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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彦瑶以第一名优异的成绩自国中毕业,却已零点五分的毫厘之差与北一女失之交臂。
放榜日当天,她趁妈妈做晚餐的时候离家出走了。一路上她心神茫然地走着,走到村后的小树林里,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大哭了一场,哭完后呆坐了许久;出了树林之后,她在附近的民房周边绕了一大圈,这其间她在路边摊上吃了一碗阳春面;快接近眷村的时候,她又岔到另一条小路闲荡,经过一家冰果室时,她又进去吃了碗刨冰解渴,吃完了又回到小路上当游魂。
“彦瑶!”尹伯尧发现她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你,都快担心死了,你妈都急得想去报警了呢。”他停好自行车,揽住她便开始责备。
一见尹伯尧,她马上放声大哭。“人家没考上北一女,心里难过嘛!”嘴里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句。
“乖,别哭了。我先载你回家,有话回家再说,你爸妈急坏了。”为免她演出跳车记,尹伯尧让她侧坐在前轮和坐垫之间的杆子上,他则以上身把她整个人罩住。
“彦瑶!你可回来了!”妈妈一见到她,马上上前紧紧抱住,顿时热泪盈眶。
抱完之后就该开骂了。放开她妈妈疾言厉色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女孩儿家深夜不归在外头游荡成何体统!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妈晚饭做完就看不到你的人了,跑遍了村子里的同学家都找不着人,也没有人知道你上哪儿去了,你爸下班回来,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去找你,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你真是该好好修理修理了!”
韩母很少动用家法,韩彦瑶今日的逃家记显然是罪无可逭,一顿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气冲冲的搬出家法鸡毛掸,韩母准备狠狠地教训女儿一番。
“哎唷!”第一下落在小腿上,疼得韩彦瑶跳了起来,她本能地开始满屋子跑。
“妈,我知道错了啦!以后不敢了!”虽然尹伯尧还站在一旁,她却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躲着妈妈手中的鸡毛掸。
“还有以后?!”韩母紧追不放。“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一边打一边重复那几句话。光打不骂,气势好像不够威猛。
屋子不大,韩彦瑶即便身手比妈妈灵活很多,依然是在劫难逃。不一会功夫,她已遍体鳞伤,泪流满面。
尹伯尧看得十分心疼。碍于自己是晚辈的身份,他并未上前阻止韩母教训女儿,何况韩彦瑶确实是犯了错。他只能祈祷其它分头去找彦瑶的长辈们赶紧回来,也许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韩彦瑶的救星回来了。她爸爸和尹家二老及王妈妈、李伯伯,陆陆续续进了韩家大门。尹母自鸡毛掸下救出韩彦瑶时,她已经哭得快岔气了,一道道血红的伤痕满布她的手和腿。
“好了,好了,别打了,小心伤了她的筋骨!”尹母提醒盛怒之下的韩母。
韩彦瑶紧紧偎在尹母怀里的身子还颤抖不已,那可怜的模样看得尹母好生心疼,抱着她安慰道:“别哭了,彦瑶。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妈打你,她自己也不好受,你明白吗?”她不说倒罢了,这一说,说得韩彦瑶又放声大哭。
盛怒稍退之后,韩母也觉下手太重,丢下鸡毛掸,她虚软地往沙发上一坐。
“没事了,没事了,人回来了就好。”李伯伯看看情形,觉得事情算是一段落了,于是准备告辞。“志强,那我们就回去了。”
“谢谢你们,谢谢!”韩父迭声道谢,对热心邻居感激不已。“麻烦各位了,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尹家三个人也跟着离去。父母没有再责备韩彦瑶了。忍着麻辣的疼痛感,她冲了个澡,妈妈无言地替她在每道伤痕上擦了面速力达母。累了一晚,她倒睡了个安稳的一觉。
斑中开学日的前几天,尹家又传出了吉他声。
尹仲尧回来啦?韩彦瑶放下手上的加工品,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妈,我到隔壁去一下。”
“有事啊?”韩母头都没抬一下,认真地赶工。
“有点事想问尹仲尧。”
“喔,那你去吧,不过别去太久喔,这箱货今天下午就得完工,人家等着来收呢。”
韩母对她耳提面命,要她快去快回。
“知道啦。”她声音消失的同时也已不见人影。
她走后门,溜进了尹家。
“尹仲尧!我就知道是你!”她大剌剌地进了他的房间,看见他的超短平头,咯咯地笑了。ㄘㄛˊ蛋!
