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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雨珠顺着屋檐滴落,形成一道道的水柱。
书房内,殷放宸从眼前的帐册中抬起头,瞄一眼坐在一旁看书的妻子,唇边逸出一抹温柔的笑。
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惊讶。
这些天,他发觉她喜欢跟他一起窝在书房,他工作,她看书。而且,她看的书包罗万象,从易经到古典传奇,甚至还包括兵法。
像她这般娇滴滴的富家千金,怎么会喜欢看兵法这类充满肃杀之气的玩意儿?或者,她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个人?
不过,那不打紧。她如此多变的面貌,反而更增添她对他的吸引力。他曾经说过,无论她是不是傅家小姐,她都是他要娶的女人。
杜绫嫣察觉他的凝视,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你为什么盯着我瞧?"佯作埋怨的语气中,有无尽的甜意。
"丈夫爱看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殷放宸起身,来到她身旁,轻柔地按捏她的颈背。
"你这人怎么老爱占我便宜?"她闭上双眸,享受他的按摩,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殷放宸但笑不语,静静地帮她按摩。
她温软的娇躯放松地靠在他的胸前,全然的幸福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绫嫣,我后天得离开堡中几天。"殷放宸开口说道。
"离开?去哪里?"杜绫嫣转过身子面对他,秀眉微蹙地问道。
"去一赵洛阳,谈一笔大生意。"殷放宸老实地说道。
"去洛阳"杜绫嫣沈默下来。
不知道她逃婚的事是否还沸沸扬扬?若他去洛阳,会不会听见什么引起他疑心的消息?那位傅小姐现在又是如何?
一连串的想法在她脑中闪过。
殷放宸以为她舍不得他离开,于是放柔声音说道:"绫嫣,我一谈完生意,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她瞧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有垂下眼睫,点点头。
"好,你别担心我,一路要小心。"她轻轻地说道。
她舍不得他离开,更担心他会在洛阳听见什么。
但愿,别多生枝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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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将军府大厅。
杜飞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信,信上没有署名,不知从何处寄来的。
方才送信过来的管家,一口大气也不敢吭地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主人的脸色。
"你下去吧!"好半晌,杜飞淡淡地开口。"顺便着人去书房准备纸墨。"
"小的遵命。"管家匆匆告退,一刻也下敢耽误。
杜飞的视线又回到信上。
嫣儿真的在殷家堡?他们为了找她,几乎将整个长安都给翻了过来,她竟然神通广大,避过他们的搜索混入殷家堡,还当上了堡主夫人?
杜飞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虎父无犬女,若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有他姐姐这般气魄,他又何须担忧后继无人?
就不知这消息的可信度如何,还有寄信来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走到书房,桌案上已备妥文房四宝。
他提起笔,准备写信告知韩相国这个消息,然后会同他一块儿去殷家堡找人。然而,毛笔在空中停顿了半天,始终没有下笔。
叹口气,他又把笔放回笔架上。
罢了!嫣儿的个性太像他,只要认定了某件事,无论用软用硬都没办法改变她的想法,不如就随她去吧!
否则,她当初能够不顾性命地跳河逃婚,难保他强押她回来之后,她不会有更激烈的反应。
况且,她与殷家堡堡主米已成炊,相国府绝对不可能再接受她为少夫人。
杜飞有些懊恼地摇头。
嫣儿,这回就算你赢了。不过,他这个做爹的至少得亲自跑赵殷家堡瞧瞧,让这丫头知道谁才是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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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杜绫嫣清醒地躺在床榻上,倾听着身旁殷放宸均匀的呼吸声。
今夜,他无比热情地与她缠绵,直至前一刻才沈沈睡去。可她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明天他就要启程前往洛阳,她心中的不安感也越来越鲜明。
轻轻翻个身,她往他温暖的胸膛缩了缩,汲取专属于他的清爽气味。
"绫嫣,怎么了?"殷放宸被她惊醒,睡眼惺忪地问道,伸手一揽,让她的头枕在他肩窝。"睡不着吗?"
