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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她。”
“不。”
“她是祸害。”
“她是我的人。”
“她会害死我们两个。”
“那又如何?”
九指神算突然住口不语,眼神怪异地盯着峻德治瞧。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期待?”
“呃,有吗?”峻德治揉了揉不自觉向上翘起的唇角。
九指神算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
“在夺得天下霸业以前,你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他的态度非常强硬。
“我说过了,命不够重的人,实在坐不住那个位子啊!”峻德治无奈地低叹。
“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助你坐上宝座。”
峻德治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向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我突然发现,我那三个出走的兄弟是同一种人,而你与义父,则是同一类人。”
“什么意思?”九指神算皱起眉头。
“修大哥、齐二哥与平四弟三人,既不信命运,也对他们被操纵的天命反抗到底。你与义父则是极端相信命运,却又想要主宰整个天下的天命。其实说到底,你们也全都拥有惊人的野心,只不过是目标相反而已。”
“能够掌握命运为自己所用的人才是真正成功的人。修王、齐王和平王反抗天命的下场,就是流落四方,永无翻身之日。”九指神算低哼一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能知道流浪四方、归于平淡,并不是他们所心甘情愿选择的生活方式?”
“你想当哪一种人?难道你也想学那三个人自我放逐?”老人担忧地追问。
“我吗?我还在想。”峻德治笑吟吟地抚着下颚回答。
“别用这种滑溜的态度回答我,你只能与我选择同一条路。你是古伦岛的子民,必须为古伦岛奉献。”九指神算的眼中隐隐冒出怒气。
“我说过,我要再想一想。”峻德治神情依然平静,彷佛事不关己。
“当年你一出生,我就看出了你将来必定成就非凡,区区一个古伦岛根本不足以匹配你。所以我不惜用两百名族人的鲜血为你祈愿,再舍弃古伦国的王位,诈死离开古伦国,四处奔波找齐三名命格不凡却气数不长的男童,与你一起送到峻德城。我布了十五年的线,就是要让峻德天龙和其它那三名男童助你打下天下。”九指神算眯着眼回想当年,神情之中充满狂热。
“你真的很能忍人所不能忍,居然能够躲进我的治王府里冒充杂役,一躲就是十五年。要不是你不时潜进我房里教我卜算医术,我可能也会跟其它三个兄弟一样,完全不知当年决定我们四人命运的九指神算,究竟是何许人。”峻德治嘲讽一笑。
“现在,峻德天龙和其它三王的气数已尽,正是你气数兴起的时机。你只要杀了峻德天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整个山河纳入你的怀中。”九指神算伸手握住他的手,积极地游说。
“你的确为我做了许多事,但也让我的身上背负了无数条的枉死血债。”他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悲哀。“我该谢你,还是怨你呢?”
“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古伦国?”峻德治挑眉。
“没错,为了古伦国!”老人用力点头。
峻德治突然沉默地望向窗外已经全暗的天色。
“你怎不承认你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很低。
“胡说!”九指神算胀红脸反驳。
峻德治不想再多费口舌,只是笑笑地起身,缓缓向房门外走去。
走到了门口,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转过来看着九指神算。
“对了,因为你已经无法卜算吉凶,为了避免你再为我误植祸根,所以从今日开始,所有的一切将由我来主导。您老人家就在这儿休息一段时日,我会请人看顾你的日常所需。”峻德治勾起唇,毫无笑意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峻德治!你想软禁我?”九指神算气愤地抓紧被褥。
“我是为您着想。您已经太老了,不适合继续费神奔波。剩下的事,就由我来为您代劳吧!”他对老人笑得亲切,眼眸中的温度却已经降到冰点。
“峻德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叛徒!”老人又恨又怒地坐在床上嘶声叫道。
峻德治对九指神算的叫骂声恍若未闻,噙着淡淡笑意转身离去。
“峻德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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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殷殷这一晚睡得很不好。
她的心神再度进入那个充满血腥、尖啸和尸首的噩梦。
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一股看不见的波动,正在蠢蠢欲动着。
她想和往常一样继续前行,脚下却突然被绊住。
低头一看上只只腐烂见骨的手不断地抓着她的脚,她忍不住惊声尖叫。
“不要放开我”
她想逃跑,可是脚步变得好沉重。
那些看不见身体的手,正在拉扯着她的脚,令人生厌的湿黏触感真实得令她想反胃作呕。
谁来救救我
她开始哭泣求救,盲目地将手伸向四周,不停地在雾中挥动,只可惜徒劳无功,依然寻找不到任何坚实的依靠。
救我
手指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实的物体,她惊喜地反手抓住,不让那个东西溜掉。
她兴奋地挥开浓雾,赫然见到手中抓到的,是一颗发肤面貌已经无法辨认的头颅!