他放下吉他,随手拿了件运动衫套上蔽体。真烦!大同电扇吹出来的风已经不很凉了,她的出现害他不得不穿件上衣,热毙了!
“大姑娘有何贵干?”他瞅着她。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她弯下腰,两手肘支在他的书桌上,慵懒却兴味地央求着他。
她是热笨了还是热疯了?这种大热天要找他出去玩?要真有什么可玩的,大概就是到村后头的小溪里去泡泡水。不过去年暑假沈家儿子在溪中灭顶,他可不想带她去冒这个险,什么都不会的她,肯定是只旱鸭子。他摇摇头,不干!
“你没人可找了吗?村子里那些跟你同年毕业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他把原来左右转动的电扇固定住,让风对着自己吹,心想她一热就会回家了。
“打工的打工,准备明年卷土重来的都上补习班去了,剩下的跟我没什么交情,所以没人可找了。”她按下固定钮,让电扇恢复转动。
“你不必打工,也不需要卷土重来是吗?”他在成功岭暑训时就已经从报上的榜单里得知她并未得偿所愿。
“谁说我不必打工的!”她满腹委屈道:“我已经在家帮我妈做了一个月加工,都快成近视眼了。”她挤了副斗鸡眼给他看。
千万别近视!戴上近视眼镜就太糟蹋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了。
“所以你已经在家当了一个月的乖乖女?”没利用大好暑假出去迷倒众男吗?
“就是呀!”
“你不想重考吗?”不是有人非北一女不读的吗?
“没必要啦,等下一仗吧。”答得好镇定,她指的应该是大学联考。
瞧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穿不了绿制服对她的打击并不大。“下一仗的目标又是哪所学校啊?”
“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知道。尹伯尧哪天有了女朋友,她哪天就有了下阶段的目标。
“没上北一女,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他要确认一下。
“本来是很难过的啦,现在比较好了。你知道吗?放榜那天我还离家出走呢。”她说得好像那是什么光荣无比的英勇事迹。
“嗯哼,结果呢?”他一回来就听老妈说了。好可惜!他没看到她挨揍的空前盛况。
“结果给你哥逮了回来,挨了我妈一顿毒打,打得我皮开肉绽的呢。”她凑近他,找了半天终于在右小腿肚上找着了一处尚未恢复肤色的棍伤秀给他看。
“喏,你看,这里还有印子呢。”
“啧啧啧,好可怜。”他猫哭耗子完了又给她一句:“你算少挨打的了,才会这么惜肉。”他说的没错,这村子里哪家孩子没挨过父母揍?有的妈是逢阴天就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唉,你到底陪不陪我出去玩嘛?”她完全把妈妈交代的话丢在脑后。
“太阳这么大,能去哪里玩?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耶。”说了半天,他还是不想出去。
“那”她不死心地动着别的脑筋。“黄昏,黄昏的时候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
先回家帮妈妈把货赶完也好,省得挨骂。
“不好。”他马上打消她的念头。“我跟人约了去打篮球。”抱着吉他,
他轻轻撩拨了几下,似要为两人的谈话画上休止符。
“那我也去。”她马上跟进。
这家伙一定是闷坏了,要不然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不放?那他没回来之前,她都缠谁去了?
“你会打篮球啊?”
“会一点啦。”
“一点不够。”
“那我去看你们打好了,要不然你教我也行。”
“你爱跟就跟吧。”没想到这家伙缠起人来还挺恐怖的,甩都甩不掉。“不过,你可别指望我教你打篮球。”他不能再传授她这项绝活儿了,没听说过赔本生意还越做越大的!
“好啦,那我们几点去?”
“五点。”
“那五点的时候,你来我家按个铃好不好?”她打算听到铃声就去上厕所,好让妈妈去开门,如此一来,妈妈就会以为是他来找她出去的,不是她自己贪玩。
“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
“知道、知道。”她以为他答应了,转身就要回家了。“那就这么说走了喔。”
五点到了。韩家的门铃没响,倒是有人在门外大喊一声:“韩彦瑶!我走了!”
待她冲出家门时,他已骑到巷口了。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了,她这才跑着追了上去,追出了巷口,看见他停在那儿等地。
“你可不可以”载我?
