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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地亮了。不知名的小鸟儿驻足在二楼窗外的平台上,无忧无虑地轻唱着。迟敏撑开酸涩的双眼,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关少衡。她一整夜都没睡,以前和少衡同居时,他们一向各睡各的,他从来没像昨晚一样,抱着她不放。
她轻轻拿开搁在她身上的手,蹑手蹑脚地下床去梳洗。
阿姨今天就要来看她了。在她十五岁那年,项泽明到香港去接她,送她到美国和君颉一块念书。刚开始,君颉有些仇视她,她则一直觉得自己身分卑微,比较像是他的伴读。没多久,阿姨专程飞到美国来看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一个人搬到夏威夷去住了。
她想向阿姨说声“对不起”想告诉她妈妈生前很惦记她,希望她别生她们的气
必少衡累归累,却也一夜不能成眠。迟敏起床后,他悄悄地坐起身,看她忙进忙出地打扮自己。他从没看过她站在衣橱前犹豫那么久,可想而知她是多么重视和项太太的会面。
迟敏隐约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打量她,她一回头,才发现少衡已经醒了。
她看了一眼表。六点半,阿姨不晓得什么时候来?
“你要赶我走?”看她一脸为难,他苦涩地扬起唇角,把昨晚脱下来的衣物穿上。
“对不起,今天早上的约会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我再跟你联络好吗?”她没能尽到地主之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我不接受这种敷衍。”她想选择项君颉的话,为什么不对他明讲?
“我我没有敷衍你。”她有口难言啊。
“那你跟我回台湾。”迟敏对他向来唯命是从,他简直不能忍受这次她一再给他软钉子碰。
“我走了的话,项先生、君颉,还有阿项太太,他们永远都不会谅解我的。”
“只要你跟我走,项家父子那边我会帮你摆平,总之不会教你为难。”
迟敏紧咬住下唇,心里正强烈地挣扎着。少衡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尽管她曾经为了他伤心欲铯。但她不能那么自私啊,她想好好和阿姨说说话,想听她亲口说原谅妈妈那是妈妈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啊。
“阿敏,”关少衡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今天让我一个人出了你的房门,我这辈子就不会再见你了。”他没办法再承受见了她却要保持距离的煎熬,不如将她的温柔尘封在记忆深处。
“少衡”她水灵的双眸盛满了惊慌与歉意,很明白地告诉关少衡她的答案。
“很好。”他冷笑了一声,提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敏跌坐在床沿,难过地把头埋进被窝里。过了好久好久,一阵又一阵的门铃声才惊醒了她。
她冲到镜子前顺了顺头发,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开门。门开的一剎那,一个中年贵妇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她顿时呆立在原地,想了一夜要说的话此时全忘得一乾二净。
直到项君颉轻咳了两声,她才腼腆地喊了句“阿姨”
陈爱庭笑了笑,慈祥地摸着她的发“君颉没欺负你吧?”
气了十年也够了!这两年她听说项泽明对迟敏很不满,尽派给她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连东南亚那些动荡不安的城巿也叫她去。她心上急得很,就是拉不下脸为她求情。
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怎么也怪不到这个小丫头身上,小妹即使有错,她也付出很大的代价了,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项泽明那个混帐!
“没有,他很照顾我。”迟敏迟疑地看了项君颉一眼,很怕他还在气昨晚的事。
陈爱庭挑了挑眉“是你在照顾他吧!每次看到报章杂志把他捧上了天,我都很怀疑那是我生的儿子。”
迟敏也笑了,心底的一个角落暖暖的。妈妈,阿姨一定是不生你的气了,才会对我这么和颜悦色。
“妈,我们进屋再聊。”项君颉看得出妈妈很喜欢迟敏。唉,他在项家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现在更不用说了。
陈爱庭走在最前头,项君颉拉住迟敏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问道:“那个男人走了吧?”他按了这么久的门铃,她才来开门,害他一度还担心她这个笨蛋被关少衡给拐走了。
迟敏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项君颉瞇起眼,沉声说道:“等妈走了,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陈爱庭发现身后两个人慢吞吞的,一回头就看到项君颉横眉竖眼地在警告迟敏。
“项君颉,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威胁别人帮你保密吗?”
