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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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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的一声过后,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莫小羽,你不要又忘记吃饭就上床睡觉!还有,不许为了赶稿子熬夜,不许在电脑前面坐超过四个小时,不许吃那些垃圾食品”
从桌子前抬起头,莫小羽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望着那台有他声音响起的手机。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必须去外地一天,自早上他离开时算起,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打了十三通电话回来了,说的无非就是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其实她还蛮喜欢听他这样子啰嗦的,虽然有点不讲道理,但是听久了,居然还会觉得很温情,好像是严肃的丈夫对顽皮懒散的妻子的教训和关爱一样,让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她的目光下移,看着电脑上贴的大头贴,那是四年前他们在游乐场照的,她还特意拷贝了好几张下来。说起来那时候她还为他做过拼图当生日礼物,不过后来一气之下就收了起来,搬家的时候,她连同那件洗糟掉的古瓷白毛衣一起带了出来,现在大概已经在这屋子的某个角落积满灰尘了吧。
她打了个呵欠,继续趴在桌子前面爬格子。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莫小羽搔搔头发,看样子把她放上来的是洛庭希,那就是说,她睡了足足有一天一夜,那距离交稿的日期,根本就又少了一天。
“洛庭希,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我现在是分秒必争”她的脚刚一沾地,马上头重脚轻起来,马上又摔进床里面。她还在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后就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莫小羽,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磨破嘴皮子叫你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结果你是一点都没有给我听进去,要不是看在你好不容易还有点成绩的分上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洛庭希左手是水杯,右手则是五六种葯片,重重地往床边的茶几上一放,就过来掰她的嘴。
“呜”莫小羽奋力挣开他的禁锢,顺便踢了他一脚。
“你、你敢踢我?!”洛庭希捏着葯片的手忍不住握拳,狠狠地往她脑门上着陆。
“为什么不能踢?拜托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要谋杀谁?”拼命把嘴里苦涩的葯片往外抠,莫小羽一张脸都成了缩水鱿鱼。
“因为你这该死的女人竟然敢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流口水!”他差点将她的恶心状详细描述一遍。
“趴在桌子上睡觉又怎样”她还要反驳,忽然发现身体不是一般的重,而且眼皮直跳、口干舌燥,完全是重感冒的症状。
“我感冒了?”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
洛庭希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他想掐死这女人。
“我感冒了耶,洛庭希,我已经有三年没有生过病了呢!有很多人说只有笨蛋才不会感冒,我感冒了,说明我不是笨蛋”
洛庭希扔下葯片夺门而出,他没有留下来的耐心和勇气,为了这样的女人变成杀人犯,怎么想都不值得。
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的时候,莫小羽的体温又回升了上来。确定她还能保持清醒之后,洛庭希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挖起来,用一条厚厚的毯子包着按在沙发上,强硬地将笔和纸塞进她手里,逼她完成剩下的部分。
“洛庭希!我要死啦!”
“还能叫,说明精神不错。”
“我好困啊。”
“写完这一段就让你睡。”
“我不要”
“明天就是交稿时间了!”
“我不管,我要睡觉!”
“再吵就揍你了!”
就这样,无论莫小羽怎么吵闹不休,终于还是在洛庭希的强硬手段中赶完了最后的收尾部分。最后一个字刚写完,莫小羽就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再也打不醒了。
洛庭希尽量轻柔地将她裹好放在热乎乎的床上,再绞了一条毛巾敷上她额头,然后他才坐到电脑前,辨析着她那蚂蚁爬般难认的字,仔细打到文稿库中去。
“喂,洛庭希,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做剧作家的天分?明明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都抓不住。”莫小羽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还是,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我是不是应该去你妈妈的广告公司上班,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小职员比较实际呢?”
洛庭希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揉眉心“怎么了,还记着昨天被退稿的事?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你,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写出一部杰作,否则绝对不回家的?这么快就泄气的话,那部杰作可就只好到爪哇岛去等待出世了。”
莫小羽翻了个身“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倒霉呢?好不容易赶出稿子,居然这么简单就被打回票。”
“那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才华的问题好不好?”他移动到床边坐下,拿起她那篇被打回票的稿子“就算是再世文豪,也会有人给他打回票。这又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情,连这么点承受能力都投有的话,还当什么剧作家?”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就连我妈跟我爸都不约而同地说我不适合干这个,他们可从来没这么有默契过呢,从我生下来为止他们只有三件事情达成过一致,一是结婚,二是离婚,三是请你给我做家教。直到昨天,他们才第四次达成了共识,就是我不适合做作家,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
他啼笑皆非“你也太扯了吧。”
“我没胡说啊,他们的共同意见多半都没有出过错,首先结婚所以生下我;然后离婚,各自都活得很开心;请你做家教帮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这次的是对的也不一定。”
他发火了“白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到底你爸妈说得对还是我说得对?!我才是你的家教!”
她呆了三秒,低下头“真的吗?”
“白痴。”
“我真的可以当作家?”
“笨蛋。”
“我真的可以写出一部杰作来?”
“你可以去死。”他厉声回吼。沉默了片刻,他静静地低下头,在她的颤头轻吻一下“我说过,你可以的。”
我说过,你可以的。
他炽热的唇是那样的温柔,带着融化一切的魄力,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降临。莫小羽抬起头来,摸了摸他亲吻过的地方,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傻笑起来“嘻”满大街的人都不解地瞥了这个发花痴的女孩子几眼,播着头走开了。只有一个男人始终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上下打量。
莫小羽“嗖”地回头,杀气腾腾“你干吗?”
