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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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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微弱的风儿似乎就可以把摩根刮倒。他感到,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擂了他一拳。起先,他感到困惑不解,随后感到怒火中烧,莫名其妙的满腔怒火。他起先恼怒自己,硬不起心肠离开莎拉,转而愤恨莎拉欺骗了他,最后怒火发到韦斯头上。

    “今后别再让我听到你那个样说起莎拉,”他狠狠地警告说。

    “叫我别那样说?”韦斯转过身来说,满脸怒火。“叫我别那样说?你跟她睡了一晚,然后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她得了痲风病似的,你是那样一种人。”

    “够了!莎拉和我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这完全不关你的事。对这件事,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一个字。”

    “是,先生!”韦斯讥讽地说,同时讥讽地举手靠额行军礼,然后用脚跟转身,冲出客厅。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摩根第三次想要砸东西,或是想要揍什么东西一通。他怎么搞的,让这一切事情接踵发生了呢?他妈的,他太蠢了。他不仅是在处理韦斯的事上做蠢了,而且是从事情一开始就蠢起,一直蠢下去。

    现在,该是解脱出来的时候了。

    他转身去找其余的孩子,满屋子寻找,留神躲开莎拉,不要碰上她。找到后院时,他的运气用完了--她就站在那儿,正如他那样,怒气冲冲,不知所措。那儿一个孩子也不见。

    还不到十点钟,屋后门廊的温度就高达华氏九十度。他走过门廊来到屋外,仅仅几秒钟时间,便感到汗水顺着背脊直往下淌。莎拉灰色的眼睛里射出闪闪寒光,使他心里不寒而栗。

    她还站在那儿,神色冷峻,穿着褪色的紧绷绷的牛仔裤,乳房高耸的t恤衫,双臂交叉在胸前,如不耐烦的老师那样一只靴子头点拍地面。他扔了扬眉毛,说:“你一个人呀。”

    他恨她冷漠地站在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酷热之中。他恨他妈的,他恨她这个人,恨她和她的谎言。要是她不向他眨动大眼睛,要是她不在他面前扭动她的屁股,他是决不会被诱陷进她的陷阱的。要是她不打算也不需要把那些孩子--抓在手里的话,这一切的一切就根本不会发生,刚才与韦斯发生冲突的事也就不会出现了。

    他的自我辩解心理膨胀起来,他从自责变为责怪她,认为这全是她的错。“孩子们到哪儿去了?”

    “躲到各个角落去了。你老是在躲开我,我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是我在躲开你吗?”

    “是我在躲开你吗?”她讥讽地学舌道。

    他的怒火直冲脑门。她把孩子藏到某个地方,然后埋伏在这儿等他自投罗网。他看出了她眼神中的真实含义。去他妈的,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莎拉也正是这种想法。既然她得到过他,她会拿他怎么办?不作只言词组的解释,就贸然中断了与她的关系,她想起就气,越想越气,气得发疯。以前,她从未被男人抛弃过,如果这算是一次的话,如今她已无所谓了。

    “我想,我该作点解释才行,”她说,极力使话语不要流露出怒气和伤心来。

    摩根耸耸肩,眼望别处:“你要作何解释?”

    “真实情况怎么样?”

    “什么东西怎么样?”

    她咬紧牙齿,以免朝他又吼又叫。她眼中涌动着泪水,说:“你知道是指什么事的。”

    他看着她,眼神严厉而又冷漠:“你的意思是,为什么我中止接受你的服务了?”

    莎拉气得透不来气儿,大口大口喘气。他说完那句话后,他那冷漠的眼睛显出一副鄙视的神色。一团怒火堵住了她的喉咙。

    “你想把我当成何等的大傻瓜吗?”他讥消他说。“你真以为我是瞎子,对你的所作所为一点也看不见吗?”

    “你在说些什么呀?”

    “呀,太好了,那样一种清白无辜的样子。你在镜子面前经常练习这个吗?真他妈的太妙了,我给你打满分。练到这样完美的地步,肯定花了你不少年头吧。”

    他满嘴喷出这些刻薄恶毒的话语,使莎拉惊得目瞪口呆。她从他身边退开一步。他疯了?她又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在说些什么呀?”

