随时会变回以往那个翩翩美男子。”说着说着,阿梅不禁微笑起来,摆明对二庄主很是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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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关于这事,他们现在已经在谈了吧?”停顿许久,茵茵才勉强给了句回答。
“现在?”
“是啊,他们去了一趟祠堂后,彼此都显得有些尴尬,刚刚面对面在厅里用膳也没说话,现下我退了出来,说不定就比较方便谈话了。”
“照这样看来,二夫人不敢再让二庄主睡书房了吧?”李婶点点头。
“不晓得,我也希望真是如此。”
哀声一叹,茵茵也只能在心中祈祷。
在茵茵端着餐盘退出去后,奶娘也捧着洗手盆悄俏离开,双飞楼的鸳鸯厅里,独剩费翰淳与马云盼隔着檀木桌对坐着。
“夫夫君。”拢拢发髻,马云盼勉为其难地唤了声。“我看,我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个明白吧。”
注视着她过度粉妆的艳丽脸庞,还有那一身饰满金银珠宝的俗艳装扮,费翰淳甚觉迷惘,几年前的那个清秀佳人,究竟到哪儿去了?
“夫君?”看他两只眼睛留连在自己身上不知在搜寻什么,马云盼心里不免有气。“您听见我说话没有?”
“听见了。”费翰淳镇定地回神。“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在听。”
“那么我便不避讳了。”咳了几声,她态度冷淡地说道。“老实说,我对于夫君这张脸很是没法儿接受,毕竟多年前我看到的你,又英俊、又潇洒,而且事前我并不知道你毁了容,所以昨儿个晚上才会尖叫着把你赶走,总而言之,我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也不好嫌弃你什么。”
她这还叫“不好嫌弃你什么”?费翰淳兀自摇头苦笑。
“可是,因为你们的刻意隐瞒,让我一时无法适应你的样子,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我们--”说到这里,她有些窘迫地望向别处,却又故作镇静地说:“我们一个月后再圆房,可以吗?”
“可以。”连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他随即回答,反而让她有些错愕。
“你你答应了?”
“没错,我答应了。而且一个月后-若还无法适应,我可以再给-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的时间都没关系。”费翰淳面无表情。事实上,他那张溃烂的脸很难看出喜怒哀乐。
“这”马云盼再度震住,当下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我也有几个要求。”
她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什么要求?”
“第一,不许再毁损我的东西;第二,-已经进了费家大门,希望-要有当二夫人的自觉;第三,在外头,希望-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马云盼想了想,这些要求都不难做到,只要他不碰自己,再多的要求她都可以忍受。
“我答应你,而且我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给你难堪。”尽管今早干的好事已经败露,在她身上仍看不到丝毫悔意。
“不过,为避免下人们议论,将这种不光荣的事传了出去,往后我还是会回房里睡觉。”
“什么?”马云盼神情丕变。
“放心好了,我不会和-挤同一张床。”他淡漠说道。
“可是”马云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事情闹大对她也没好处,何况--何况她不希望费隽淳讨厌自己。真令人心烦,为什么和她有婚约的不是这沧浪山庄的当家主子呢?“好好吧,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一定会说话算话的。”像在自己安慰自己,马云盼沮丧地答。
费翰淳暗自蹙眉,她的妥协过于平和,让人分外觉得怪异。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看来,未来这一个月将是相当重要的时期。
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马云盼与费翰淳表面上倒也相敬如宾,让底下人等没再蜚短流长。
午后暖阳驱散了前几日的萧瑟冷意,茵茵抱着一床被褥来到后庭曝晒场,两手挥舞甚是俐落,被褥摊在两根木杆上垂着,她抽起腰间的一柄平板棍,大力拍击着被身,将霉气灰尘一并抖尽。
踏上通往双飞楼的绿檐花廊,迎面拂来阵阵桂花香气,茵茵陶陶然地深吸口气,心情顿时大好。
就在即将返回拱门的咫尺,身后有人唤住了她。
“喂。”
茵茵楞了下,扭过头,看到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穿著白色长袍、五短身材、一脸精明干练样的男人就站在那儿。
“你叫我吗?”