"嗯。"杜绫嫣点点头,轻声应道。"你明天就要离开了。"
"别想太多好不好?乖乖睡觉,我保证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也舍不得离开我心爱的女人那么久。"殷放宸用脸颊摩挲她的发丝,含糊地说道。
他说什么?杜绫嫣心儿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说她是他"心爱的女人"?
她看向他,想问个清楚,却发觉他又睡着了。
杜绫嫣凝视着他熟睡的俊脸,心口紧得发热,难以形容的激动在心中流窜。
成亲以来,他一直对她很好,却从没亲口说过爱她。这人,竟选在睡意朦胧时表达情意,到底是在说梦话,还是认真的?
就算是说梦话吧!也足够她甜蜜许久了。杜绫嫣抬起俏脸,轻轻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好爱好爱"她的声音轻得像─声叹息。
闭上双眸,她带着幸福的笑,枕着他的肩头恍恍惚惚地进入梦乡。
棒日,当杜绫嫣再度睁开双眸,她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很快地起身,匆匆下榻。
"翠衣?"她轻喊。
翠衣很快地推门而入,朝她福了一福,说道:"夫人,您醒啦!我去给您拿洗脸水来。"
"你知不知道堡主在哪儿呢?"她问。
"堡主一早便启程往洛阳出发,特别交代我们别吵醒您,让您多睡一会儿。"翠衣回答。
"是吗?"杜绫嫣难掩失望。他怎么连送行都不让她送?
"夫人,照我瞧,堡主定是舍不得与您道别,才故意不叫醒您。"翠衣看见主人失落的神色,安慰地说道。
"你又晓得了!"杜绫嫣忍不住失笑。想起昨夜他在睡意朦胧时对她说的话,心中一甜。
他才出门呢!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去帮我准备准备,梳洗之后,我想去书房看点书。"叙起眸中的甜蜜,杜绫嫣决定去找些事做做,才不会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就想他想到发狂。
很快地,翠衣端来一脸盆的水,手脚俐落地协助杜绫嫣梳洗更衣完毕。
杜绫嫣在房内用完早餐之后,与翠衣主仆俩结伴行至书房,正要推门,却瞧见殷婉婉一脸不善地往她们这儿走来。
杜绫嫣停下动作,翠衣则有点害怕地躲到她身后。
"婉婉,难得见你到这边来。"她撑起微笑,招呼道。
事实上,从殷婉婉那天到环秀园撒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今天。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就等着瞧她又有什么把戏。
殷婉婉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她,开口说道:"本小姐的名字是你喊的吗?你心知肚明,你根本不是我的嫂嫂。"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绫嫣蹙起秀眉。
放宸前脚才离开,她后脚便来找她挑釁,这显然是计划过的。
"什么意思,等过几天就知道了。"殷婉婉冷笑道。"如果你还有点羞耻心,我劝你马上滚出殷家堡,省得让大家难堪。"
杜绫嫣美眸一寒,正要发怒,却见殷婉婉彷佛没事般地转身往回头走,还冷冷抛下一句。"我把要说的都说完了,没空理你。"
杜绫嫣抿着唇,看她越走越远,心中又疑又怒。
婉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她一直生活在殷家堡内,没道理会知道她的身份啊!
"夫人,她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跟您说话?"翠衣在一旁忿忿不平。
夫人比大小姐好上千百倍,又不会发脾气打人,她实在无法容忍大小姐这样羞辱夫人。
"算了,咱们别与她一般计较。"杜绫嫣推开书房的门,心不在焉地说道。"来,我教你认字。"
"真的吗?"翠衣闻言,马上把才才的不高兴抛至脑后,兴奋地问。
夫人要教她认字耶!以后她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当然。"杜绫嫣点头,往书桌走去。
她看书的兴致已经完全被殷婉婉破坏,想起殷婉婉离去时那恶意的微笑,她心中发寒。
莫非,她发觉了什么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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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杜绫嫣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夫人。"任浪站在书房门口,抬起手在门上轻敲几声。
杜绫嫣听出是任浪的声音,亲自前来开门。
"有什么事吗?"她微笑地说,但脸上的微笑,随即在瞧见他凝重的神色时消失。
"大厅有位客人指名找您。"任浪说道。
找我?杜绫嫣心中凉了半截。
是谁指名找她?或者该问,那人要找的是傅家小姐,还是她杜绫嫣?