“你是莫小羽吗?”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
“是又怎样?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还记得我吗?”男子彬彬有礼地问。
莫小羽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穿着非常中式的唐装,但是很明显的有西方血统,她可不记得在哪里遇见过这位先生。
“我是欧文,文化节上问你问题的那个。”他在身上找名片一类的东西,不过看样子什么也没有找到“不好意思,你有没有纸?”
莫小羽翻个白眼,掏出笔记本递过去,看对方匆匆写下一串数字后还给她“不晓得可不可以请你到这家咖啡店喝点东西、谈点事情呢?”
青天白日之下,谅他也不敢怎么样,莫小羽略一思索后,就跟着他走进街面上一家看起来很安静的咖啡屋。
“其实我不是什么评论家啦,我只是一个导演而已。对了,你有没有看过林中有屋这部电影?”一坐下来,点过咖啡,他就开始自我介绍。
林中有屋是一部以恐怖悬念开始、温情回忆结束的电影,跟那些耗资巨大的好莱坞电影不同,它只有一万美元的投资,然而票房回报却是成本的数百倍。她的收藏中恰好有这部电影,而且还是十分喜欢的一部。
“看过。”莫小羽猛点头“我看过!那个导演不会就是你吧?”
“真不好意思,那部电影是我从学校出来时候做的毕业设计啦,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反响。”欧文搔着头,俊朗的面容上有一丝赧然。
“真的吗?好厉害!”莫小羽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狠命摇“我还以为导演是个欧吉桑,没想到这么年轻。”
“哈哈哈哈,”欧文好像是个很开朗的年轻人,听到赞美就放声大笑“虽然好多人都这么说,但是听你说来特别不一样。啊,对了,差点忘记了正事!”
他一本正经地把写在本子上面的电话号码指给她看“是这样,那天我在文化节上听了你的演讲,对你很感兴趣。我最近刚好在策划筹拍一部短片,你有没有兴趣写个剧本看看?”
“我吗?”莫小羽张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可是我一点名气都没有耶。”
“无所谓啦,”欧文耸耸肩“反正我刚毕业参展的时候也是个无名小卒啊,结果还不是一炮而红。”
“好!”莫小羽豪迈地一拍桌子“不成功,便成仁!吧杯!”说着举起桌上的咖啡杯,欧文也依样画葫芦,举起杯子,两人就在这个很有情调的咖啡厅里面响亮碰杯,为合作愉坑邙干杯。
“洛庭希!洛庭希你在不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哦!”莫小羽一开门就猛冲进来,到处找人,可是连半个影子都没发现。
他那些衣服文件什么的都还在,那他应该不会是到公司或者学校去了,何况昨天他还说过因为没什么事情所以休假一天的。算了,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七点钟过去,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在这里耀武扬威地指使她干这干那了,可是今天,好冷清。“这死人到底去哪里了嘛!”她托着腮坐在地上“难得人家有好消息可以跟他分享的。”
门铃突然响起,莫小羽眼前一亮“洛庭希,你终于回来啦!”冲到门口不假思索地开门“我跟你说,今天怎么是你?”
孟雪缇站在外面,冷冷地提着包包“我不是来做客的,只是帮庭希拿点东西。”
“你帮他拿东西,他叫你来的?”莫小羽望她背后张望“他人呢?”
孟雪缇一副再也忍不住的样子“都是你啦!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把从来都不会生病的庭希累到要住院的地步?他既要在a大当客座教授,又要处理公司里的事情,本来都已经很忙很累了,你居然还加重他的负担,你这个笨女人!”
她吼完就推开呆愣着不动的莫小羽,怒气冲冲地进屋找到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夹转身离开。
“等一下!”莫小羽连忙飞奔过去拦在前面“你说他住院?哪家医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煞星?”孟雪缇高傲地一抬下巴,想从她身边的缝隙插过去。
“就凭这个!”莫小羽拎住孟雪缇的衣领“嗖”的一声把拳头送到她面前,两个人愤怒地注视着对方,那眼神好像要把对方熔化。
一个小时后,医院的走廊上。
整理了一下头发,莫小羽一把抢过孟雪缇手上的文件夹“这些我拿去给他,你可以闪了。”
“你”孟雪缇捂着半边脸,气得几乎吐血。
“你也不想被他看到你这副尊容吧?”莫小羽乐呵呵地调侃道,不顾自己脸上的抓痕,得意地抬高下巴。
“岂有此理!”孟雪缇捂着脸扬长而去,裙子下摆已经破烂不堪。
气跑了可恶的巫婆,莫小羽心情愉快地准备进去,但是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她仔细一看,大惊小敝地叫起来:“洛庭希,你干吗不好好躺在床上?你不是昏倒了吗?”
“你们在外面吵死了。”他没好气地双手抱臂,亏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这两个女人给吵醒了。
莫小羽紧张兮兮地把他推进房间里,按在床上,然后趴在被子上盯着他“怎么回事?你不是很强壮的吗?你说话一向中气十足,我还以为你连医院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咧。”
洛庭希苦笑一下“本来我也这么以为,谁知道你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笨,居然有本事把我搞到这种地步。”
“孟雪缇说,你既要忙家族里面的事业,又要兼顾学校的代课,还必须分心照顾我”她低声说着“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一个外人那么好,你真正应该关心的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因为我不想你给我丢脸。”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咽?”莫小羽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我答应过你母亲要督促你做出成绩,如果让你浑浑噩噩地过下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洛庭希。”
他看向她。
“如果我有了成绩,你就会丢下我了对不对?”