    “害怕啦?哈,那就更妙了。清白无辜再加上些许害怕。你是好样的,宝贝。但是,这照样不起作用。”

    他那严厉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一阵恐惧直透地的脊梁,浑身直打哆嗦:“摩根--”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多么绝望地要阻止我把孩子们从你身边带走?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勾引我上你的床?”

    “勾引!那是最--”

    “而且,你以为你得到了我,是不是?你以为,陷在丛林中,连续四年没跟任何女人说过话的我,是何等急迫地乞求你的少得可怜的情爱施舍,会闭起眼睛听任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你牵着我的鼻子到处走。”

    “你怎么竟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哦,我敢说,说得对嘛。”

    “你真的认为我会做那样的事?”

    “对。你忘了,欺骗是我的职业特长之一。我多年的职业工作就是玩弄欺骗和识破欺骗。我终于对职业中的种种欺骗伎俩感到厌倦了,因此我辞职了。如果在我个人的私生活中我还赞赏欺骗的话,我就该千人指万人骂。”

    莎拉无法相信竟有这样的事。她不知道,她希求他些什么,但是,这个“你真的认为,我我们做ài--”

    “随你怎么叫它好了,莎拉。这不是爱,这是xìng交,每天都会有的,远古传下来的,平淡无奇的xìng交,仅此而已。”

    莎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似被猛力撞着一般晃动了一下。平淡无奇的xìng交。

    后来,她挺直身体,她的七情六欲似乎都被掏空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感到冷,感到心里极度的空虚。她望着他,茫然地望着他,他只是站在她跟前的一个影子,毫无意义,她本身也毫无意义“要是要是我是在利用你,你会怎么对付?”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平静地一说。“我也利用你。我需要一个孩子们和我自己暂时栖身的地方,住到我想清楚怎么办,去什么地方为止。这个地方跟别的地方一样好,比一些地方要好些。不管我怎样看你,你还是做饭的一把好手。仅就伙食而言,烦恼点也是值得的。”

    他每说出一个字来,她的双眼就瞪大一点。她心里深处的冰凉感化成了熊熊怒火。她怎么会想到,她爱上了这样一个残忍而又老谋深算的卑鄙家伙,怎么可能呀?她狠狠地看着他:“你想清楚--去哪儿了?”

    “就要想清楚了。”

    “好,”她说,握紧双拳,才没有将他的两个眼珠给抠出来。“这么说,你很快就会离开了。”

    “对。”

    “摩根,我们这儿流传着一句谚语呢。”

    “什么谚语?”

    她眯缝起眼睛,愤怒地斜视着:

    “千万别让门扇撞着你的屁股。”

    她转身抬腿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一条骼膊,说:“那句谚语是什么意思?”

    “那句谚语的意思就是,福思特先生,我要你从我家里出去,从我的生活里退出去,越快越好--在我家的屋檐下,我容不得懦夫加说谎者。”

    “说谎者!懦夫!你把我叫做懦夫加说谎者?”

    “对,我就是这么看你的。所有说我在利用你以及你利用我的胡说八道,全都是十分荒唐可笑的。你陷得太深了,处理不下来,于是捏造借口以求解脱。好吧,如果你没有胆量承认,你害怕爱上了我,害怕得要死,那么,谁还要你,这就是我要弄明白的。”

    “女士,你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谈论些什么吧。”

    “,我不明白?”她一步一顿地走近他,双手插在屁股口袋里,鼻子朝天傲然说:“如果你仍然认为我会做那些你指摘我的事,那么,你就太了解我的为人了,或者是你花了老长的时间来说服你自己相信这个。我爱你,摩根,你这个该死的,你清楚地知道这个。”

    他的腮帮抽搐了一下:“你爱过我?”

    “说得对--爱过,用过去时态。对于一个极力编造谎言、蛆虫般从与女人的关系中溜身的男人,我只感到厌恶,别无其它。”

    她迅速转过身去,大步离去,甩下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那儿。她一直走到远远的牲口棚那儿,这才意识到,她的双膝抖得多么厉害。

    去他妈的!