"他有没有说他是谁?"她硬着头皮问道。
"他说他是杜飞将军。"任浪回答,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杜绫嫣脸色一白,呆看着任浪,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是爹亲自来了?他怎会知道她在殷家堡?两天前殷婉婉那恶意的微笑,再度在她脑海里浮现。
难道是殷婉婉通知爹的?可殷婉婉又是从何处得知她的身份?
正在思绪混乱的当头,她听见任浪的声音响起。
"请夫人移驾至大厅。"他往后退一步,伸手比向门口。
杜绫嫣看着他半晌,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傅小姐了,是不是?"
任浪对于她的真实身份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反应,若非早已得知,如何能这般镇静?
"不管您是否为傅小姐,现在都是殷家堡的当家主母。"任浪微微一笑。"夫人请放心,即使是令尊,也无法擅自在殷家堡抓人。"
早在几天前,他就接到来自长安的消息,确定眼前这位夫人是逃婚的杜小姐无疑。令他纳闷的是,为何杜飞将军会在他接到消息的几天后找上门?到底是他们在长安的人泄漏出去,还是殷家堡中有内鬼?
杜绫嫣闻言,心中一暖,说道:"任浪,谢谢你。"
语罢,她转身离开书房,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懊来的,总是躲不掉。
她必须跟爹说明白,她已经是殷放宸的妻子,决计不可能回去嫁给韩朝岳。
除非殷放宸不要她了,不然,她绝对不会离开殷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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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傅家府邸门口。
"殷堡主,您不多留几日,让咱们尽尽地主之谊?"傅员外将殷放宸送至门口,肥嘟嘟的脸上堆满笑容。
上回任浪前来问东问西,不断打听他女儿的事情,本以为东窗事发了,殷放宸会前来解除婚约,没想到又传来他们成亲的消息。
消息一传来,他就立即命人送了对玉镯和布疋前去。虽说明知那女人不是他女儿,但只要能保住和殷家堡的生意,小小的玉镯又算什么?
然而没多久殷放宸竟然亲自前来,还以为他终于发觉他娶的女人不是他那自编自演一出遇劫戏码、任性逃婚的女儿,所以特别前来取消一切生意往来。谁想到,他不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提出解出婚约后,一切生意照旧的条件,教他怎能不笑容满面?
前些日子,当他女儿带着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家门前,跟他说他们两人已经私订终身时,他险些气得吐血。
不得已,他只好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写信告知殷放宸一切事实。没想到拖了一些时日,殷放宸却自己前来解除婚约,还答应要保持一切商业往来他的心头大石总算可以放下了。
"不了,傅员外,我要赶回殷家堡。"殷放宸的脑海中浮现妻子的倩影,不觉露出温柔的笑。
天气已稍微转凉,不知她有没有多添件衣裳?有没有乖乖按时用餐?有没有想他?
他,可是成天念着她。
暗员外瞧见他的神情,不觉好奇是哪家姑娘能让殷放宸如此倾心,于是忍不住问道:"殷堡主,请问你何时发觉尊夫人不是小女?"
"我前阵子才产生一些怀疑,直到您亲自跟我证实她不是令嫒,我才真正确定。"
一般的千金小姐,可能会琴棋书画,但不太可能研究易经、兵法。正因如此,才引起他的怀疑,加上当时派人调查新娘被劫之事,疑点甚多,又重新回想一遍他们相遇的过程,发觉的确有可疑之处,所以决定亲自跑一赵长安。
"这么说,殷堡主也不知尊夫人的来历?"