他一怔,但没有言语。
“要是这样子的话,我情愿一辈子做个忙忙碌碌浑浑噩俄的无名小卒,至少这样你就会继续管我。”莫小羽伸出手背,擦了一下脸,露出一个笑容“刚刚林中有屋的导演找到我,让我给他写个本子看看,我还在想,一定要第一个让你知道,因为只有你是支持我当作家的人。”
“莫”
“你不要说话。”她打断他“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我好像还在喜欢你,不能忘记你。虽然你能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面对每一个快乐或者悲伤的变故,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我不愿意你因为我,而损害了自己,所以现在就算你说要离开我,那我也不会有异议、反正人总要长大,不能一辈子都靠家教对不刘?而且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
洛庭希忽然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盯着她“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又笨又迟钝,而且就算把你教成聪明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那根本就不可能的。你很坦率也很真诚,和那些趋炎附势或者矫揉造作的女人不一样,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很喜欢你的吧。”莫小羽还来不及高兴,他又继续说下去:“不过,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会适合呆在我的生活圈中,我也不会适合你的。所以维持我们之间感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做朋友。毕竟朋友会比情人来得长久,也更真实。”
“你进步了嘛。”她讪笑着说,”上次的拒绝那么差劲,现在要好得多了。”
“莫小羽,我说真的。”他无奈地别过头。
“我知道啊,只要是人都看得出来孟雪缇跟你更配一点。无所谓,朋友就朋友好了,有的做总比没的做强。那,就这样,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最后一句她就冲了出去,否则脸上的笑容恐怕就维持不住了。
“呜洛庭希你这个大混蛋!”
叫出这一声之后,莫小羽开始猛冲,幸好护士及时抱住托盘,否则非被她撞得满地爬不可。
“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奔跑和吵闹!”
把护士的警告丢在身后,她飞快地冲出医院,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街灯亮起,这城市显得分外孤独。
“谁要跟你做朋友啊,死人!你以为本小姐是没有人要的货色吗?死洛庭希,像你这种烂人,最好是霉到踩豆腐都会摔死!”莫小羽在路边一屁股坐下来,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嘴里碎碎念着幼稚的诅咒,全然不顾路人吃惊的眼光。
“小姐,失恋啦?”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其熟悉程度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张不怀好意而且陌生的脸,可是莫小羽却在下一时间马上猛扑过去。
“两位,真的又是你们,这实在是太好了!”
“是、是你?”
两位敢于向美女搭讪的街头勇士顿时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夺路而逃,但是莫小羽不容他们有所动作,就已经一手一个揪住不放“今天就让我来做东,我们去喝个痛快,走!”
“你们说,那男人是不是很混蛋?”
昏暗的路边摊上,莫小羽一边抓着瓶子,一边哕里巴嗦地把委屈大说特说。
“不会啊,我倒觉得他很了不起呢。”混混甲由于有酒壮胆,说出真话。
“而且他一定很在乎你吧。”
“否则哪有人受得了你这么久。”
“而且还是倒贴上来的。”
“我猜他是肯定对你有意思啦!”
“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说话难免口是心非。”
“而且他还说反话,比如说,他明明喜欢的是你,却非要夸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看你为他吃醋,这样子才有成就感。”
“”原来是这样,莫小羽恍然大悟,心底里幸福的小泡泡又一个接着一个冒了上来,兴奋得一把抓住大喝不止的两混混“谢谢两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丢下他们一个箭步狂奔出去。
两位混混挥手致意“祝你好运!”然后继续干杯,干着干着,其中一个疑惑地说:“喂,她好像还没付账?”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家里,莫小羽马上打开电脑,她一定一定要写出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说什么也要让他刮目相看,让孟雪缇气到吐“雪”
“洛庭希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承认你喜欢我!”啪啪啪!电脑屏幕上出现这样几个超级大字。莫小羽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总算觉得平静了许多。
忽然,门“砰”的一声被狠狠撞开,莫小羽警惕地回头“何方恶徒胆敢阻我出人头地?”
莫沁心哭丧着脸“女儿,我没希望了!呜庭希,他、他、他要结婚门这个没良心的!”
莫小羽的第一反应是“妈,难道你也看上他了?不好吧,这岂不是老牛吃嫩草?”她的脑海一片混乱,无法想象老妈“老鸟依人”地坐在洛庭希的怀里,而她,还要违心而恭敬地叫他“小爸”
“去你的,我是说我没希望当他的岳母了。”莫沁心白了女儿一眼“你是怎么搞的?就算我要看上,那也是他爸。虽然他爸已经死了,可是当年他真的很帅,看得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莫沁心仿佛又回到了纯真的少女年代,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啊,我的初恋”
莫小羽紧张地抓住老妈“妈妈,他要结婚了?他和谁结婚?”
“还能有谁,当然就是那个和他一起出国的孟雪缇。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莫某的女儿,本以为让你们同居,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你居然在这么有利的条件下还能让人家捷足先登,真是气死我了!”
颓然坐在地上的莫小羽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雳一样,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够振作起来,决心为了他奋斗下去,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决定结婚。
看来,他是真的希望结束他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了,而她呢,也别再痴心妄想,老老实实地跟他做朋友就好。为什么梦做得早,破碎得也快呢?
一个清晨,某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面,晃动着悬空在外的两条腿,口中叼笔,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手上有一本稿纸,未着一字,地上倒是躺满了一团一团白花花的纸。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莫小羽一阵兴奋,难道是他来了?转念一想,不对,他才不会这么斯文,就算不是破门而入,至少也会在外头大吼“莫小羽你这白痴,快点来开门”之类的嚣张话语。
她慢吞吞地下地、开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外面站着的竟是路浩司。
“小羽!”他显得很高兴,莫小羽伸头一看,他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微微低垂着头,一副温婉害羞的样子。
“我来介绍,小羽,这是我女朋友洋子,她是从大阪来的留学生;洋子,这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小羽。”路浩司热情洋溢地说,纯熟地把一包吃食放在桌子上。
“女朋友?”莫小羽惊得目眦尽裂,她倒不是讨厌他这么做,不过也太快了点吧?
