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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烛光映照着龙韬房内桌边的两个身影,雪衣岚慈祥的梳整着挚兄的发丝,宁静温馨的气氛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对母子的感情有多好。雪衣岚温柔的将龙韬的发髻重新整好,待会儿好去前厅用晚膳,虽然龙韬已经十一岁了,但她还是喜欢亲自替他整理仪容。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将儿子转过身,坐到他面前开口道:“韬儿,答应娘一件事。”
房外有个人走近,在门前欲扣门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听出说话的是何人后,犹豫了一下,便转身打算离去,但接下来说话的人声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停下脚步。
房内,龙韬看雪衣岚一眼,敛起脸说道:“如果是有关他的,我不答应。”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韬儿”雪衣岚的神色黯了下来,龙韬越长大,对他父亲就越反叛忏逆,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该怪她的,她不该让儿子察觉她的伤痛,但即使她再如何隐瞒心中的凄楚,也难以躲过龙韬的眼,这孩子太敏锐,也太护她了。
龙韬压抑着声音里的愠怒道:“娘,从小到大我不曾看过他对您轻柔的说过话或问候一句,不论您替他熬煮了多少消夜点心、替他缝制了多少衣衫鞋袜、暗地里替他做了多少事,他从来不会注意、不会在乎,更不会关心!”他越说越激动“我不知道他这样算什么为人丈夫,只一迳挂念回忆中过世的妻子,一点心思都不愿分给您!如果他懂得如何爱惜您,那我也就会懂得如何尊敬他!”
“别怪你爹,不是他的错,是我”
“您又替他说话!”龙韬一掌拍向桌面,发觉吓到娘后赶紧和缓下不豫之色,低声道:“我知道您只敢在无处默默爱着他,从没说过一句惹他不高兴的话,或做过一件令他不高兴的事,连伤心难过都不愿让他看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您还是爱他。这绝不是您的错,您是那么温柔与体贴,是他瞎了眼看不见您的好,别再替他说话了,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他的。”
“韬儿”雪衣岚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紧绞,低下头,泪水刚好落在白色罗裙上。
“娘”龙韬见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直起身拥住雪衣岚单薄的身子,叹道:“算了,我们别谈他了。”手中的触感让他随即蹙眉“娘,您看您,我不是请您要多吃些吗?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雪衣岚螓首靠在龙韬肩上,轻轻低泣着“对不起”
“娘”龙韬心痛的拥紧雪衣岚“是我不好,明知谈起他会惹您伤心,我却又我不爱看您伤心。”
雪衣岚靠在龙韬肩上的头摇了摇,心底深处的哀伤决了堤,哽咽着低诉:“韬儿就算是娘求你好了,真的别怪你爹好吗?”抓着龙韬上臂的手紧了些“娘是很想想好好爱你爹的,但是娘不够勇敢,不敢如果娘能够坚强点,敢对他说出心里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形都是我的错,是我”
雪衣岚突然抬起脸,泪眼朦胧的看进龙韬的眼,坚定的说道:“如果如果我真的变成一个勇敢的人,我还想是的,我还想爱他他其实是很孤单的”
夏葵睁开眼,搔搔头想了想,十秒钟后决定继续睡觉。
龙韬房外的人一直没离开,驻足在房外听着里面的一言一语,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愧疚、恍悟、痛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他不确定的感觉。
龙玄骥也从床上惊醒过来,梦中那个女人的哭泣声犹在耳际缭绕,每一声都像一支铁钩刺进他的心,一次一次剖刮他、谴责他如果不是真正经历过,感觉会这般真实深刻吗?而且不止如此,他知道还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还没想起来。
他坐起身,不自觉伸手轻抚额上的伤痕,想起昨天夏葵在医院时说的话。
昨天回来后,夏葵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多少,也没有再提及任何有关爱上他的话,而且加上他逃避是的,他还在逃避她,他下意识的就不想与她有所接触,所以他不确定究竟她是什么想法,当然也不确定他自己的。
他下床,点了根烟。
“儿子。”夏葵在平底锅上煎着法国吐司,今天龙青骥及龙赤骥两人不约而同都有事不能来吃早餐,而龙玄骥还未下楼,现在餐厅中只有他们母子俩。
“嗯,什么事?”龙韬轻啜一口牛奶后道,他一向是最早到餐厅的“食客”
“我昨天作梦梦到你。”
“铿!”把牛奶杯放在桌面发出这亮声响之后,他说:“是吗?”