"我不需要知道。因为这都不会改变她是我妻子的事实。"殷放宸笑道,言谈之间自信又狂放。
曾经,娶妻对他而言,只是为了得到商业上的利益以及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可是,现在他却发觉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他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每天早晨睡眼惺忪的模样;看不见她时,他就心神不宁、坐卧难安。
他确定,她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傅员外请留步,在下告辞。"他朝傅员外拱拱手。
说罢,殷放宸走到一旁小斯替他牵来的马匹旁,翻身而上,头也不回地往殷家堡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该轮到绫嫣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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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堡的大厅内。
"爹。"杜绫嫣摒退下人后,莲步轻移地走至凝视窗外的杜飞身后,轻轻喊道。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杜飞哼了声,转过身子,面对爱女,上下打量了杜绫嫣一番。
看来这丫头在此处过得不错。早在来此之前,他便已经做好决定,如果女儿幸福,他就成全他们。
什么世俗礼教,他才不放在眼里!人活着,就是图个痛快!
倒是要如何向韩家交代,还颇令人头疼。
"嫣儿只是不想平白葬送一生,请爹爹原谅。"杜绫嫣不卑不亢地说道,美眸毫不退让地与她爹对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彷佛在她爹的眼中瞧见几许关心。
"你擅自逃婚,累得韩相国的公子成为众人的笑柄。你可知道,他悬赏万两黄金寻你,现下,你只需踏出殷家堡一步,铁定让人带回京城。"杜飞仍不改严肃的神色。
"悬赏万两黄金?"杜绫嫣脸色微变。
韩朝岳竟然把事情弄得那么大?这样一来,放宸此去洛阳,不是必能轻易察觉她和悬赏中人的相同之处?
雪白的贝齿咬住樱红的下唇,杜绫嫣秀眉不禁皱了起来。
"不过,你在殷家堡中会很安全,我相信韩相国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会找上殷家堡。"杜飞不忍瞧见女儿苦恼的模样,淡淡地安慰道。
"爹,您是如何得知我在殷家堡的?"杜绫嫣问道。
"有人寄了封匿名信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还把你的模样描述得很清楚,所以我便过来瞧瞧。"杜飞回答。
"若是如此,那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通知韩相国,不是吗?"杜绫嫣脸色愈加凝重。
现下摆在眼前的问题,已经不是她到底要不要离开殷家堡,或是放宸会不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而是韩相国若知道她嫁给了殷放宸,会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殷家堡。
韩相国的野心和小心眼,她是早已听闻过的,说不定还会迁怒到爹身上。
杜飞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愣,立时了解她在担心什么。
"嫣儿,反正你和殷家堡堡主都生米煮成熟饭了,顶多我去跟韩家退婚,陪个不是罢了。韩老头虽然位高权重,但你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还动不了我。"
"爹?"杜绫嫣很惊讶他会主动提议帮她说话。
从她有记忆以来,这还是她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
"我帮你,是因为不能让别人欺到咱们杜家人头上,但我跟你之间的帐,还没开始算呢!"杜飞嘴硬地说道,很不习惯女儿感动的目光。
杜绫嫣微微一笑。虽然爹还是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凶恶表情后面的关爱。
一阵内疚涌上心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爹爹是将自己对女儿的关爱藏在严厉的态度之下。
"爹,要不要到殷家堡四处走走?这边的人对我都很好。"杜绫嫣示好地提议道。
抑止不住思女之情,暗暗挣扎了好一阵子,杜飞才说:"也好,我一路从京城赶来,你替我准备个地方,让我休息休息。"
杜绫嫣领着杜飞走到门边,伸手拉开大厅的门,赫然发觉任浪仍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杜飞说道:"你这小子站在门边干啥?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保护夫人,是在下的职责。"任浪平和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伤害自己的女儿?"杜飞火爆地吼道。
"爹!任浪是一片好心,不是针对您。"杜绫嫣拉拉杜飞的袖口,又转向任浪说道:"麻烦你帮我爹准备一间客房,让他休息好吗?"
"没问题。"任浪看了杜绫嫣一眼,才转身离去。
"他是什么人?"杜飞问道。
"他是我夫君的拜把兄弟,也是殷家堡的总管。"杜绫嫣带着他离开大厅。"爹,您一路奔波,大概也饿了。我先带您去膳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让您填饱肚子。"
本以为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谁晓得爹爹竟甘冒得罪韩家的风险,成全她和放宸。
当初自己实在太任性了。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叹口气。
先把老爹安顿好,接下来,就得想想该怎么应付韩家了。一旦韩相国得知她身在殷家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