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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死!魏欥华在心里暗咒一声。
戚幼吾把原来那头乱七八糟、不长不短的头发给剪了,剪成俐落的短发。剪就剪了,可是她不该把那一脸的轮廓勾勒得如此分明,现在他对她再无法视而不见。
这个月她不用做晚饭了,他说的。因为要给她多一点时间念书,做联考前的最后冲刺。
他坐在她对面,吃着自己买回来的叉烧饭,吃着心中的愤懑,对她的愤懑。
他的眼睛越过了她的身影,注视着她的背后,回忆着自己倒楣的经历。她的背后是他世界的尽头。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了呢?”
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他的冥想。
“嗯我不怎么饿。”他支吾着,低头又扒了两口饭,痹篇她那对又大又透明的眼睛。
灵魂之窗?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极平庸的形容。她的眼睛会放光,一种透明的光,一种不带颜色但他却能感受到的光,一种致命的光。
他烦。她没做什么,可他愈来愈觉得她烦。
“大哥,我好烦喔。”她推开饭盒,两手托腮,沮丧地对他说。
“烦什么?”
“课早就上完了,现在天天考试,我不想去补习班了。只剩一个多礼拜就要联考了,我想在家念书就好。”
“既然只剩几天,你撑一会儿就过去了,做事要有始有终。”
“不要啦,那些题目我都会背了。”她开始耍赖。“我不去补习班了好不好?”
“如果你很坚持,那就别去了。”
“那你打电话跟我班导师说一声。”
“那么麻烦啊?”他皱了下眉。“好吧,明天早上我打个电话去就是了。”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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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机会在台湾参加联考,却很荣幸地参与了陪考团。
看看身边每个望子成龙、望女成风的家长,他摇了摇头。自己又是望什么成什么呢?说穿了不就是倒楣吗?在这种可以把人烤干的温度里耗上两天,不热死也剩半条命。
阳光细碎地闪耀在他的眼前。树荫下,他又看见一对透明的大眼睛
“大哥,大哥!”戚幼吾已考完第一节出了试场。看不清他墨镜后的眼是睁是闭,她多喊了一声。
“你出来啦?还没敲钟呀。”
她在他身旁坐下,接过他递的矿泉水。
“你刚才睡着啦?”
“睡着了?喔,对。”他正了正姿势。“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普通啦。”
她开始翻阅笔记,准备下堂课的科目。他翻着杂志,谁也不吵谁。
“唉,陪你来考试的那个人是你谁啊?”再度进试场时,补习班的同学在她耳边悄声问道。
“我大哥。”
“长得很帅嘛。”
“很帅?”她下意识回头再看他一眼,收到一个v字手势。
捱过第一天的酷刑之后,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考场时,她那个觉得他很帅的同学追了上来。
“戚幼吾。”
“是你啊?”她循声回头,一群女同学已蜂拥而至。“干嘛呀?你们。”
“哪,给你,补习班刚发的解答。”同学一脸讨好地拿了早上两科的试题解答给她。
“喔,谢谢。”她转身又要走了。
“等等!我们有件事想问你。”同学看了她身旁的魏欥华一眼,神秘兮兮地拉开她,附在耳上问道:“你大哥长得好像魏欥华耶。”
一群人跟着直点头。
“你们认识魏欥华啊?”她马上就明白了同学的意图。
“我家有他的美语教学带,真的很像。他是你亲哥哥还是干哥哥?可不可以请他摘掉眼镜?”
她没有替他决定,询问可否的眼神望着他,她相信他都听见她同学大声的耳语了。
“我是魏欥华,你们好。”他没摘掉墨镜,直接对好奇的女孩们介绍自己。
“你好。”这么快就揭晓谜底反而教同学们手足无措,对他讪讪然一笑后就跑了。
“幼幼,走吧。”拾起戚幼吾的手,他们也离开了。
“她们说你很帅耶。”
“是吗?你也说过呀。”
有吗?什么时候?”
“不记得就算了。”
“你今天看起来年轻好几岁倒是真的。”
“哦?”“其实你不用天天穿得那么有品味,偶尔像今天这样,破牛仔裤、破运动衫的往身上一套就年轻了嘛。”
“是吗?”
他马上就在心里骂上她了。破牛仔裤?破运动衫?好个不识货的家伙,照她这么说,那他陆陆续续为她添购的那些衣服鞋子都是“破”的喽?