煎锅中的蛋、奶油与吐司发出滋滋的煎烤声“是啊。”比起那个,夏葵的音调显得平淡似水。
“我在你梦里是做什么的?”龙韬看着杯里纯白的鲜奶问道。
“我儿子。”
长长的沉默,锅里的法国吐司一份份煎好,夏葵还偶尔分神察看炉火上的馄饨汤料这是今晚要下面后拿去给夏文罡吃的点心。
牛奶杯在龙韬手里被握得死紧“你知道孟婆吗?”
“菜名啊?”夏葵将煎好的法国吐司放上桌,又转回身煎起汉堡肉。
龙韬咬牙出声“不是。”他这个母亲太让人感到无力了吧“孟婆汤是在每个鬼魂投胎之前喝下的东西,功用是要让人忘却前世的记忆,然后可以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
“喔。”夏葵漫应,手仍在忙着煎肉片“怎样?”
“我没喝。”
夏葵想了想,握着锅铲转回身,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你的意思是说,你记得前世的记忆?”
“对。”
有趣的笑意从夏葵的脸上闪出“你前世是干嘛的?”
“你儿子。”
夏葵睁亮眼眨了眨,笑容加深“真好,原来我们的缘分这么深,连着两世都能做母子。”
龙韬又咬牙,闭了闭眼“这不是重点。”
闻到锅中肉熟的香味,夏葵转过身将肉翻面,加了些特制的酱料“那不然重点是什么?”
“每个鬼魂喝的孟婆汤都必须份量足够才能记整个前生,如果喝的份量不够,则前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渐渐想后,有时候不一定会记起全部,端看每个人对前世记忆的印象是否深刻,而有不同的情况。而前世投胎前,你喝的孟婆汤份量不够忘记前世的所有记忆。”所以他也才会不时刺激夏葵,让她想起前世的事情。
夏葵边听边仔细的将煎好的肉片、起士、蒿苣、酸黄瓜等等馅料排放到汉堡面包上,待龙韬说完时,她正将最后一片香喷喷的肉片放上面包,夹上上层的面包后,她应了句:“我知道啊。”
“你知道啊?”龙韬用力重复夏葵的话,猛地站起身,有股想大叫的冲动,更想用力摇晃眼前这个做了他两世母亲的人她至少该有一点愤怒或伤心吧!对于想起前世的记忆辛酸悲伤的前世,竟有人只用一句“我知道啊”来表达?天啊,谁来扶他一下?
“我当然知道啊。”没注意到龙韬一脸快昏倒的模样,夏葵继续将做好的汉堡放进盘中“其实原本一开始我并不那么认为,但后来梦作得越多,就越觉得‘前世记忆’似乎就是最好的解释,而且你是我儿子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因为昨晚梦中的儿子与你同名,这样的巧合”
“啊!”夏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她转身大跨步走到龙韬面前认真的问道:“你现在的爹是不是就是我前世的丈夫?”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结婚?”她是太迟钝还是太单纯?连这个都要由他点破。
“啊,难怪我们会作相同的梦,原来如此”夏葵点点头,笑得像是侦破案件的福尔摩斯,拍掌道:“好啦,现在总算真相大白啦!”
其实她不是笨得联想不到这层关系,只是对她而言,龙玄骥和她在前世有何纠缠不清的恩犯不是她在意的事,想太多实在浪费时间,而且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人生苦短嘛,计较那么多干嘛?
