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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瑶,你准考证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韩母在女儿考前不厌其烦地叮咛了好几遍。
“准备好了啦,妈,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害人家跟着你穷紧张。”
“女儿考大学,教我能不紧张吗?”
“妈,天气这么热,我看你明天就别去陪考了,反正有尹仲尧陪我就行了,你还是在家休息好了。”她开始劝退的工作。
“那怎么行!别人家妈妈都去陪考了,我怎么能不去呢?太说不过去了吧,就仲尧一个人陪你,我还是不放心。”
“那那找尹大哥一起去,你总该放心了吧?”
“你别去烦你尹大哥了好不好?他刚退伍,不久就要出国了,一定有很多事要忙的,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哎呀,妈”她不依。“人家是体贴你耶,你还不领情,反正你去了也不能帮我什么,到时候你一定紧张兮兮,会害我怯场的啦。”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合着我去陪考还会害了你啊?”韩母其实有些动摇了。
她承认自己是紧张大师,不过在女儿面前拉不下脸罢了。
“好不好啦?妈你就在家做点什么好吃的等我回来,我吃了你做的东西,第二天会考得更好嘛!好不好啦”已经狗腿成这样,该答应了吧?
“什么好不好。”韩母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就知道已经被女儿打败了。
“我去问尹大哥,如果他答应去陪考,那你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也好,有尹家兄弟出马,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真拿你没辄。”
“你答应了?”耶!“那我现在就去问尹大哥。”
“别勉强你尹大哥,听见了没?”
没!人早就不见了。
“彦瑶啊,”尹伯尧开的门。“进来呀。”
“尹大哥,你明天有没有空啊?”她跟在屁股后面进了尹家客厅,直截了当地问。
“明天?有事吗?”
“有事,我要去考试。”
“喔,对了,明天是大学联考的日子,我怎么忘了。没办法,联考的岁月离我太遥远了。”尹伯尧朝她一笑。
“你现在想起来也还来得及。”她一脸巴结。“尹大哥,你明天可不可以去陪考啊?”
“可以呀,怎么,你妈不去啊?”他有点疑问。以往住眷村的时候,每到联考的日子,有考生的每家人莫不当参加远足,大大小小一家人,背着大包小包在考场一陪到底。
他果然很忙的样子,忙到连尹仲尧要去陪考他都不知道。
“尹仲尧不在啊?”
“喔,他出去了。”
“嗯,是这样的啦。我妈说如果你能跟尹仲尧一起陪我去考试的话,那她就不去了。”她小小声加了一句:“我不想我妈去啦。”
尹伯尧心领神会的一笑。他考大学的时候,老妈穷极无聊之下,对他穷追不舍地问东问西,那副草木皆兵、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记忆犹新。
“看过考场了吗?在哪儿?”
“看过了,在建中。”
“那正好,我顺便回母校看看。”
第一堂考完回到休息区,韩彦瑶只看见尹伯尧在那儿看报。
“尹大哥,尹仲尧呢?”
“不知道耶,他说要出去转一转。”
“喔。”陪什么考啊?才第一堂耶,人就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尹仲尧没死到哪里去,就是去弄了个篮球活动活动,再到校外的旧书店里逛了逛,快中午的时候,买了三个便当回到休息区来。
“买便当啦?”尹仲尧接过袋子。“彦瑶大概快出来了,你要不要先吃?”
“等她吧。”尹仲尧叹了声气,在哥哥身边坐下。
“干嘛?觉得无聊啊?”
“还好啦。”本来是不无聊的,不过你来陪考就害我无聊到了极点。
“仲尧,待会儿吃过饭,我想到南阳街去一趟,下午你一个人陪彦瑶。”
“你回不回这里?”
“不一定。时间来得及我就回来找你们,你不用等我了,她考完了你就先带她回去。”
“知道了。”快闪吧。
联考第二天,尹伯尧有事,陪考人只剩尹仲尧一人。这一天他可没有到处去遛跶,安守本分,自得其乐,全程守候在休息区里,边听随身听边看武侠小说。今天出了这个考场,她就自由了,他也将因她自由而自由。
“尹仲尧!”她拔掉他的耳机,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
“吓死人不用偿命是不是?耳膜都给你震破了。”他不断搓着被她蹂躏过的耳朵。
“考完啦?”