车子上路之后他便不再说话,只见她拿着标准答案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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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成担心撞上戚幼吾不做饭的日子,所以这回上魏欥华家之前特地打了电话,预先告知主人说他从基隆过来,顺便带了生猛海鲜回来加菜。
“谁啊?”她问刚挂上电话的魏欥华。
“何大成说他要带两个老同学上我家吃晚饭,还买了海鲜来加菜。”
“那很好嘛。”
“好什么?这样我们晚上就不能出去吃大餐了。”他本来说好要带她出门溜哒的。
“何大哥不是会带海鲜来,那我们就吃海鲜大餐嘛。对,我得先把冷冻肉品拿出来。”说着她就到厨房去了。
她的前世一定是个厨娘。摇着头,他跟到吧台边坐着看她忙。
“我好开心喔。”她洗青菜时冒出这么一句。
“还没收到成绩单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好久没看见何大哥了,还真有点想念他呢。”
“还有呢?”
“还有就是考完了心情轻松嘛。还有还有,你不是说何大哥要带两个同学来吗?那加上我们两个就有五个了,五个人一起吃饭一定很热闹。”
“五个就热闹啦?”他问着就心有余怅地想起耶诞夜,他邀了十几个人回来。她还不愿意凑热闹呢。
“另外两个也是你同学吗?”
“对。小学同学。”
“你满重感情的嘛,跟小学同学还保持联络。”
“重感情?”他问自己,他这么平庸吗?
菜洗好了她才发现他一直闲着没事干。
“大哥,你帮我把这些豆芽的头尾掐掉。”她端了盆豆芽到他面前。
这下子他是平庸到了极点。“君子远庖厨”早知道他就不坐在这儿陪她聊了。豆芽菜数不清,看得他两眼冒金星。
“我可不可以不吃豆芽?”
“为什么呢?豆芽对健康有益。你该多吃才对。”
有一根没一根地,他十分笨拙、万分委屈地把整盆豆芽全掐死了,放在流理枱上,然后悄悄离开她的视线。
切着胡萝卜丝的她用余光就扫描出他的意图了。
“大哥,”放下菜刀,她把洗净的猪蹄端给他,还给了一支夹子。
“干嘛?”捧着那个大碗,他很感冒地问。
“这上头还有一些看不太出来的毛,你用手摸一下就能摸出来,麻烦你夹干净。”
她象征性地夹了儿根做示范。继续切她的胡萝卜丝去了。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猪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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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陆大餐用毕,小学同窗四人坐在客厅里叙旧。
戚幼吾给每人沏了一杯茶,然后他着小说窝在沙发里啃,顺便旁听大哥哥大姐姐们聊天,一享受一室温馨。
“幼幼,你干嘛在这里看小说,要看回你房里去看。”拔猪毛、掐豆芽的帐还没跟她算呢,现在又窝在他身旁碍手碍脚的,他是气上加气。
“喂,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凶啊?”何大成第一个看不过去。
“就是嘛,戚小妹那么乖,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江敏也有意见。
一见有人给自己撑腰,戚幼吾得意地看他一眼。众怒难犯的情况下,魏欥华不再坚持赶她回房。
“对了,江敏,戚小妹小时候跟你住同一个村子耶。”何大成牵拖起关系来了。
“真的啊?好巧喔。”江敏之前只听过“领养说”对新发现惊讶不已。“算起来戚小妹跟我也很有缘耶。”
“你什么时候住饼左营我怎么不知道?”魏欥华瞅了身旁的人一眼。
“你又没问过我。”
“我没问你就不能自己说吗?”
“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好了啦。”何大成阻止了两人抬杠。转而把话题带到另一位女同学身上“秦爱蒂,你怎么还不结婚啊?不是有个男朋友吗?都好几年了吧?”
“我?我可能结不成婚了。”
“怎么说?”
“一言难尽哪!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
“那就长话短说,一言以蔽之。”魏昕华插上一句。
“一言恐怕难以蔽之耶,最少也要三言两语吧。各位听清楚了,我想嫁他的时候,他不想娶,他想娶我的时候呢,我又不想嫁了。几年耗下来,我们都累了。现在别说是结婚了,我们之间要续不续,要断不断的,完全是一片胶着状态。”
“不懂。”江敏纳闷。
“你当然不懂了,你是那种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随随便便地考个大学,然后随随便便就找到工作,随随便便谈个恋爱就随随便便嫁了个好老公,还有,随随便便地也就生了一儿一女。”秦爱蒂连用了好几个“随随便便”酸酸地强调江敏一路顺遂。
“你觉得像她这样叫幸运吗?我倒觉得她会这样平庸地过一生。”魏欥华又搬出了“平庸论”
“唉,你欠人骂是不是?什么叫平庸?我这叫平凡、平凡就是幸福你懂不懂?就知道大放厥词,你不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吗?”江敏接着又问秦爱蒂。
“那现在呢?你们都不想为将来打算吗?”