“-是不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
“是的,你是”
“我是这府里的大总管,我姓燕,往后-见了我,得喊一声燕总管,懂不懂?”他神色不悦地回答。
“懂。”茵茵硬着头皮答。要记的人愈来愈多,她真怕哪天喊错名字。
“-叫什么名字?”昂起下巴,燕总管高高在上地问。
“我叫茵茵。”
“那就麻烦-去通报二夫人一声,今儿个贵客临门,她必须与二庄主一并到厅上,庄主在等着。”
“是谁呀?”
燕总管鼓起腮帮子,满脸凶悍。“这儿有-问话的余地吗?真是没规矩!”
茵茵飞快闭紧嘴巴,不敢再随便发话。
“去去去,要把事情搞砸,-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是,奴婢知道了。”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燕总管没耐性地一翻白眼,险些动手给她一拳。
“喔,马上去,奴婢马上去。”茵茵吓死了,跳起来拐着左腿儿往拱门里跑。
见到这幕,这个脾气不佳的燕总管竟也脸色骤变。
“搞什么鬼!陪嫁过来的丫鬟竟然瘸了个腿,他们马府都没别的丫鬟了吗?”咒骂的同时,却又带了那么点不忍心。
而奔回房里将这事速速禀告马云盼的茵茵,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只想弄杯水来解解渴,于是拎起桌上的茶壶,想为自己倒杯茶。
“谁叫-这么没规矩的!”陡地,马云盼不悦地拍桌。
茵茵急忙缩手,不敢再动那杯倒好的茶。
在旁边伺候的莲妈跟着板起脸孔。“-这丫头净会惹小姐生气!傍我出去罚站,有事会喊-进来。”
“是,我知道了。”
“等一等!”马云盼却喊住她。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别忘了-的措辞,我已经是这儿的二夫人了!”她神情严厉地纠正。
“啊,对不起,我又忘了。”茵茵懊丧地敲敲头,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做事总是不对劲,一再地出岔子。
“我问-,燕总管有没有说来的人是谁?”
“没有,他只说贵客临门,没说来的人是谁,后来我问他,还被他给斥了回来。”茵茵照实说道。
“哼,也不过是个小小总管,凭什么这样嚣张?我好歹是这府里的二夫人,他不尊重-,就是不尊重我!”马云盼柳眉倒竖。“去!去问清楚来的人究竟是谁,否则我不见客!”说了这堆冠冕堂皇的话,还不是存心找碴。
“二夫人”茵茵垮下青色脸孔。
“还不快去?”
“-还楞在这儿做什么?叫-去-就去,到底懂不懂规矩呀!”莲妈气极,扯着茵茵的胳膊硬将她推到门边。
“要是大庄主责怪下来”
“什么?”听到“大庄主”三字,马云盼的表情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庄主也会到吗?”