“对啦!我一路向你招手,你却视而不见,可恶!”
“那么凶啊?是不是考砸了?”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好不好,砸砸砸,砸你个头啦!”她把铅笔盒和垫板扔进背包里就要走了。
他对她的泼辣模样一笑置之。算了,刚考完,就让她嚣张一下好了,收拾了手边的东西,他跟了上去。
出了校门,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她却向司机摇了摇头,把他拉回红砖道上。
完了!她一定是考得稀烂,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连家都不敢回了。
“不想回家啊?”考生最大,他陪着笑脸问。
“我妈说了,考完我可以去逛书店,还可以不用回家吃饭。”
想要他继续陪着,好歹开个口说拜托嘛。
“我妈可没说我陪考完可以去逛书店,可以不回家吃饭哟。”
“你妈等不到你就会上我家去问我妈,我妈就会告诉你妈说你陪我去逛书店,不回家吃饭了嘛,笨!”
谁笨啊?打个电话就好了,还啰哩叭嗦地说这么多干嘛?
“我答应陪你逛书店了吗?”她怎么认为要他做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陪是不是?”她停下来问,问完了根本不等回答。“好,那我自己去。”
不管他想怎么反应,她已经很有志气地勇往直前,朝重庆南路的方向出发。
过了一个红绿灯之后,她回头偷瞄了一眼,没见他跟上来,不由放慢了速度;不久之后,她开始频频回首,又过了不久,她干脆倒着走,走得更慢了。死尹仲尧!臭尹仲尧!烂尹仲尧!竟敢丢下她不管,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哼!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逛就自己逛!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却撞上了一棵
行道树,不,是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走路不看路!有人像你这样倒着走的吗?”尹仲尧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他正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要你管!”她往旁边一闪,又要向前,他更快地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
她不是没有试着甩掉他的手,而是怎么甩也甩不掉。
“别在大街上使性子,很难看你晓不晓得?”他小声提醒她。“我没说不陪你,你走那么快干嘛?要是我跟丢了,你怎么办?”
“我哪有走得多快,”她不打自招。“人家根本没看见你跟过来。”满腹委屈地,她承认一路都在等他。
“我在对面跟着,你当然看不见啦。”
“好哇!你存心捉弄我!”她抡起拳就要捶他。
“别闹了!”他不跟她玩了。“待会儿带你去公园路喝酸梅汤。”
“我要喝两杯!”她是很健忘的,忘了谁刚才还很生气呢。
“喝两杯?”他望着她,摇头连连。“我要是不跟上你的话,你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
“喔,对了,”她这才想起来。“我的钱包在你那里!”
她被人敲了下头壳。
“志强,我今天给蒋大嫂打了电话。”韩母端了杯刚泡的茶给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韩父,若有所思道。
“哦?”“问问雪蓉考得怎么样。”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韩母似有隐忧。
“担心什么呢?你担心雪蓉考不上学校啊?”
“这个我倒不担心,”韩母叹声气。“我是心里矛盾。”
“你有话一次说完行不行?我听得难受啊。”
“哎,我说你动动脑子想想看嘛!这大学联招是全国性的耶,彦瑶可能上中南部的学校,雪蓉也可能上北部的学校,我这么说,你该懂了吧?”
“你是说”韩父琢磨片刻,似乎悟出点什么来了。
“对。你想过吗?大学就这么几所,说少不少,说多嘛也不多,她们俩不是没有可脑萍上同一所学校,我说的没错吧?”
“这我还真没想过。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犯矛盾了。彦瑶和雪蓉的成绩应该在伯仲之间,不分轩轾才是。”韩父沉吟着。
“就是呀,听蒋大嫂的口气,雪蓉好像考得很好。”
“我们先别想这么多了,两个孩子都考得好还不好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且走且看嘛,现在担心也是多余的。”
“也只能这样了。”韩母很是无奈。
“彦瑶又出去啦?”