她知道昨天她的空手道学生之所以会找上龙玄骥,龙韬得负大部分责任这不难推理,因为她从未在学校对任何人提过龙玄骥这个人,更遑论她和他的关系或者相处情况了。
而且当初会让龙玄骥和她两人见面的主导者不是解、董两人,而是龙韬,是他要解、董两人让龙玄骥和她见面的,这是董薰事后“良心发现”告诉她的。
龙韬虽然处处皆表现出对龙玄骥的怨憎,但她知道在内心深处,龙韬还是深爱着他的父亲,不然他不会千方百计、明谋加暗算的撮合她和龙玄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为她与龙玄骥做的努力,其实是深爱他父亲的证明。
她不禁想起龙韬也曾说过,虽然表面上她是为了他要龙玄骥回家住,但潜意识里她其实是为了龙玄骥她在昨天发现到这点,也许也早就爱上他了也说不定。
“妈!”龙韬看着夏葵越益加大的傻笑,一手扶着桌缘,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好吗?”他快没力了。
“啊,对,现在的确不是该笑的时候。”夏葵赶紧转身看馄饨汤,轻搅一会儿后关熄炉火,拿起流理台上的汉堡放到餐桌上。
龙韬瞪着夏葵从容自若的动作,张于在夏葵放下盘子后受不了的大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前世是你的亲儿子,而他就是那个没良心的丈夫!你难道不生气、不憎爱分明他?你至少该狠狠骂他一顿,或者揍他一拳,甚至你想谋杀他我都会举手赞成!他前世那样对待你,你有权力那么做的!”他气得口不择言,一连串的话让他吼得胸膛起伏不已。
夏葵有些担心的看龙韬一眼,想倒杯水给他消消火气,但若她真做了,可以想见她儿子绝对会气急败坏到极点,所以还是打消了念头,只示意龙韬坐下,忙了好一会儿,自己也要休息一下,坐下后她小心的说道:“我就说你们父子俩真的很像,还没有人相信我”
龙韬又瞪她一眼,夏葵赶紧用手势安抚了一下“好,好,你先听我说完嘛,你和他都觉得我该对前世的苦难这么说可以吧,必须有痛苦、忿恨、怨怼的感觉才算正常。但反过来想,难道前世伤痛了一辈子还不够,非得带到今生再来折磨自己吗?而且你刚才不也说过了吗?喝下孟婆汤就是为了要让每个人可以重新开始,不必再苦苦纠缠于前世的伤痛之中。”
一番话说得龙韬哑口无言。
夏葵微仰头呈思考状“再说回感觉好了,其实好吧,就算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难过的感觉,但我比较庆幸的是我已经不是前世的我了,你们实在不必把我当成前世的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什么补偿。我认为前世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计较那么多,更何况你不觉得吗?我变成现在的个性,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补偿了,其他你们觉得所谓的补偿,对我而言反而是多余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离婚吧!”门边响起第三个人声。
螳螂捕蝉的时候,黄雀总是会在它后面,那黄雀的背后呢?
龙玄骥从门边现身,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似乎在说:我们吃早餐吧。
“你在那里多久了?”咦?好像不久前也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怎么,最近流行隔墙有耳吗?
“够久了。”又是他们谈话时他在外面窃听类似他梦里的情况,而他也决定将他想了大半夜的结论付诸行动。
龙玄骥走了两步,距餐桌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就站在那里,重复他的话:“我要和你离婚。”
“你也想起前世的记忆了?”龙韬问,眼中还是有着怨恨。
龙玄骥看他一眼,脸上闪过哀伤,但他立即压抑住,现在重要的事是说服夏葵离开他“既然你不需要任何补偿或歉疚,那形成这桩婚姻的真正因素就消失了。”他又看龙韬一眼“表面上的因素要替小韬找个母亲的约定,我想,除了你,他不会再承认其他人是他的母亲,既然如此,无论你用何种名义待在他身边,对他而言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所以,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婚,不必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
夏葵一直盯着他看,缓缓弯起唇角,但笑意达不到眼中“好。”
“你答应?”龙韬惊道,不知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夏葵的眼不曾自龙玄骥脸上移开,表情也仍是冷冷的笑。
“你放心,赡养费我绝对”
“哐!锵!哗啦!”一整盘的汉堡砸向龙玄骥,盘子在落地时碎裂开来,汉堡、陶瓷碎片在他脚边飞散一地,清脆却又沉重的声音在整个餐厅回响,龙玄骥闪也不闪,眼睛甚至也没有多费事眨一下,就任着夏葵砸了他一身。
“你不必故意激我,因为我的条件不会因为你的刺激而有所改变,砸你是因为你不该拿夏家人的名誉开玩笑。记住,下一次,不会只是一盘汉堡这么简单而已。”冷静的表情、冷静的声音,夏葵很冷静的说完整段话而不多加一丝愠火,但如果有人发现,她其实是冷静过了头。
她在砸盘子时已站起身,此时,她从容的迈出步伐走向龙玄骥,在他面前一步停住,一样的冷静,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让儿子跟我,我马上答字离婚。”
说完,不听他回应的转过头对龙韬说道:“儿子,今天我没心情让任何人载,你是要跟我一起上学或是怎样?”
