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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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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皇朝”某年某天,吏部尚书府内。

    “小姐,老夫人在水心亭歇息,请你过去。”

    “知道了。”

    婢女绿儿向鱼澹然禀报,鱼澹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眼光却迟迟不肯移开案头上的书本。

    “小姐,老夫人差人做了兰香栗子饼是小姐爱吃的,赶紧过去吧。”绿儿催促道。

    “去,去,去,没看见我在读书吗?净在我耳边嚷嚷著,不想活了。”

    半个时辰后,鱼澹然终于放下书本,穿过回廊小径,活蹦乱跳地来到水心亭。

    水心亭位在府内一池塘的中央,池中荷叶翠盈盈,几只蜻蜓优哉游哉低回过,不见荷花,但空气中却有几许清香

    “奶奶,奶奶!”

    “瞧你这野丫头,跑得浑身是汗,待一会儿被你爹撞见,又要怪我把你宠坏了。”

    鱼老夫人爱怜地拭去孙女儿额上的汗珠,鱼澹然撒娇似的挨著祖母身边坐,奸—幅祖孙情深的温馨画面呀。

    “奶奶,对不起,让您久等了,人家刚刚在读书。”

    鱼澹然一面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一面大口大口地咬著“兰香栗子饼”鼓超腮帮子咀嚼著,一副大坑阡颐的饕餮模样。

    “澹儿,慢慢吃,别噎著。”鱼老夫人摸摸孙女儿的小脑袋瓜,把玩著她的秀发,感叹道:“唉,跟你爷爷同一个德性,一读起书来就六亲不认。我真不明白,读书能当饭吃吗?”

    “奶奶,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嘛。像爹他喜欢做官,功成名就,官场得意,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而爷爷一生以读书为志趣,终日与书为伍,在书香世界中觅得一处容身之地,那正是我所向往的。”

    “女孩子家还是学点儿针黹、女红实际些,那种舞文弄墨的事,留给男子去费心吧。”

    “奶奶,此言差矣。澹然自认资质、才情、用功程度,绝不让须眉,我才不甘心刺花绣朵、相夫教子过一生哩。”

    “娘,我到处找不著您,原来您在这儿。”鱼松龄下朝回来就兴匆匆地急著找母亲,看来是有好事要禀告的样子。“娘,娴妃娘娘今天召见孩儿,承蒙娘娘厚爱,赏赐此次西南夷进贡的珍珠玛瑙一盒、上等茶叶五罐、高级布料三匹,并托孩儿转告母亲,娘娘镇日身处深宫之中,未能承欢于母亲膝前,对慈颜备感思念,望母亲能择日进宫,一叙天伦之乐。”

    娴妃娘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一名妃子,鱼松龄的胞姐,闺名唤佳龄,贤孝才德兼备,自十六岁入宫以来,深得君心。因此,鱼家声望跟著水涨船高,成为京城数—数二的显赫之家。

    “佳龄这孩子真有心,每年这个时候都邀我进宫去。唉,自从你爹过世之后,我一个人也懒得出门,想想已有三、四年没见到我那贴心又孝顺的女儿了。”

    “奶奶,姑姑一定很想您的,去嘛,去嘛,澹然陪您一块儿进宫去,好不好?”

    “澹儿,你瞎搅和什么?你现在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闺训,你到底懂得多少?对了,你娘上次教你那些基本针法,练会了没?”

    鱼松龄对于这个“不成体统”的女儿,实在伤透脑筋了,但碍于爹娘的情面,他又不好放手严加管教,只有任由女儿“放荡”下去。

    “没时间练习,全还给娘了。”

    鱼澹然答得倒爽快,因为她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有爷爷、奶奶撑腰,在这个家里她俨然像个小祖宗,有谁不让她三分。

    不过,自从爷爷死后,她的“威望”显然有下跌的趋势,有时候她爹唠唠叨叨念她几句,她娘也会“落阱下石”找一些针针线线来“为难”她。

    “又偷懒了?怎么会没时间呢?”

    “谁跟你偷懒了?我有一大堆书要念,哪有闲工夫跟娘学那些绣花又绣狗的玩意儿?”

