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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莹原本抱怨的读书生活彻底结束了,他再也不用早起读书了,因为他们现在几乎相当于被吕不韦软禁在了章台宫。
他们所说所行皆在赵姬的眼目之下,这与在吕不韦眼中根本无异。
这无疑令吕不韦他狂喜啊,在异人死后,他仿佛成了秦国的新王。
他挥手便可令万人低首,这让他如何不迷恋
所以他牢牢揽着曾属于秦王的权柄,不肯放手。
他无视阿政的早慧,如防洪水猛兽防着这个少年秦王,将他囚在了章台宫。
甚至为了掩饰自己对秦王天生的恐惧和永远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他开始强迫阿政读吕氏春秋,给他单独上课,迫切的想要他去认可自己的想法以减轻自己的不安。
他暗示着阿政,你认可我的想法,我当王和你当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阿政沉默着在他的教导下,学完了整本吕氏春秋,当然他的书时不时就要更换一下,因为吕不韦的门客们在不断的修改着这本可以让吕不韦名声更上一层楼的书。
这本书已经不是杂乱无章了,阿政竟在其中悟到了几分自己以往没想到的为君之道。
王者之治,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1
凡人之性,人因利而立王,予众生利,予众生生,我自为王。2
琇莹也颇爱此书,他自行抄录了一份,对其中他不感兴趣的"专项税",以及经济安民治理方面尤其着迷。
甚至偶尔还会念叨着,“是月也以桑为均,贵贱少长奶一,以给郊庙之祭服。〞3
阿政承认吕不韦是他的老师,他教会了他太多。
他让他在最得意骄狂时,突遭磨砺,让他可以再次清醒自己的弱势和并去思考未来的道路。
他成为秦王的第一课,是为国退让。
他而今总是沉默亦或附合,甚至早些时日,与吕不韦上课时附合了他的想法,并道,"仲父所想,政已知晓。"
然后垂眸不去看原本老神在在的吕不韦突然变得狂喜的脸色。
只要让秦国稳定,他可以退居一射,他不在意被人压着的屈辱,他可以等待展翅的时机到来。
秦王政一年的早朝之上,依旧是内外大小事宜皆禀丞相。
秦王政不过是一个名字叫王的标志,他和王座上的雕花一样,是最可有可无的摆件罢了。
他戴着属于秦王的冕旒,高高坐在王位上,不发一言,安静地等待吕不韦议完事后,说出那句"允"。
这便是他这个早朝的任务。
但他心中的任务不止这一个。
他珠帘下的神情冷漠,俯瞰着跪坐一地的朝臣们。众生百态,尽入他眼。
他忽然想起琇莹说的位高便可看清一切的话了。
他确实看清了他的朝臣们,一群投机与忠诚皆有的家伙。
可是他的朝臣们不关心他的想法和评价,他们甚至连眼
角余光都不给这个稚嫩的秦王,只是一昧将热切的目光投向吕不韦,仿佛他才是大秦的主人。
我父亲在时,他们见他的眼神也如现在看吕不韦的这样。
可惜世间百态,不过阿父人走茶凉,不过吕相风头正盛罢了。
来日他们亦会如此看我。
阿政在心中想到,抿唇不说话,跪坐在上首支着耳朵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今年关中又大旱了,但多亏琇莹的肥比上年增加了不少产量,让不少妇孺活了下来。
蜀地今年的粮食翻了两倍,全国的春耕已大部分完成,他们正商议着待到夏天,秦是否还要开战。
阿政轻摇头,弧度小的无人得见,他一只手的手指曲起,叩在另一只手上,这是他思考的惯常动作。
他沉呤片刻,便在心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秦国不可以开战,这只会让被上次胜利鼓舞的六国更加团结,更甚者,他们借着这次胜利,一举吞吃掉秦,而且父亲生前重金所行魏国的反间计必失败不可,公子无忌定能再如当初一样再次合纵伐秦。所以秦不能战"
他注视着下面的人,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己经学会了不跟一般的少年人那样,愤怒于自己被无视。
他只是平静又耐心的立在属于他的位置上,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吕不韦的对策。
这便是他这个早朝的任务,将这些朝臣讨论的大事当成抛向自己的问题,然后将自己代入到手握实权的秦王身份,在心里提出自己的想法。
并观察吕不韦的每一次决议和对朝臣的布置,对比自己的想法,再次更改和修正。
他在学习这些阿父来不及教他的东西,他在试图看清局势,和成为一个合格的王。
吕不韦一直是他的老师。
而琇莹每日只枯坐在章台宫的偏殿,等着太阳落山。
他为兄长受了委屈而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而感到无以伦比的愤怒。