她还没开口说呢,他就已经骑上路了。不过他骑得很慢,不时回头望望她跟上了没有。一直到通往职校唯一的路上他才不再频频回头,一口气骑到职校的篮球场边。他确定她已经知道目的地了,因为她曾在这里大跳过艳舞!
一路跟着他,她气得半死又矛盾得要命。气的是尹老二存心作弄她,矛盾的是,好几次她想折返家中,却因为越走越远,回头就越显得划不来。她蜗牛般的脚步就在一会儿想这样一会儿又想那样的犹豫当中,来到篮球场边。
看起来尹仲尧已经和朋友打了一会儿球了,因为他们几个人已是满头大汗。
除了尹仲尧之外,其它人对她的出现并没有特别注意。职校的操场上到处都是人,除了还在放暑假的各级学生之外,还有住在附近的老人带着孙子在大树下乘凉嬉戏。远处草皮上有人在练习打棒球,跑道上有慢跑的,也有x型竞走的。整个操场周围俨然一座社区公园。
她好像遇见认识的人了。另一个篮球场上有几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女生把她喊了过去,掺她一起打篮球。原来她也有谦虚的时候,嗯,单手运球运得不错、脚下移动的速度也够快。喝!这记过人传球也算漂亮!喔,球又回来了,很好,没漏掉。对对对,上篮吧!擦板没进!唉,手长脚长是不错,就弹性差了点儿。
“唉,你的篮球今天失了准头耶。”于明思朝尹仲尧哼了一句。“上成功岭两个月里是不是都没打球啊?生疏了不少喔。”
“就是啊。”尹仲尧有点心虚地应了一声,暗忖着于明思这个朋友不错,眼够拙!
既然于思明都这么认为了,他干脆也不必专心打球了,达到活动筋骨的目的就行了。
“你们继续,我休息一下。”休息不是为了走远路,而是为了要喝韩彦瑶背来的那瓶水。
韩彦瑶这边的人马也休息了。她拿起放在篮架下的宝特瓶,小嘴就着瓶口灌了几口矿泉水。张哲宇没带水来,不过他不想跟别人要水喝,只巴望着韩彦瑶能施舍一点给他。
目的再清楚不过了,他只是想碰碰那个被韩彦瑶碰过的瓶口,间接一亲芳泽,过过干瘾罢了。过几天他就上嘉义读农专去了,此去经年,别说喝她的水了,想看见她都难于上青天。一口,只要一口就够了,喝了这一口,他就正式告别暗恋她三年的日子。
“唉,你不要打我这瓶水的主意啦,很不卫生耶。”韩彦瑶推开张哲宇伸过来抢瓶子的手。“你不会去喝陈嘉俊的啊?他那瓶比较大。”
“别那么小器啦,我只喝一点就好了。”张哲宇追着她跑。
躲着躲着,她发现尹仲尧正大步朝她走来。“救我!尹仲尧。”她顺势躲到他身后,拿他当盾牌,还挑衅地探头问紧追不舍的张哲宇:“来呀!有本事你过来抢呀!”
狐假虎威!张哲宇不跟她玩了。事实上他早对尹仲尧望而却步,掉头找陈嘉俊去了。
他只觉得背脊透凉,那个叫尹仲尧的大个子好像还在他背后以炯炯的眼神盯着他。
见张哲宇走远了,韩彦瑶才又打开瓶盖来灌着水。就在她换气的空档里,尹仲尧抢救了剩下的半瓶水,大口大口地灌进自己的嘴里。
“你好恶心耶。”她回过神时,水已被他喝得一滴不剩。跺着脚,她又回同学堆里去打球了。
恶心?等一下更恶心一点给她看!喝了水,解了渴,尹仲尧才专心地打了二十分钟的球。
远远地,毕东华带了一票人晃进运动场来,不怀好意地朝打棒球的那群人走去。尹仲尧知道待会少不了一场斗殴。未免韩家闺女再度吓得花容失色,他马上跟朋友说再见,然后到另一个球场上拎走了韩彦瑶。
“放手啦你!”她拽开他拎住她脖子的大手。“干嘛啊?你在拎小鸡啊?”
“我请你吃刨冰。”这是可以让她快点跟他离开是非之地的有效办法。
“真的?”果然好骗!一听有冰可吃,她已经笑得比糖水还甜。
他点点头。跨上了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快点上来。”
“喔。”她嘴里答应着,人都杵着不动。
“叫你快点上来,听见没有!”他急喝一声。
“可是我要怎么坐啊?是跨坐还是侧坐?”她举棋不定。
“随你,怎么坐都行。”横竖她得抱着他只要他骑快一点。
“哇”她还没坐稳呢,他就骑上路了。选择跨坐的她,马上抱紧了他。
“吓死人啊?你下次先问我坐稳了没再骑好不好?”
