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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圆月染上如许阴影。
窗外人影微晃,转瞬便掠到门前推门而人,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来人身形窈窕,脚步如猫般蹑到床前,面罩下的双眼凝神打量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睡得极不安稳,剑眉扭成一气,身上沁着冷汗不停翻来覆去,披着的薄被老早滑落至腰。
她走近床边,想仔细打量略嫌憔悴的他,想不到一阵冲天酒气传来,惹得她不禁掩住了鼻。
但她见状反而放下心来,松口气的舒眉,澄然的双眼注视着他。
她眼里有着对他的眷恋,伸手欲移又止,但最后还是替他拉上薄被。
“原来你是醉了”
轻叹声又起,窗外卷入一丝凉风,平添几分寂寥。
小腿上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她本应做的事,但她却是执着的背道而驰。
就跟他一样。
她轻轻抽起系在靴上的匕首,只见刀刃在月光下闪烁惨白光芒,似乎在嘲笑她的绝情。
银牙暗咬,她骤然手起刀下,鲜血溅落一地!
一声抽气从梁上传来,显然房里还藏有第三个人。
“谁?”带血匕首从她手中电射而出,逼得那“梁上君子”翻身跃下。
“莫晓湘,我是不如一醉。”梁上的不如一醉无奈苦笑,落在她身后,手上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壶比出投降的手势。
“是你?”她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
“你怎么拿匕首割自己的手?”他犹有余悸地盯着那血如泉涌的手腕,刚才他还以为
“你以为我要杀他吗?”莫晓湘淡淡道,表情回复刚进来时的清冷无波。
如果真要,她何必尾随他近十天之久?
“那你?”一向直来直往的不如一醉,在莫晓湘面前居然别扭得像个大姑娘,久久竟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点。”莫晓湘面无表情,但眼神却不经意流露出苦涩。
她伤口鲜血犹然不住从手腕落下,地上的血迹让人怵目惊心。
“哎,你”不如一醉这会儿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解下绑手。“你先包扎包扎吧。”不然血再这么流下去,铁打的都受不了。
“不必了,我自个儿来。”她婉言拒绝,扯下蒙面的布巾缠上伤口,凤眼斜瞅着他。
“原来今天早上真的是你。”不如一醉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平常爽朗的鹰眸有点呆滞的盯着她面罩下的丽容。
她神情一凝,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如一醉连连摇手。“我什么都没看到。”顶多只是躲着偷听。
“我是问你怎么会跟龙似涛一起。”她气结。他们两人算是认识,但谈不上交情,就不知他怎么会跟龙似涛扯上关系。
“你没看到?”不如一醉手上多出几根牛毛细针。“这不是你的吗?”
“我只看到你们跟白千钧打起来。”她间接承认他的话。因为怕被他们发现,她在暗发银针故意制造声响后便离开那里,直到他们打尖住店才跟上来。
“哎,他误打误撞来喝酒,刚好遇到白千钧来堵我,然后就这样打起来了。”他语焉不详的解释,看来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怎么喝的那么醉?”莫晓湘皱眉,龙似涛身上传来的酒气几乎要让她以为他在酒窖滚过一遍回来。
不如一醉松口气,暗自庆幸她没问自己怎么半夜躲在屋顶上,不然要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不如一醉?”莫晓湘挑眉,狐疑地看着他暗泛蓝光的瞳孔。
“咳,龙兄弟他”该说他是为情所困吗?
“轰隆隆!”天边霎时劈下一道响雷,照得夜空亮若白画,也吓得不如一醉险险跳脚。
哗啦啦倾盆大雨跟着倒下,不如一醉腾来踱去。
“哎哎,我老实说就是了,何必天打雷劈呢?打完白千钧之后,我们继续喝酒,结果他老弟像不要命似的猛喝,嘴里还一直吟些奇怪的诗。我看他这样喝下去不是办法,便把他一拳敲昏抬到这儿来,然后我我怕他有事,便睡在这儿守着他。”不如一醉说到最后支支吾吾,显然是隐瞒着些什么。
“睡在梁上?”莫晓湘蹙眉。难怪看他是背着龙似涛来的,让她还以为龙似涛受了伤。
“我呃,睡不惯地板,地板太硬了。”他编出个很蹩脚
的理由,然后顺势扯开话题:“我们到外面说好了,你不想吵醒龙老弟吧?”