“唉,考完之后,她没有一天闲着,天天往外跑,要不就找同学,要不就上尹家去,快成野丫头了。”
“随她去吧,考完了是该让她轻松轻松,何况她考得还不错嘛。”
“我哪天不由着她啊,她都快让你给宠上天了。”
韩父不好意思她笑了笑。“你去看过眷村改建的情况了吗?进行到哪儿了?”
“我每天买菜的时候都会经过那儿,哪用得着特别去看啊?进度还挺快的,整个外墙结构都成型啦。”
“那应该快好了。”
“听村长太太说,农历年前应该可以完工。”
“那很好呀,过年前就能搬进新房子了。”
“是不是还得抽签决定楼层啊?”
“那是当然的,坪数大小按阶级分,楼层自然得靠抽签来决定了。”
“我们是住三房两厅的那一型吧?”韩母再次确认。
“没错啊,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我觉得挺矛盾的。”
“又什么是矛盾啦?”
“我呢,喜欢住一楼,前面还能有个小院子,跟以前住的房子比较接近嘛。”
“那你就求老天爷让我们中个一楼的签嘛。”
“可是抽到一楼的好像还得自己负担一部分钱是吧?”
“当然啦,一楼多个庭院,占地比较大嘛,我们还有点积蓄,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你要是舍不得那些钱,中了一楼再想办法找人交换不就得了。”
“唉,到时候再说吧。”
“你什么时候会收到成绩单啊?”王夙芬边赶着做加工边问韩彦瑶。
“快了吧,你呢?”韩彦瑶上王家来,也得帮着赶货。
“也差不多了。”王夙芬今年考二专。
“考得如何?”
“差不多吧,也许能摸个学校念念。”王夙芬快成差不多小姐了。“你呢?”
“差不多吧。”她学着王夙芬的口吻,两人相视而笑。
“哎,你跟尹家老二没什么吧?”王夙芬几天前看见他们两人在路上有说有笑的,有点意外。她的印象中,尹老二是不怎么搭理女生的。
“你觉得有什么吗?”她未正面回答。反正眷村里的孩子,男女生不那么壁垒分明,邻居嘛!有说有笑的更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有什么也没什么啦。”王夙芬像说了句绕口令。“反正你就要上大学了,就算想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可以嘛。”她把一堆加工完的货装进箱子里,又拆了一包新的半成品。“他哥是不是出国啦?”
“对,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哎,你小时候不是很崇拜他吗?”
“你说尹大哥啊?”
“不是吗?”
“我现在还是很崇拜他呀。”
“那他弟呢?”王夙芬有点不死心。
韩彦瑶耸耸肩。那个偷心贼,她正准备找他算帐呢。“你妈快下班了吧?”
“几点啦?”王夙芬看了看墙上的钟,五点。“快回来了吧。”
“你待会儿得做饭吗?”
“看我妈喽。她做饭,我就继续做加工,她要是想做加工,我就得做饭了。我不像你,你命好,跟我那两个弟弟一样,补习下课了,就在外头混到吃饭时间才回来,可恶透顶!”
“哎,你骂人啊?我哪里可恶了?我不是在这儿帮了你一下午的忙啊?”
“我是说你的命跟我家大小少爷的一样好”王夙芬拖着长长的尾音,以示心中的嫉妒与羡慕。
“夙芬,我们别做加工了,现在就做晚饭好不好?你教我作菜。”韩彦瑶说风就是雨的,丢下加工品,拉着王夙芬进厨房去了。
“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害我白跑你家好几趟!”韩彦瑶一进尹仲尧房里劈头就问,一屁股坐在他椅子上,一副来讨债的样子。
“找我有事啊?”他本来在五斗柜里翻找东西,见这阵仗只好暂停。关上抽屉,他倚着柜子问她。
“你教我弹吉他啦!”
“吉他不是借给你了吗?自己在家练习不会啊。”他说得温和。
“你先说,你去哪里了?”
“我陪于明思到工业园区各工厂跟人谈供应包子馒头的事。”
“又不是去做坏事,干嘛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干嘛?”又帮不上忙!也没人管她上哪儿去呀。“你不是要弹吉他吗?吉他呢?”
“不必弹了啦!”
都是她的话,一下要弹,一下又不必弹了。“吉他被你弹坏了吗?”