    去她妈的!

    摩根砰的一声将后门关上、依靠在门上,享受室内的凉爽。

    我要你从我家里出去,从我的生活里退出去。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女士。”

    “爸爸,你在说话吗?”

    摩根转身朝着韦斯说话的方向,他竟未注意到韦斯在厨房的水池旁边。他站在门口,挺起肩膀,说:“把你的弟弟妹妹们找拢来,然后打点行李,现在我们就离开。”

    韦斯望着他,嘴巴木然张开,脸儿发白。

    一心只想着快坑阢开,莎拉抖了一下马缰,花斑马撒开四蹄,朝小山上狂奔而去。风儿迎面吹拂她的脸面,将挂在脸上的泪珠揩擦掉。

    一个小时后,她骑得汗流浃背,风尘仆仆,这才回返来。她走进家,耳际响着一片孩子们的高声说话声,来到客厅一看,惊呆了:一包包一箱箱的衣服和儿童玩具堆满客厅,一直从客厅堆到屋前的门廊里。孩子们的衣服,孩子们的玩具。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赶紧靠在门框上撑住身子。

    真是这么回事了--他们真的要离开了。

    罗布走进来,提起一只箱子。他,满面是泪痕,眼睛又红又肿,没有看她。他把那只箱子搬到摩根刚买的那辆家用旅行车上。旅行车所有的车门和尾盖全都敞开着,仿若好些张开的大口,要将孩子们吞下肚去,带他们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带走他们,使她的双臂永远无法搂抱他们。

    楼上突然一阵喧闹,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传来一阵扭打和挣扎声“啪”的一个耳光,跟着是低沉的发誓声,这发誓声无疑是摩根说出来的。

    “不!不嘛!我就是不想走!”安吉尖声哭叫说。她飞跑下楼,一头扑倒在莎拉的脚边。

    “安吉!”摩根严厉的叫喊声从楼梯顶部传下来。

    安吉哽咽着,紧贴在莎拉的大腿上。莎拉蹲下来,她那颤抖的双臂搂抱着小女孩。“会好起来的,安吉宝贝,你会明白的。”

    安吉依偎着莎拉的脖子,大声说出她的伤心来:“他说,我们非走不可!”又一声哽咽使她全身颤抖起来。“我不愿离开嘛,莎拉,我不愿离开!别让他把我带走。别让他把我们任何人带走嘛!”

    莎拉紧闭双眼,眼泪簌簌滴落脸颊。对如此年幼的小女孩,她如何解释得清楚所发生的事,所发生的事又是如此地残酷,叫她如何解释呢?连她对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呀。啊,上帝,安吉,我也许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我是多么爱你呀,宝贝,我爱你呀!

    她抱起安吉,摇晃她,用新奇的奇遇、令人激动的新家、新朋友之类的言不由衷的话语来安慰她。所有这些话语在安吉的脑海浬全无意义,她记不得有别的家,记不得有哪双别的手臂比现在搂抱着她的这双手臂更叫她获得安慰的了,于是她呜咽得更伤心了。

    “韦斯,去拖走你的妹妹。”

    莎拉猛然睁开双眼,摩根那深棕色眼睛的严厉目光与她的目光对撞了一会儿。他转身,提起最后两袋衣服走了出去。

    韦斯望着莎拉,他满脸的痛苦神色。他眨了眨眼睛,嘴唇哆嗦着说:“莎拉”

    莎拉咬紧腮帮,没有大哭起来。她朝韦斯伸出一只手,他快步跑过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她身边,他的双臂抱住她的肩头,他们三个哭成了一团。

    一会儿之后,莎拉使劲把韦斯和安吉从怀里推开。“唉,”她说,嗓音颤栗着“我们在哭些什么呀?我们还会互相见面的。也许,你们的父亲会同意你们不时回来看望一下的。”

    她心里明白,这些话不是真的,但是如果这个谎话能有助于他们大伙度过下面几分钟的离别难关,还是值得的。

    韦斯站起来,挺起肩膀,将哭泣不止的安吉抱起来贴在他胸口上。没敢再看莎拉一眼,他小声说了一声揪人心肺的再见,走出门口。

    莎拉不由自主地跟在韦斯后面走出门口。康妮、罗布和杰夫看见了她,他们一个接一个爬出汽车,朝她跑去,泪水流到他们的脸上。

    啊,上帝,啊,上帝。

    莎拉猛力将他们一把揽过来,搂住他们,紧紧抱住他们,亲吻他们。一阵抑制不住的哽咽冲上她的喉咙,冲破了她的感情闸门,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她伤心的泪水,使孩子们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们会将你们的情况写信告诉我的,会吧?”