“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好。”夏葵潇洒的跨步离开,在门边又道:“还有,我今天罢工,早餐你们自己看着办。”
等听不见夏葵的脚步声后,龙韬才道:“她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淡淡的,但话里的语气却是沉重又怨懑“即使离开,也是因为她”
龙韬消去了话尾,看着他面前只喝了一口的鲜奶,深吸口气缓和情绪,又道:“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婚,因为你觉得这样做对她最好,但你错了,上辈子错了,这辈子还学不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龙玄骥站在原地问道。
龙韬摇摇头“这得靠你们自己想起来,我不能向你们透露前世的事,这是我没喝孟婆汤的承诺。”其实他没喝下孟婆汤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当时在投胎前,他遇到一群小表正在谈论有鬼魂没喝孟婆汤的事,他无意间听到雪衣岚的名字,一问之下得知他们还会再做一世的母子,而更令他震惊的龙尚?就是今生的龙玄骥,也会成为他的父亲。
所以他向带他的小表要求不喝孟婆汤,当然小表没有答应,但后来小表突然问他有关雪衣岚的事,因为他正好也是带雪衣岚到轮回殿的那个小表。在一番动之以情的游说之下,小表答应替他掩护不喝下孟婆汤,但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前世的记忆,因为那极可能会改变轮回的轨迹而发生违反世间规则的事,答应后,问清楚龙玄骥与夏葵各自的记忆期限,他就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今生了。
龙玄骥深思着龙韬的话,微低头,他道:“她只要离开龙家,就可以去过另一段全新的人生,不必再重蹈以前的覆辙,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她和他在一起只会有无尽的伤痛而已,既然要不起她,就该放她走,她这辈子该快快乐乐过完一生才对。
龙韬冷哼“还是一样,相信自己所以为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从没想过她是怎么想的,从没想过她要的是什么”他站起身,不想再和龙玄骥谈下去,这头笨驴不值得他费心教化。
龙玄骥开口:“我载”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到学校,另外”他在经过龙玄骥身边时看他一眼“你也不必来接我放学了,今天是你深爱的那个妻子的忌日,不是吗?”
凌晨十二点半,夏葵下楼到松居的客厅等着仍未归来的龙玄骥。
她其实不是刻意想等他,只是在床上时她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一直记挂着龙韬告诉她今天是罗绯露忌日这件事。上床就寝之前龙玄骥仍未回来,躺在床上时也都没听见车子回来的声音,她一想到龙玄骥伤心难过的模样,脑袋里就像有一组重金属葯团在进行即兴演奏,弄得她心烦气躁,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走到楼下客厅等他。
想起今早的事情,她微微发起呆来,她的心思一向不复杂,很多伤痛都在她直线型思考模式之下被她简化,所以在遇到她简化不了的情绪时,她会在下意识中选择用冷静这种她其实不擅长的态度面对事情。
董薰就说过,她生气的时候会破口大骂,伤心的时候则会变得很冷静,而能够让她伤心的人,必定是她很在乎的人,不但如此,只要她在乎一个人,再大的困难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对!我不会伤心太久,然后绝对会想办法挽回情势!”她双手握起拳,用力给自己打气。
“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呀?”她坐着等、站着等、走来走去等;正趴、反趴、斜趴在沙发上等;左等、右等、上上下下等
终于,在时钟指着凌晨一点四十九分的时候,车声由远而近驶回松居,夏葵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探出头去。
龙玄骥由车库走出,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在暗夜中彷若黑雕石像,月色掩映,他在脸上透出冷光,也在他背后投下冷沉的暗影,像背负了整个夜空的苍茫。夏葵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他,怕是一不注意,他就会在这样的氛围中化成石像。
夏葵在他踏上门阶时出声:“你回”
龙玄骥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从她身侧走过,眼神像北极的寒冬般死寂。
“喂!”夏葵拉住他“你还好吗?”他冰冷空洞的模样让她觉得心像条湿毛巾被用力拧绞。