    “我说你这丫头也真奇怪,又不考科举,何必学人家念什么书嘛。学学女红,不是容易多了?”

    “爹,你不觉得自己太市侩了吗?念书是为自己,又不是为了科考,那多没意思啊。”

    “是,是,是,我市侩,你清高!你这个孽女存心气死我呀!”

    鱼松龄纵使再生气,也不好在母亲面前大发雷霆,只有忍气吞声的分,谁教鱼澹然是母亲大人的掌中珠?对于这样一个女儿,他只有莫可奈何了。

    “松龄,澹儿不想学就算了,何必逼她呢?她想读书,由著她去吧,好歹咱们也是个书香门第呀,培养出一个能文善墨的闺女,也不是件什么丢脸的事。”

    鱼老夫人疼爱孙女儿,凡事都顺著鱼澹然,这下子鱼松龄也没辙了,只有听从母亲大人的训示。

    *******

    赵娉婷,礼部侍郎赵崇石之女,才貌双全,视诹四书五经,娴熟针黹女红,谨守女子闺训,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连赵娉婷的丫环婵娟,都聪明伶俐、乖巧可人。

    鱼澹然过赵府来拜访闺中密友赵娉婷,—到雨欣斋前,便见婵在园子里修剪花花草草。

    “鱼姑娘,你来了?我去通报小姐一声。”

    “婵娟,免了,免了,我和你家小姐是什么交情,不必拘泥礼数,你忙你的,我自个儿进去喽。”

    鱼澹然跃过花圃边的小石块,三步并两步地冲进雨欣斋,还一面兴奋地唤著里头的赵娉婷。

    “娉婷姐姐,娉婷姐姐,我来了。”

    “然妹,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

    赵娉婷端坐案前,手持绣花针儿,正一针一线地绣著,听到鱼澹然的声音,她才放下手里的针儿,婷婷起身前来迎接。

    “当然是进宫风喽。娉婷姐姐,我过几天要随奶奶进宫去,你有什么信要转交,有什么话要传达的,尽管交代小妹,保证帮你带到,万无一失。”

    “哎呀,你这小妮子,怎么如此口无遮拦?要是给外人听著了,岂不笑话我不知羞耻?唉,羞死人了!”

    赵娉婷胀红著脸,又恼又羞地责怪鱼澹然。

    “这有什么好感到羞耻的?反正你跟我表哥早是郎有情来妹有意,假以时日皇上赐婚,你们终要喜结连理的,到时候你当上了七王妃,看你还羞不羞呀?”

    “然妹,你愈说愈过分,人家不理你了。”

    七殿下朱瞻垣,乃娴妃娘娘所生,鱼澹然的表哥。

    三、四年前,鱼澹然的祖父鱼守仁仙逝之时,七殿下曾随母亲回娘家奔丧,小住几天。

    某—日,赵娉婷至鱼家探访鱼澹然,恰巧在回廊处撞见了朱瞻垣。年少轻狂的朱瞻垣,见到如此婷婷美婵娟,不禁为之惊艳不已,顿时心生一计,有意试试她的才学,便随口出了一道对联

    巫山观梧梧桐雨细细

    赵娉婷见朱瞻垣气宇轩昂,英姿焕发,情窦初开的她,半掩娇羞,对了下联为

    河畔赏荷荷叶风盈盈

    从此一联定情,朱瞻垣出宫至鱼家,见著了表妹鱼澹然时,不忘问上几句关于赵娉婷的事;而赵娉婷所有关于朱瞻垣的消息,统统来自鱼澹然口中。

    “娉婷姐姐,你那本苏老泉的嘉佑集读完了吗?”

    “读了一点。然妹,如果你想读,先借你好了。”

    “谢谢姐姐,哇,真是太好了!”

    鱼澹然搂住赵娉婷,出其不意地在赵娉婷粉颊上香了一个,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感激。

    “娉婷姐姐,你在绣什么?咦,这不是我的一翦梅吗?”