“是啊,都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下意识地拨拨刘海、整整鬓发,马云盼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从方凳上起身,转而坐落到镜台前。
“好吧,看在庄主的面子上,我出去会客就是。”
唉,女人果然是善变的!茵茵松口气,虽不解她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不再刁难自己,但还是庆幸不必跑这一趟。
“奶娘呀。”马云盼声音甜腻地喊。“快来替人家梳个漂亮的发髻,要耽搁了时间可不好。”
“是是是,奶娘立刻替-梳个漂亮的髻,一定让-漂漂亮亮的。”莲妈堆起满脸的笑,接过玉梳为她顺直头发。
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可一瞧见自己亲娘与马云盼那热络亲昵的模样,茵茵还是心痛难当,黯然地推门出去外头守着。
抓着两条辫子,茵茵已经不记得娘曾经为她梳头过。她只记得,自己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洗头发、梳头发、绑头发、剪头发,而马云盼,她甚至连梳子都拿不好。
一样是人,出生的背景却注定了一世的富贵与贫贱。
茵茵落寞地蹲下身子,瞪着庭子里被秋风刮起的枫叶绕着圈儿起落。
如果她是那枫叶,她要逃离那圈圈,逃到一个平等的世界,每个人平起平坐,没有人高高在上,也没有人是奴才。
可,她知道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方,至少,她到不了这样的地方。
“倚虹厅”北临莲荷潭,潭水清澈,面积广阔。
以南则为小池假山,植满广玉兰、六月雪、夹竹桃,扶疏接叶,云墙下古榆依石,幽竹相傍,山旁花廊曲折。
铺陈华丽典雅的大厅里,费隽淳穿著一袭铁灰色缎面的圆领袍衫,英气逼人地坐在一张黄花梨交椅上,侧边则依序坐着一男一女,也就是今日登门造访的“贵客”
这男的看上去约四十有五,面颊色泽像嗜酒之徒泛着红光,长眉斜飞、凤目深瞳,身着墨绿色长衫,身材魁梧健壮,说起话来声似铁帛,一旦仰头朗笑,那洪亮声响,彷佛要掀了屋顶、拆了房子似。
反观那名女子则是出奇地寡言静谧,衣衫皓白如雪,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如云似锦的长发披拢在右肩,用一条白色缎带简单束起,身上没有赘余佩饰,娇容也未施脂粉,脸色显得苍白,却有种说不出的出尘。
“这样说来,翰淳脸上的鬼胎有救了?”扬起两道剑眉,费隽淳不自觉地流露出欣喜之色。
“没错,不过这水芙蓉性情古怪,又擅长易容术,登门求医者莫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有人说她是名佝偻拄杖的老太婆,也有人说她是二八年华的绝色少女,更有人说她其实是个男儿身,总而言之,没人晓得她究竟长什么样。”说到这,男人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也弄不清她的真面目,但她欠了我一个人情,只要我带着信物要她依言救治,不怕她拒绝。”
“铁大哥的意思是”
“哈,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么?”被称为铁大哥的男子爽快豪语。“我陪着翰淳弟亲自走一趟,三个月后,保证还他一张俊脸儿。”
“这”费隽淳语调一凝,神情肃然。“二弟才刚新婚不久,若要他这时出远门,恐怕”
“不,我去!”
一个毅然绝然的声音自厅外传入,费翰淳跨进门槛,礼遇地朝着那位铁大哥深深一揖。
“好久不见了,铁大哥。”
“哪里会好久?不也才两年?”铁冀云再度朗笑,震得四周花瓶玉盆都啪啦摇晃,看得出他内力惊人。
“这位姑娘是”费翰淳注意到那名陌生女子。
“喔,她是我收的徒弟。”
“徒弟?”费翰淳吃惊极了,却见那女子神色冷淡,未有变化。
“别理她,咱们聊咱们的正经事要紧。”铁冀云似不介意冷落徒弟,让她从头到尾坐着不发一言,当她不存在似的。
又待开口,厅外又有人来到,是姗姗来迟的马云盼,身后跟着奶娘莲妈与丫鬟茵茵。
一身珠围翠绕、脸上涂脂抹粉的马云盼袅袅款款进到厅里,媚态可人地微微一揖,半带矫情地娇嗔着:
“真对不住,奴家来得迟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原谅。”语出同时瞟了眼费隽淳,载溢风情无限。
铁冀云满脸诧异,理该猜出这女子是谁,但他难以置信的是,费二弟竟娶了这等庸脂俗粉,外表俗艳虚华不说,光这惺惺作态的谈吐就令人倒胃。
“让我为铁大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二弟媳。”费隽淳同样在皱眉,只不过他隐忍了下来,不像铁冀云大剌剌地瞪着马云盼,直接皱起两道粗黑浓眉,叫马云盼也不悦地跟着蹙眉头。
铁冀云困惑地望了望费翰淳,疑问写满两只圆大牛眼。
“这位则是铁冀云铁大哥,另一位是他的徒弟。”费隽淳不着痕迹地继续为两人介绍着。
“铁大哥你好。”虽然心里下高兴,马云盼还是挤出笑容问安。
“好,当然好。”铁冀云粗着嗓门答,声音大得颇为刺耳,毫不掩饰心里的反感与反弹。
“翰淳,你和弟媳相偕而坐吧。”费隽淳朝他说着。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恩爱”费翰淳勉强地牵住她的手,知道她嫌恶自己碰她,因而在坐下后快速放开。
“铁大哥,你说找着了水芙蓉的住处,就有希望治好我脸上鬼胎了,是么?”费翰淳不慌不忙地问着。
铁冀云神色一正。“没错,你真要跟我走一趟?”