莫晓湘点点头,不如一醉推开门跟着她出去。两人站在客店的马厩下,四周大雨滂沱,一时还来有停歇的意思。
“你就是龙老弟说的那个狠狠甩了他的姑娘吧?”不如一醉搔搔头,看来颇为懊恼。“我有猜错吗?”
“你没有猜错。”她叹息,眼神在雨中飘忽。
“想不到他看来书生一个,酒量倒是不浅,连我葫芦里的好酒都给他抢去喝得一滴不剩。”不如一醉低声叹道,虎躯很君子的小心跟她隔开一段距离。
英晓湘一语不发,而不如一醉现在才看到她手上有个染满暗红血渍的布袋,心中不禁一凛。
“你这营生,对我那龙兄弟,不会太刺激吗?”他战战兢兢地问道,生怕一句话说错就惹恼她。
莫晓湘低头,沉吟良久才缓缓点头。“他知道。”
“我知道他知道啧瞧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又再耙耙凌乱的头发。“我是说,龙兄弟是端亲王府的人,他家里反正你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不如一醉有点夹缠不清地说着,不过莫晓湘当然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所以跟着回道: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来。”
也就是趁他熟睡之际。
“说得我好像故意棒打鸳鸯似的。其实龙兄弟真的是个好人,这几天为了你,他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酒。我刚碰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再加上刚才喝的唉。”不如一醉悄声轻叹,不想让气氛变得更凝重。
几下拍翼声由檐边传来,不如一醉闻声伸出头去,果然是不如一醉的大鹰在屋顶上抖着羽毛沾上的水,模样看来十分狼狈。
“伙计,雨大你飞不起来是不?”他伸手按下大鹰,让它抓在自个儿的护腕上,另一边的绑手替它擦干羽冠上的雨水。
伙计的澄黄鹰眼闪亮亮的盯着莫晓湘,鹰喙咯咯磨动,不住在主人面上磨蹭表示亲密。
“就是伙计它一嘴插爆白千钧的左眼。”不如一醉状似若无其事的道,仿佛插瞎白千钧的眼睛就像吃饭喝酒这么简单。
“是吗?”莫晓湘转过头来看了一看,接着又将视线转回雨中,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碰。
雨势渐歇,不如一醉正想开口,想不到莫晓湘便先回头说道;“请你好好照顾他,我该走了。”
如果不是以为他受伤,她今晚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不如一醉停下逗弄鹰儿的手,眼眸露出一丝失望,但还是耐心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今晚的事,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他也一样。”莫晓湘轻声嘱咐,秀眸若有意似无意的瞟向他。
“哎,我明白。”不如一醉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她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龙似涛一人。
两人各自心有所思,连伙计也识相的没作声,只是静静地把头靠在不如一醉旁边,不时抖抖潮湿的羽翼,气氛看来颇为凄清。
雨停无声的夜里,四周清风更显冷冽,正当莫晓湘举步欲行时,突然——
杀意由风中而来。
“师妹,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有新欢了,这回又是哪家公子啊?”柔媚的声音夹带娇笑由远至近,在黑夜听来份外诡媚惑人。
“是我师姐。”莫晓湘止步,将手腕的布巾再绑紧了些,玉容掩不住波动的瞟向房内。
“啧,麻烦的女人来了。”同为七大高手的不如一醉当然认得崔念湘的招牌笑声,眉心一拧,道:“你手上有伤,让我来吧。”
“不,你带他走,这里我来应付。”莫晓湘按下他意欲抽出红缨刀的手,朝客房打了个眼色。
“你们谁也别走,留下来跟奴家叙叙旧如何?”崔念湘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让不如一醉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师姐。”莫晓湘口上朝飘来的紫色魅影招呼,对不如一醉则是露出个“你还不走!”的表情。
不如一醉不甚在意的耸肩扬笑,似乎以与她并肩作战为荣,一点都不打算挪动脚步。
身着深紫舞衣的崔念湘翩然落地,媚眼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娇声道:“师妹你当然不想我在这里打扰你们郎情妾意喽。”她又放柔声音。“这位醉大哥,奴家这个师妹可是风流得很,你可小心别着了她的道啊。”
“这是我的事。”莫晓湘冷哼,挡下正想出手的不如一醉。
“唷,你们小俩口当然不关我的事,只是师父有命,教你立即回报,你敢违抗师命吗?”崔念湘浅褐的眼珠闪烁,隐约透露嗜血的光芒。
“我跟你回去就是。”莫晓湘冷冷开口,不如一醉则是偏头暗哼。
“你完成任务了吗?”崔念湘嘴角扯出轻笑,一双媚眼只是盯着莫晓湘,没把不如一醉放在眼里。“要不要师姐代劳?”
