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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要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责。”
穿着蓝布衣的小女孩坐在小墩上,苦恼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书案后,严肃的妇人问道。
“天下苍生不是很多吗?怎么救得完呢?”小女孩一脸苦恼。
“自当尽力”
“尽力是要尽几分力,是七分力、八分力还是九分力?”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妇人怒斥。
小女孩缩了下头,嗫嚅道:“我只是想想如果会太累,我就不学了。”
活了十八载,朗晴第一次因为看到男子的luo背而有流鼻血之感,这等反常之事自然让她忧心忡忡,莫非她中毒而不自知还是昨晚烤羊吃太多?
她迅速给自己把了下脉,嗯,体内果然有股燥热之气
“大夫。”站在一旁的易平策顿时傻眼。“你怎么把起自己的脉了?”
luo男傅翌容回头瞄了大夫一眼,此时朗晴已放下双手,镇定道:“请看着前头,不要动来动去。”
傅翌容微挑眉宇,将目光移回前方,朗晴拿起药膏涂抹在他肩膀的伤口上,而后拿起银针,在他背部几个大穴下针,手法平稳流畅。
“这毒虽有些古怪,但不致命,一天时间便能除尽。”朗晴将药膏放回药箱内。
易平策松口气。“如此就好。”
朗晴提笔写下药方交与易平策。“一刻钟后,我再来拔针。对了,我肚子有点饿,可以给我来点莲子汤、梅酥饼吗,送到外头的亭子就行。”
“当然。”易平策微笑。“其它的糕点要吗?”
“要,要。”说得太急,她差点被口水噎到。“劳烦了。”
她前脚才跨出,傅翌容便开口道:“大夫何须出去呢,糕点就送这儿吧。”
“我喜欢在亭子里吃,舒服又有美景可欣赏。”若把东西搁这儿,一会儿拔完针,不就得困在花厅里吃点心?她还是喜欢在亭子里品尝美食。
易平策叫了奴婢进来,要她们去准备糕点,顺便派人去抓药方,朗晴跟着奴婢们走出去,在园子里欣赏花草。
“这就是你说的名医?”傅翌容透过半开的窗子,瞧着朗大夫在园子里闲晃。她穿着一袭深蓝男袍,黛眉杏眼、身材纤细,男子扮相有几分秀气,只是五官未脱稚气,作为一名大夫,实在无法让人生出信心。
“别瞧她这样,她医术的确高超,不过还不能确定她就是神医吕泗的传人。”这几年自称神医门人的大夫不少,但最后都证实是个骗局。
神医吕泗二十年前进宫救治太子,获金银百两,皇上御赐衣袍,吕泗收下赏赐后婉拒太医职位,重回乡里,自此不知所踪。
“她自己找上门的?”傅翌容又问。
“不是,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小意又发病。”说到这儿,易平策的眉头不自觉地压下,俊秀的脸上抹上一层忧愁。
小意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四岁,活泼可爱,可去年起开始莫名的抽搐,请了不少大夫回来,症状却时好时坏。
“府里几个大夫束手无策,所以我要下人去外头请几个大夫回来,赖善说慈恩堂上个月来了几个新大夫,便把他们都请来了,朗大夫也在其中。我见几个大夫开的药方与府里开的差不多,觉得失望,只有朗大夫与别人不同,我照着她开的方子给小意煎药,没想他喝了几帖后,好转许多,便把她留下。她在慈恩堂因为年纪最轻,又是个姑娘,病患不多,只在闺房里走动,为妇人治病,据赖善说让她看过病的,都有好转,咱最好趁她有名声前把她请进府内,免得让人延揽了。”
“她说她是神医的徒弟?”傅翌容问道。
易平策微笑。“我问她好几次师承何处,她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后来我给她升月银,还让厨子每天做点心给她,她想吃什么都行,她才勉为其难跟我说是师承吕泗,但要我不可告诉别人,免得惹麻烦。”
“什么麻烦?”傅翌容感兴趣地问。
他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但她只是一脸严肃,说这是师门秘密,不可言说,我也就没勉强她。我问她有什么法子证明她是神医的徒弟,她倒不在意,说没法证明,也不想证明,我若信不过她,她走就是,我也就没再追问了,我试过她,她只会一些轻功,说是逃命用的,不过学得不精。”