“才没有,是我的手指头坏了啦!”
“手指头怎么啦?”他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把左手藏在背后。
“喏。”她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谁给她包扎的?一根无名指包得像蜂窝似地,好笑!
“你还笑!”她拿起桌上的字典朝他扔过去!
他接住了,把字典放回桌上,抬起她的左手细看一番。“怎么稿的?”
“切肉丝时切伤的。”她在王夙芬家里切出来的可不能叫作肉丝,没听说过有那么粗的肉丝。
“帮你妈切肉丝啊?”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不是啦,是帮夙芬切的。”她压低声音又道:“我想学做肉丝蛋炒饭嘛!”
“那么简单的东西,有必要上人家家里学吗?”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他出了房门,拎着葯箱又进了来,开始拆蜂窝。
“你要干嘛?”她只是问问,没有把手抽回去。
“包成这样能看吗?”他拆掉纱布之后,啧了好几声。肉丝不晓得切得如何,手上的肉倒是差点被削掉。
“嘶轻一点啦!”
“怕疼就不该那么不小心。”他在伤口上洒了些云南白葯,重新里上纱布。
“好了。”
“几天会好啊?”
“不知道。”她把他当医生了吗?“别弄湿伤口就对了。”
“你弹吉他给我听。”
“吉他在你家。”他提醒道。“出去散步不好吗?”
“不好。我经痛,不想出去。”
“筋痛?”嗯,脸色是不太好。“你哪根筋痛?”
她稍有错愕,但马上明白了他没听懂。也好,她刚才回答得也太快了点。
“我哪根筋都痛。”
他看她是神经痛!
“哎,我替你看手相好不好?”她又突发奇想了。
“你还会看手相?”不学无术!瞎掰最拿手。“看吧。”他伸出大掌,想听听她到底能掰出些什么名堂来。
“嗯,我看看啊。”她煞有介事地捧着他的手细察纹理。“你的生命线很长,不过晚年可能有点毛病;智能线也不短,表示你还不笨。你看,孔明眼这么大,表示你很会念书”
都是废话!这些用得着她来告诉他吗?“还有呢?”
“还有还有,你的感情线嘛。”
“感情线怎么啦?”这个他就比较感兴趣了。
“你在感情方面嘛可能会经历一些波折。你可能会爱上两个女的,也可能是有两个女的会同时爱上你。”说完了,她甚为得意地望着他。
听她放屁!有几个女的会爱上他,他才懒得理呢。她是一定得爱上他。而他呢,是绝对不可能爱上第二个女生的。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好,那换我替你看相。”
“你也会啊?”
那还不容易吗?瞎掰谁不会?有本书他连书皮都没看过就可以洋洋洒洒地写一大篇读后感了,还有什么不能掰的?“会呀。”
她半信半疑地瞅着他。“看吧。”还是相信了,她把纤纤玉手放在他手上。他先模仿她的前半段,说了一堆废话,然后就卖起关子了。“你的感情线嘛。”
“怎么样?”她凑近一点问。
“很平很顺,你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呢?也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语毕,他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拉她坐在他的腿上。“相信我的话吗?”
“不信。”她一副挑衅的表情,下巴抬得高高的。
由不得她不信,拽回她的下巴,他吻住那张倔强的小嘴。
不知经过多久,她在他的唇上闷哼着,开始挣扎想推开他的脸,最后竟抡起拳来捶他。
“干嘛啊你?”他只放开唇,不放人。
“我不能呼吸啦!”她急喘着。
他失笑。没关系的,憋气的功夫是可以训练的。“好了没?”
“什么好了没?”
“换气换好了没?”