她吓得用力挥开,不停地对着那颗可怕的头颅拍打尖叫
“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殷殷,醒来!”
一声坚定且隐隐带着怒火的男性嗓音,突然冲破层层浓雾,穿透了她混沌的神智。
她冷汗涔涔,瞬间惊醒过来!呆呆地睁着眼,无法遏止的恶寒从身子深处一波又一波地冒出来,抖得像风中小叶一样。
“殷殷,你作噩梦了?”一个人影俯在她的上方。
她吓得再度紧闭眼睛,唯恐又见到那颗骇人的头骨。
“给我睁开眼睛,古殷殷!”那个人影似乎有些动怒了。
她听话地再度张开眼,视线慢慢地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影。
“治主子?’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看了看四周,她才想起自己为了想要第二天早起帮峻德治更衣上朝,特意就近睡在治王寝宫旁的一床小卧铺。
‘你怎么回事?作梦作得像发了疯。怎么,作了什么样的噩梦,让你吓成这样?”他温柔地拂开她额上的湿发。
“没什么,那个梦是我从小梦到大的。”她微微闭上眼。
“你梦到了些什么?”他好奇地追问。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回答。“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成山的尸体,还有永无休止的哀嚎。”
峻德治双眸深沉地凝望着她,奇异的眼神看得她局促不安。
“我知道我这个梦很奇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经常会梦见。”她不自在地呵呵笑了几声,藉以掩饰不安。
“你作这种梦多久了?”
她认真想了一下。“十五年。”
“十五年?”峻德治挑挑眉。
这么巧?他这个血煞之星,竟然从十五年前就开始为噩梦所苦,这其中是否有任何牵连?
她突然注意到他的颊上有一块色泽很“新鲜”的红肿,而且正在“长大”
“治主子,你的脸”她指了指他的脸颊。
“你刚刚在梦里对我打了一套很糟的拳。”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顺便抬手揉了揉脸部。
“咦?我?”她突然睁大眼。
他的意思是说
举手看看自己的手指,果然发觉右手的指节正在隐隐作痛
“明天等我下朝回来,再跟你好好算帐。现在快睡觉,我们休息的时间不多了。”峻德治从她床畔起身,伸伸懒腰后,慢慢踱回他自己的寝房。
“呃,是”她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真糟糕,她真的在峻德治脸上挥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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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古殷殷为他更衣的过程非常的顺利,没有任何失误。
正由于太过顺利,没发生任何意外,反而让他有些莫名的失望。
“就这样?”峻德治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行头。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我全是照着人家教我的方法为您穿戴的呀!”古殷殷对他上下不停检视,一脸紧张。
峻德治看着她,突然露齿一笑,向古殷殷勾了勾手指,要她凑过身来。
“什么事,治主子?”她偏着头张大眼。
“哦,没什么,只是想道谢。”他很温柔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治主子!”古殷殷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没想到被她这一推,他一个退步,脚后跟踩到衣摆“咧”的一声,当场踩裂了这件衣服的布料。
两人呆了好久,才勉强回复心神。她欲哭无泪地脱掉那件破衣,分秒必争地急忙更换上另一件新的。
峻德治很懊恼,他都还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就发生意外了。
