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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梦笙开始收拾她和小豪的衣物。但是工作的时候,李均阳的影子一直徘徊不去。昨晚的猝然相逢对她而言是个太大的震惊,使她想起许多久欲遗忘的往事。她应该因自己能够再度工作而感到高兴的,而且这对小豪也好:他可以有孩子伴,也能在罗家那广大的花园里纵情跑跳。对一个都市小孩而言,这可不是普通的奢侈!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瞧了小豪一眼。这个小东西正对着自己唱歌,小小的眉头因为用心过度而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实在可爱,只是有时太吵难为月梅忍受了我们母子俩这么些日子!
想到这里,梦笙轻轻叹了口气。是啊,难为月梅忍受了我们这些日子!我们这一搬家,对月梅只有好处。她又可以安安静静地工作了。这不是很好么?每件事都解决了,我应该感到高兴的,她对自己说。但她只觉得又倦又累,并且沮丧得要命。
这天下午,他带小豪到邻近小鲍园去玩。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把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整天关在家里是太残忍了。何况他也可以借此让月梅休息。母子两人坐在温暖阳光下的草地上,看着其他的人玩耍休息。有个中年太太正在遛狗,不远处还有一对父子在放凤筝。
小豪侧了侧头,转向他的妈妈。“那个小孩在和他爸爸玩。”
“是呀,宝宝。”江梦笙微笑道,将他额前一绺头发拨开。
“那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呢?湘湘和弟弟也都有爸爸啊。”湘湘和弟弟是她以前在朋友家照顾的那两个小孩。
她因他孩子气的问话而痛苦了。她能跟他怎么说呢?而他还在等待她的回答。他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她。呵,天,李均阳的眼睛!
“并不是每个小孩都有爸爸的。”她终于这样说。
这是个很“菜”的回答。小豪的眉头皱起来了,准备问更多的问题。她连忙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要给他买个冰淇淋。这个手段很欠正大光明,她悲伤地想;可是他还太小,没有法子了解事实真相的。他无法了解他的父亲根本不在乎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他。
小豪的年纪愈大,问及自己父亲的时候就愈多。她迟早得告诉他真相的。这是个一直潜伏在她心底的隐忧,而她也一直刻意将之推开。如果他大了,会不会去找寻他的生父呢?想到这里,她的思绪飘向了李均阳。她设法制止自己,但是一点用也役有。
昨晚见到他完全是个意外。那根本没有意义的,而她也不会再见到他。她狂乱地说服自己。虽然,心底有个极小的声音在提醒她:对李均阳而言,没有什么事是偶然的。他拿的都是他要的。“偶然”在他的生命里没有立足之地。
即使是现在,她仍然清楚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那是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当他来拜访她的老板连进昌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和电脑里的一批资料奋斗着。李均阳刚刚成为这家广告代理商的最大客户,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连进昌为此兴奋得不得了。但江梦笙正忙于工作,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她偶然抬起头来,正看他走进这间办公室,关上了房门为止。
“你好,”他微笑着“连先生在吗?”他一面等着她的回答,双眼同时赞赏地扫过她。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洞人肺腑的明澈,仿佛在这一眼之间便已将她看穿了一般。
她当然马上就认出他来了,可是她从未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过他,也从未与他正眼相望过。那对眼睛带给她的震撼是她绝未预料到的。“他现在不在办公室里,李先生。不不过他随时可能回来。”即使用尽了全力去控制,她仍然感觉得出自已的声音隐隐发哑。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没关系。我等他。”他微笑着说,闲闲地坐进她办公桌对面那舒适的皮椅子里。
他的存在使她慌乱。荧光幕上画面乱闪,跑出来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资料。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荧光幕,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都按了些什么键。该死的,这个人怎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力呢?她试着忽略他,专心于自己的工作,徒劳地试着把该有的画面给弄回来。
“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他的声音使她惊跳,红潮涌上了她的小脸。她抬起头来看他。
“不,当然不。我替你倒杯茶好吧?”笨,她早该问了。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她急忙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要偷瞧他。他悠闲地燃起一根烟。慢慢吐出一缕白烟来。他的衣着精致,品味高超;他的眼睛深沉,充满智慧;他的脸英俊如雕像,他的身材高大而匀称。他的吸引力明显得不容忽略。这使得江梦笙身不由已地一直偷看他。
他突然间转过脸来,他们的视线再度相遇了。江梦笙脸红心跳,立即将视线别开,像一个偷糖吃却被当场逮到的小孩。而他忍不住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低沉而弓队,深深地撞进她心灵深处。
“江江梦笙。”
李均阳站了起来,懒懒地走向她,注视着她天真的大眼不安地转动,俏脸涌起一阵薄薄的晕红。他在桌沿坐了下来,眼神深沉而专注。
她死命地低着头,心中如小鹿般乱撞,心里头一千一万个希望他快些走开,但又不希望他走开。老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很美,”他突然说。这句突如其来的赞美惊得她立时抬起眼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几乎要着进她的灵魂深处,而他的声音温柔似水:“非常非常美。你自己知道吗,江梦笙?”