“不必。”她右手拔出背后弯刀,沉声问道:“师父要你来这儿的吗?”
“不然师妹不忍心下手,可就回不了梅冷阁啦。”
崔念湘依然不着边际说道,腰间丝带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还是你想违抗师命?”见莫晓湘不回话,崔念湘又格格笑道,显然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我自会向师父请罪,不劳费心。”莫晓湘语气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哈,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吗?师父怎会被你三言两语打动。”崔念湘高声厉笑,真气鼓荡蓄势待发,惹得伙计是不安的拍动双翼高飞而去,四周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晓湘疑惑地看着崔念湘的神情,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失控,甘犯门规对同门刀剑相向?
“还装傻,师父已经说了,等你这次完成任务回来,她老人家就把阁主之位交给你。”崔念湘语气陡转尖刻,眼间媚光被妒意及怨毒取代。“不过,师父也说,你完成不了任务,回来也有你好受的。”
崔念湘眼中杀机顿萌,要是杀了她,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莫晓湘心脏突地猛跳,师父这一来不就等于逼她非得完成任务不可,不然不会在她还未回去时就泄漏消息给师姐妹。再想深一层,崔念湘可能更是被师父激来,提醒、甚至是刺激她非杀了龙似涛不可。
“你先走。”莫晓湘知道崔念湘动手在即,不容他置喙,掌风扫开房门,暗示不如一醉进去带龙似涛走。
“你们唉”不如一醉,心中诧异实不下于莫晓湘,一小部分是讶异于崔念湘的心狠手辣,更大部分则是讶异于莫晓湘对龙似涛用情之深,竟舍得为他放弃阁主之位。
“想走,没这么容易!”
崔念湘冷哼一声,袖里的丝带如穿花蝴蝶般,越过莫晓
湘卷向三丈外的房门。莫晓湘与她共事多年,知她是声东击西之计,弯刀不改去势的往她中门攻去,是有去无回之势。
不如一醉侧身闪过丝带,担心的双眸先望了望莫晓湘,才掠进三丈外的房门。
“反正你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是死,不如在这里和你爱郎做对同命鸳鸯!”
崔念湘眼尖,见到莫晓湘左手有伤,因此专攻她左胁。但两人武功相若,莫晓湘又打定主意拖延时间好让龙似涛跟不如一醉逃脱,一时间弯刀竟将崔念湘缠得死紧,丝毫不因带伤而有所凝滞。
不如一醉背着打斗声冲进房门,刚好瞧见龙似涛朦朦胧胧的起身,于是连忙掩起门不让他看到外面的情形。
“醉兄?”不如一醉本来应该睡在隔壁的房间才是,怎么现下却突然闯进他的房间?