项君颉悻悻然地低咒一声。没办法,有人生就一张清纯无邪的脸孔,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也能把一票人都给蒙在鼓里。
隐身在路灯后的关少衡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和乐融融的画面。迟敏想要的,就是一个疼她的男人、一个温馨甜美的家庭吧?!
在他给得起她一切时,她却投向别人的怀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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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少衡,你一个人回来?”童兆颐在中正机场的大厅惊呼着。迟敏居然没跟着回来,枉费他还特地买了来名贵的兰花。
“麻烦你把花扔了,否则我们可能会是下一期八卦衷漂的封面人物。”关少衡面无表情地推着行李往前走,他宁愿没有人来接机。
“迟敏呢?”童兆颐追上他,不死心地追问。
“我是到温哥华去开会,不是去幽会的。”
“你少来!这次出差是你极力向董事长争取的。”
“你非拆了我的台吗?”他回头狠狠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mygod!迟敏真的选择了项君颉?那你怎么办?”童兆颐拍了下额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继续和你纠缠不清啊。”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敬谢不敏。”童兆颐狡狯地眨了眨眼“你想,如果我跑去告诉项泽明你和迟敏同居过,他会不会逼项君颉和她分手?”
“童兆颐,你少无聊了!”他再也没听过更烂的主意了。“项君颉是驰名国际的音乐家,年收入至少在千万美金以上。他想娶什么女人,项泽明根本管不着。”
“那你有什么打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我能怎样?”关少衡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只能等项君颉玩腻,或者祈求老天保佑我活得比他久了。”
童兆颐叹息着摇头。男人就是犯贱!以前迟敏任他摆布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好好珍惜,现在做个痴情男又有什么意义?
“兆颐,我们是不是哥儿们?”关少衡伸臂勾紧了他的脖子。
童兆颐被问得头皮发痳。这个问题就像女人开口问自己的男人:“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在男人迫不得已的说“不是”后,紧接着的就是一连串诸如勒索、逼婚等等的可怕事件。
“有件事你老实跟我说。”他当他是默认了。
童兆颐轻哼了两声,隐隐猜到他要问些什么。他诚心祈祷自己千万别猜对。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
“你是不是喜欢迟敏?”
必少衡的问话连一点点修饰语都没有,尽管他心里已有了准备,还是不免心慌意乱地呛了口气,一颗心差点从喉咙蹦出来。
懊死的,他又没对迟敏怎样,干嘛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那又怎样?”他太了解少衡了。他心中早有了底才会这样问的,他干脆坦白招认。
“为什么你没下手?”他斜睨了他一眼。
“谁比得上你手脚快?我才刚考虑要不要追她时,人已经被你玷污了。”
必少衡放开搁在童兆颐肩膀上的手,一股热气涌上了喉头“她是心甘情愿的。”
“是啊,你是全台湾最有魅力的男人嘛!”童兆颐讥讽地说。
“可是她不要我了。”他说得可怜兮兮。
“迟敏容忍你够久了!”童兆颐愈想愈不平。
“那为什么她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会疼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关少衡满不讲理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童兆颐大感吃不消地翻了个白眼。“女人年纪大了点后,就容易舍弃爱情而选择安定的生活。”他有感而发。
“你不要说得好像自己是个专家。”迟敏跟着他,难道会颠沛流离吗?