红潮涌上了她的脸。她无言地盯视着他,眼神受伤而困惑。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不信,他再度微笑了:“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的很美。”顿了顿,他石破天惊地问出了下一句话“和我一道吃晚餐好吗?”
江梦笙的眼睛睁大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男人真的邀她去吃晚餐吗?她没有听错?
“你今晚有空吗?”见她沉默不语,他追问了一句。
“有的,可是可是你为什么邀我呢?”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多笨的问题!她为什么不能表现得成熟一点儿呢?
但他并没有笑她,只是庄重地说:“因为我想进一步认识你。”
“我不懂你大可邀任何其他人”
“但我邀的是你。”
江梦笙凝视着他,因他的邀约而困惑。但是,呵,和眼前这个人一道进餐,对她而言,实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诱惑。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谢谢你,”她说“我很愿意和你一道用晚餐。”
事情就这样安排定了。而后他们随意聊天。李均阳逗得她发笑,抚平了他对他的紧张,一直到连进国自紧急会议中回来为止。她的老板伴着李均阳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一直不停地道歉。而江梦笙则被留在她的工作岗位上,既喜且惊。
而今,当然啦,她已明白自已当年有多么傻,竟会接受那个邀约。听到他低沉的赞美时,她早该远远逃开的。即使当时的她只有二十岁,也不应天真到那种地步。她怎能以为李均阳那样的男人真会对他感到兴趣?像他条件那样优渥的男人到了三十余岁还未成家,想必已是情场斑手,怎会将他这样的青苹果看在眼里呢?然而这些事后的先见之明有什么用呢?早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一切便已经太迟
即使阳光暖热,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一下使她的注意力转回到小豪身上。他已经吃完了冰淇淋,看来疲倦而易怒。她将他放在婴儿车上,慢慢推回公寓去。整个早上盘旋不去的孤寂又已乌云般涌回她心里,填塞得没有一丝空隙。
月梅已经在准备晚餐了。她喂小豪吃过晚饭,替他洗过澡,送他上床,然后帮着月梅安排餐桌,准备吃饭。月梅一直很安静,若有所思;梦笙以为她正在想她的书,所以不以为意一直到吃完水果之后,月梅突然说:
“你带小豪到公园里去的时候,李均阳打过电话来。”
江梦笙抓紧了手中的汤匙。“他找我吗?”
“还能找谁?”
“他怎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他,而他竟然已经知道她住在那里了!
月梅耸了耸肩,面有愁色。“我不知道。他反正就是晓得了。”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出去了,问他要不要留个话。他说他会再打来。”
江梦笙将头埋进掌心里。她不能了解:为什么他会想和她说话。三年以前,他已经表示得那么清楚,他们间已经结束了。除非他知道了小豪
她痉挛地吞了一口唾沫:“你没有提到小豪吧?”
“当然没有啦,我答应过的。”
“我无法想像他要什么。我们间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摇了摇头,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月梅,帮我个忙好吗?如果他又打电话来,告诉他说我不住这儿?也别给他罗志鹏的地址?”
“这不成问题啦。可是”月梅迟疑了一下,说“可是你确定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关于不让李均阳知道小豪的事?”