下次?“你先学会跳上前进中的自行车,才有下次。”
“我才不要学那个呢,又不是马戏团员。”
他没理会她的话。回头望望棒球场那头,两票人果然已经杠上了。
他载她到附近一家冰果室,点了一盘刨冰,然后跟老板多要了一支汤匙。
“你怎么只点了一盘?”她看得出来他想要两人公家吃一盘。
“我只喝了你半瓶水。”没什么表情地,他像在解释原因。
“小器鬼,喝凉水。”她把脸一撇。“那你自己一个人吃吧。”
他左右手各拿着一支汤匙,把一盘子堆得高高尖尖的冰拌匀了之后,一支汤匙架在靠近她的盘沿,自己就先吃了起来。
“我是为你好你懂不懂?”几口冰凉下肚之后,他才开始灭她的火。“你想想看,再过一会儿就该回家吃饭了,你一个人吃掉一大盘刨冰,灌了一肚子水,待会儿一定没胃口吃饭,你不怕你妈骂你啊?”
她将信将疑地转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盘中逐渐减少的刨冰。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啦。
“吃慢一点啦!”她说完,就拿起面前那支汤匙舀了一口快溶化的冰住嘴里送去。
“你没有肝炎吧?”
“我上成功岭刚做过体检,你说我有没有肝炎?”他已放下汤匙,准备将剩下一半的冰留给她。“你有没有肝炎?”
“我不知道。”她意会过来了。“唉,我可没逼你喝我那瓶水喔,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不予理会。“快点吃,待会我教你打水漂儿。”
“去哪儿打水漂儿?”
“村后头的小溪。”
“好!”她着急地吃了好几大口。为了节省时间,她求他帮忙再吃一点。
尹仲尧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他让韩彦瑶自己练习。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噗通!噗通!噗通!
“哎呀!才三下啦!”她不甚满意,边跳边自言自语着。
他此刻望见的是她的背影,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那被刨冰冻红的嘴唇。
前两天他听爸爸提到政府的国军眷村改建计划好像已经实施到第二阶段。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即将面临拆迁改建的命运。对所有眷村住户来说,这不啻为天大的好消息。但过渡期间他们必须先在外租屋居住,如此一来,韩家和尹家能否继续毗邻而居就很难说了。如果因为空间距离,他没有机会继续盯她的功课,那她会不会再一次失常?大学联考可不比高中联考单纯。北区高中联招任她再怎么不小心,念的学校仍离不开北部;大学联招可是全国性的,难保她不会考到哪个山上海边去念大学。
唉,看来所有的状况都将不能被他继续控制。
“尹仲尧!尹仲尧!”
韩彦瑶不知何时已坐到他身边来了,见他对她视而不见,不由摇了摇他的手臂。他这才侧头看着她,晚霞映照下,她金色的眼波流淌,清澈一如小溪;她的唇似火焰,比夕阳还要红上几分。他不想再作思考了,思考是属于理智的东西,现在他想让理智放个假,就让情感来操纵他须臾吧。
“尹仲尧,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就这么断了,思想也中断了,连呼吸差点都中断了。他适才突然靠近的眼里一定有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不然她不会马上闭上眼睛;他猛然贴向她的唇上一定也下了什么不可解的咒语,否则她不会任他就这么啄了又啄,舔了又舔。
“尹仲尧”她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自己的,换了口气,她试着恢复正常的音色。
“尹仲尧”
他用手按住那两片唇。“别再喊了,我知道自己叫做尹仲尧。”他对她温柔一笑,手指头揉了揉她柔软的唇瓣,轻轻逗弄着。“你记清楚了,刚才吻你的人是我,尹仲尧。”
“尹仲尧”除了那三个字,她再也说不出其它任何话了。
“我们回去吧,想骂我也得等你恢复正常嘛。”他是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拉她站了起来,牵着自行车,他们并肩走着,夕阳把他们交叠的影子拉得好长好
长。
不知道是韩彦瑶刻意躲着尹仲尧,还是尹仲尧蓄意自韩彦瑶眼前消失,也或者是两人都有意痹篇对方,反正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由从小到大的经验来看,一个多月已经长得不可思议了。当然,尹仲尧参加暑训那两个月是特殊状况。
考完高一第一次段考回到家里,韩彦瑶狠狠睡了三个多钟头午觉,醒来之后她发现没有胃口吃晚饭,于是跟妈妈说了她要去找王夙芬。
“你去吧,我留着你的晚饭,你可以晚点再吃。”妈妈特别通融是因为她为了准备段考,已经熬了好几夜没睡。考完了找同学聊聊也无可厚非,于是就由她去了。
王夙芬跟两个弟弟正在家里吃着韭菜盒子配白粥。
“吃吗?”王风芬指了指那一大盘菜盒子问她。
“我不饿。”她也在饭桌旁坐下。两手托腮看着姐弟三人。“你做的韭菜盒啊?”