“拜托,大少爷,别在我面前愁眉苦脸了。你和项君颉毕分了迟敏,我连个边都没沾上呢!”童兆颐刻意装出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
“这是报应!”关少衡被他逗笑了。“谁教伯父当年坐享渔翁之利,抢了我爸和项泽明同时看上的女人。”
童兆颐苦笑了一声“至少你爸和项泽明都曾经和我妈交往过,我却连开口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看女人的眼光也会遗传吗?为什么他们上下两代,三对父子都难逃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宿命?怪的是,他妈是名医之女、是社交圈活跃的大美女,迟敏跟她几乎没有共同点。
“你在这行这么久,还不懂欠钱要还利息吗?”关少衡坚毅的唇角逸出一抹笑意。
“哼,父债子偿还真是一条野蛮的定律。”他不满地咕哝着。
“算了,愈说愈伤心。我们去喝酒!”关少衡用力地朝他肩膀拍一下。
“好,不醉不归!”童兆颐决定拋弃他长久以来的忌讳,别人要误会就让他们误会个够吧!
就是这份失落感,他们两个才会从关少衡和迟敏刚分手时的怒目相向到今日的如胶似漆,也才会时时招来异样的眼光。迟敏是个特别的女人呵,她不但融入了两个男人的友谊中,甚至让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联系尽管她已和他们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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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少衡和童兆颐相约买醉的画面很不幸地上了杂志封面,别出心裁地嵌在左上角一颗象征爱情的心中,下方标注着:关少衡碎卧美男膝;右下角的另一颗心则镶着项君颉和迟敏的档案照片,上方标注着:项君颉狂恋女强人。
懊期杂志的主题是“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上巿就造成抢购热潮,两则内容耸动的报导彻底满足了喜欢窥探名人私生活的读者们。
童兆颐气冲冲地闯进关少衡的办公室,把杂志甩到他桌上。“项君颉鲍开放话,说迟敏是他的同居爱人,除了迟敏,他不会娶别的女人。”
“他这样要迟敏怎么做人?”关少衡皱起眉头,明白他是存心挑舋,隔着一个太平洋向他下战帖。
“我也快不用做人了。”童兆颐双手捂脸,为甚嚣尘上的绯闻头痛不已。
“你说,他们是不是好事将近?”关少衡心神不宁地问他的看法。
“我只知道我大祸临头。”他发出凄厉的啼哭声。
“童兆颐,你别闹了!”关少衡烦躁地制止他的哀鸣。
“你翻到第二十六页啦。”童兆颐找了张椅子坐下,不假思索地告诉他重点在哪一页。
必少衡轻蔑地撇了撇唇,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亏他还看得那么熟。
第二十六页写的是该家杂志杜的记者在越洋专访过项君颉后,特地打电话向项泽明求证他是否即将交棒给迟敏,并让她和项君颉完婚。没想到向来温和的项泽明居然破口大骂,要记者把那篇报导抽掉。该名记者还记录了他在要求被拒后项泽明说的话:项君颉那个不孝子,有种就不要给我回台湾来!
由于项泽明一直很器重迟敏,他强烈反对独生子和她的婚事引起了诸多揣测。有人说项泽明认为迟敏的身家背景配不上项家,但他的妻子也非出身于名门世家,所以更多人猜想是因为他也喜欢迟敏。这样一来,故事变得有趣多了。
“很荒谬吧?!”童兆颐指着该篇报导的结语。聪明如迟敏,究竟会选择事业有成的父亲,抑或是才华洋溢的儿子?或者她能使出更高明的手段,继续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他讨厌别人把迟敏想得那么不堪。
必少衡并没有很讶异,他早觉得项泽明对迟敏的态度很暧昧。
看了一堆不伦不类的报导,两个男人都是一肚子火。更惨的是,他们当天回家都受到严重的“关切”
唐念汾下午和一班姐妹淘相约喝下午茶,素来最重品味的姜太太为了把那本杂志带给她看,特地向她的小女儿借了一个帆布包,搭配她的香奈儿套装,显得十分突兀。
“念汾,你劝劝你儿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姜太太语重心长地摇头叹息。
“对啊!”一旁的钱太太马上接腔“干脆要你老公把那个叫童兆颐的革职痳!我一看就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唐念汾只能敷衍地苦笑。童兆颐早升上副总了,要解聘他还得总经理提案,董事会过半数同意才算数。别说他根本没犯什么错了,他老爸还是董事会中举足轻重的一席,谁动得了他?