    三个孩子全都抽噎着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写的。”

    “好了,走吧,”她勉强自己说“你们的父亲在等着你们呢。要懂事听话,关照你们的爸爸。”

    “我们会这么做的,莎拉。”

    摩根站在汽车旁边,脸如冰冷的石块,沉默着一言不发。见双胞胎和杰夫那样依依不舍地从莎拉的怀抱里离开,他的眼睛里涌动着泪水。他知道,他们太伤心了。见鬼,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一顿轻松愉快的野餐。可是,他能有什么选择呢?

    不能仅仅因为孩子们觉得轻松些,就留在这儿,与莎拉一起生活。他的孩子们需要一个永久的家,一个由他们的亲生父亲提供的家。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这一点的。也许会。

    他们全家人终于全部坐进汽车后,摩根发动汽车,低头驾驶车子上路了。

    除了安吉外,其它孩子全都默不作声。安吉还在抽动鼻子,倒抽气儿。一会儿后,她突然大哭大叫起来:“要是飞人鳖又回来了,那怎么办呢?他不能找见我的!”

    摩根从后视镜里,看见杰夫用一只手臂搂着安吉:“上个星期,我把我那只鳖--t先生放走了,飞人鳖可能会找到他的。也许,他俩现在正在一块儿玩耍呢。”

    “你你是是这样想的?”

    “没错,”康妮说“它俩眼下可能正在一块玩得开心呢。”

    一会儿后,安吉又尖叫起来。摩根猛然一脚踩刹车,汽车在布满车辙印的泥土路上滑向一边,差点滑进路侧的壕沟里,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汽车。

    “铃铛!我忘了铃铛了!我们要回去拿铃铛!”

    摩根扑通一声跌回坐椅里。铃铛。那只耳朵上挂着铃铛的玩具熊。

    安吉放开嗓门又叫又哭又闹。摩根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紧得使他的指关节都快要从皮肤里蹦跳出来。

    “我们最好还是回去,爸爸,”韦斯劝说道。

    摩根看了他的长子一眼:“你真的想回去,向莎拉再道别一次?”

    韦斯将视线调开,望着别人。一会儿后,他转过身去,将安吉抱到前面来,坐到他的大腿上。“唉呀,安吉,”韦斯柔声说,他那低沉平静的话音与安吉的尖声乱叫形成鲜明对照。“我想,你是有意把铃铛留在那儿的。”

    “我不不是有意留下的!我要铃铛嘛!”

    “嘘--别作声,现在听我说,”安吉突然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说“我想,你们留下铃铛,这样莎拉就有人说话啦,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没有我们在身边,孤孤独独一个人了。”

    “可是,那个铃铛玩具熊害怕黑暗的呀,”安吉又抽起鼻子来。

    “莎拉知道这点的。她会好好照看它的。也许,她会叫它给你送来的。”

    “怎么送来呢?”

    “她可以邮寄嘛,”罗布说。

    “这样,她就得把它放进一个盒子里,”安吉不高兴地说,她那小小的拳头擦了擦眼眶。“盒子里非常黑暗,安吉怕黑暗的。”

    摩根将车倒回路上,继续往前开。

    “莎拉会想办法的,安吉,别担心,”韦斯对她说。

    莎拉木然站立在陡然的静寂中,凝望着路上汽车掀起的阵阵尘埃,她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没有像狗那样拚命追跑在汽车后面。她站在原地,一直望到望不见汽车的踪影为止。