她问王夙芬。
“不是,我妈做的。”
“你妈呢?”她没看见王妈妈。
“去外婆家了,”王夙芬唏哩呼噜喝了几口稀饭。“我外公生病了。”
“喔。”她看几人吃得挺香的,王小弟的吃相很可爱。“王国安,你几年级啊?”
“六年级。”
韩彦瑶很羡慕王夙芬,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感觉真好。
“有两个弟弟真好。”她羡慕不已的道。
“好什么啊?我这两个弟弟越大越不可爱了。”王夙芬瞪了两个弟弟一眼。
“你才越大越可恶咧。”大弟不甘示弱,顶了姐姐一句。
“王国威,你说话小心一点喔,怎么说我都是你姐姐,少给我在那儿没大没小的。”王夙芬完全是虚张声势。她大弟的个头早比她高出许多,前两天才跟她起过冲突,一气之下,抓着瘦小的她往墙边一丢,撞得她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呢。
姐弟俩一来一往,看在韩彦瑶眼里依然是很有意思的。
“快点吃啦,我要洗碗了。”王夙芬已拿来小兵小盘,把菜盒子和粥从大锅大盘中腾了出来。然后端走一桌子锅碗瓢盆进厨房去洗了。
韩彦瑶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厨房,看王夙芬洗碗。
“你干嘛啦?死气沉沉的。”
“没有啦,下午睡太久了,头昏。”
“唉,上高中以后有什么心得吗?”王夙芬没考上公立高中,父母认为她不是读大学的料,干脆不要她重考,直接选读职校。
韩彦瑶耸了耸肩。“我们学校的上下课钟响的是号角声,听得人很不舒服,刚开学那几天我一听那声音就想哭,好想赶紧放学回家。”说着,还吸了吸鼻子。
“那是因为你刚换了个新环境还不习惯,等过一阵子就好了。”王夙芬个儿虽小,口气倒像是她姐姐。
“嗯。”“你要不要吃橘子?”
“好呀。”
“在冰箱上头,你自己去拿,顺便剥一个喂我吃。”王夙芬已将碗盘洗净,这会儿开始刷起稀饭锅了。
韩彦瑶剥了个橘子,一人一片喂着自己和王夙芬。
“这锅子真难刷。”王夙芬嘴里含着橘子,语焉不详地抱怨着。
包子馒头豆沙包!
包子馒头豆沙包!
屋外有人用山东腔叫卖着馒头,声音逐渐接近王家。虽然是山东腔,不过这声音还是很熟
“我出去一下!”韩彦瑶把最后一片橘子塞进王夙芬嘴里就跑出了王家大门,留下摇头不止的王夙芬。
她看见卖馒头那人的背影了,果然是他!
“尹仲尧!”她高喊出声。
骑自行车载着一箱包子馒头的人应声煞住了车,回过头看她。
韩彦瑶跑上前去。“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卖起馒头来了?”她一脸惊讶,看看他又掀了掀箱盖。“哇还热腾腾的呢。”
“快别掀盖子了,凉了就不好卖了!”他厉声警告着。
“你这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盖上箱子盯着他道。
“我帮于明思卖的。”
“于明思?”谁啊?
“我朋友。”他从容解答她的疑问。“本来是他爸爸在卖的,前阵子他爸中风了,他妈现在得照顾他爸,他呢就得又做包子馒头又出来沿街叫卖,我这几天刚好有空,所以就出来帮他卖馒头了。这样你清楚了吗?”最后一句他像平常教她功课时一样,盯着她问。
“清楚了。”她用力点了下头。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还真闲不住,没事就出来抛头露面。
“喔,我刚才在夙芬家里。”
“那你再回她家去吧,我走了。”他又骑上了车。
“等等!”她喊住他。“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卖馒头?”她仰着一脸期待,望着他。
“这可不是扮家家酒喔。”他没答应,可也不像是拒绝。
“我陪你不好啊?”