“奇怪,少衡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施太太不解地问道,可惜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对了,我女儿刚从日本回来,她精通英、日语,念的又是著名的新娘学校,你问问少衡有没有兴趣认识。”这班富家太太多半希望女儿能嫁入熟识的人家,不仅衣食无虞,也少了被公婆虐待的风险。
“对对对,她女儿我见过,人漂亮又有礼貌。你只剩少衡一个儿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传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自以为幽默地掩层轻笑,身上的赉肉也跟着颤动起来。
唐念汾被大伙的七嘴八舌烦得要死,害她连牌局都推了,随便找个借口就匆匆回家,等着晚上和儿子摊牌。
“少衡,钱太太她女儿刚从日本念完书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在台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关少衡一进门,马上迂回地试探他的心意。
从前她老担心他败坏家风,在外头养了一堆私生子;现在她宁可他处处播种,也不愿他被人绘声绘影地说成是同性恋。施太太说得对,他以前的确交了很多女朋友,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对女人兴趣缺缺啊?
必少衡扯开领带,随性地瘫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钱太太他是认得的,他们一家都是道地的台北人,轮不到他当地陪吧?
“妈,你看了那本杂志啦?”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倒教唐念汾有点尴尬。
“人家拿给我看的,妈当然相信自己儿子。”她话说得很大声,带着欲盖弥彰的心虚。
“那就好。”关少衡深知谣言的威力,妈刚开始或许只把这件事当笑话看,久而久之,心里也难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结语弄得进退不得,好不容易开了个头,总不能什么都没问出来就结束了吧?
“啊妈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她心念一动,急忙拖着他上楼,在自己珍藏珠宝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封信。
“你认得这个字迹吗?”唐念汾屏气凝神地问他。两年前,她收到这封未署名的信,很诚恳地告诉她少衡十分重视他的家人,还真挚地央求她给他一个回家的机会。信的内容并不长,但字里行间流泄出的感情让她深觉自己是一个多么冷漠的母亲,犹豫了几天,她终于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俩言归于好的契机。
必少衡心里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迹看起来好眼熟。
“不确定是吗?打开来看看。”唐念汾和蔼可亲地鼓吹他。举凡牵涉到他们母子俩不愉快过往的事,她都想从记忆中铲除,也因此她一直没把信拿给少衡看。这回,她是黔驻技穷才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能够知道少衡的家庭状况,又这么费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交情一定不浅。而那封信的遣词用语,很明显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必少衡迟疑了一会儿,才把信抽出来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确定那是只有某个笨女人才写得出来的东西,而关于他的事,肯定是兆颐说给她听的。看到信末的日期,他的心脏一阵痉挛。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早闹翻了,她居然还傻得想要撮合他们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脸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声音却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嗯。”他点点头,不想多说。
“谁?”她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现在再谈他和迟敏的事,不嫌太晚了吗?
“汪书翎?”唐念汾直觉地反应。是汪书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妇了!
“不是。”和妈谈到自己的情事,这还是头一遭,他不免有些难为情。
“那是个怎样的女孩?”她也只敢这么旁敲侧击地问。少衡的年纪也不轻了,又闹了这么难看的绯闻,要是他有心仪的对象,他们做父母的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对我很好”他从没试过去形容迟敏,很难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其实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觉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还喜欢她吗?”唐念汾小心翼翼地问。
必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认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追回来?”唐念盼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搅和下去,她哪还有脸去参加社交活动?
“我以前对她很不好她现在人在国外,有一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项君颉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里就很难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为没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她由衷感谢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遗弃儿子时,帮她照顾他,甚至还挽救他们濒临破碎的关系。
“就像我们母子啊!”她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笑容。
必少妍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绝对遗传自她的母亲。唐念汾一连串充满哲理的话语背后,全是暗示儿子横刀夺爱的坏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够正正常常地娶妻生子最重要,抢别人的女朋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