    她勉强挪步,走回屋里。她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弃留在楼梯半道上的铃铛玩具能,安吉的宝贝熊。她感到她像那只玩具熊一样,遭人遗弃了。滚滚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她跌跌撞撞爬上了楼梯,伸手将玩具熊抓起来紧贴在她胸口上,号啕恸哭起来--这就是她的一切了呀。

    一个小时后,丽塔发现她躺在楼梯上。

    除了与摩根的孩子们一起生活过外,莎拉生活过的家都不大,但也从未孤独地一个人生活过,在这幢古老的农舍里,她至少跟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一直有人跟她一起过日子,直到刚才为止。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要不是有那些家禽家畜作伴,她会狂乱得发疯的。但是,现在不会比从前更多地去关照家禽家畜了,也不会有更多的活儿好干了。这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干活儿,另外天气又热又干燥。

    由于酷热难当,母鸡肯定停止产蛋了,每年这个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事。不平常的事是,鸡的饮水太热了,即使是在阴凉的地方水也热得烫手,因此必须每天给鸡换三次饮水。可怜的鸡们找到什么阴凉的地方,就往那里钻,伏在那儿张开口呼呼吐热气。再没有什么事比看见鸡们热得呼呼喘气更让人觉得可怜的了。

    在如此暑热的高温中,奶牛要找到足够的阴凉地方,那就难了。清凉新鲜的饮水也不够。奶牛一连几天站在齐肚深的水塘里,水塘里的水在日渐减少,奶牛只好将湿泥浆糊得满身都是。莎拉每次挤奶前,必须先把奶牛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以免泥浆掉进奶桶里。

    酷热不仅只是煎熬着家禽家畜,而且同样煎熬着莎拉,将莎拉的精力一分一毫地熬干。她去到户外呆上十分钟,便感到四肢疲软,有如坠上了千斤重物一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挨过去,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晚上更难熬。这幢巨大的房子,阒然无声,令人感到凄孤幽幽。她听不到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也听不到孩子的哭骂吵闹声。

    愿上帝扶助她,她失去了摩根。在他俩快活非凡地在一起度过了短暂的几天之后,她就失去了他。在她饱含希望憧憬未来时,她失去了他。

    现在,阴森森的未来向她通过来,有如巨大的黑黝黝空洞,一旦她放下武器,便立即将她吞噬掉。她不会放下武器的。不管怎样,她会熬过去的,她决不会举手投降的。

    孩子们走了,摩根走了。这些,是她无可奈何的客观事实。她甚至不知道,他们去到了哪儿。也许他们回到华盛顿特区,这是她唯一能猜想到的地方了。在俄克拉荷马,摩根没有任何熟人关系,因此他不可能仍然留在这个州里。

    因而,她只能听从丽塔的劝告,放宽心来,振奋起来,尽量找些有趣味的事做。

    漫长的黑暗之夜似无止境地抖开,笼罩一切,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早上,接着而来的却又是火热的太阳炙烤大地,烤得一切都枯萎了。

    菜园开始枯萎了。为了避免烫坏农作物,她只能在晚上浇水。凌晨还凉爽时,也是湿气最重时,她从仓库里搬出一箱复合肥料,把肥料堆在每一棵作物的根部,这样既可以保持水份,又可以降低土壤的温度。

    周围城镇已经实行配水供应了。莎拉知道,她也要不得不小心节约用水了。

    她的那些宝贵的水,当然不会浪费在诸如洗车和游泳池之类的无价值的事情上。院子里的那些花圃也只得遭点罪了,莎拉不会把水浪费在装饰点缀上的。她的唯一水源就是她那口井,要是井水干了,便什么水也没有了。她不可能给城市打电话诉苦求援,也不可能给她所在选区的议员写信--她的用水问题,是无法从政治上得到解决的。水是来自大地的恩赐,来自大自然母亲的乳汁。莎拉决不会滥用水的,决不会用个精光的。

    水塘里的水可以给家禽家畜喝--它们一向是喝那里面的水的。水塘的水面浮满了水藻,鲜红鲜红的。即使是把水塘的水烧开了,她也无法喝,也不能用这些水煮吃,也不能用这样的水洗澡。