她站起身来,在房里绕了两圈,才慢慢地道:“月梅,我知道我有很多事不曾和你说过,难怪你会有这种怀疑。可是你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说我怀了孕的事,他已经表示得非常清楚,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他根本不想知道。而且那时我发现嗯,我发现他一些这样说吧,我不再信任他,也不再想见他了。我也不想他知道小豪的存在。他对小豪没有一点权力。等小豪大些了,我会向他解释一切;而他如果想见自己的父亲,我会让他去的。但是现在,如果李均阳愿意,他绝对有能力将小豪从我的身边带走,这我知道得很清楚,而我绝对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他是我的一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泪光“我知道小豪需要个父亲。而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但我确实知道李均阳会带来麻烦。你能了解吗?”
月梅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梦笙的手:“我懂。只是你不觉得自己太杞人忧天了吗?我是说,既然那个李均阳是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我想他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儿子,或者自己儿子是死是活的。”
梦笙迟疑了。真的,她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呢?或者是,在她内心深处,仍然不能相信他会冷血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月梅,”她终于说。“他也许根本不会在乎小豪,但我我怎么能冒这种险?”
月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对。”她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是你这一国的。”
几个小时之后。当她们看电视时,电话铃响了。梦笙就坐在电话旁边,本能地伸出手去拿起话筒,然后僵在那里。无言地将话筒递给月梅。
“喂?噢,抱歉。江梦笙不住这里。”月梅的声音平静无波“李先生”她耸了耸肩,放下了话筒“他把电话挂了。”她说,扮了个鬼脸“他一定知道我在撒谎。”
梦笙打了个冷颤。“他生气了?”
“当然哪,但他还能做什么?”
“他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呀?”她再一次大声地问自己。
月梅再一次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但他是个很有决心的人,如果真的想见你,迟早会找出办法来的。”
梦笙叹息了。“我想我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一直逃开,拖延时日。很笨,是不是?明知那一点用也没有。”
李均阳是有决心的,顽强的,充满魄力的。他总是能够得到他想要的。总是能。如果他想见她,那么她迟早得面对他。将他推开只能更加强他的决心而已。她清楚知道这一点。只是她需要时间作好心理准备。三年是段很长的时间,何况她还有小豪要加以考虑。而,即使她心思紊乱已极,有一个念头却始终清晰:绝不能让李均阳知道小豪的存在。
上床时候,她仍然满心困惑且忧虑,再度失眠。第二天早上,连续失眠的痕迹在她脸上显出来了:肌肤苍白、眼下有了黑圈,他整个人焦躁而易怒。
小豪感觉到妈妈心情不对,整个早餐时间里异乎寻常的阴沉、别扭。到了中午时分,江梦笙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下午一点,纪月梅和人谈完了工作上的事回到家来,只看了江梦笙一眼,马上把小豪接收了过去。
“下午我来照顾他。”她坚定地说“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那可以让你脑袋清醒清醒,心情平静平静。”
梦笙满怀感激地笑了。“天哪,月梅,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天气依然炎热。所以她换上了牛仔裤和无袖裨棉质上衣,沿着公园闲逛,享受脸上温暖的日照,以及独处时的自由。她的紧张慢慢地消失了,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
专注于她自己的思绪里,试着理清自己混乱的情绪,以致于她一直不曾注意到那开到她前面的黑车,以及车里那高大的男子。那男子自车座上滑了出来,绕到车前去,懒懒地倚在车盖上头。他的双臂交叠在胸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的头抬起来,而后死一般的站定了身子。
“嗨,”李均阳冷冷地招呼她。他眯起的眼睛评估地扫过她“我们终于碰面了。”
她在恐惧里无言地瞪视着他。他一点都没变,三年的岁月在他身上不曾留下一点痕迹。她强迫自已注视着他的眼睛,奋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她读不出他眼里的神情。一丝一毫也读不出。
“没有话要说吗?”他讥嘲地问。
“我有什么可和你说的?”她冷冷地问,在最后一分钟里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因他仍然对她有着这样的影嫌邙恨他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她已经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可资逃跑的道路。
李均阳轻易地看穿了她的企图。因而微笑了。“在我们谈完话以前,”他说,一种绵里藏铁的声调“你哪里都不去。”
“谈话?”她不可置信地说“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他笑了。虽然,他的眼神森冷难测:“三年是段很长的日子,亲爱的梦笙,我们要谈的事太多了往日情怀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你竟敢”江梦笙被激怒了,但立即吞回了她愤怒的言辞。和这个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更犯不着和他针锋相对。他的言辞是一项致命武器。以前连进昌和她说过的话,突然间掠过她的心头:“李均阳的舌尖可以杀人。所以你最好是小心一些。即使是遇到像你这样甜蜜天真的小姑娘,他也不会心软的。”多么奇怪,她竟会在此时想到这些事;而这话又是多么真实!她苦涩地想:她可不能说自己不曾被警告过。
“我竟敢怎么样?”那抹讥嘲的笑意又在他嘴角浮现了。她真想一巴掌打掉它。
“别来烦我!”她啐道,扭转了身子就想走。
“不成,不许走!”他扣住了她的手臂。虽说抓得不重,他掌握中那无穷的力量却是蓄势待发的,警告着她不许挣扎。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惊叫。
“拜托你不要这样孩子气好不好?”李均阳咬牙道,一点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我又不是要绑架你!”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稳地问,试着控制住自己的害怕和紧张。
“你吃过饭了没?”
