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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的日子漫长,却又短促。
失去无非的悲痛打击、接着获知怀孕消息,从死亡到重生轮转一回的经历,仿佛像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
这段期间,梁雪强打精神,和罗老医生共同小心翼翼地照料江冷娃,帮她补身、产检。
江冷娃对无非的死绝口不提,当时众人不让她参加葬礼时,她也没有反对,只是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肚子里正在生长的胎儿身上。
她无法想太多,否则她会因心碎而疯狂。因此,她尽量不去想无非,强迫自己忘记他,重新开始。
脱离往日的禁锢,自由的生活,不就是无非拼了命想为自己求得的吗?现在,惟有活得更好,她才对得起无非,对得起自己。
虽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压不住泛滥满溢的狂烈思潮时,还是会无助地躲在棉被底下,既寂寞又怕黑的偷偷哭泣。
才一晃眼,怀孕期似乎出现了即将结束的征兆。
宝宝在预产期前两周突然决定提前报到,吓坏了一班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大人。
“痛”江冷娃面色发白,突然双手抱住圆滚滚的肚子。
“痛?是不是胎动?”梁雪紧张地睁大了眼,瞪着冷娃怀里那颗大西瓜。
“好像不是”江冷娃捧着肚子,缓缓坐到沙发上,唇畔用力扯出一抹虚弱微颤的笑意。
梁雪紧张,她这个做妈妈的比她更紧张。
“要生了吗?预产期不是还有两周?”赵寒疆也盯着江冷娃的肚子沉吟。
“可是,罗老交代过,预产期前后的这段时间都有可能会生。”老管家叶伯不慌不忙地提醒。
“冷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梁雪坐到她身旁战战兢兢地询问。
“我大概好多唔”本想安慰梁雪,话还没说完,另一波的疼痛突然袭来,她忍不住疼得抱着肚子弯下腰。
“好像要生了。”赵寒疆冷静地说道。“我去拿相机。”
“相机?!寒疆,你这阵子是怎么回事?有事没事净拿着相机猛照我和冷娃,最后连相片都说不出来拿到哪里去。那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照相?!”梁雪不可思议地嘟起嘴唇。她怎么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行为?
“乖,雪雪,这事很重要,要留念的。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赵寒疆在她樱唇上亲了一口,随即转身跑上楼去拿相机。
“冷娃小姐好像破水了,我们最好赶紧送她去医院。”叶伯极有经验地提来为了生产而准备的旅行袋,微微皱眉地提醒兀自懊恼的梁雪。
“破水?怎么这么快?”梁雪低下头,恐慌地瞪着江冷娃身下缓缓渗出一滩透明的液体,仿佛宝宝随时随地就要冒出来和她打招呼似的。
“雪雪,你不要这么紧张,孩子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生下来。”忍过一阵阵痛后,江冷娃轻声安抚梁雪。
不过,冷娃自己也没料到羊水破得这么早,说心里不慌其实是骗人的。
“雪雪小姐,快点叫司机吧!”叶伯无奈地看着已经茫然失措的梁雪。
“寒、寒疆--”梁雪突然大叫出声,向她脑海中惟一记得起的人求救
两个衣着一黑、一浅,身形同样颀长出色的男人,面对面坐着谈话。
“母子均安,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男子微笑着向对方报出喜讯。
“太好了。”黑衣男人露出欣慰和放松的笑容。
“还有,这是她生产前后的照片。有些照片焦距模糊了,因为我的手一直在抖。”耸耸肩,他毫无遮掩地说明,从口袋里挑出一叠相纸交给他。