“且走且看吧。”
“你爱他吗?”何大成问。
“我觉得爱呀,可是他总说我不够爱他。”
魏欥华闻言不由挑高了眉:“这倒新鲜,我以为只有女人会嫌男人爱得不够。你们这一对果然不平庸。”
秦爱蒂送他一对白眼,接着道:“你们知道我男朋友多好笑吗?有一次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很不高兴,我从台南打电话给他,问他我要怎么做他才不生气,他竟然叫我到他们公司大门口去跪着,说什么如果我敢跪,他就原谅我。”
“那然后呢?你去跪了吗?”
“我马上向老板请假,马上搭飞机从台南赶到台北来,”她停了停,看众人一眼。“你们知道怎么样吗?”
“怎么样?”
“他接到我的电话还到机场去接我。”
“然后呢?”
“然后就载我到他们公司呀。”
“跪了吗?”
“到了门口我就问他跪哪儿,要他指定一块地板给我跪。”
“他指定了吗?”
“他?他说‘好了啦,好了啦,干嘛赌这一口气,算了算了。’”
秦爱蒂说完喘了门气。
“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要你跪,你跪吗?”江敏问。
“跪就跪呀,谁怕谁?我既然敢去当然敢跪,比胆识他绝对不如我。哼!我要真的跪在他们公司门口,丢脸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男朋友真的很奇怪。”江敏总结。
“你也够厉害!”何大成服了秦爱蒂。
戚幼吾终于憋不住了,笑得眼泪直流,除了秦爱蒂,其余几人的笑神经全被她牵动,当场笑得人仰马翻,喊腹痛的声音此起彼落。
“你们很过分耶,竟敢把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想当初我可是难过得肝肠寸断,你们现在竟把我的惨痛经验当笑话,真是有够没良心。”
事过境迁,同学们都知道秦爱蒂没心眼,她只是作作样子,并不真的生气。
“你跟他牵过手吗?”江敏又问。
“有呀。”
魏欥华瞪视江敏一眼,意指她说的是废话,他单刀直入问秦爱蒂:“你跟他上过床吗?”
“有呀。”毫不忸怩。
“天啊,我的问题太平庸了。”江敏自首。
魏欥华的限制级问题为客厅里添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
他板着脸问戚幼吾,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该死的又忘了她是株不容摧残的幼苗。两手捂着她的耳,道:“你什么也没听见。”
“错误示范!”她还他一句。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书啊?”
“我可以一心两用、你们请继续。”
见他恼羞成怒,她转移阵营,投靠何大成去了。
“戚小妹,什么时候放榜啊?”何大成待她坐定在自己身边时疼爱地问。
“还没收到成绩单呢。”
“考得不坏吧?”
“马马虎虎啦。”
“考上了何大哥送你礼物。”
“真的?你会送我什么?”
“他会送你一车生鲜食品,然后要你做给他吃。”魏欥华忍不住泼她一头冷水。
“喂!你什么意思,就知道扯我后腿!”何大成冲他啐了一声。又对戚幼吾道:“别听他的。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好礼。”
“谢谢何大哥。”她调皮地对他一鞠躬,想起刚才无人关心他的爱情故事,她又同:“何大哥,你怎么还不结婚啊?”
“没人爱,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很幽默,为人直爽,优点很多呀。”
“听到没有?你们这些女人多没眼光啊!”得了几分颜色,何大成开起染坊了,他马上就指着女同学的鼻子喳呼。江敏笑着推开他的大手。秦爱蒂也没理他,迳问魏欥华:“你回来好几年了吧?不想回加拿大了吗?”
“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满好的,两边都是家嘛。”
“很不错嘛你,又作节目又出书的,美语中心愈搞愈多家了,又是单身,行情看俏哟,跟女朋友还稳定吧?”