“啊?”不用啊了,他开始了第二回合。
算算日子,联招会寄出的成绩单也该到了,查了两趟信箱,韩彦瑶终于等到了。怀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不安,她急得在一楼的信箱旁就想打开信封来看。
封口都拆了,拿出来看吧!算了,回家关起房门来看好了。她一步步,重重地踩回四楼。
“成绩单寄来了吗?”韩母本来是在看电视的,一见女儿进门,马上盯着她问。
“寄来了。”韩彦瑶的心跳还快得离谱,声音有点抖。
“拿来妈看看。”妈妈向她伸手要成绩单。
“不要啦!”她本能地把信藏在身后。“我先回房里看,等一下再告诉你结果。”
跑了。
“看完快点出来!”韩母有自知之明,想从女儿手上抢到成续单是断不能得手的。
她少有追着女儿打的经验,缺乏练习,身手不够矫健,还是别找麻烦。
咦?雪蓉也该收到成绩单了吧?韩母心中有些忐忑,她很想马上拨个电话到台中去问问,碍于韩彦瑶随时可能夺门房而出,因此而打消了念头。
看一张成绩单需要花上半个钟头吗?这丫头该不会是出来了,出来了。
“妈”韩彦瑶哭着出了房门。
“怎么啦?”韩母赶紧上前抱住她。又失常了吗?“别哭、别哭,快告诉妈,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成绩不如理想?”边替女儿擦泪边安慰着。“考不好也没关系,妈不会怪你的。”
看来她的演技不差,唬得住老妈的话,再想唬谁应该都没问题了吧?
她霍地从妈妈怀抱中挣脱,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妈妈,终于噗哧笑了出来。
韩母先是不解,但随即发现了女儿的恶作剧。“好哇!你这鬼丫头,竟然捉弄妈!
看我怎么收拾你!”所谓收拾就是搔她痒。
“好嘛!好嘛!对不起啦!人家想给你个惊喜嘛!”她满屋子跑,躲着妈妈的魔掌。
“又哭又笑,小狈撒尿!”韩母收兵,不玩了。“成绩单给妈看看!”
“考得很好嘛!”韩母也注意过联招会公布的录取标准,女儿的成绩十拿九稳能进最高学府。“妈可先警告你喔,下回别这么吓我,听见没有?”警告女儿的她早已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不会有下次了啦。”她挨近妈妈。“妈,你可不可以先替我保守秘密啊?”
“什么秘密?”
“就是我的联考成绩嘛!你先别告诉左邻右舍,还有,你也要爸爸别跟人说。”
左邻右舍?现在住的地方可不比眷村里,哪来那么多左邻右舍?整栋公寓只有尹家跟他们熟,她犯不着逢人便说,到处去炫耀,尤其是尹家,人家家里出的都是高材生,她才没那么二百五,没事鲁班门前弄大斧。
“知道,知道,人家不问,我就不说。”
“这样还不够啦!人家问了你也不能说,就说还没收到成绩单好了。”
“我不说,人家迟早也曾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呀!”
“我只要你保密个两天就好。”
两天?“好好好,妈答应你,一定守口如瓶,可以了吧?”
“谢谢妈!”她感激涕零,在妈妈脸上用力一亲。
成绩单该寄到了吧?还不见那家伙前来报告战果,岂不怪哉?
“妈,韩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尹仲尧在饭桌上对老妈旁敲侧击,打探消息。
“说什么?”尹母在饭桌上的反应还不及在牌桌上来得快。
“说她家大姑娘考得如何呀。”
“喔,你说的是彦瑶吧?”
对啦!不然韩家还有另一个大姑娘吗?
“没有耶。”尹母用力想了想,又道:“奇怪了喔,好像应该晓得成绩了嘛!会不会是考得不如理想啊?”她还很体贴地替人着想,嘱咐儿子一句:“人家要是没打算提这事儿,你可别先去问人家,知道吗?”
不问才怪!他待会就上楼去找她。
韩彦瑶早早吃过晚饭后就坐在四楼阶梯上等着,等尹仲尧先沉不住气。
来了,来了,她继续酝酿情绪,那种可以让人痛哭流涕的情绪。脑袋里尽想着上回他在山上遇到台风的另一种版本他一去不回,一命呜呼!“干嘛啦?考得不好啊?”他爬上四楼,瞅着缩在一角的她,斗败公鸡似的模样给他很不祥的预感。
不说话,因为她一开口就会笑出声。
“起来吧,别坐在这里喂蚊子。”他拉她站了起来。
不吭气,一吭气肯定穿帮。
“走啦。”他拉她下楼。
她就这么被他一路拉到大街上,他又带她朝工业园区走去。这一路昏暗的路灯倒让她真有点悲伤的情绪了。不过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现野狗才好。还好,园区到了。
“考得怎么样?”他耐心地问着。
她没说谎话,只是不说话。
“我好歹也教了你几年功课,算是你半个老师了,跟我都不能说吗?”他谆谆善诱的口气还真像个老师。
教了几年功课了不起啊?那要是她真考得不好就对不起他了是吗?就一辈子该欠他吗?施恩不望报的道理都不懂?