“是地震,兄弟咱们快走!”不如一醉又开始拙劣的扯谎,不过外面打得天摇地动,倒也有几分应景。
“地震?”龙似涛依旧迷迷糊糊,只听见外头乒乒乓乓传来东西翻落的声音,正想开口,就被不如一醉一把拉起来。
“醉兄你”他眼光转向半掩的窗门,眼见一抹红影掠过视线,熟悉得让他心悸。
仿佛是那魂萦梦牵的身影
咚一声,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不省人事软倒在地,任不如一醉像拖布偶般扛起来。
“兄弟,抱歉了。”不如一醉一指点昏毫无防备的龙似涛,拎着大刀,一手扶着背上的他穿窗而出,想必是美人言重于兄弟情。
“快走!”莫晓湘见到不如一醉背着龙似涛出来,已然血迹斑斑的左手虎口更是揪着崔念湘的丝带不放,让后者只能为之气结。
“哼,两个男人都愿意为你出生人死,师妹你好福气啊!”崔念湘朱唇轻撇,左手愤然一抖,将莫晓湘的伤口硬生生拉的进裂出血。而另一条丝带则是任由它脱手飘飞,不与她的弯刀正面硬撼。
“走!”莫晓湘知道师姐必有后着,催促踌躇的不如一醉赶紧离开。
“我你”不如一醉想上前助拳,但又碍于背上被自己点倒的龙似涛,最后只能提点道:“自己小心。”
“不如一醉,你是打定主意得罪我梅冷阁喽?”崔念湘语带挑衅,仿佛吃定不如一醉不敢得罪她。
偏偏他老子就是不吃这一套,大刀一转收入刀鞘,哼哼笑道:“梅冷阁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不过得罪你崔楼主老子还不放在心上,有本事就跟白千钧找我兄弟俩算账吧!”
崔念湘脸色阴晴不定,因为白干钧正是她众所周知的相好之一,而不如一醉正是看中这点来嘲弄她。
“你最好别后悔。”崔念湘一字一句狠狠道,右手射出一把暗器后,又如耍把戏般从袖中送出一条丝带卷向不如一醉。
“崔念湘,老子没空跟你玩彩带。”不如一醉几个起落纵跃,轻巧地避开崔念湘的暗器跟丝带。“忘了提醒你,那家伙现在瞎了一只眼,赶紧帮他找副好眼罩,免得吓坏你!”
即使背着龙似涛,不如一醉的身法依旧迅如流星,几下穿梭便不见人影,空荡荡的马厩旁只余两人打斗。
少了顾忌,崔念湘的丝带更显毒辣,每招每式都像是噬人毒蛇般仰头摆舞,至死方休。
见到两人安全离开,莫晓湘态度却出乎意料的顿转消极,弯刀每每只是挡下崔念湘的掌或丝带,毫无反击之力。
“怎么手软了?这不像你。”崔念湘扯起嘴角,以为她是气衰力竭,一掌一带舞得更狂。
莫晓湘没有回话,突地一个旋身,胸口竟结结实实的往崔念湘的右掌撞去,动作与送死无异。
崔念湘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击中她的右掌,柳眉微微挑动,惊道:“你不想活了吗?”
“你不是想我死?”莫晓湘踉跄后退,最后单膝跪地,弯刀摇摇欲坠的支撑主人的身躯。
既然难以求全,还不如一死来的干净,至少能赎去些许罪孽。
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血腥深渊之下!
“你”崔念湘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莫晓湘会巴巴送上来给她打这一掌,一时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杀了我,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莫晓湘嗤笑,嘴角随着溢出一丝鲜血。如果除掉自己,她的敌人就仅余宋思湘,阁主之位可说唾手可得。
“你就这么不稀罕吗?”崔念湘走近到莫晓湘面前,怎么也不明白她的悠然自得,她真的像表面那样视死如归?
“你想要,就给你。”莫晓湘云淡风轻地道,她的确是不稀罕。
除了他,从没有人知道,她想要的从不是这些。
崔念湘蹙眉,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掏出带鞘短剑,准备给她一个痛快。
莫晓湘反倒破颜微笑,闭目等死。
这次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
再也不会了。
剑光闪烁,崔念湘的匕首直指莫晓湘胸口而去,凌厉而绝命!