“吹了。”他瞪着对面那个好管闲事的当家小表一眼。
“不吹才怪。”何大成想不幸灾乐祸都难。“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很难留住好女人啦。”
“要你狗拿耗子,大家你情我愿的,我也没耽误过什么人呀。”
“够了够了,我懒得听你那一套,滥!”
“对,他心理变态!”戚幼吾冷不防冒出一句,气白了魏欥华的脸。
话题转到保险问题上,身为三位同窗保险经纪人的何大成,滔滔不绝地发表专业知识和最新资讯。戚幼吾听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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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了。戚幼吾考上t大外文系。
虽然已知道结果,她还是坚持要他陪着去看榜单。
“你看你看,在这里!”
她在那张因阳光照耀而显得簇新簇新的榜单上指着“戚幼吾”三个字。不带一丝杂质的声音在盛夏的午后宛如一阵来去自由的风。
“我看见了,别那么激动好不好?”
“我太兴奋了。”
回家的路上,他问她要不要住校。
“不用吧,学校又不特别远,干嘛住校?”
“从我们家到学校得转两趟车,你不嫌累啊?”
“不累,我喜欢住家里。”
“你也会喜欢住校的。”
“不要。你干嘛一直要我住校啊,我住家里可以跟你作伴,不好啊?”
不好。他在心里回答。
“没说不好。”
“本来就是嘛,如果我不住家里,谁做晚饭给你吃?”
“谢谢你没让我饿死。”
“知道感激就好。”
他轻笑一声。“你很容易得意忘形,你以为上了大学还有空天天做晚饭啊?”
“为什么没空,事在人为。”
“随你。别太勉强自己。准备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吧。”
“嗯。”她点点头。“大哥,那我现在算不算大学生了?”
“注了册才算。有钱缴学费吗?”
“有。”她又点点头。
“倒楣死了,要是我不坚持念外文系的话,就可以上国立大学了。私立学校的学费贵好多耶。”
“后悔选读外文系了吗?”
“没有啦。”
“你不是说考上了要疯他个三天三夜吗?想好去哪儿疯了吗?”
“还没想好,其实也没什么好疯的,在家待着也不错。”
“你别整天待在家里好不好?随便找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嘛。”
“我才不敢找同学呢,躲她们都来不及了。”
“干嘛?你在外头闯了什么祸是不是?”
“才没有。”
“那为什么不敢出去见人?”
“我怎么不敢见人?我是在帮你挡人哪,不识好人心。”
“帮我挡人?”他蹙起眉。
“就是联考那天认出你的那一票人嘛。她们一直打电话问我可不可以到我们家来玩,其实我知道她们的目的是要来看你啦。”
“哦?你不想让人家来看我?”他忽觉心情飞扬。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会认为我们胡闹,大概也不会给我们什么好脸色看,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好了。”
他沉默片刻,研究着她这番话。
“看吧,你生气了。”
看了看她的一脸委屈,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只是你可能不是很喜欢我,”她怯怯抬头一望。“因为我害你跟女朋友吹了。”
他不喜欢她?那是他想制造给自己的感觉,怎么没想到她也能感受到呢?
“别胡思乱想了,我和女朋友吹了与你无关。”
“你是说你不讨厌我?”
她的双眼又放出透明的光,他竟是有些不忍。
“我比你何大哥还喜欢你。”
“真的吗?”她接着就问:“那明天开始我天天跟你一起出门,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好不好?”她终于想到怎么消磨剩余的暑假了。
“不好。”马上他又恢复不假辞色。
“我又不是出去玩,带着你干嘛?”
“好吧,那我在家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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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欥华放了自己三天假,带戚幼吾去了趟上海,那是他送她的礼物,奖励她考取大学。
头一天,他们去了东方明珠塔。
“好高喔!”