“那当然。”
“你不是才新婚不久?”他不客气地问。
“新婚不久并不代表不能出远门。”费翰淳看也不看妻子。事实上,马云盼压根儿也不会在意这事,反之,她希望他离得愈远愈好。
“我看也是。”铁冀云答得也挺顺的。
“怎么,夫君这张脸--有得救了?”马云盼佯装关心地询问。
“是啊,不晓得小娘子介不介意让丈夫远行半年?”先前说是三个月,这会儿铁冀云倒是故意将时间拉长。
“虽不舍得,也得让他将脸医好啊。”她风情万种地盈盈一笑。“您说是不是呢,铁大哥?”
铁冀云不答理她,径自望向费翰淳。“费二弟,既然弟妹如此识大体,我也就安心将你带走了。”
“铁大哥打算何时出发?”
“不急,不急。”铁冀云嘻嘻一笑,四十好几的人还有着顽童心态。“好不容易来您府上作客,最起码也待个几天再走,我都还没吃到香的、喝到辣的,这样太可惜了。”
“铁大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保证让你大饱口福。”费翰淳温文一笑。
“哈,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他们开始叙旧聊天,但一提及江湖近来发生的事,铁冀云可起劲了,口沫横飞说个没完,让听不懂的马云盼枯燥乏味得受不了,也不管礼貌与否,表明自己身体微恙便匆忙告退。
“见鬼的贵客!”
气忿地扯下髻上的簪花流苏砸向镜台,马云盼恼火地一**蹬到椅垫上。
“不过是个大粗人和个平凡女子,也配得上让我亲自过去会面?办个该死的大老粗竟然还敢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我,摆明是瞧不起我,可恶!他以为他是谁呀?凭什么这样对我不敬!”
马云盼愈想愈生气,愈想愈火大,腿一伸踹倒了张凳子。
“呕死我了!还花了这么时间梳头打扮挑衣服,简直像个大傻瓜!”
唉,她又在发飙了!茵茵无奈心想。
“都是-不好!”一肚子闷气无从发泄,马云盼又把看不顺眼的茵茵列为头号出气筒。“都是-!为什么不弄清楚来人是谁呢?瞧瞧我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这全是-的错!”手指着茵茵大声咆哮着。
“是,都是奴婢的错。”她莫可奈何地回答,一脸的垂头丧气,揽错代罪好象成了她的必要苦难。
马云盼霍地站直,咬着牙,一掀手打算挥她个几巴掌,就在这当头,莲妈突然出声阻止。
“哎呀,二夫人何必为这丫头动肝火呢?”她陪笑地安抚着马云盼。“您也知道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犯错,就别理她了,或者我请燕总管挑个较精明的丫鬟伺候-,出去哪儿带在身旁也比较体面,您觉得这主意好不好?”