    鱼澹然像只小猴儿似的,在雨欣斋里东摸摸,西瞧瞧,没有一刻闲得下来

    “是呀,我的咏絮才子。以前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我把你的词绣成一幅作品供起来?现在我将你的真迹拓印到丝绢上,然后一针一线慢慢绣著。”

    话说鱼澹然十二岁那年,随祖母进宫探望娴妃娘娘,又逢皇上赐宴娴德宫,当时宫外正飘著大雪,皇上诗兴大发,令在座的妃嫔、皇子,公主们各自吟咏一首,以抒发己身的感受,鱼澹然即兴咏道:

    白雪纷纷柳絮扬遥想红妆独咏飞霜

    深闺谁解蕙质肠赋酒诗觞志寄幽篁

    疏影横斜水面香半点痴狂一缕薄裳

    驿桥寂寞绽清芳也暗思量又自心伤

    吟咏完毕,全场骇然,人人称善,皇上更是龙心大悦,谓此真一才女也,当面封鱼澹然为“咏絮才子”

    此后,鱼澹然便把自己居住的粧楼改名为“咏絮阁”

    “娉婷姐姐,你什么时候可以绣好?我差人来取回去。”

    “不成,这是我送你的寿礼,等你满十八岁,我再亲自送去给你祝贺。”

    赵娉婷见鱼澹然一副迫不及待相,故意逗著她玩。再说绣好还得送去裱框,一耽搁下来,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大功告成。

    “喔,那还得等到今年冬天,好漫长的时间呀。”鱼澹然扫兴地噘著子邬。

    雨欣斋里,女孩们咯咯的笑声,与窗外的鸟语花香,共谱一曲春之歌,此刻,阳光明媚,花团锦簇,草木扶疏,正值大地春回的好时光。

    *******

    “佳龄拜见母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上座。”

    “老身见过娴妃娘娘。”

    “娘,这儿也没外人在,不必拘礼了。”

    鱼老夫人和娴妃相互作揖。宫廷之中,礼节繁冗,加上君臣,亲子之间,礼仪更是错纵复杂,看得一旁的鱼澹然是一头雾水。

    “澹然参见娴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澹儿,快请起。来,让姑姑瞧瞧你,好些年不见了。”

    娴妃只生七殿下一个独子,没有女儿,对鱼澹然这个小侄女,自然是疼爱有加。

    鱼澹然本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娃儿,生得闭月羞花,才气纵横之外,她还有一张甜蜜蜜的子邬,撒娇、撒野全是她的拿手绝活。

    “哇,澹儿长大了,亭亭玉立的,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喔。”

    “姑姑您过奖了!不过,说的也是,这可是咱们鱼家的优良传统,奶奶是苏杭第一美人,姑姑是京师大美人,澹然我当然不敢太丢你们的脸呀。”

    “你这孩子嘴里涂了蜜呀,说起话来怎会这么甜?”

    娴妃搂著鱼澹然,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听她这小丫头在胡说八道哩,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

    鱼老夫人嘴里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亦是喜孜孜的,难得在年过半百的今天,还有人提起她苏杭第一美人的名号,她老人家怎能不感到欣慰万分呢?

    “澹儿,好些年不见了,你想要什么见面礼,尽管说,只要姑姑能力所及,一定赏赐给你。”

    “真的吗?澹然想要一幅画”

    鱼澹然瞄了祖母一眼,便把话吞回去,生怕说出来不得体,引来祖母的责备。

    “一幅画?你这个咏絮才子会跟我要画,那一定是郭熙,还是米芾那些前代名画家的作品吧?”

    “不,是摘云公子的。”

    “摘云公子?白容膝?他画的有你好吗?你前些时候画的几幅什么荷塘望月图、水心声观雪、咏絮阁春色笔墨精妙,风格活泼而细致,我看来也顶好的,你表哥遗对你赞赏有加呢。”

    七殿下和鱼澹然表兄妹之间,感情甚笃,时常往来,每每鱼澹然有新作,七殴下必会带回宫中,让娴妃欣赏玩味一番;一来排解娴妃的深宫寂寞,二来娴妃对鱼澹然本是关怀备至,赏识不已。