生平一切迅速在莫晓湘脑里转过,她的家人、她的师父、她杀的人、要杀她的人、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
如果能一切能重来,那么,她死而无憾。
风声倏地破空而来,叮一声,匕首在她心口三寸之处落地,伴随玉珠滚动。
莫晓湘闻声睁眼,崔念湘被内力反震呕血,但两人皆不约而同抬头。
玉珠依然不住打转,匕首已然被打成废铁掉落一旁,所有动作都是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而此时夜空才掠过一道白影。
来人旋身站定,只见一身素衣的梅冷心傲立墙头,纤手直抱七弦琴,复杂难解的目光瞅着两个徒儿。
月光下,隐约可见她琴上头的玉徽缺了一粒,空洞而突兀。
“念儿,扶起你师妹。”梅冷心淡淡开口,但语气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莫晓湘惨笑。果然,她还是逃不过。
逃过死亡,逃不过与生而来的一再折磨。
“师父,她”崔念湘愤恨的目光转向莫晓湘,欲言又止。
“我们回去。”梅冷心再撂下四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东风破,山雨欲来。
亭外微雨,蕉叶沙沙,池塘偶来几声蛙鸣,四周一片初夏景色。不过亭中之人心不在此,几个时辰来都只是垂首作画。
画中人身着绛红衣裳,衣袂流畅翻飞,而墨笔现下勾勒的是佳人如丝飘逸的长发。
一笔一画,倾注所有感情。
奈何心绪渐趋纷乱,让他笔下的发丝不禁张狂起来,四散奔飞,无法自止,终至狂乱难抑。
他长叹搁笔,目光固结在画纸上的佳人,朝思暮想的人。
那一夜之后,她不告而别,他因她喝的烂醉,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始终无法像她一样放下。
可是,那天晚上,那熟悉的绛红身影
不如一醉支支吾吾的态度让他怀疑,但无论怎么问,他的回答都是“地震”两个字,而后更愁眉苦脸的猛喝闷酒,连回答都省了。
问不出所以然,后来两人各自分手,但都心情沉重。
指节不自觉抚上画纸,没料到未干的朱砂却染了他一手红。
丹朱艳色如血,凝结在指尖恰如血滴,让他有不祥的预感。
是她吗?
还没来得及擦拭指上的颜料,便听见亭外石阶微响,伴随托盘上的餐具叮当作响,想必是送饭菜的来了。
“东西端走吧,我没胃口。”他皱眉,掐去指上的水滴,强迫自己重新专注在画上,连来的是哪位都不关心。
“没胃口也不是几天不吃饭吧,龙二少?”来人“碰”一声把餐盘搁在桌上,接着便大刺刺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斜眼睨着不知好歹的龙似涛。
“大嫂?”他终于闻声抬头,迎目便是向水蓝柳眉倒竖的样子。
“还认得我是大嫂,没饿昏了吗?”她没好气地将盘子推到龙似涛面前。“快喝点粥吧,不然迟早胃穿孔。”
面对嫂子的要胁,龙似涛只好无可奈何地将碗捧起舀了口粥,但闻言又狐疑地抬起头。
“什么?”他不解开口。
向水蓝顿时一愣,暗斥自己又忘了自己是穿梭时空而来的“未来人士”古代可没这医学名词,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解释:“呃就是长年饮食不定,没东西可消化的胃酸就会开始腐蚀胃壁,再来就会溃疡,溃疡之后就会穿孔”
龙似涛看来还是一知半解,而向水蓝见愈说他愈糊涂,最后索性摆手道:
“总之对身体不好就是了,更何况你已经三天没吃饭。”
龙似涛也没心情再多追问,索然无味地喝了几口便放下碗,提起笔继续跟画纸磨蹭。
“我这如母长嫂亲自送饭来,就真这么不给面子?”向水蓝落得个自讨没趣,只得不死心的继续说道。“你大哥被皇帝宜进宫十几天还没回来,真不明白两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话好说。”
她愈说愈像个闺中怨妇,也没管他有没有在听。
“还有你一进家门也是这个样子唉,我还是去找你妹妹好了。”
龙似涛依然闷着头不说话,向水蓝只好一个旋身,佯装踱步离开,其实是站在他后头偷看他到底在画些什么。
“这不是莫晓湘吗?”向水蓝忍不住惊道。画里的她栩栩如生,冷艳的神情随着纷飞发丝尽展,让人想认不出都难。
见他还是不吭声,向水蓝索性绕到旁边,明眸不住打量他的表情。
“你喜欢人家?”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懒得再跟他瞎耗。
龙似涛的脸顿时红成一片,答案不言自喻。
“喜欢就喜欢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终于问出些东西来,向水蓝撩撩裙子又坐下来,拿过盘中的糕点边吃边闲嗑牙。
“该不会人家不喜欢你吧?”向水蓝懒懒开口。
她可不是瞎子,早在她成亲那天,龙似涛这家伙就搂着人家不放,不过当时莫晓湘冷着脸似乎不太搭理。之后他莫名消失快两个月,回来后便是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是失恋是什么?