他将自己锁在屋中,独自一人静坐读书来压抑着自己来势汹汹的怒气。
这本被他爱不释手的吕氏春秋,因为想起了吕不韦,被他猛地掷了出去。
忍,若现在杀了他,秦国怎么办他与自己说,无事的,待他能出宫,他就去雇刺客,去把吕不韦杀了。
他努力扯出温暖的笑,默默将书捡了回来。让自己行事与旁日无异,直到那日,他忍不住了。
那日阿政回到章台宫时,已经傍晚,夕阳染红了一大片天穹,他披着漫天红霞走在小道上。
琇莹如以往般在章台宫门前等他,见到他时连忙跑上前,想如平时一般同他说话。
阿政含笑看他,他也笑眯眯的准备开口时,却被阿政身后的赵姬送来的老侍人拦了下来。
那侍人一幅恭顺的模样,可却透露着无言的傲慢,"琇莹公子不应与王齐肩而行,应退后半步。王亦不应做出与身份不符的姿态。"
阿政顿时沉下了脸,面色阴沉,甩袖,"滚下去孤
做何事竟容你置喙"
琇莹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他向左退后了半步,含笑与那老侍人对视,他虽在笑可目光寒凉,现在竟连赵姬的狗也敢对我兄长指手划脚了。
"你不滚,就我来帮你好了。本公子可一向觉得助人为乐事。"他语气轻柔,可动作却不轻柔,他像是没有用力一般轻柔地折断了那老侍人的手骨。
他没有理会哀嚎声,径直将人踹倒在地,"你说我将你的骨头卸下来,阿母是会怪我,还是会怪你。"
他作势欲拽老侍人,模样看上去是真打算去卸骨头。
那侍人吓得不住磕头,头磕在石板上压出血来,他却只顾着言道不敢了。
琇莹轻笑一声,"我听闻成蛟曾经打死过他宫中侍候的宫人,可一点儿罚都没受。"他抬腿将人掀翻在地,碾着着他的手,"我为王胞弟,先王嫡系子,不比他跋扈,好像不合适。"
阿政扫视了周围噤若寒蝉的宫人们,眼神暗含着威胁。
他唇边弧度未变,将自己散落的书拾起,才上前牵走正在发泄怒火的琇莹,对那个侍人轻声道,"明日不必来章台宫了。"
他语气平和,可那老侍人却如遭雷劈般瘫在地上。
他不明白这些天看上去平和天真的琇莹和一直沉默的会突然变得这样可怕,但他知道他己经没有价值了,太后也不会留他的,他一定活不过明天。
琇莹站在阿政身前,垂着头看着鞋面上的血迹,不敢去看沉着脸在木桌上摆书的阿政。
阿政坐在木椅上,紧握双拳,径自生着闷气,他这秦王当的,连侍人都可以随意呵斥他了。
琇莹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见他面容冷峻,只好轻轻地扯他的衣袖。"阿兄,我有错。不该随意打人的。"
这一段时间的怒气消了,他开始思考他打人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坏影响,赵姬会不会觉得自己冒犯了她的权威去而找兄长麻烦吧。
他不禁有点懊恼,都怪自己,一时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兄长,我明日会去找阿母解释的。"
阿政有点疑惑,但很快了解了琇莹的想法,有点无奈的摊手,向他解释道。
"我没对你生气。我只是有点对自己的怒气。"他轻笑着,仿佛在笑琇莹呆,"他让你我不顺心,打就打了。阿兄觉得打得好。"
他招手唤琇莹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琇莹,莫要担心。阿母不会因为这事生气的,更不会迁怒我的。"
她不敢见你我的,她只会因为内疚更加纵容我的闹脾气,替我收拾烂摊子。
毕竟可是她先为了吕不韦背叛儿子的啊
他把玩着杯子,泄出了点苦笑,往好处想,这件事直接就可以打消吕不韦的顾忌了,让他认为我不过是一个暴躁的无能的孩子罢了。
琇莹此时无比清醒的大脑显然也想到了,他也冲阿政扯了一个笑。"兄长很厉害,再也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他笑容灿烂,兄长怎么可能无能呢就算现在弱势,也是他们以大欺小。
他接着道,"那以后兄长不喜欢的人,告诉我,我过去废了他们。"毕竟赵吕同盟都愿意给他收拾烂摊子呢
阿政的脸庞半侧被灯火映照着,眼睛和着橙黄的光,"琇莹也很厉害,都可以保护兄长了"
他还跟以前一样哄着琇莹,琇莹鼓起自己的清瘦了些的脸,眉间含着欢喜,"兄长哄我。"
阿政大笑起来,撸了一把琇莹的毛。
他仿佛像黑夜中的太阳。他确实是琇莹的太阳啊
"那我的幼弟,解气了吗明日可以出门了吗"
阿兄一直都知道啊
太暖了,阿政眸中的温柔足够令琇莹眼眶酸软,他倚在兄长身上,"善"
阿政揉着他的脑袋,"反正阿兄觉得今日挺解气的,彩"
琇莹也笑着扑到了身上,"我要去赚钱。"为将来雇人杀吕不韦做准备。
阿政对他的言外之意了如指掌,有点好笑,但还是纵容道,"我有一小队行商的人,虽比起吕不韦差远了,但可行六国。"
阿父手下的商队不大,是吕不韦赠的,但忠诚度还行,阿父平常也不用,到了我手上,估计也用不上,琇莹你拿着去玩,顺便可以去六国赚那群冤大头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