    “姑姑,那不一样。我画的全是妆楼亭阁,园内风光,视野太狭隘了。人家摘云公子阅历丰富,五湖四海,天宽地阔,何景不可入画。加上他对光线、距离的深刻体会,墨色浓淡和皴法的运用等等,都是我不能望其项背的。”

    “你这个傲慢的小姑娘,也有对人甘拜下风的时候啊。”

    “佳龄,别理这疯丫头,瞧她成天疯疯癫巅的,将来有哪个好人家敢要她哟。”

    鱼老夫人掐掐鱼澹然的手臂,故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相。

    “娘,这个您放心,想想澹儿也十七了,该给她找个婆家,改明儿个我跟皇上提提,凭咱们鱼家的家世,不愁找不著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候请皇上赐婚,一定风风光光把这个疯丫头嫁出去。”

    “奸啊,那就请皇上把我许配给摘云公子吧。嗯,这个人花鸟、山水、人物,样样画得好,我喜欢!顺便我还可以拜他为师,跟他学画,一举两得。”

    鱼澹然自从她爹托人到江南买了一幅摘云公子的春山行吟图回来之后,对摘云公子这个人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她甚至还口出狂言:今生非摘云公子不嫁!

    鱼澹然对这幅春山行吟图爱不释手,时时望图沉思,细细研究其笔法、墨色,暗自推敲画中之意境,每到领略处,便发出会心的一笑。

    “瞧你一点儿也不害臊,亏你还说得出口,我都替你羞死了!咱们鱼家怎会教出你这般恬不知耻的闺女呢?”

    鱼老夫人到底还是传统保守的名门淑媛,有些话肯定她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没料到她最钟爱的小孙女儿竟如此的口不择言。

    “澹儿,难怪奶奶要说你疯癫,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摘云公子名满天下,说下定早已妻妾成群,甚至儿女成群了。”

    “姑姑,澹然以为,嫁夫如斯,为妾又何妨。”

    鱼澹然这小妮子,向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下子更把鱼老夫人和娴妃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

    “不成,不成,你可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你爹娘的心肝宝贝,姑姑的开心果,再说咱们鱼家是何等的人家,怎么可以让你给人做小的呢?真是一派胡言!改明儿个我请皇上作主,非把你许配给哪个皇子、世子不可。”

    娴妃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开哪门子玩笑,她最疼爱的小侄女不嫁入皇家都觉得遗憾了,还给人做妾?这个免谈。

    “不管,不管,我喜欢摘云公子,我是嫁定他了!”鱼澹然任性道。

    这回鱼老夫人和娴圮不再理会鱼澹然的疯言疯语了,她们母女俩正品头论足哪个皇子、哪个世子,哪个大人的为人、操守、家世、学问,热心地为鱼澹然物色对象。

    *******

    “猜猜我是谁?”

    鱼澹然蹑手蹑脚地潜进仰德宫,一见到她表哥,便出其不意地从后头用双手捣住他的眼睛。

    “然妹,我刚要去娴德宫看外祖母和你,怎么你就跑来了?”

    “不好玩,不好玩,表哥,你好讨厌,怎么一猜就猜出人家来?”鱼澹然嘟著小子邬,败兴道,

    “拜托,我的好表妹,你想谁会这么放肆,胆敢在我仰德宫里偷袭我?”

    “好啊,臭表哥,你居然骂我放肆,哼,你以为你是殿下就了不得啊,抱歉,小女子我偏偏不吃你这—套!”

    鱼澹然故作生气相,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副神气、威风模样。

    “然妹,然妹对不住,是表哥失言了,好不好?”

    朱瞻垣连忙冲出来猛向鱼澹然又行礼、又赔不是,没法子,谁教鱼澹然是他的红娘、他的喜鹊。

    “然妹,赵姑娘有没有托你转交什么给我?”

    “不晓得,不晓得。现实鬼,你心里就只有你的赵姑娘,哪还有我这个表妹?”

    鱼澹然见朱瞻垣一脸期待相,故意逗著他玩,寻他开心,

    朱瞻垣知道表妹的个性,于是对鱼澹然千拜托、万请求,总算见到自己心仪女子的亲笔真迹。

    河诠生南国

    春来发几棱

    愿君多耒撷

    此物最相思

    “哇,纵看是丝,横看是丝,正面、反面全是丝耶。表哥,娉婷姐姐想告诉你,朝也思,暮也思,朝朝暮暮,时时刻刻,怎一个思字了得?”