龙玄骥看都不看她,眼睛的焦距像被遗忘在某处,这一刻,他的精神游离出了他的肉体,任何人物时空于他只是虚渺,而他在世事中也是空幻的一隅。
“龙玄骥!”夏葵疾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双臂,使力摇晃“你给我清醒点!”她拍他脸颊、抓他头发、吼他反正能唤醒他人意识的动作她全用上了,末了还使出撒手锏搔他痒。
龙玄骥不堪其扰的蹙起眉,眼睛缓缓移向她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发现到她的存在,缓缓舒开眉间的皱褶,低声吐出:“是你。”
生命力像流星坠入他眼眸,闪烁开一片晶亮,他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像在看一件珍爱的宝物,然后快得她根本不及反应他吻住她的唇。
夏葵反射性的将拳头往他的腰腹击去,他比她更快的抓住她的手“别动。”
他在她唇边低喃着:“让我吻你我的阳光”他的话似恳求又像命令,轻柔得惹人叹息。
他的吻极温柔,像祈祷已久的圣徒,膜拜似的吸吮着她的唇瓣。一般而言,女方都会在这样的轻怜蜜爱中迅速融化,四肢瘫软得像果冻,尤其女方刚说过爱上了男方。
“啪!”夏葵不客气的一掌甩上他的脸“你喝醉了!”她这一句话不含指控或愤怒意味,而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提醒他正在做的事是酒精作祟的关系。
龙玄骥再次蹙眉,这次的神情多了些郁闷“我没有。”
夏葵瞪他“你敢说你没喝酒?”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刚从酒缸中爬出来。
“我有喝,但没喝醉!”
是喔,放羊的小孩也会说“狼来了”啊!夏葵没好气的在心里嘀咕着,摆了摆手“算了,你回来了就好,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她说着转身走向楼梯。
“你不能走。”龙玄骥在她身后喊道。
夏葵停下脚步,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像是一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她转回头,看见他微低下头,眼睛定在地上的一点,双拳紧握在身侧,像在压抑着不能跑过来夺回他的玩具。
夏葵走回他面前,坚定的说道:“好,我不走。”
他的眼睛从地面移向她脸上“你不会走?”
“不会。”
他松了口气,紧绷的双肩也松驰了下来,缓缓绽出笑,怕碰碎她似的缓缓拥住她。
夏葵在他怀里的唯一念头是他醉得可真严重。而且她还好笑的发现,醉了的他简直就是个孩子,平时在人前的冷傲武装在此时完全卸下,现在的他脆弱无助得让人心疼,她拍拍他的背,哄道:“好啦,我会陪着你,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她当他是小学生般在哄。
他没有异议的让她带回他房中,一路上安静而温驯。
“所你的衣服脱下。”夏葵边指示他边走向衣柜,要找睡衣给他换上。
的他东西跟他的一样,规律而整齐,所以她马上就翻到他的睡衣,转过身欲拿给他时,赫然发现他就站在距她不到一步距离的地方盯视着她。
她被吓一跳的拍拍胸口,笑道:“你是背后灵啊!这么个吓人法?”
她想转开身,却被他用手挡住,他两手撑在衣柜上,将她圈团在身前“我不想和你离婚的。”
她微扬眉,这会儿他又怎么了?醉了的他还真是千奇百怪啊!
“但是我却必须和你离婚。”他的眼神无奈而伤痛,叹息似的说着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
“为什么?”
“为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用力重复她的话“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她就知道是这样这个人总会做下自以为对他人最好的决定,然后自己在那里承担苦楚。她气他的也就是这一点永远不会对自己好,总是一个人承受一切,明明难过得要死还硬撑着戴面具演戏,今天早上她就是气极了,也心疼极了才会罢工以示抗议。
“你不欠我什么。”她道。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他的脸迫近她,痛苦的哑声嘶吼:“你当然可以说不用计较,可以说前世已经是过去就让它过去,因为你不是亏欠的那一方,因为你不必承受愧对他人的心理折磨!你知道亏欠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吗?你知道吗?”
她静静的听他发泄,坚定的回视他的眼“我不要你用离婚来当作对我的补偿。”
“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做吗?”他握拳敲向衣柜,整个人几乎全贴到她身上“该死的你!你像毒葯般侵入我的生命,用你的笑容迷惑我,用你的霸道勒索我,我根本抵抗不了你!你却一再的用你的碰触、你的身体、你的唇引诱我,你知道我忍耐得多辛苦吗?”