这是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而他居然在微笑。
江梦笙困惑了,但她老老实实地说:“没有。干嘛?”
“我们可以一起吃中饭。”他说。但那平静的声调后暗藏着警告。
“别开玩笑了!”他的恬不知耻使她如此震惊,以致于回话时漫不经心。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已然激怒了他。
“我保证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嘴角不耐地抽紧,抓在她手臂上的五指已然紧得叫她发疼。她试着将手抽出,但没有成功。“放开我!”她怒道,再顾不得他们站在交通要道的人行路上,任何人都可以听到他们的争吵“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和你一道吃饭!”
“你这个不懂礼貌的、难缠的小表!”
“你期望什么?”她反驳,因他冷静的讥嘲而受伤,因自己的泪水涌进了眼中而愤怒。他利用了她,抛弃了她。毁了她的生活。而现在,在三年的沉寂之后,他竟然敢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建议她和他一起吃中饭!
“这话什么意思?”他哑声问。
她低下了头,掩藏起那双背叛自己的双眼。说话要小心。盛怒中不轻意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泄露小豪的存在。李均阳精明的脑袋是不会错过任何细节的。
“什么意思也没有。”她很快。“拜托,李均阳,让我走。这根本没有意义的。我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说,而且”
“正好相反,我认为我们之间可谈的太多了。你可以自己选是和我一起吃饭呢,还是让我把你扛回公寓去。我们总之是要谈的。而且你的朋友纪月梅大概还不致于如此不友善。”他平静无波地说。而,当他提起要扛她回公寓的时候,惊慌淹没了她。她叹了口气,眉间写满了挫败。
“三年后的现在,我们自粕以文明些吧?”见她默然无语,李均阳懒懒地说。
“好,我和你一道吃午饭。”她钝钝地说。这是她最不愿做的事,但她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别无选择。她的脑子里忙乱不已,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李均阳要和她一道进餐的理由。
这实在是神秘而恐怖。
“怎么啦,和我一道吃饭比死还糟啊?”他温和地取笑她,放松了他紧抓在她臂上的手,领着她向他的车子走去。
她没有回答。他可以逼她和他一起用餐,但不能逼她做个文明人。静静地滑进车子里,她只觉得车门关上的时候,仿佛有某种命运,正如车门般相逼而来。
“我三点以前要回去。”当他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僵僵的说。他坚硬的大腿轻微地碰了她一下。但就在她像只受惊的猫般躲到一旁,将自己挤到车门边去以前,他已经移开了。
“如你所愿。”他的声音里不带感情,但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抓得死紧,车子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一家豪华餐厅的隐蔽角落里。这家餐厅她向来是仅闻其名,从未奢望过自己真能踏进一步的。
“我的衣服不对,”她看了自己破旧的牛仔裤一眼,对他说“我们为什么不换家比较小、比较便宜的地方去呢?”
李均阳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这里比较隐蔽。”他说“想喝点什么吗?”