    鱼澹然抢回赵娉婷题诗的那条红丝巾,拿它在手中比划著,自作聪明地替她表哥解读其中之含意。

    “知道了,我自己不会看啊,谁要你鸡婆来著?丝巾还我!”

    朱瞻垣被鱼澹然闹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干脆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他表妹手中再度抢回那条丝巾。

    “太子殿下驾到!”

    正当他们表兄妹闹得开心时,外头侍卫刚好进来禀报。

    “表哥,那我先回避—下。”

    “不用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连我父皇都见过了,何必回避呢?再说我皇兄人很好,又不会把你吃掉。”

    “不回避就不回避,我才不怕会被他吃掉哩,除非他是毒蛇猛兽。”

    鱼澹然从小就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惯了,才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反正在她眼里,全是一个“人”样,有头有睑、有眉有眼。

    “七皇弟,我刚刚听说你那位咏絮才子表妹进宫来,才想找你一起到娴德宫瞧瞧,没料到就在这儿给我遇见了。”

    太子殿下仰慕鱼澹然才名已久,几年前皇上赐宴娴德宫,初见芳颜,便对“咏絮才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事隔多年,一直苦无机会再睹娇容,今天相见,真是蒙天之助也。

    “鱼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天香国色好品貌、好才情,好一个咏絮才子!”太子殿下望着鱼澹然脱俗、唯美的姿容,不禁由衷证道。

    “太子殿下过奖了!臣女何其有幸,蒙太子殿下称赞。”

    鱼澹然见太子殿下忘情地盯著自己看,她倒一点儿也不紧张,从容地搬出她娘平时教她的那一套,唉,就是仕女的礼仪规范。这个她不是不会,只是平常懒得使用而已,这回可真派上用场了。

    “鱼姑娘,你谦虚了。”

    太子殿下理所当然地以为,如此一个落落大方、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便是他心目中的“咏絮才子”

    朱瞻垣可别扭了,他八辈子也没见鱼澹然这么“淑女”过,多不自在呀,他宁愿要方才那个没大没小、天真烂漫的小表妹。

    *******

    鱼澹然自宫里回家的第二天,赵娉婷和婵娟来访,咏絮阁中欢声笑语不断,一扫前几门人去楼空的落寞景象。

    “赵姑娘、婵姑娘,请用茶。”

    “谢谢你,绿儿。”

    绿儿替赵娉婷和婵娟倒完茶水之后,便呆头呆脑地立在鱼澹然身侧。说也奇怪,她一副臃肿、肥胖相,处在三位丽人之间,怎么看怎么碍眼。

    “下去,下去,需要伺候,我会喊你的。”

    鱼澹然对绿儿这个婢女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傻里傻气,笨手笨脚的;她真羡慕赵娉婷,有个婵娟那样的俏丫环,善解人意、慧心巧手。

    “娉婷姐姐,什么时候把你家婵借我一、两天,我快被我家绿儿气疯了。前几天我进宫去,她竟拿我的徐州先贤传去厨房里包糕点来吃。”

    书是读书人的灵魂之一,哪个读书人不惜书如命、爱书成痴?鱼澹然最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一个白丁如此糟蹋她的圣贤之书。

    “糟了!这下子刘义庆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眠了。还有那些徐州先贤们,保证他们不气得吐血才怪哩!”

    “小姐,小姐,你不能把我借给鱼姑娘呀,我从九岁到你家起,就发誓一刻也不离开你,今生今世,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

    婵娟听鱼澹然这么一说,她倒害怕起来,像鱼澹然那种说风是雨的个性,她才不敢领教。

    “开玩笑的啦,别紧张。那以后你家小姐嫁进宫里做王妃,你是不是也一起嫁进去呢?真黏人的橡皮糖!”鱼澹然故意取笑道。

    “然妹,别笑话婵娟了。你进宫去,他、他有没有什么要交给我的?”赵娉婷羞红著睑,难以启齿。

    “有。这是此番西南夷进贡的一块凤玉佩。龙玉佩在表哥身上,表哥说,凤玉佩拿去送你表嫂,希望玉佩早日成对,人儿早成双,从此,龙飞凤舞,龙凤吉祥!”