穿戴到最后,由于距离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所以古殷殷几乎是抖着手帮他穿衣,结果越急越是状况百出,当他一身行头终于很正确地各归其位时,他已经迟到一个多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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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峻德治的迟到,峻德天龙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要他在众人退朝后,留下来和他继续说话。
“听说九指神算最近经常在你的治王府中出入?”峻德天龙一手支着下巴,慵懒地垂眼看着他。
“是。”峻德治诚实地回答。
“你们何时走得这么近?当年我想留九指神算在我身边,不管再如何的利诱都没能留得住他,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在你府邸住下来。”峻德天龙眼神犀利地死盯着峻德治的脸。
“老先生是在拜访儿臣时,不慎在花园里摔伤,儿臣自然有义务要照顾他。”他从容地微笑回答。
“是吗?”峻德天龙眯起眼,指节在扶把上轻轻地敲了敲。
“儿臣说的是实话。”
“那么,他有没有给你任何提点或指引?”峻德天龙不放心地追问。
“没有。”
整个大殿又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
“治儿”
“在。”
“你想坐上我这个宝座吗?”峻德天龙慵懒地看着他。
“那个宝座是君皇您的。”他低头回答。
峻德天龙听到他的回话,满意地一笑。
“知道就好。上回我本想斩杀那十名大臣,可念在他们是一心向着本君皇,所以才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但是,对于怀有贰心的人,我则是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包括我最亲的人,你懂吗?”峻德天龙平静叙述的口吻中,藏着很厉的警告。
“儿臣明白。”峻德治笑了笑,轻松自若地回答。
“下去吧。顺便帮我跟九指神算说,如果他伤势好了,叫他进宫来见我。”
“是。”峻德治点点头,然后以顺服的姿态退出殿外。
看着峻德治退出去的背影,峻德天龙的神情忽然布满杀机。
“能让九指神算投向治王府,我会相信你没有任何野心?之前真是看错你,原以为叛逆的修儿是我最大的心头之患,如今看来,你倒是比修儿还危险。亏我还曾真心信任过你,将修儿、齐儿的军刑大权都交给你。如今看来,是该清理一下门户了。”
峻德天龙冷冷一笑,在心中作出决定
十日之后,峻德治将从峻德皇朝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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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德治坐在书案前,试着卜算一番,只觉得卜算结果一团乱,怎么也看不出吉凶线索,于是将纸笔推开。
不过,就算不靠卜算预测,他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峻德天龙的猜忌心已经燃起,想要灭火,恐怕很难了。
既然火势已起,如果他再乘机煽个两下,绝对会形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熊熊烈焰。
想到未来即将面临一片不可知的混乱,他忽然觉得一阵兴奋窜过全身。
如果九指神算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可能会立即抽筋吐血而亡吧?
“治主子,你还好吧?你已经傻笑半个时辰了”书房的角落,传来小心翼翼的叫唤。
迸殷殷看着峻德治怪怪的脸色,忍不住开口。
“我有傻笑吗?”他摸摸自己的脸。
迸殷殷涸葡定地向他点头。
“真糟糕,越来越藏不住情绪了啊!”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治主子,您算完了吗?我可不可以过去了?”她委屈地指了指自己。
峻德治看着古殷殷像个小可怜似地站在角落里磨着墨,失笑地向她招了招手。
“过来吧!”
“治主子,以后只要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把我支使到远远的地方磨墨吗?”被他亲自开口解禁后,她捧着砚台走回他身边,有些埋怨地问他。
“我只是不想让惨事重演。”
“上次那件事真的是意外嘛!”她嘟唇辩解。
峻德治轻笑不语,站起身走到窗边,恰巧见到一队巡兵远远地经过。
“巡逻似乎变密集了”
“治主子,您在跟我说话吗?”殷殷疑惑地回头。
“没事。”他笑着摇头。
她看看他的脸,接着耸耸肩,继续低头整理书案。
峻德治看着她,突然开口唤她。
“殷殷。”
“什么事?”