好几个月来,他总是定时负责送来一大叠黑衣男子心里挂记的两名女子倩影的生活近照。
“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就当是一次见习的机会吧。以后,你的老婆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也会经历相同的过程。”男人在口头上好笑地挪揄着,手指却微微发颤,抚过一张又一张的相片,幻想着当时期待又焦急的熬人过程。
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安逸无忧。瞧她的脸颊,变得红润而丰腴,眼眸中压抑的神色也淡了。
“啧!我的婚礼没有你出席,你那固执的妹妹怎么也不肯点头嫁给我。她老早就放话说要哥哥亲自送她出阁。现在我连老婆都没个影,小孩就更别谈了。”
浅衣男子哼了哼。
一提到这件事,他的心头便不时冒出火来。
“要怎么说服女孩子答应嫁给你,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跟我无关。”
黑衣男子不以为意地撇清责任。
“好个跟你无关。你们兄妹别的本事不算,耍赖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浅衣男子失去风度地再次从鼻子哼了一声。
黑衣男子无所谓地耸肩大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照片上一大一小两个水灵人儿身上。
“儿子的眼睛像妈妈,鼻子很像我。”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怜爱地脱口而出,语气中有掩不住的骄傲。
“旁观,却不参与,你不觉得有所遗憾吗?”浅衣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
黑衣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照片。
“当然会。但是,为了她,我不得不如此。她必须单独一人摸索,重新建立起与人互相依赖的天性和感情。而孩子,是她重回正常世界的最好媒介。”
“如果,她还是没能适应正常的生活,甚至更坏的是,她不能担任‘母亲’这个重要角色的话,到时该怎么办?”浅衣男人提出实际的问题。
“我相信她。她是如此努力地继续活下去,只要给她机会,她天生的热情会让她成为一个称职的好母亲。”黑衣男子的目光一直离不开照片。
照片上,他心爱的女人正为他们的孩子忍受痛苦,她的眉目颦笑深深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真的还不愿让冷娃知道你根本没死的消息吗?”浅衣男子,也就是赵寒疆问道。
“时机未到。”黑衣男子淡淡地回答。
原来,他就是大家都以为已经因枪击而身亡的无非。
“你这样逼你的鸟儿长大、飞出牢宠的方式,还真有些狠心。”赵寒疆摇摇头,对于江冷娃的境况,致上无限的同情。
无非只是不发一言,露出复杂又心疼的苦笑。
“还有,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来我公司上班?”
“你实在很烦人!”无非照例不答应,也不拒绝,仅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好说。”赵寒疆含笑挑了挑眉。
赵家江冷娃怀里抱着暖呼呼的小人儿,百感交集地望着窗外的晴空。
有一个生命紧紧倚赖着她的感觉,很特别。
为了宝宝,她开始试着亲自操作电器用品,突然发现,她以往所惧于接触的事物,原来并不会如她想象那般对她造成威胁和伤害。
为了宝宝,她必须全天候地拥抱孩子、哺喂孩子,即使双手酸了、腰骨累了,只要看着宝宝安详地沉睡在她的臂弯里,所有的辛苦,全都化成暖流,汩汩地填满心田。
然而,在某一个角落,还是疼痛地空虚着、失落着。
无非她还是忍不住会想他,而且想到心痛呵!