    鱼澹然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佩,顺便添油加醋地“调味”一下她表哥的吩咐,凭她舌灿莲花的功夫,怎不教赵娉婷听得似酧如痴?

    “他真的这么说吗?”

    赵娉婷明知道那些肉麻、恶心的部分全是鱼澹然的“创作”但她宁可相信鱼澹然的每一句、每一字,因为那正是她所期盼的。

    “真的,真的,骗你小狈!”鱼澹然信誓旦旦道。

    对呀“骗你小狈”骗你者,小狈是也,与她鱼澹然何干?拿小狈当替死鬼,自己撒了一些些谎,不过,真正动机是力促一对有情人,鱼澹然觉得这是“君子有成人之美”也算得上功德—桩。

    *******

    修竹寺香火鼎盛,寺前香客络绎不绝,更吸引了卖脂粉、杂货、零食、书籍、古玩、字画等各式各样的摊贩聚集,热闹滚滚,盛况空前。

    “鱼福、鱼顺,你们备轿去,一个时辰后,到李老先生的旧书摊找我。”

    鱼澹然祭拜完毕,打算趁机到各摊位溜达、溜达,便对家丁吩咐道。

    “小姐,我们去买糖葫芦。”

    绿儿的目光为眼前一串串红艳欲滴的糖葫芦所吸引,迫不及待地想去买来尝尝。

    鱼澹然不加理睬,继续往字画摊走去,她只记挂著上回托老板买摘云公子的画不知买到了没?

    “小姐,那我们过去,买点儿胭脂、水粉什么的,好不好?”

    “你自个儿去,爱去哪儿都行,—个时辰后,旧书摊会合,少来烦我了。”

    鱼澹然被绿儿吵烦了,干脆让她自己去逛,省得她在耳边鬼叫鬼叫的,败人兴致。

    “鱼姑娘,对不住,你上次吩咐摘云公子的画,已经派人去苏州买了,不巧摘云公子却游山玩水去了,所以扑了个空,只好空手而返,真对不住!”

    字画商频频向鱼澹然解释没买到画的原因。

    “不要紧,老板,我真的很喜欢摘云公子的画,你下回如果买到了,千万找人通知我呀。”鱼澹然失望之余,不忘了向老板交代。

    离开了字画摊,鱼澹然到贩卖古玩处随意看看,给自己买了一支梅花簪子,然后才晃到李老先生的旧书摊。

    “鱼姑娘,近来可好?”

    “托福了。”

    “欢迎你细细琢磨,慢慢挑拣。这儿宝贝可多著呢。”

    旧书摊的老板李老先生是个落魄的举子,以搜集、兜售残籍旧本为生,由于鱼澹然是常客的关系,两人颇为熟识,或许还因为同是爱书、惜书、懂书之人的缘故吧,他们竟成了忘年之交。

    鱼澹然在摊上翻翻看看,突然看见一本王逸的楚辞章句,正当伸手去拿时,倏地,一只男子的手亦同时抓住了书本的另一端。

    “姑娘,你也读楚辞呀?”

    那名男子眼中泛出讶异的光采,不失温文地问道。

    “是呀。公子,你也读楚辞吗?”

    鱼澹然自信满满地回答了他眼中的疑惑,而且还高傲地反问他一句。

    “哦,姑娘,你最喜欢哪一首?在下愿闻其详。”那名男子分明是有意考鱼澹然嘛。

    “屈原的少司命。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华枝,芳菲菲兮袭子。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好了,背完了,还要不要我解释给你听?”

    “不必了,不必了。姑娘贵姓芳名?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那名男子拱手作揖赔礼道。

    “那书就我买喽,公子,你挑别本吧。”

    鱼澹然付清银子,鱼福也过来回报时间差不多,该回府了。

    于是,鱼澹然坐上了轿子,主仆一行人浩浩荡荡迈向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