傅翌容点头,据传神医吕泗除了医术外,最厉害的便是轻功,说是学医者不学武伤人,但还是得有保命之能。
“我记得神医收了两个徒弟,都是男子,算算年纪,三十上下。”傅翌容说道,这两人一南一北行医,行踪飘忽不定,他派人寻了许久,至今一无所获。
“只要她能治好小意,是不是神医门下我也不甚在意。”易平策说道。
“嗯。”傅翌容饶有兴致地看着朗晴在园子里摘小丙实吃,不知是在学神农氏尝百草还是嘴馋。
“对了,谁那么大本事竟能让小舅中毒?”易平策笑问,他只比傅翌容小两岁,可辈分却比他矮上一截,只有说笑嘲讽时才会称他舅舅。
傅翌容自小身子不好,后来上山学武锻炼体魄,外祖父原想让他学个两、三年就下山,没想傅翌容却宁愿待在山里。
外祖父子嗣众多,家大业大,也不需傅翌容回来承继家业,既然儿子喜欢待山上,他也不勉强,就让他自在地在山里长大,最后顺势成了江湖中人。
傅翌容每年都会回来探望他们,有时待外祖父家,有时待这儿,有时去其它兄弟住处,这次回来则是为了友人的婚事。
“没什么,不小心中了埋伏。”傅翌容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肩上的刀伤不严重,只因刀刃上涂了毒药才请大夫诊治。
见小舅不想深谈,易平策也没勉强。能说的江湖趣事,傅翌容会说给他听,但若是不想谈的,任凭他怎么试探,傅翌容就是不提半字。
“待会儿你去看看小意,他成天念着你出门前讲的故事还没完。”易平策说道,儿子很喜欢听江湖趣事,总缠着小舅说个不停。
傅翌容淡漠的眼眸浮现一丝温暖。“我一会儿就过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下人来禀说是有客拜访,易平策便先离去,傅翌容则静静地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入厅内。“咦,傅公子睡着了?”
傅翌容没吭声,兀自合眼休息。
朗晴微微蹲下身,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蛋。小意很崇拜他这位舅公,治病的这一个月,她听了不少他的事,像是:
“我舅公很厉害,随便一抓,小鸟就在他手上。”
“他踏一下地,人就飞到屋顶,然后再跳、再跳,就碰到月亮。”
“我舅公这样点一下,你就不能动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她听了不少,起初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舅公,后来才知不过二十六、七岁,听说人长得温文儒雅,俊俏万分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朗晴赞同地盯着眼前俊朗的面容。“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唇是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没有哪个出来破坏秩序,排斥异己。”
他生得极好看,眉色如墨,状如飞翼,优雅地停在白净脸上,鼻梁英挺却不突兀,双唇适中,色泽也好,一看就是脾胃调和、心肾健康之相。
傅翌容没法再听下去,瞬间睁开眼,把朗晴吓了一跳。“怎么不出声啊你,吓死人了。”
他莞尔道:“朗大夫何故盯着在下?”她的嘴角沾着少许糕屑,显得有些滑稽。
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评头论足实在不妥,轻佻有余、庄重不足,可她又坦荡荡的,双眸清朗如纯真的孩童,让人想责备都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我就想瞧瞧你哪里不一样?”不然她怎会瞧着他**的胸膛就心跳加速。
她的话让他摸不着头绪。“什么意思?”
朗晴站到他背后,欣赏了下他的美背后才将针拔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他沉默地穿上衣裳。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家人说过、朋友也说过,姑娘们虽不会大胆在他面前评论,但从她们眼中流露的爱慕也能知晓一二,她倒是第一个在他面前直言的女子。
若不是她眼神坦荡,没有挑逗之意,否则他早冷脸相对。穿好衣物后,他问道:“朗大夫自几岁开始看病?”