“我不用你陪。”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家伙还是有点美德的,看起来她应该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如果他以后真的以卖馒头为生,她会跟着他吗?
“我这自行车已经没有位子给你坐了。”
“谁说的?我坐前面!”她不由分说地钻进他和把手之间,一屁股侧坐到杆上去了。
她的头发搔得他鼻孔好痒,不过他没有把脸挪开。
“干嘛不走啊你?”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她忍不住回了头,这一回头,前额又擦过他的唇。“离我远一点啦。”她用手指着被他碰到的地方。
“我可没求你上车。”
“好啦,好啦,走了啦。”
包子馒头豆沙包!
包子馒头豆沙包!
他喊一句,她也学他喊一句。两人开开心心地沿街叫卖。
两人合作卖得当然比一个人要坑卩了。很多人被男女混合的叫卖声所吸引,花钱买馒头顺便看个究竟,满足一下好奇心。
把空箱子跟自行车还给于明思之后,他们步出于家。
“我好开心喔!”她突然冒出一句。
“开心什么?沿街叫卖很好玩吗?”
“也不完全是。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所以开心,”她冲他一笑。“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孺子可教也。“你现在功课怎么样了?”他发现她很久没上他家求教了。
“还可以吧。”她耸耸肩。“你还弹吉他吗?”她发现很久没听见他家传出吉他声了。
“弹呀。”
“可是我很久没听见你弹吉他的声音了耶。”她嘟着小嘴,好像没有吉他声是他的错。
“我参加了学校的吉他社,吉他放在同学的宿舍里,省得抱着挤公车,挺累人的。”
“那你不就不能教我吉他了吗?”好失望唷
“你现在应该以课业为重,等你上了大学再学也不迟呀。”他端出兄长的架子。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你笨?你自己还不是高中时代就开始学吉他了,我为什么就不行?你说啊!”才说她有美德的,一转眼就又露了馅儿,她还真不是只小绵羊,根本就是只母老虎。
“我没说你现在不能学,那这样好了,”他思索着该如何管制。“这次段考你要是脑萍进前十名,我就把吉他放在家里,你有空我也有空的时候,我就教你。”
“前十名啊?”她窃喜。如果他要求前三名的话,那她就不敢拍胸脯保证了。前十名嘛易如反掌折枝。
“对,前十名。”他郑重重复着。她现在的同学跟她一样是来自各国中的精英,他不想把标准订得太严苛了。前十名对她来说应该是有点难又不会太难才对。
“这可是你说的唷!”
她笑得自信满满,跳着脚走了几步之后又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她发现他走的路线不像是要回村子,而她竟傻傻地跟着走了一大段路。
“这么晚了,当然是回家喽。”
“回家干嘛走这里?这样不是绕远路吗?”
“这条路上人少车也少。”他说的是事实,但不是他带她走这里的原因,他想多看她一会儿。
人少车少有什么用?狗多呀!前面不远处就有好几条狗,有黑有白也有花,张牙舞爪、狺狺低咆地正朝他们迎面而来。
“有狗啦!”她吓得躲在他背后,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在原地打转。她好像把狗当成了老鹰,把他当母鸡,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来了。
她躲着狗,狗逗着她,他夹在中间都快烦死了。慢慢地,他退到路旁的一棵树底下,转身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你不要再动了好不好?”她一直钻出头来看野狗的动静,惹得他不得不将她的头紧紧抵在自己的胸膛。
不知被他抱了多久,她的身子渐渐由僵硬而柔软,他结实的胸膛和温柔的呼吸让她忘了恐惧,伸出双手,她环住他的腰际,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回家了。”他轻轻推开她。
“狗回家啦?”她抬起绝美的脸庞,稚气地问。路灯微微的光穿透树影细碎地洒在她脸上,亮澄澄的眼教他不能逼视,于是他以唇覆盖她的问句,顺便关上她那两扇窗,以吻在窗上封印。
“狗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们现在要回家。”他牵着心神恍惚的她,再度踏上回家的路。
他决定再痹篇她一阵子,免得她无法专心读书。而他自己怎么办呢?也好,就兼个家教吧,赚些钟点费,再买把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