泪水落了一滴,滴到婴儿的脸颊上。
只见宝宝微微惊醒,眨眨惺忪的睡眼,开始在母亲怀中咿咿呀呀地扭动起来。
“乖乖,对不起,妈妈吵醒你了。”江冷娃回过神,抱歉地拭去宝宝颊上的水滴,轻柔地又哄又摇,将宝宝再度哄入甜美的梦乡。
“冷娃。”梁雪在门上敲了敲后,随即推门而入,捕捉到江冷娃眼中奇异的湿润。
“什么事?”江冷娃转过身子,将宝宝放入小床,偷偷地眨掉眼眸中多余的水雾。
“外面有两个人来拜访,他们说想见你。”梁雪将一切看在眼底,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见我?为什么会有人要来见我?”江冷娃有些惊讶。
“嗯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梁雪讲得神秘兮兮的,令江冷娃更加疑惑。
当她一到客厅时,其中一个身影令她愕然得说不出话。
“江、江严?!”自从上回枪杀“叛变”之后,江鹤一死,手下的子弟兵立即解散,不知去向,江严也同时失去踪影。
没料到,他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好久不见,这是我妻子。”江严扯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拉近身旁一个清秀的女子,只见那名女子腼腆害羞地朝江冷娃微微点头。
三个不多话的人打完招呼后,突然全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江冷娃终于问出许久的疑问,打破沉默。
“你那时为什么会开枪杀了老师?”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如此激烈地反抗老师。
“因为,她在等我。我必须为了她活下去。”江严露出罕见的柔情,凝视着身旁的女子,令江冷娃惊诧不已。江严这种眼光,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江冷娃不曾见过的。
“为了她?”江冷娃转头细细审视他身旁的女子。
“你的男人拚死也要将你拉出老师的手掌,我则是为了我的妻子,拚死也要逃离同样的地方。你我都明白,如果不从那个缚死的牢宠里跳出来,下场只有死于非命这条路。即使不死,也会成为一个怪物。”
敝物?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曾在疯狂的边缘挣扎过。
江冷娃感到庆幸,如今他们两个人,已各自找到解脱的出口。
突然,房内传出婴儿的哭声,和梁雪紧张的轻哄声。
“宝宝”江冷娃挂虑地转过头去。
“我们要走了,不打搅了。我只是听说你有孩子了,特地来祝贺一声。”江严牵住清秀女子的手站了起来。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江冷娃淡淡地问,没有任何希冀的情绪。
“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重新开始我的生命,实在不太想见到会让我联想到过去既血腥又讨人厌的人事物。”江严诚实地说道。
江冷娃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跟他竟然也有着同样的心思。
所以,今后这一别,是不是会再相见,真的就很难说了。
“不送了。”江冷娃轻声向过去的同伴道别,也对过去的梦魇道别。
“再见。”江严对她点了点头,带着他的妻子离去。
未来,是新的人生。
窗外的蓝天,等着有心人展翅享受。
终曲在一座社区小鲍园里,少妇一手抱着宝宝,一手喝着珍珠奶茶,坐在铁摇椅上,缓缓地轻晃着,口里哼着向别人学来的催眠曲。
前几天,江冷娃从赵家搬了出来,决定住进无非留下来的屋子。
这一天,她一时兴起,抱起宝宝,买了杯饮料,信步走到她和无非曾经留下足迹的地方。
不知何时,少妇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黑衣男人靠近之前,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可以提醒她有人靠近。
但是,她就是感觉到他的存在。
黑衣男子缓缓跨上摇椅,坐到江冷娃的对面。
“你一点也不讶异。”黑衣男人,也就是无非,轻松自若地陈述她的反应。
“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死,也一直在等你出现。”江冷娃噙着沉静的微笑,深深注视着眼前她最爱的男人,也是她怀中小伙子的爸爸。
无非摇头笑着。原来,两地相思,不是只有他苦苦承担。
“你变得不一样了。”他满眼浓情地看着她精致漂亮的小脸,眉眼之间,透出一股成熟的风采。千百张照片的慰藉,怎么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坐在她面前好好地看她一回。
“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回来找我。”她对他漾出甜笑,美眸中也漾出滟潋的泪雾。
无非闻言,眼里也蓄了一层水光。
这场等待,多么的蚀心。而今,终于结束了。
“要不要抱抱孩子?他好可怜呢,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没被爸爸抱过。”
她眨掉水眸中的湿润,将怀中的宝宝托高。
无非小心翼翼地移到她身旁,谨慎地接过一团又软又暖呼的小东西,在她的指导下,将宝宝顺利地安放在怀中。
泪水终于忍不住,无非低下头,将脸埋进儿子充满奶香的襁褓中。
江冷娃倚偎了过去,靠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头,温柔地说道:“回去以后,你得负责把儿子的衣服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