“小羽,你不会生气吧?”路浩司见她始终不说话,不由有点担心。
“我干吗不生气?你居然背着我重新搞上一个外国小姐!”她佯装愠怒。
“呃”路浩司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的发火“因为、因为我想你已经有洛老师的照顾,而我、我又正好遇到洋子”
“跟你开玩笑的啦。”莫小羽天生没有捉弄别人的细胞,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穷紧张劲“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嘛,恭喜你了!”
敦厚地笑了笑,路浩司诧异地望望四周“对了,洛老师呢?出去了吗?”
“他、他已经不住这里了。”莫小羽一边大肆搜刮他们带来的粮食,一边敷衍。
“是吗?”路浩司几次欲言又止,思虑再三后,他还是郑重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小羽,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嗯?”
“那个你和洛老师吵架了吗?”路浩司此言一出,立即看见莫小羽本来进行得像光速一样的动作停了下来,还捏着筷子发呆。言辞笨拙的他急忙补充“我看得出来,洛老师是很在乎你的,要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那多半是误会,你可不要认真哦!”她苦笑一声“你怎么帮他说话?他可曾经是你的情敌。”
“不是啦,因为他对你真的很好嘛,大家都看得出来的。”
她一震,是吗?
“所以你们要快快和好啊!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遇见洛老师的话,替我向他问好。”路浩司收拾东西,带着小女友告辞。
莫小羽一个人踱到阳台、跃上栏杆坐好,茫然无神地晃动着腿,回想刚才路浩司所说的话。
距离老妈通传他要结婚的消息的那天,已经一个星期了,想必他们也筹划得差不多了。一想到他和孟雪缇卿卿我我、你侬我依的,而她却在这里郁闷得连一段完整的情节都写不出来,莫小羽忍不住想纵身一跳,做出世上那种比较令人不齿的行为来才解恨。
她倒是很久没试过这么放纵地坐在阳台上闲晃了,因为那个姓洛的总是给她制订严格的时间作息表,连垃圾食品都不让吃,何况是玩坐在栏杆上这种随时会摔下去撞成脑震荡的高度危险游戏。
“不想就来阻止我啊,你这笨蛋。”她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呢喃,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外探了探。
“莫小羽,该死的白痴,你在干吗?!”
期待中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如往常带着盛怒和责怪。她还没反应过来,上半身一晃,屁股也有一大半滑了出去,就算这是二楼,维持这个姿势摔下去估计也够受的。就在她惶惶然、以为小命不保时,一只有力的臂膀抓住她的衣领,将她姿势不雅地揪了上来。
他早在喊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一下子就敏捷地把她捞起来了,同时还顺便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稿纸本,劈头盖脸地朝她头上打去。
“想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这死女人!”
听到他的声音,莫小羽委屈的心绪一触即发“你不在家哄未婚妻,跑到这里来干吗?”
洛庭希又是一记天魔降伏“稿子写得怎样?你妈说你一个字都没写下来,这个时候你居然给我闹投灵感,你以为你是‘大牌’吗?”
莫小羽推开他“我怎样关你什么事,反正你都要结婚了。”
“我结婚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写?等着交白纸?”他以眼还眼,谁比谁狠?
“你”他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她写不出来是因为谁?赌气转过身,她不再讲话。
过了好一阵,身后没有响起任何声音,他走掉了吗?她情不自禁地小心回过头,看到洛庭希还站在原处,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坦然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注视她的背影几乎十分钟有余。
“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没有就不能好好生活的地步?”他开口了,说出来的却是叫她没办法回答的话。
我没有,你少臭美。她很想这么说,想到咬牙切齿的地步,可是她的心想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情,以致于她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种没骨气的语调“那又怎样?你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和那个孟雪缇“不要娶她,你要知道婚姻是对两个人负责的事情。”
洛庭希沉默着,就在莫小羽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抬头说话了:“你太幼稚了。”
莫小羽眼睛一瞪,说她幼稚,随便找个不爱的女人来娶,他又高明到哪里去?
“我有非娶她不可的理由。”他瞥她一眼,莫小羽顿时脸色大变。
“莫非你们已经”干了那件时下流行却又违背婚姻法律的事情,开花结果了?
洛庭希脸色铁青,接着就是一记泰山压顶直冲拳“我是那种人吗?”
头顶九大行星飞舞的莫小羽没法作出反应,于是由洛庭希自我解释缘由:“她家曾经救过我们母子。”
九大行星不飞了,莫小羽大惊失色“洛庭希,那你是不是要入赘?”
马上又是一记猛击,他咬牙切齿“你想到哪里去了?!”