朗晴合上药箱后才道:“忘了。”
“忘了?”他利落地系上腰带。
朗晴背起药箱,往门口走。“人生的事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她笑着摆摆手,潇洒离去。
傅翌容不认为她真忘了,但她既然不想回答,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她到底是真性情还是在作戏,只能慢慢观察——
探望过小意后,傅翌容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而后信步在园子里走着,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红,洒落在树梢上,衬得树林黄澄澄一片。
他走到湖边凉亭,忽见水面上站着一抹苍蓝身影,望着夕阳,宽大的袍子在风中摆荡,若不是脚下还踏着船板,倒有几分仙人之姿。
朗晴蓦地转过身来,夕阳自她身后洒来,将她圈在光晕里。背着光,傅翌容瞧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她欢畅地喊道:“傅公子。”
他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回道:“朗大夫。”
“你能不能过来,我有要事相商。”她朝他挥手。
傅翌容足下轻点,飘逸地飞过湖面,落在船上,朗晴只觉小船微微一晃,便立刻沈静下来。
她露出灿烂笑靥。“公子好俊的轻功,方才飞来像仙人似的。”
傅翌容闻到她一身酒气与果香,视线掠过她腰间的葫芦与泛红的脸蛋,她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彷佛听见他心中所想,朗晴微笑地拍拍腰上的葫芦。“只是气味浓郁的果子酒,不醉人的。”
他没与她在此事纠缠,淡问道:“不知朗大夫”
“别叫我朗大夫,听着怪别扭的。”她笑道。“叫我晴大夫或晴姑娘吧,不然光喊大夫也成。”
他颔首道:“不知有何要事?”
“想请公子帮个小忙。”
他盯着她,没回话,示意她说下去。
她面色一整,认真道:“带我回岸上,亭子也行。”
他挑起眉头,正要说话,她紧接着又道:“我想公子已经注意到船桨不见了。”
他点头。
她长叹口气。“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她望着夕阳,一脸凝重。
她的话令人发噱,他浅扬嘴角。“愿闻其详。”
“方才我在园子里信步漫走,忽然想起柳河东的江雪一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心里一阵激动,便借来钓具,划着孤舟乘于湖面之上。”
“大夫好兴致。”
“好说好说。”她笑笑地抱拳。“人生便是要快意恩仇,随心自在,一边饮酒一边垂钓真乃人生乐事,不知公子曾于自家湖边垂钓过吗?”
“不曾。”
她匪夷所思地望着他。“莫非公子不会钓鱼?”
他好笑地道:“先说说你的事吧。”
她感叹一声。“可惜公子不曾在这儿钓过鱼,否则定能领略我何以会措手不及。我在家乡没事就钓鱼,那儿的鱼儿都成精了,要钓上可不容易,没想府上的鱼儿心地质朴,头脑简单,我才甩竿,酒都还没喝一口,鱼就上钩了,实在让我为难。”
她一脸苦恼。“不是我看不起你家的鱼儿,但真的是太笨了。独钓寒江雪是多美的意境,偏要让我鱼货满篓,我要享受孤独,它却欢喜登场,不是让我为难吗?”
傅翌容失笑道:“姑娘不是强鱼所难吗?它怎会知你所思所想?”没想眼前的人如此童心稚气,她看起来不像作戏,应是本性如此。
“公子所言甚是。”她频频点头。“我当下也想开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不钓鱼了,没想一眨眼工夫,鱼竿就被鱼儿给拖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家鱼儿虽笨,力气倒挺大的,我也没拦,还仰天长笑一番,过后才想起那鱼竿不是我的,实在万分抱歉。”她朝他低头致歉。
他微笑道:“罢了,姑娘乃性情中人,再说鱼竿也不值什么钱,只是为什么不见鱼篓与船桨?”他示意她回归正题。
“是,我正要说到了。”她拉开葫芦木塞,喝了一口后才又道:“既然鱼竿没了,留着鱼饵做什么,所以我就朝湖里扔,鱼儿全围了过来,我一时玩心又起,就这般左扔右扔。”她边说边比划。“你猜发生什么事?”