“柠檬汁。”她小声地说。她其实根本不饿,而且已经打算这么跟他说了,但却又改变了主意,点了个沙拉。那沙拉说不定会把她给哽死,不过,她绝不让他知道;见到他的面,对她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一个温和有礼的侍者前来侍候他们点菜,对着李均阳李先生长、李先生短的,兴奋殷勤。很明显的,他是这家餐厅的常客,而且小费一定给得很多。她一面凝视着自己的指甲一面想,总算还不曾带她到他们正在正在什么?当她“以为”他们正在热恋的时候?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
李均阳正凝视着她,几乎像是读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他的下巴抽紧了。
“你瘦了。”
“嗯。”她听见了他的话,但并没有抬起眼来,所作的回答也很冷淡。
“但你仍然很美。只是看来脆弱而易受伤害。”
“我并不脆弱,也并不容受伤!”她尖锐地回答,一心希望他不要再用这种方式和她说话。
“你的发型也变了。”他深思着,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以前你留的是短发,烫出了几个大波浪。”
“李均阳,拜托”她窘得脸都红了。
他凝视着她,而后笑了:“抱歉,我使你觉得尴尬了。”
“确实。”她因他的道歉而惊讶,脸再次地红了。她机械性地喝着她的果汁,开始希望那是地杯酒,以便抚平她的紧张“如果你想和我谈谈,也许你该为向我解释: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为什么坚持我和你一道用餐。”
他燃起了一根烟,动作自在而优雅。“我想是,那晚你从餐厅里逃出去的情况引诱了我。”他说,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烟。
“我没有逃走!”她自卫地说。
“你逃了。你一见到我就逃走。”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当然。”他的声音平静得太过。而他的嘴角带笑。
江梦笙一仰脖子将果汁喝了个干挣,仿佛那真的是一杯酒。那样逃走真是笨得可以,她早该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这没道理。我从餐厅里逃出去为什么会引诱了你?”笨,她提这码子事于嘛?
李均阳扬了扬眉。“为什么不?女人跑得愈快,男人追得愈凶。这是生命的基本法则,我想。”他讽刺地加了一句。
梦笙冷冷地笑了:“有什么女人自你身边逃开过吗?大多数女人一见你就拜倒在你脚下。”
“只除了你,你怕我。而我想知道为什么。”
她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好累。他真是犀利得该死!她从睫毛底下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这真不公平。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却可以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就像读一本打开的书。她向来弄不清他那脑子里在想什么,而这使得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一点也不怕你。”她平平地说“你太自恋了。”
就在这个时候,食物送来了。她假装对盘子里的沙拉表现出好胃口,免得还得花精神和他说话。她只想逃离他,愈快愈好。要想将她对他的恨意隐藏起来,用尽了她每一分意志力和演技。但她别无选择。如果她对他显露出真实的情感,那么绝无疑问,他会将这视作一种挑战。所以她只能表现得冷冷冰冰,兴趣缺缺,那么他或者就不会再来烦她。毕竟,她苦涩地想,对他感兴趣的女人太多了。别的不提,那个叫做乔丹丽的女人,一定还在他的生命里占有一席之地。
即使如此,当她吸着他为她点来的美酒时,仍然忍不住要偷看他。不管他有多么的败絮其内,仍然掩不去他的金玉其外。餐馆里便有不少女人也在偷看他。而她记得他的吻,记得他光滑的肌肤,记得他强烈的体气,以及呵,他们之间共有的记忆太多了,而那记忆之强烈仍然使她心为之痛。这一切使她心里乱成了一团,而那紊乱清楚分明地写在她脸上。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胡乱搅着盘里的沙拉,知道自己实在一点也吃不下。
“我不怎么饿。”她终于放下刀叉,僵僵地笑了一笑。
李均阳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痹篇他的凝视,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腕表。月梅一定已经开始担心我了,她想;何况还有小豪
“你现在有工作吗?”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她惊跳。
“不但我这个周末开始有一个新工作。”她小心翼翼地措遣字。这个话题实在太危险了。
“做广告吗?”他又在看她了,那以前一样专注的根神。仿佛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一般。就是这样的眼神,使得她曾经以为她颤抖了一下,硬将那突然浮起的记忆压了下去。
“事实上是照顾小孩。”她试着漫不经心地说。
“你喜欢照顾小孩?”
“很明显嘛!”她酸酸地顶回去。但这话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是紧迫钉人地问:“你怎会辞掉连进昌那边那个工作的?”
“我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她简单地说。
“我为什么觉得你说的不是实话呢?”