马云盼冷冷地放下手,嗤声又坐回凳子上。
“也对,我是这山庄的二夫人,身边怎能用个瘸了腿又笨手笨脚的丫鬟?传出去岂不笑话!”
“既然二夫人同意,明天我就请燕总管挑一批婢女让-选几个留在身边服侍。”莲妈连忙再道。
“还是奶娘了解我。”马云盼又恢复了骄傲的表情。“就照-的做吧,至于茵茵,干脆就安排她去厨房工作,反正她这副德性到哪儿都碍眼。”
“是的,二夫人。”
茵茵无话可说,分不清这感觉是解脱还是伤感。
她的亲娘不想留她在身边,要把她遣到别处去,这么一来,母女间的感情就更加疏离而薄弱了,那条看不见的亲情线,恐怕真没系在两人心上。
默然轻叹,茵茵不禁怀疑起自己来到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下去?
将铁冀云与他的徒弟安排好住处后,费家兄弟俩极有默契地前后来到沧浪山上的一处八角亭里。
这座山的地势不高,周边却有奇岩群峰环抱着,凉亭名唤“沧海亭”居高临下看见的却不是海,而是灰蒙蒙的绿色大地,远雾缭绕的静夜里,就见亭檐挂着的圆纱灯笼盏盏点燃。
雇守的侍卫退下后,费隽淳伫足于竹笆栏杆前。山里气温偏低,却见他穿得单薄,一袭铁灰色的衣袍微微飘扬着。
“你这么贸然作了决定,好吗?”这话是背对着费翰淳说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出其中的关心。
“大哥这不是说笑?”原本坐在亭里石凳上的费翰淳缓慢起身,鬼胎盘踞的脸孔相当平静。“您不也一直想将我的脸尽快医好吗?现下机会来了,我怎能轻言放弃,还辜负了铁大哥的一番好意?”
“可你才刚新婚。”他眉宇轻蹙,却仍没有回过头。
“新婚是一回事,治好我的脸又是一回事。”费翰淳身倚红色梁柱,望着山下袅袅腾空的白色炊烟,风一吹,便无情地散尽。
“二弟。”一句二弟,费隽淳已经无声地来到他面前。“你老实跟我说吧,马云盼是不是有刁难你什么事情?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快乐;而她,也看不出有半点为人妻室的样子。”
“我跟她很好,大哥想得多了。”他摇头拒绝了兄长的关怀。
“是吗?恕我不客气地再问一句,你们圆房了吗?”
“大哥!”费翰淳霍地移回视线,声音微微一怔。“这是我和她的事情,您可否让我自己来处理?”
“以你这般宽厚仁慈的个性,我认为你是拿她没办法的。”
“你错了,她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糟糕,除了一开始无法接受我的样貌之外,现在的她,也正努力着适应咱们府里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很难说服这个形同严父的兄长,只能尽量隐瞒个中事实,免得这有损颜面的事情再度闹大。
与其受伤后得到众人的同情眼光,他宁可选择孤独地承受。
“哦?”费隽淳嘲弄地笑了。“努力适应?所以打扮得花枝招展、迟了大半时辰匆匆出来见客?”
“大哥”费翰淳深感无力,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罢了,老婆是你的,这桩婚事也是上一代犯下的错误,我纵使对她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所以我才毅然决定离开庄里,多给彼此一点缓冲期,也让自己把握机会将脸治好。”他不免黯然地苦笑。“毕竟,我这模样是骇人了些,也难怪她无法接受。”
“你太善良了,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你吃上不少亏。”
他摇首,有着云淡风轻的洒脱。“吃亏就吃亏吧,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不如放宽心看待。”
“唉,咱们明明是同一对父母所生,怎么性子会如此南辕北辙?”费隽淳有感而发,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穹苍天际。
费翰淳没答腔,同样偏过脸,视线却落向远得看不到的景物
此刻,月亮拨开乌云露了脸,漆黑山林整个明朗起来。
夜,渐渐地、渐渐地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