    院子的草木变得一片枯黄,那两只德国牧犬一点也不在乎。它们只管在地上刨坑坑,躲荫凉。它们沿屋子刨来刨去,在每棵树下刨坑坑找凉爽。

    在这样的酷暑中,唯一活得有滋有味的东西是蝗虫、马蝇、牛蛙、番瓜虫和黄蜂。番瓜虫躲在根部的覆盖层下,从番瓜的根茎里吸吮宝贵的乳汁。如果没有这些覆盖层,番瓜会死去的。

    那些个牛蛙,大多数比她的拇指指甲还长,在酷热中生气勃勃,快活惬意。牛蛙没有太多地打搅埃德娜奶牛--它浑身覆盖着泥浆,牛蛙叮咬不到它。可是,那些马儿就不同了。她很不喜欢化学葯品,但这时她不得不给马儿身上喷洒了许多驱虫剂--马儿拚命甩动尾巴,也无法把邪恶的马蝇赶走,不来叮咬它们。

    平时在鸡和鸭控制下的蝗虫,如今兴旺发达起来了。鸡和鸭一心只想躲荫凉,没有精力去啄食它们。莎拉在户外每走一步,便要惊飞起十多个大块头的蝗虫来,其中多数蝗虫飞落在她身上,停歇下来。她用手将蝗虫扫掉,才又继续往前走。

    酷热、绝望和孤独,这一切难道没有尽头吗?

    谤据电视上气象预报员的预报,干旱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白色的狗尾云飘过天空,嘲弄焦裂的大地。莎拉一天天越来越嫉妒那些白云,高空气流吹得白云飘飞翻滚,而在下面的地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儿。

    这就是俄克拉荷马气候的一大怪:气温高达华氏一百度时,没有一丝风儿;冬天,狂风劲刮。人们渴望企盼,哪怕是有一丝丝儿微风也好呀。

    冬天,寒暑表降到冰点以下,狂风肆虐,吹个不停,呼啸着吹过烟囱,扫过光秃秃的树梢。

    丽塔提出挨过暑热的办法:天气太热,她俩不能去小山散步了,只能坐在家里,一边啜饮冰冻茶,一边闲聊。莎拉很高兴丽塔的这个主意。这使莎拉振作起了一点精神,但不多,仅是一点儿。

    两个星期后,丽塔朝上举起了双手。“我算服你了,”她说。“看来,你并不想振作起精神来。你一门心思在这个空荡荡的又大又旧的屋子里苦挨时日,闷闷不乐。愤愤不平,想不通,解不开。我想了解的事情是,你究竟在苦苦思念谁--孩子们还是他们的父亲?”

    对最要好的朋友的气恼,莎拉只是眨了眨眼睛。感到忿忿不平?想不通?

    当然,这正是你的感受,你这个傻瓜。

    “哦,”莎拉说。

    “就是啵,哦。你甚至都不想过日子了,你心里知道这一点的。”

    莎拉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说得对。可是,对此我该怎么办呢?”

    “找点事情做做,”丽塔决然说。“去买东西,买件新衣服。见鬼,你有钱买一辆新车。你知道,花钱买开心有着良好的心理治疗作用的。你不敢花钱买有用的东西呀。想想买点琐屑的小东西嘛。”

    莎拉的脸上绽出了一点笑意:“心理治疗作用?”

    “对,这有心理治疗作用。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上次巴里和我干了一仗,我一气之下买了一百二十美元的内衣内裤。这使我感到像个百万富翁似地乐了好一阵子。”

    莎拉勉强笑了一半又抑制住了笑。她,莎拉穿新的内衣内裤没有人看。紧跟着,她咬了一下舌头--你又来了,又忿忿不平了。

    “好的,”她决然点了一下头,说:“明天我就去买东西。我们去哪儿买?”

    丽塔心怀歉意地告诉她,她和巴里明天要动身到塔尔萨城去,在她的双亲家里住上一夜。“可是,你别因为这个就不去买东西了。以前,你从不愿一个人去买东西,这次你就不要我作伴一个人去吧。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尽情地买吧,买到你不愿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