“我并不需要每件事都告诉你。”她再度看看她的表,我真的该走了。”她说,抬起眼来看他,脸上写满他防卫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来,横过桌面,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他修长的手指爱抚着她。
江梦笙的心脏跳到了喉头。他的抚触使她颤抖。她试着将手抽回,但他握得更加紧了。
“没有婚戒,”他深思地说“我以为你早该结婚了你应该是有着很多追求者的。”
“我对结婚不感兴趣。”她僵硬地说。
李均阳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既然在照顾小孩,一定会想要自己的小孩吧?”
江梦笙僵住了。这个话题太危险,而且而且他是那样神通广大的人,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小豪的事吧?
“这好像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李均阳?我们可以撇开这个话题了吗?”她僵僵地问,把手抽了回来。
“那么男朋友呢?或者是未婚夫?”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追问。
她真想大笑。在他之后,她早已无法接受任何男人了。她曾经爱得如此深切,以至于在梦想碎裂之后,她整个人冻成了严冬。她再也不相情任何男人,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人间世上,她只剩下了小豪。只有他是她能爱的,也只有他是她想爱的。
一想到小豪,江梦笙的脸立时柔和了下来。李均阳的眼神变得锐利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的生命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她轻轻地说,嘴角里带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话一出口她才想到:这些话里的意思定然会被他完全弄拧。但她不在乎。他爱怎么想都随他去。反正过了今天之后,她也压根儿没想再见他了。
他僵住了,下巴绷得死紧。“我想我们该走了。”他的声音哑得可怕,眼睛冷得像冰。但这顿午餐的结束使得梦笙如释重负,实在没有情绪再去顾及他的心情。她很快地站起身来,走出餐厅。
他在交通繁忙的马路上把车开得飞快。江梦笙闭上了眼睛,不想多瞧。只晓得身边这人阴沉得可怕。幸亏我就要回家了,她想,只要我们在路上不发生车祸。只要回到家里,我要当着他的面把门甩上,再也不要去经历:被迫与他相处的磨难。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月梅的公寓外戛然停下。江梦笙伸手开门,却发现那门上了锁。她看了李均阳一眼,他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她本能地害怕起来,再度去推那车门,门还是纹风不动。
她徒然地推着门把:“拜托你打开它好吗?”
“告诉我他是谁,梦笙?那个使你只一想及,眼色便化为春水的情人是谁?”他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声音里隐藏着狂暴。她僵住了,眼睛睁得老大。
“那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曾经是我的。”他柔和的呢喃。视线落在她柔弱的唇线上时,他的眼睛变暗了。
“不!我我那几年前就结束了。”她咬着牙道,因他竟然提起往事而恨他。
“我仍然记得拥你入怀是什么样的滋味。不管你在你我之间推开了多少距离,那记忆是不会消失的。而你也记得。我可以从你的眼里看出来。”
“不!”梦笙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天哪,他怎么可以这样自信?而他的眼神是不容许挑战的。她的身子本能地往后缩“我已经把这些事给忘了。我不想记得。那些记忆令我呕吐!”
“骗子。”他笑了,伸出手去轻抚她丝般的头发。“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别碰我!我恨你!”她激动地叫道。李均阳的嘴抿紧了。他抓住了她一把头发向后拉,逼得她仰起头来。“不不要!拜托,别”在了解到他的企图之后,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了。她试着躲开他,但头上传来的疼痛使得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他低语,看进了她的眼睛。他清凉的气息拂过了她的脸颊“既然你恨我,那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的了。”他慢慢低下头来,嘴唇刷过了她的脸。
她开口打算斥责他,但他借此机会吻了进来。发现了自已所犯的错误,她开始死命去推开他那纹风不动的胸膛,泪水滚下了她的脸。感觉到了自已体内的騒动,她挣扎着压抑它。在这一刹那里,她恨她自已甚于恨他。
他的嘴柔和而温暖,探索而饥渴。她记忆深处那甜美而纯熟的吻啊!这已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她死命将自已从他怀里拉开。她的头发几乎因此被连根拨起,而她因那剧痛而猛吸了口气。
“让我出去!”她哽着声音道,愤怒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拜托,梦笙,你听我说”
“让我出去!”她重复道,声音高昂而颤抖,眼睛连瞧也不瞧他。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按下了仪表板上的一个按钮。一发现那门又可以开了,江梦笙立时撞出了车子,头也不回地向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