“在下猜不出。”他温言道。
她无趣地看他一眼。“公子好正经。”
他面色不变,只是看了岸上的柳树一眼,似乎考虑抛下她一个人飘然远去。
“你不会是想抛下我吧?”朗晴自然没遗漏他的表情与眼神。
他回之以笑,温和道:“在下只是想船桨不见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先离开再说吧”
“等等。”她抬手阻止,从袖口掏出一纸包,从里头抓了糕饼屑就往四周扔去,鱼儿迅速游来,她继续说道:“当时就像这样,后来我使劲往右前方扔去,突然一条鱼从湖面跃起,咻地接住鱼饵。”她的右手迅速往前一挥,仿效鱼儿的动作。
“有些鱼会飞出水面。”他淡淡地说。
“我当然知道。”她瞥他一眼。“我是在岛上长大的,见过的鱼儿可多了,你一定没见过月光下一群鱼跃出水面的景象吧,美得不像真的。”
“恕在下愚钝,不知何事惊了姑娘?”他将话题拉回。
她的双眼顿时亮起。“那鱼不是飞起来吗?”她以左手代表飞出水面的鱼。“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唰一声,一个黑影扑上来,将它吞下肚腹。”她飞快地以右手包住左手拳头。
傅翌容没吭声,眉头却挑了起来。
“啊我大叫一声,反射地抓起船桨鱼篓扔过去。”她做出投掷的动作,小脸更加激动。“可惜没打中。”她的表情转为失望。
“姑娘可看清那黑影是什么?”他问。
她点头。“是条大鱼。”张开双臂。“差不多有我这么高,不对,长有这么长?是白色的大鱼,我还能瞧见它眼中的杀气,写着:挡我者死。”
他定定地看着她,缓声道:“我这就带姑娘上岸。”
“你不信?”她皱眉。
“大鱼还得大湖养。”不过是后花园的一方大池子,哪养得起这么大的鱼。
“你这湖挺大的。”她摇头。“算了,我知你不信,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便成,麻烦公子了。”
他托住她的手臂,飞跃而起,毫不费力地带着她回到凉亭内,一落地,她忍不住又称赞一句。
“公子好轻功。”她顿了下,视线掠过湖面。“如果我抓到大鱼,那鱼归我行吗?”
“行。”他不甚在意地说。别说他根本不信湖里有大鱼,就算真有,鱼不管多大还是鱼,给她也无妨。“若你能治好小意,这湖里的鱼都归你也成。”
她开心笑道:“不用不用,我要那么多鱼做什么。”
“方才姑娘说在岛上长大,不知是什么岛?”他询问。
“空空岛,易公子问过了。”她歪头看他。“你想调查我身家?”
“好奇罢了,不知空空岛在何处?”他没听过这岛名。
“我立过誓不能说的。”她严肃地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我娶了公子。”她认真道。
他一怔,让她这话惊住。她怎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他惊讶的表情让她乐道:“公子不用担心,虽然你生得好看,可我不会娶你的。”
他忍不住纠正道:“嫁,不是娶。”
她摇头,认真道:“我不嫁的,我只娶。”
“姑娘是指入赘?”
“师父说了,入赘不好听,男子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得说娶。”
他们的对话实在荒诞,他忍住笑意,说道:“你师父说的没错,让男子入赘一般都不会高兴的,但姑娘不能用娶字,没这样的说法。”
现在他知道她怪在哪儿了,若她真在岛上长大,定不常与人来往,而她师父听着也不是知礼法、守礼法之士,否则怎会教她这些荒唐的话。
朗晴笑道:“没关系,不用人人都一样。”
江湖上总有些离经叛道、脾气古怪之人,傅翌容见怪不怪,也没再坚持,只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点头看他离去,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朗晴望向湖面闪烁的金黄粼光,微微瞇起双眼,拿起葫芦喝口酒,不自觉地揉着眼。
有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与熟悉的海面交织在一起,闭上眼,彷佛就能听见海涛声。
疼痛自眼尾慢慢扩散,她睁开眼,驱逐眼前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