他说着又攫住她的唇,这次的吻是狂野迷乱的,在她瞪大眼的惊喘声中,他的舌探进她口中,掠夺着她口中的甜蜜。
“等”她用力将他的脸推离自己,幸好她学过武,比起一般女性更为有力“等等!”
她喘着气看她,呼出的气息在他脸上喧腾成激情的模样。
她的呼吸也同样急促,脸蛋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但她至少比他多了些理智,醉了的他特别多话,对她没有也少了防备,她必须趁他喝醉酒时套他话。
他仍然贴靠在她身上,只有脸离开她的,她试着将他多推离她一些,但他却再也不动了,她没辙,吸了口气后道:“但我不要跟你离婚。”
“不可以!”他吼。“为什么?”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住他的薄唇,想不到原来与人接吻的滋味这般刺激,像在嘴上乘坐云霄飞车的感觉。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的语气又变得脆弱而伤心,还可怜兮兮的将头藏进她的颈窝“我没办法忘怀绯露,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就像我们的前世,我无法在心里同时容下两个女人,到最后你一定又会被我伤害,你不该再得到这样的对待,这辈子,你应该拥有你应得的幸福”
“是吗?”她干脆也靠到他颈边,想了想,道:“我当别人的妻子也没关系吗?”
沉默,但她察觉到他的身体倏地僵硬,拥住她的手也逐渐收紧。
她其实并不确定他对她是什么感觉,但她想到每次她和龙青骥或龙赤骥在一起说笑时,他总会莫名其妙的截断他们的对话,她老早就觉得他是在吃醋因为她的学生们也常用这招来引起她的注意,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话,她才会那说碰碰运气,幸好这不是左轮手枪俄罗斯轮盘式赌注,非生即死。
他抬起头,眼神阴鸷狂猛“你是我的妻子。”毫无预警的,他打横抱起她,快得让她差点尖叫起来,他将她抛到床上,健硕结实的身躯也跟着压上来。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喊叫声卡在胸口几乎跃出喉咙,但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他的唇再度覆上她的,炙热而需索、专横而急切,辗转缠绵之后吻向她的颊、她的眼、她的鼻最后灼烧她线条优美的颈项,流连不去。
在他凌厉的攻击肆虐之后,她的嘴终于获判缓刑,感激的大大猛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天啊,俄罗斯轮盘还是别玩得好,不是她不喜欢他的吻或她性冷感,而是她最讨厌酒精的味道,什么浅酌低唱、薰人欲醉去!避他是谁喝了酒,她讨厌酒味就是讨厌酒味。
但除了酒味,他的唇、他的手及他男性的躯体就不是她所能抗拒的了,这会儿他的唇正不断啮咬吮吻着也的脖子,和着他粗浅的气息让她越来越意乱情迷,而他的大手正往她的衣下探去,她在宽大的t恤底下什么都没穿,天啊,再不自立自强,她肯定会在今晚被诱失身!
“喂!”她试着抓起她的头,在他耳边吼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他含糊不清的咕哝。
“你想和我上床做ài,是吗?”她的声音大得可以吓醒坟墓里面的人。
他抬头,唇边一抹邪邪的魅笑“这有什么好怀疑的?”说着,又欲掠吻她的唇。
她赶紧抵住他的下巴,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为这个问题略感不悦,仿佛她才是那个神志不清的人似的瞪着她看“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妻子。”
“名字!”她吼:“我叫什么?”
所以动作在瞬间顿住,有一秒钟,她以为他会这么盯视着她直到永恒,但下一刻,他又变成悲痛哀伤的模样“对不起”他颤巍巍的抚解她的脸蛋,想要却又不能要的收放着他修长的手指。
“我不该这样对你的,但我克制不了自己,因为我是这么想要你你可以骂我,就像平常那样骂醒我;你也可以打我,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的”
她柔柔笑起“我是夏葵,是吗?”
“你当然是。”就像一种感谢,她虔敬的看着她。
她双手主动环上他的颈项,他这种浓情的模样快让她招架不住了“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的,如果你想要我,我就给你”说着,将他的头按向自己,送上红唇,他呻吟了声,无法自拔的投入这炽狂烈焰中。一般而言,到了这种地步,女方都该心甘情愿、神魂颠倒的投向男方的怀抱中才符合爱情步骤,不是吗?