地大楼稀的埔东开发区里,高塔分外显眼,大老远她便惊呼着。
“这是座电视塔,可以进行电视频道和f频率的发射,还可以进行数据传送和各种无线电通讯。”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来过。”
进入塔内一部以每秒七公尺速度上升的大型电梯,他们到达四百六十八公尺高的塔顶,在环型走廊里浏览着一望无垠的景色,整个上海都在他们脚下。
阳光从四周向她漫溢,她金水般流淌的眼波愈来愈亮,她正闪闪溶入夕阳余晖之中,光芒盖过东方明珠。
出了塔,她依然频频回首。
“这个塔要在夜晚才是真是的明珠。你看,球体上的灯都亮了。天黑以后一定很好看。”
“是呀,大珠小珠落玉盘。”见她兴味盎然,他也附和一声。
吃过晚饭,他又带她到外滩去散步。
“这些建筑果然很欧风。”她欣赏着两旁典雅的建筑物。
“这一带过去是英国租界。”
“我知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目睹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上海很美,尤其是晚上。”她不停赞叹。
“散步的人太多了,一点也没有想像中的诗情画意。”
“还好啦,奇景共欣赏嘛。”
他们一直走到一条徒步专用的大马路,路上有很多小孩在溜冰。
“这是有百年历史的和平饭店。”
他指着路旁一栋正在进行维修和翻新的古老建筑。
出了徒步区他便拦了一部出租车回饭店,他不想再这样跟她并肩漫步于浪漫的夜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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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之后,她到隔壁房里找他。
“我跟你一起看电视好不好?”
门一开她马上钻了进去,一古脑儿地坐到床上去。
“不累啊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才不会赖床。”他到另一张单人床上坐着。
“不累,我睡不着。”她离开原来的位子,挨到他身边坐。
烦!他烦她身上那沐浴后的清香,烦她眼里还闪着白昼里的兴奋,烦她嘴角满足的微笑,烦她那头短发和修长的手指,甚至烦她手中握着的遥控器,烦她静静地闪着光芒,无声无息地宣告着她是多么地快乐。
笑意从她透明的眼里汩汩流出,接着她就放声大笑。
“好好笑喔!”
他终于注意到萤幕上hb的电影对白了。本来他无须看那些中文字幕也该捧腹才对。
他这才笑了,笑自己。
“回你自己房里去!”
“干嘛啊?吓我一跳。”她被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惊惶失色。“不睡,等我把这个看完。”
他不再理她,去洗了个好久好久的澡,再看见她时,她已睡着了。
紧闭的眼关住了透明的光,紧闭的唇锁住了透明的声音。此刻的她,对他不再有杀伤力,剩下的只是可以任他游移目光的纯净脸庞,不圆不尖的脸庞。
忽地,他听见列车拼命呼喊着自己,声音由远而近由缓而急。他终于允许自己不安的灵魂搭上脱轨的列车轻轻地,他吻上了那两片玫瑰般的唇瓣。他终于承认,她的背后就是他世界的尽头。
替她盖上被单,他到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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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今天穿得跟我一样耶。”一早看见他,她马上惊呼。本来因为可以去寻找古董表而还算不差的心情,被她这一喊全没了。
“你没事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干嘛?”
“这衣服和牛仔裤都是你买的,我平常还舍不得穿呢。这样不好吗?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会穿一样的衣服表示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算了,算了,不跟你罗嗦,走吧。”
“去哪里?”
“金陵东路。”
“有什么好玩的?”
“玩手表。”
“手表?喔我想起来了,何大哥跟我说你收集古董表。”
“是吗?你风趣幽默、为人直爽的何大哥还告诉过你些什么?”
“没有了。”她吐吐舌头。“上海有古董表吗?”
“有。”
他看门道,她看热闹,结果他什么宝也没挖到。
“没有中意的啊?”结束寻宝游戏时,她十分替他惋惜。
“没有。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不是浪费了好多时间吗?”
“怎么会呢?你觉得无聊了是不是?等一下带你去豫园。”
“好玩吗?”
“没得可玩,就是让你欣赏一下假山奇石、亭阁楼台而已。”
“那就很好玩了嘛。”
他笑她容易满足。也好,知足常乐。
在豫园里一处凉亭休息时,她忽然一脸懊恼:“好可惜喔。”
“可惜什么?”
“我们没带相机来。”
“有什么好可惜的,你人都来了,拍了照又怎么样呢?”
“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取景拍照的人都很平庸?”她的目光停在一堆摆姿势等人拍照的游客身上。
“嗯哼。”“我觉得你才平庸呢。”她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半点没有要激怒他的意思。
“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她反问他:“你觉得怎么样才不平庸呢?”
沉默是他的回答。
“我觉得平庸与否并不重要。快不快乐才重要。”她像悟出了什么真理,语气变得沉笃。“平庸不一定就不快乐,不平庸也不一定会快乐。”
“你想说什么?”
她抬眸望着他:“大哥,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快乐。”
心底蔓延的怒意给了他勇气,第一次他敢像现在这样长时间近距离地与那双透明的大眼睛相视。
“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