“我不知道。”龙似涛终于开口,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如何理清?
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偶尔想起他?
不知道那晚见到的红色身影,到底是不是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喜欢就去追啊,还是她师父不准你们来往?”向水蓝提出最有可能的假设,通常这类杀手,不是最忌牵扯感情吗?
“大嫂?”他惊愕抬头,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回答。
“我又不是老古板,只要你不是喜欢那个崔念湘就好了。”向水蓝无奈开口。瞧龙似涛的样子,说不定已经和人家爱得死去活来的私订终身了。而以他那固执的性子,要强迫他放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答应她,只有一个月”龙似涛略带欢欣的表情随即压下,话里无奈与感慨夹杂。
一个月?向水蓝挑眉,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娘亲般罗嗦。
“你们不会是谈那种没有结果的爱情吧?”她呐呐开口,总觉得这种“只在乎曾经拥有”的事极有可能发生在这个小叔身上。
“其实我更不知道,为什么怎样都忘不了她?”龙似涛放下笔,根本没听向水蓝在说什么,径自坚定道:“我想去找她。”
“想去找人家,就好好保重自己,别落得红颜未老身先死。”向水蓝揉揉太阳穴,总觉得快要有麻烦上身。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一个黑影闪进亭中,接着飞身落地,一身风尘仆仆,鹰眼圆瞪。
“醉兄?”龙似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来人。
“龙兄弟”
可不如一醉原本焦急的表情,一见到向水蓝之后就变了样,凶恶得像是快杀人。
“龙似涛!”被喊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不如一醉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揪起龙似涛衣领怒吼:“你对得起她吗?”
“咳,这位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向水蓝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纠缠的两人,只好先自我介绍:“我是他大嫂,公子有何贵干?”
“大嫂?”不如一醉一听,这才口气软化,揪着领子的手也没那么紧了。
“大嫂。”她陪笑,肯定眼前这位虬髯大汉是误会了。“你手上这位龙二公于三天没吃饭了,所以我来开导他。”
“哎,你怎么不早说?”不如一醉放开手,又回复刚来那副焦急样,眉头沁汗对龙似涛道:“莫姑娘被她师父关到牢里了!”
“你说什么?”这回换龙似涛死抓着不如一醉的肩。
“哎,我那天是骗你的,莫姑娘真的有来过,后来还跟她师姐打起来。”不如一醉脸上有着歉意跟后悔,早知道那天就和龙似涛联手一起打退崔念湘,也不必弄成今天这局面。“我看她应该是奉命要来杀你,可是下不了手,才会被关起来的。”
“果然”
龙似涛低声自语,正欲开口,不如一醉便帮他接了话:
“是她教我不要告诉你的。”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莫晓湘被关起来?”向水蓝忍不住提出疑问。这虬髯大汉怎么看都不像梅冷阁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我我担心莫姑娘的安危,潜入梅冷阁才听到别人说的。”不如一醉有点结巴地回答,接着马上对龙似涛道:“听说莫姑娘被崔念湘打伤,关在牢里几天不吃不喝,兄弟你快想想办法。”
“我要去救她!”龙似涛放下抓住不如一醉的手,转身便欲出亭子。
“我跟你一起去。”不如一醉转身跟上他脚步,摆明与龙似涛同进退。
“光一个梅冷心你们就打不过了!”向水蓝忍不住泼他们冷水,这两人是都疯了不成?
“打不过也要打!”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向水蓝拿他们没法儿,只得伸手入怀,抛过一个药瓶与龙似涛。
“这是我跟若诗刚炼成的续命丹,说不定会有用处。”
龙似涛接过药瓶,点头算是道谢,便风也似的跟不如一醉翻墙而出,俄顷便隐没在夜幕中。
向水蓝暗叹口气,双手在半空展开桌上龙似涛未完的画。“竟然会是你”希望这对有情人真能突破难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