除了九大行星之外又加上若干卫星的围绕盘旋。
“当时我答应了他们也向我妈保证过,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莫小羽顾不上太多,条件反射地自言自语:“好可怜,那岂不是卖身那个孟家有这么可恶吗?真是看不出来。”
等到有一条银河在莫小羽头顶流淌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随便插嘴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惟有闭嘴才是明智之举。
“我杀了我的祖母。”他淡然道“十四岁那一年。”
一阵震惊,她情不自禁地团起右手放在唇边。
他注意到她这个幼稚的动作,淡笑了一下。
他的出生是他们母子陷入困境的开始,父亲的身体在母亲怀孕时已经出现问题,而去世又是在他出生后的几周,这一切都使他们母子的名誉地位在洛家丧失殆尽。入赘的祖父虽然疼惜他们,可惜无权无钱,师出无名;而得势的祖母又是那样不可一世、尖酸刻薄,于是在他的童年中,除了母亲严苛残酷的训练和一种艨胧扭曲的母爱之外,剩下的就只是别人针锋相对的轻蔑眼神和不屑咒骂了。
当他可以独立生活时,祖母就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决然地将他送往寄宿制学校,美其名曰是为了接受优良的教育,实质上却是一种变相的丢弃。就读一年后的他实在受不了学校里逼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偷偷跑回了家。母亲将他藏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终有一天,出去参加慈善晚会的祖母因为中途有事突然折回,与坐在母亲身边看书的他撞个正着,之后的事他几乎记不清了,只依稀知道在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他拿着花园里装饰假山的石块砸了过去
无计可施的母亲只有求助于当时在司法界极有地位权威的孟哲声和他的太太,即市长的千金何薇,毕竟在先夫的朋友中,只有他们是以同情的眼光关注他们。事后,因为孟哲声与何薇一句“以后让庭希娶雪缇好了”的玩笑话,争强好胜的母亲立即应允下来,还押着他的头颈逼他向两人鞠躬。
事过境迁,若干年以后,华明丽在洛家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只是这句当时许下的誓言随着恩人的掌上明珠孟雪缇的长大,也渐渐到了实现的时候。
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洛庭希微微侧目,见莫小羽小心地盯着他,眼里一片朦胧。
“你那时一定很害怕吧?”
害怕?他不记得了。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她认真地说,依然拽着他的袖口不放“那样你逃出学校的时候就可以来我们家住,那就不会发生那些事真是真是对不起。”
她的道歉引起他的反感“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还因为笨经常惹你生气。”抬起头,莫小羽谨慎地说“我答应你,我以后会按时吃饭睡觉,老老实实地看书写作,我什么都听你的,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他想笑她天真,他想说即使那样也不关他的事,可是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在她的眼中,他看见了一种久违的爱惜眼神,那是母亲刚刚将他带来这世上,怜惜地许下要保护他一生一世的庄重诺言时,那隐约透露的眼神。
“我不会惹你生气,也不会让你不安,所以,”她渴望地盯着他“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生气?不安?他简直想嘲笑这些词语,那是多少年以前就已经远离他的东西,她竟可笑地以为她真能像个卫道者那样守护他的情感吗?
“幼稚。”两个简单的字从他嘴里窜出来,莫小羽一呆。
“你根本不了解我,却在那里说什么对不起。你要搞清楚,我并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或怜悯,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油和水一样。无论怎么搅动,终究还是会分开来。”他慢慢说着,神情冷峻、口齿清晰、不容驳辩。
莫小羽仔细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到不情愿的痕迹,可是失败了,他平静得简直不像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
“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我了。”停顿了片刻,莫小羽喃喃地说。一再的告白,一再的回绝,他们当真有缘无份?可是每一次狠狠地拒绝她之后,他却又会在下一时间出现,不由分说地对她的生活方式指手划脚,野蛮地干涉她这样一个说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人生,让她都习惯了一切,而且再也没有独立下去的勇气和能力。
“三次拒绝,我想我是该醒了。可是,你能不能再拒绝得干脆一点,好让我彻底死心?”她一直埋着头,不让好不容易才有说出此话的勇气退却“要是你真的决定娶她,以后就再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会克制着自己不去见你,反正少我一个朋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至于我,总有一天会从你的影子中出来的,就让我们做一对不见面的朋友好了。”
她终于说出口了!可是她想反悔,因为她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从他的影于里面走出来。她不是坚强的女性,也不想因为曾经受过爱情的伤,就勉强自己成为坚强的女性,她宁愿唯唯诺诺地在他的淫威和阴影下生活,纵使带来快乐的只是回忆,也足够她受用一生。
“给你。”莫小羽的目光落在洛庭希伸过来的一只手上,那里躺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他要把这个小鲍寓的钥匙还给她,莫小羽傻了好半天才慢慢接过去。
“如果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洛庭希确定她把钥匙收好后,犹豫着说。
懊恼的同时,倔强也来作祟,她一咬牙,将视线转向阳台外的晴空“不必,我说得到做得到,你放心和你的雪缇结婚,我不会再去騒扰你们了。”
天真的好蓝,蓝得叫人心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的走廊上,远去的频率使她颓然地落下两行泪水。洛庭希的身影在楼下渐渐模糊,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对不起:”莫小羽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没有按时完成你给的任务,我恐怕是没办法让你满意了,抱歉。”
“没关系,我可以配合你的进度,再多等两天也可以。”欧文一派斯文地回答,优雅地抿了口咖啡。
进度?不必了,她根本就没有进度。“我写不来的,谢谢你的关照,我想我们还是以后再合作吧。”
她仿效完日本人的那一套后,就向后瘫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对方的回应。欧文可能会暴跳如雷吧,她想。
“咔嚓”一声,这奇怪的嫌诏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注视对方手里的东西,一个黑糊糊的家伙,正不怀好意、来者不善地指着她的脑门。
“限你十秒,给我一个理由。”他仍然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一脸酷样。
这脸翻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莫小羽震惊之余不忘发抖,充分显示出怕死的本质“有、有话好、好说,大不了我赔违约金”
“no,我不要钱,给我理由其余免淡。”
怎么会这样的?本以为大不了赔钱,谁想到连命都要搭进去,莫小羽抖得更加厉害,她虽然失恋,但还没到那种活不下去的凄惨境界。
“因为别人出的价钱更高?”欧文挑眉。
“我是那种人吗?”她嚷嚷。
“有人不许你出人头地,否则杀你全家?”他作出此种猜测。
“你也太能扯了吧。”莫小羽想给他一个斜眼。
“ok,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欧文拿掉太阳眼镜,打了一个响指,肯定地推测道:“你有神经病。”
“拜托!”莫小羽受不了了,他就不能有合平常理的推断吗?“我只是思路枯竭写不下去而已啦!”