“考不好,明年重考就是了,别太难过了。你这样子看了教人心疼。”他伸手拢了拢她渐长的头发。“反正我还住在家里,还可以教你功课,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尹仲尧突然觉得害她考不好的人是他。也许是他让她分心了。这个想法令他懊悔不已。欲速则不达,说得一点不错,他该等她再长大一些的。
这是尹仲尧在说话吗?怎么她听得好感动、感动得想哭呢?原来满脑子假想出来的悲剧,比不上他这一席温柔感性的话。
她开始擦眼泪了。
“彦瑶,别哭了。”他搂了搂她的肩。“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还喊她彦瑶,从来他都好像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的呀,她哭得更厉害了。
他拉她在石椅上坐下,紧搂搂住她。“不哭、不哭。”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明年,明年你一定可以考上的,我保证!”
“不用等明年了啦。”她停止了恶作剧。他那心急如焚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
“你别说丧气话好不好?你的智能线很长、很聪明,你的学校成绩一向很好,考不好纯属意外,有了今年的教训,明年一定没有问题的,相信我。”他托起她的脸,认真地对她说。
“尹仲尧,对不起。”她鼓起勇气承认自己的恶行。“我没有考不好啦,而且而且我应该可以跟你念同一所学校。”
有人要抓狂了!他的眼底迅速升起两道烈焰,熊熊燃烧着他的愤怒。他倏地松开她,两手往裤袋里一插,整个上身往椅背上靠去,不再看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啦!”见他真的发火了,她急得直摇晃他的手臂。
他不为所动。
“人家已经知道错了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啦?”她除了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臂,求他原谅之外,没别的办法了。
他依然一动不动,她应该再低声下气一点的。
“其实,”她打算自圆其说,为自己脱罪。“我也不算欺骗你嘛!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一开始就认定我考不好的。”
好好好,她倒有理了,说了半天还是他的错?
“你不说话是不是?”她恼羞成怒。“好,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生气,气死算了!我要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哼!”她说着,就真的站了起来,转过身走人。
有人道歉像她这么没诚意的吗?真是山河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站住!”河东狮吼。停了一秒钟,她继续向前。
“你不要等撞见狗了才回头要我救你!”他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狗,标准的胆小恶人。
她果然闻犬丧胆,两脚被钉在原地,看样子是拉不下脸回头。
“回来!”
她只转过身。
“叫你过来,听见没有!”真是欠人凶她。
她应声抖了下身子。
他不再喊她了,要不要过来自己看着办吧。
她的优点就是志气不大。跺跺脚作作姿态,不甚情愿地走了回来,杵在他面前。
人都回来了,还扬个下巴干嘛?他伸手一拽,把她拽回椅子上。
“你自己说,我该不该罚你?”他双手按在她肩上,不让她动弹。
“不该!我考得那么好,你应该奖励我才对!”她的字典里没有谦虚这两个字。还没说她胖呢,她自己就先喘了。
笨蛋!对他来说,惩罚和奖励根本没什么不同,横竖都是一个吻字,要奖励是吗?可以。
她领了个快令她窒息的奖赏,他则觉得罚得还不算轻。
“永远别再这样玩弄我的情绪,知道吗?”罚完之后,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警告。
“我才不是要玩弄你的情绪呢,我只是想让你惊喜一下嘛。”吃了蜜糖之后的嘴还是比较甜的。
“这种惊喜我宁可不要。”
“好嘛、好嘛,没有下次了啦。”
他捏扯了下她的嫩颊。“回家吧。”
韩彦瑶回家就要告诉妈妈不用再保守什么秘密了,要敲锣打鼓沿街快报她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