“如果治王府不能待了,你想去哪里?”
她的手突然顿住。
“您要赶我走了?”她万分失望地垂下小脸。
“你别紧张,只是以防万一,先问问你。所谓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一天整个治王府都会被抄了,到时你不想离开都不行。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才知道该如何安顿你。”
他说得云淡风清,她却听得心惊胆战。
“治王府被抄?可是您不是君皇的儿子吗?”她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看着他。
“是义子。”
“那有差别吗?还不都是他的儿子?”
他抬手抚了抚她那张天真的脸。
“你以为我们峻德四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名义上是峻德天龙的儿子,事实上只是四颗好用的棋子,如果失去了利用价值,随时都要被丢弃清除,免得成为他棋盘上的绊脚石。”
迸殷殷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峻德治察觉她异常的情绪。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的族人。当年我们也是被当成某种目的之下的牺牲者,全族惨遭屠杀,要不是我娘抱着我躲在尸堆里,一直等到天黑才悄悄逃离古伦城,我现在大概也在那堆尸骨里腐成一堆枉死的白骨了。”
峻德治浑身一震。
“你是古伦岛的人?”
“嗯”“那么带你逃出来的娘呢?”
“她因为亲眼见到大屠杀,又在尸堆里躲了一夜,所以她在逃出古伦岛的第八天终于崩溃自杀了虽然我娘从头到尾一直用布捂住我的眼睛,可是脚下踩着尸骨的触感,就算历经十五年,我依然无法忘记。”她缩起肩膀,用力捂住脸,整个身子微微地打颤着。
“这就是你经常作的那个噩梦?”
“对。”她用力地点头。
峻德治忽然一把拥住她,将她搂得好紧、好紧。
“我不明白,当年的我才四、五岁,什么事也没做,为什么就得经历这些事、受这些折磨?我一直觉得整个族人的鬼魂一直追随在我的背后,每个晚上都听得到他们在对我哀嚎”她紧紧地回抱他。
此时的她非常脆弱,顾不得男女之防,她极需要一个坚实的怀抱温暖她。
峻德治心痛地闭上眼。
原来,她是他与九指神算玩弄天命之下的牺牲者。
如果她是那场大屠杀之下的幸存者,那么她带着奇诡的血煞命格到他身边来,也就不会太令人惊讶。
冥冥之中,一切都早有定数。
“对不起”他低喃,深沉而浓重地对她道着歉。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埋进他的怀里,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忙着压制住脑海里那些骇人的记忆,因此没有听到他那句莫名其妙的道歉。
“我整整流浪了十五年,每次受人欺负时都会想,我到这个世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是我要背负族人的怨气?我好想平静地睡一觉,没有噩梦、没有伤心,只有平静的睡眠”
她的小手抓着他的背,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却丝毫不觉得痛。
与她相比,他身上的痛算什么?
“殷殷”
“嗯?”她的回应带着哭音。
“我会想办法,让你身后那些古伦族人的鬼魂安息,并且助你得到真正的平静我发誓。”他低语,镇重的有如真的在对人起誓立咒一般。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眨着湿润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真的吗?那我娘呢?你是不是也能找到她的魂,让她安息?”
他深深地望进她眼底,温柔一笑。
“会。我会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平静。”
他会尽其所能,就算要用生命为代价也无所谓。
看着他的温柔笑意,她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暖流,终于破涕为笑,再度投入他的怀里。
两人沉默地相拥许久,峻德治才又开口
“你还没说,将来若是必须离开治王府,你想到哪里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让我想一想,等到了那时,我一定会告诉您的。”她的笑容合着一丝秘密,一丝娇羞。
会的。到时,她一定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