“是吗。”他又戴上眼镜,一脸若有所思“我以为像你这种人应该还比较特别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等啊。”
“不用了,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等再久也是白搭。”她丧气地说。
“有这么严重?”欧文侧着脸冥思“为什么?”不等莫小羽回答,他自发自动地先得出一个结论“你家浴白坏了吗?”
莫小羽懒得理他。
“那就是小狈离家出走?”
“要不就是你妈逼你相亲?”
“有人骂你低俗?”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莫小羽忍无可忍。都是些肤浅的破理由,亏他想得出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抛弃了吧?”欧文盯着她“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会比较与众不同。是那个和你一道去文艺节的男人吗?”
莫小羽没有说话,因为即使她不说这个男人也该看得出来,反正当初胡说八道的是他。何况这样的男人既然说得出口,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他把你甩了?不会吧,他是那样的人?”
“他要结婚了。”
“你确定他要娶的那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莫小羽懒得理会这种思想不正常的艺术家,偏偏欧文就算没有她的配合,也一样有办法自说自话。
“你有没有问他到底喜欢你们之中的谁?”
他应该是不爱孟雪缇的,可是未必就爱她莫小羽,问这样的问题实在蠢得可笑至极。
“你不要再管了,反正我就是写不出来,我劝你找别人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欧文像西部牛仔一样转着枪,脑子里琢磨着要不要说点话来刺激她,通常情况下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爱他的女人,而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大都有一个伤她的男人。
“莫小羽,”他问“你想不想听一件事?”
莫小羽抬起头,奇怪地望着一脸深沉地盯着她瞧的欧文。
洛庭希与孟雪缇的婚期定在圣诞夜的前一天,按照风俗来讲这是最为吉利祥和的日子,因为这不但代表了即将向陈旧的一年作一个告别,而且在西方也是耶稣降生的日子。
这个圣诞节与往年的一样,为了庆贺它,许多商家都把店面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以吸引客人提高销售额。挂着圣诞大酬宾的牌子,其实换汤不换葯,所有的饮食行业都准备在这一天狠宰客人一把,价格翻了两番不说,美其名曰圣诞大餐、赠送礼品,其实跟平常的都差不多,甚至还有偷工减料之嫌。
圣诞节一向是莫小羽最唾弃的日子,在这一天她必须准备不少玩意来还那些赠她礼品之人的人情,破财不说还消不了灾。人家通常都会嫌她送得不够好,嘴上不啰嗦,但心里记得牢牢的。
今年的圣诞节是她最穷的时候,看着别人都高高兴兴地出去游逛采购,惟独她一人形只影单,再加上那天杀的洛庭希又准备在这一天和那杀千刀的孟雪缇举行婚礼,这一事实就更让她高兴不起来。
不过,她倒是还笑得出来。站在洛家办公的擎天大楼下,她仰起脸来瞅瞅这幢气派的建筑物,紧紧围巾走了进去。全透明的自动门一开,大厅里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扫了一两秒。莫小羽不加理会,径自走去柜台找负责人说话。
向他们说出她要见洛庭希的要求后,不出所料地被询问是否有预约,她心情愉快地给予否定回答外加请小姐予以通传。那小姐疑惑地看她两眼,搞不清楚她和少东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下,要是平时莫小羽多数会给她白眼,然后抢过通讯录和电话自己拨,不过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心平气和。
“他是我的家教。”她礼貌地回答。
家救这个名词对于招待小姐来说实在是有点陌生,她愣了好半天才从木讷状态中回返“嗯”了一声之后,拨电话到楼上去,再三确定她不是疯子神经病后才放行。从莫小羽进入到离开大厅,那名称职的警卫一直尾随着她,还特意到柜台同招待小姐确认了一下呢。
没有了障碍,她长驱直入,还哼着一首土得掉渣的老歌。十六层的秘书小姐把她带进会客室,对她那身过于肥大的棉布外套和里面的格子衬衣表示欣赏之后,也自动闪人了。莫小羽的视线在偌大的会客室转了一圈,还没坐下来,门开了。
“有什么事?”他进来,身后跟着秘书小姐。秘书大概没想到顶头上司会中途结束会议来见这个一身穷酸的小姑娘,意外得很,反应过来以后慌忙补上端咖啡、拿点心等礼仪程序,脸上的表情也换了个模式。
莫小羽不急着回答他,反而悠哉地打量他的装束“果然要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以前都没看你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填“点心好好吃,”喝一口咖啡“咖啡也好香!洛庭希,你这里真好。”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无聊的话回家写小说去。”洛庭希眯着眼睛,不善的眼光在她周身来回穿梭。她第一次主动跑到公司里来找他,害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吓得连会都不开就冲出来,这丫头居然在悠闲地吃糕点和喝咖啡。
好不耐烦的语气,他就那么讨厌再看见她吗?压下心底里的不安和沮丧,莫小羽重又仰起脸“我来拿请柬呀,后天就是你们的婚礼,该不会没打算邀请我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太过分了哦。”
“请柬我会送过去,用不着你亲自来。”他的手已经搭到门把手上“还有事?”
“没有,”她说,眼睛盯着他“洛庭希,你瘦了耶,没睡好吗?”