“咚!”一记手刀击向他的颈背,他无声的瘫倒在她身上。
“但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将他推璃自己平躺好“基本上我不会相信喝醉酒的人,尤其你又醉得如此严重,要是真和你发生关系,明天醒来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就‘死无对证’了。”这成语这样用会不会太耸动了点?
她坐起身看他沉睡的脸庞,爱怜的笑容凝聚在唇边“不过,你已经被我抓到把柄了,你再也逃不了了。”她轻刮他的脸,无限依恋的看着他。
“再来该怎么办呢?”她想到这个问题,搔了搔头,开始动手袭向龙玄骥的衣服,边诡异的自言自语起来:“嘿嘿嘿不对,这是薰那狐狸老公的招牌笑声,那呵呵呵?这又像圣诞老公公的了反正不管,你明天以后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喝酒了哈哈哈”他发誓他再也不碰酒了。
昨天他在绯露的墓前坐了很久,和前几年一样,他独自和她说着话松居里有关罗绯露的物品全被收放进阁楼,因为他不愿触景伤情,只敢在每年的忌日到她灵前思念她。
然后他喝了酒,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的思绪里不再是绯露的身影,而是夏葵的!
他怎么可以?
就在绯露的忌日,就在她的灵前,他竟然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不知该如何驱逐侵占他脑海的那个身影,于是借买醉想忘记一切,而他也真的达到目的了。
当今天早上在床上醒来时,他完全忘了他是如何回到松居,如何躺到床上,然后还一丝不挂!
就在他愣怔的当口,夏葵巧笑倩兮的敲门进来叫他起床,替他拉开落地窗帘,然后在他仍不知所措的当口丢下一句话:“昨晚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以后要记得多吃些,你太瘦了。”
当时像一颗炮弹击中他,轰得他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看向覆在他赤裸身体外的凌乱被单,再看向夏葵罩在阳光中的身影他和她发生了关系?
然后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话后就转身出去,但他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和着昨日的宿醉,他的脑子里像有一打人马在打仗。当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楼时,才知道她和龙韬先出门了,松了一口气时却又对上他两个弟弟的暧昧眼光。
直到现在,他的脑袋仍旧疼痛欲裂,颈背也不知何故隐隐作痛着,幸好今天是礼拜六,再过一个钟头就下班了,他必须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好好想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敲门声响起,不待他答应便被打开,他抬起头。
“嗨!昨晚的宿醉好些了没?”夏葵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对着他绽出闪亮的笑容。
今早她特地煎煮了一碗解酒葯,出门前交代龙青骥一定要让龙玄骥服下,不知道他现在好些了没?虽然她昨晚睡不到三小时,但她发现她一点都不觉得累,还亢奋得不得了。
“我来接你下班。”事实上她是担心他又会突然临阵脱逃,才会请假到他公司找他“我好像来早了对不对?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打搅到你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发现他像愣住似的看着她,将手放到他面前挥了挥。
龙玄骥回过神,倏地低下头不敢看她,按了按太阳穴,随口抓了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接你下班。”她看他一眼,复述道。
他蹙起眉,一会儿后像下了某个决定,抬头对上她的眼道:“我们必须谈一谈。”
她神情一敛“对,我们必须谈一谈,但不是现在。”
她说着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身边,龙玄骥像迎敌似的站起身,夏葵不理会他紧绷的举止,抬手欲探上他的额,他痹篇,她瞪他一眼“你怕什么?该碰的都碰过了!”但不该碰的还没碰过,她暗自在心里补述了句。
龙玄骥被这话冻在原地,然后他看见她颈项上像瘀青似的吻痕?
他二度冻结,夏葵于是成功的抚上他的额,皱眉,二话不说拉起他往门外走去。
龙玄骥被她拉到门边时才回过神,脑袋像有几百只啄木鸟“你?”
“闭嘴!”夏葵轻却不容反驳的堵回他,他脸色惨白得像颗菜头,额头却烫得不像话,这种时候他只能做一件事。“生病的人就该回家休息。”
结果他被她强制押回松居睡觉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