“没事我走了,请柬晚上会送到你妈妈手上。”他带上门,消失在会客室,碰撞声让莫小羽失神了一会儿。看来他是急于想跟她撇清关系了啊,她扭过脸,开始专心吃掉剩下的蛋糕和派。浪费食物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
华灯初上,会议草草结束。这根本不是洛庭希一贯对待工作的态度,但是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扰乱了,无法专注地去做一件事情。
他原本以为她会闹一闹,起码会摆张臭脸给他看,可是她居然一本正经地来要请柬,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代表什么?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感情了,还是觉得这样的发展才是对大家最负责的结局?无论是哪一样,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惶惶然。
秘书小姐迎了上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被他瞪一眼之后,才战战兢兢地说:“下午来的那位小姐还在会客室里,要不要”
她还在?洛庭希不假思索地转个身,正要抬腿,身边的秘书小姐再度欲言又止“先生,您昨天不是和孟小姐约好吃晚餐的吗?”
他猛然想起还有这码子事,不过想起归想起,他仍是凶神恶煞“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啰嗦。”
秘书小姐委屈万分,她的职责不就是提醒他的行程和事项吗?他居然反过来骂她鸡婆,果然帅哥上司和美女上司一样难伺候,刁钻野蛮。可是,刚开始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副德行
“莫小羽,你怎么还不回家?!”“砰”的一声踢开门,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欠妥当,反正公司是他家开的,坏了大不了重修。
屋子里漆黑一片,让他产生这里已经没人的错觉。张开嘴,他再次确认并扭开灯“莫小羽?”
沙发上蜷缩了一个东西,随着刺眼的灯光乍然亮起而翻了翻身,不过并没有醒“嗯”她还是这样,只要困了,不管身边的环境怎样都马上倒下睡着,然后喷嚏连天。
“真是,一不在你身边就邋遢成这样。”粗鲁地推了推她,洛庭希扯下风衣扔在她身上,然后坐下来把四个角掖好。
少年的时候,他还没有习惯怎样去和人相处,惟一的方法就是我行我素。别人讨厌他也好、喜欢他也好,对他来说并不构成什么威胁或者帮助,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就能够平静不被騒扰地活下去。母亲和雪缇早就知道他不会是称职的儿子、合格的丈夫,却仍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而他亦欣然接受。因为这对于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的他来说,不正是最好不过的安排吗?
“嗯”沙发上的东西蠕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洛庭希吧。”然后抿了抿嘴角又回到梦中,让一切归于沉寂。反倒是洛庭希一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刹时变得迷离起来。
窗外的天空显示天色已晚,虽然冬天黑得比往常早一点,但想必现在也已经有六点多了,雪缇大概早就在店里等他,可是要他丢下沙发上这个物件走人,他实在做不来。
先打电话过去把订餐延后好了,他拨手机把事情解决掉。餐厅的经理好打发,雪缇那边就多费了一点神,好不容易以会议延时的借口弄好一切,还来不及整理一下思绪,才一低头就对上了莫小羽那双亮晶晶的大眼。
“你们有约会啊?不好意思,看来我有点多余呢。”
她干什么要道歉?想到这点洛庭希尤其不爽,粗着喉咙斥责:“为什么还不回家?”
“哦,”她拥着他的外套坐起来,特意拉过衣领处靠近发际的地方,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我想了想啊,还是觉得要告诉你,欧文看过我的剧本了,他觉得还可以,想拍出来试试。不过这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尝试,所以是不是卖座我们可一点把握都没有,要是反响不好的话我们可就要倾家荡产了呢。到时候我去睡大街,你可不要装做不认识我啊。”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洛庭希略微放松了一些“才一个礼拜你就写出来了?”
点点头,莫小羽把他的风衣还给他“因为是一个短剧,还有欧文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他去接衣服,却闻言顿住,两人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洛庭希恨恨地骂:“长舌公。”
“你瞒着我去找过他对不对?”莫小羽笑了“他说差点被你给吓死,哪有人逼着他蹲路边看稿样的。他可是混着眼泪鼻涕看完的啊,”想到欧文当时夸张的动作和声调,她就忍不住笑出来。
“我想过了,既然我不能阻止你结婚,那只好等待你离婚,不管多久都可以。”她很认真地说“在那之前,我会努力成为出名的剧作家,把我们两个的故事写出来。当然喽,在最后我要写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童话里结尾的一样。我大概不会结婚,反正即使结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女人嘛,为一个心爱的人等待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那个人又是这么关心她。”
洛庭希沉默了,第一次听到她平静地溢出这么正经严肃的话来,实在不能否认这是一件震撼的事。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心底里有些东西在瓦解和崩塌,渐渐地,某种非理性的意识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自从浩司那样对她说后,她就开始明白自己一生终究离不开这个男子。之后,那两个陌生人,还有欧文,他们都只是来坚定她本来就有的想法的。
“洛庭希,我走了,后天见。”轻轻地告别之后,莫小羽起身离开。
“庭希,外面下雨了,我来接”门一开,孟雪缇匆匆走进来,身段依然是那样迷人妖娆“你们?”
莫小羽盯着天花板往外走。管他呢,就让洛庭希那个当了一天闷烧锅的人去解释好了,也不知道他搞不搞得定。幸灾乐祸地走到外面,一声喝止传来:“站住!”
孟雪缇气势汹汹地迫上来,气势汹汹地拉开谈判的帷幕,可是莫小羽无心跟她谈。
“做人最好适可而止,别人都要结婚了再粘着不放,不觉得很没家救吗?”
“家教?我有啊,房间里面的就是。”莫小羽嬉皮笑脸地说“还是他自己主动的呢。”
孟雪缇一时没回味过来,等她明白莫小羽所指为何时更是怒发冲冠“你!我警告你哦,要是让我再看见你对庭希纠缠不清,小心我一定高价买通顶尖杀手做掉你!”
认识了这么久,孟雪缇总算说出一句比较有创意的话来了。“好啊,我等你。”莫小羽的心情越发好,一转身潇洒而去。
“讨厌!阴魂不散的家伙。”孟雪缇忿忿回到会客室中“庭希,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洛庭希久久没有回应,孟雪缇又叫了他两声,他才一脸如梦初醒地看向她,不习惯地别过视线“不要靠我那么近。”
他冰冷的话令她一怔,不过早已习惯专属于洛式冷漠的她可以强颜欢笑下去“我们不是说好去吃饭吗?可以走了吧?”
洛庭希径自走向停车场,这个动作表示他同意了她的话。孟雪缇咬咬下唇,强迫自己乖顺地跟随着,就像以前跟随他所做的一切那样。可是她心里有一种她不愿正视的直觉,这个男子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飞去一个她难以企及的地方,和另一个人。
在汽车旁,洛庭希忽然停下了,低着头看手中的某样东西。孟雪缇轻轻站在他身边,注视着那个他已经用了四年的钥匙圈。小小的袖珍相框中,有他和刚刚离去的那个女孩所照的大头贴,一个灿烂地笑着,死死按着旁边人的头不许他转过脸;而另一个虽然是一脸不情愿,眼神中却透露着明显的妥协和温柔。
庭希一直是她从小就崇拜却终究无缘的男孩,他只会淡漠有礼地对待她和她的家人。两人相处的时候,他不会流露过多冷静以外的神情;每次和他讨论事情,他要不就不愠不火地说“我知道”要不就干脆走得找不到人。
孟雪缇低下头,庭希改变了,改变他的却是另一个人。
傍自己买了一个冰淇淋,莫小羽边舔边走,不由得想起一个笑话:两个女孩讨论转世投胎的话题时,一个说来世要当一块麻将,让别人摸;另一个说来世要做一个雪糕,让别人舔。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中的雪糕,笑出声来。不晓得洛庭希那个棍蛋听了会不会笑。不过,他多半会板着脸,说一句“低俗”吧。这种市井人士传诵的低级笑话他一定是连听都懒得听。说起来他不但很野蛮,而且还很严肃,如果不是长得俊美的话,简直就可以列入无趣透顶的活化石男生那一类中。
又舔了一口,她正想站住看一眼手表再决定去哪里的时候,却见她所在的小巷子头尾都被人堵住,其中几个正迅速靠拢过来。
意识到大事不妙,莫小羽马上放声大叫救命,可惜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词,就已经被手帕上浓烈的乙醚味熏得头昏脑胀、不醒人事,在失去仅有的意识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面。
冰淇淋掉落在地,几个人在几分钟之内撤离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呜慢慢地,她的身体有了一点知觉,意识也逐渐恢复。莫小羽赶紧活动了一下手脚,还好,不是很僵硬,尚能比划两下。
有了意识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是孟雪缇找来的要做掉她的人!她只是随便说说,那疯女人不会当真吧?她不要死得这么冤枉又没创意,她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未来还是一片灿烂她一定一定要逃掉,然后冲到警察局告得那女人身败名裂,那样自己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洛庭希出双入对了?想不到这女人还有点用处,前提是她能逃得出去的话。
有了动力的莫小羽精神百倍,开始活动起来。首先她的身上好像压着很多东西,不过那些杀手没有捆住她的手脚,所以这点不是太构成障碍。另外她必须确定周围有没有人在看守。在她试探性地动了几下仍不见有人来招呼后,胆子大了起来,奋力冲破袋子以及压在身上的东西,像条蚕似的拱着爬了出来。
可是出来后,她马上呆住了。在她眼前的竟是一棵高大的圣诞树,她爬出来的那个袋子则是一只巨大的袜子,堆在她身上的物品无一例外地全是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一切俨然就像童话世界里所描述的一样。
莫小羽在呆怔了三秒钟之后,又猛击自己的头部、狠掐自己的大腿若干回,终于敢确定这不是在做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孟雪缇那女人要把她弄到这样的房子里来,像放礼物一样摆弄她?
而且这屋子里又是这么黑,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啊?她向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一堵肉墙。虽然没甚损伤,但吓得她差点提早进入美好的轮回之中,于是她想也不想就高叫出“冤有头债有主”这类的话来。但对方却没有回应,正当她两腿发颤之际,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已经过十二点了。”
“洛庭希?”莫小羽非常意外,他是绑架者?她不明白“你开什么玩笑?我快被你吓死了!”
“老实一点,你可是我的圣诞礼物。”他像山寨老大对待强抢来的民女般钳住她的下巴,痛得她嗽嗷叫。
“圣诞礼物”四个字出现在她的脑诲里,不出几个回旋就引起一连串的惊呼,莫小羽脑袋上满天的金条再加上几只排列有序的鹧鸪伴奏,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你、你是、是、是”
他抿了抿唇“前天我向圣诞老人许愿要一个女朋友,试试看恋爱的感觉,没想到他这么不通情理,居然扔给我一个最差劲的白痴。”
听到白痴两个字,莫小羽顿时山洪爆发,说她是白痴,他又好得了多少?除了孟雪缇,他还交过几个女友?
盯着她的目光,洛庭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眼神一凝,语气不觉重了几分“怎么?又有意见?”
“可是,孟雪缇她呢?”
虽是意料之中的问题,洛庭希还是很不耐烦地挖挖耳朵“自然有人要。”
“有人要?是谁?”
白了她一眼,他口气差到极点“莫小羽!”
“在!”她条件反射地边答应边用手遮挡天外飞来之物。
“从明天起开始约会!上午九点,市图书馆门口,不许吃早餐不许化妆!”反正她吃的也是垃圾食品,那就由他来负责塞她的胃好了“迟到就划花你的脸,迟一分钟划一条。”
“哦”圣诞树下,像所有故事里的结局一样,他们要幸福地生活下去,尽管他还不承认,可是这个野蛮家教,最终还是给了她的剧本一个童话般轻盈的结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