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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年节悄然过去。
扶苏的病已大好,又恢复了那乐观天真的胖崽模样。
琇莹和阿政都是松了一大口气,琇莹这段时间除了去跟大家一起讨论水泥路的建造,其他时间都守着小扶苏,生怕一个不慎,小扶苏便夭折了。那他便是九死也难消心中愧意。
所幸扶苏大好了,还与他亲近了不少,他这才安心的做正事。
阿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皱眉拿笔对路线做最后的修整,李斯和尉缭王绾等人也侍立在侧,轻声提出意见。
琇莹也是汇报了大秦境界的数十家水泥厂最近屯的物资,看着他们指的路线,直接就在纸上写下了采用就近原则将每条道上所需的水泥任务分发给各个厂的分布规划。
水泥是十分够用的。因为据他和张苍计算,水泥厂三四个月大概就差不多够了,到时候正值农耕,所有的厂都停工不产时,也不影响修路。
他又将他计算好的一共需要多少人力,财力也一并汇报了。
“从匈奴那边抢来的财务也完全是够用的。”他说完之后便将自己写下的所有规划递给了阿政。
这还不加上他在六国做生意的钱,他麾下的秦商也在六国立住了脚跟,纸张和玻璃肥皂虽降了价,不算是高级的珍品了,但由于价格低了,受众从大贵族直接扩大到了整个贵族阶级,倒是挣的比以前更多了。也因为他们及时把所有竞争者都给掐灭了,垄断了价格,让这个市场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为他的后期把握各国的其他商业命脉计划建立了良好的基础。
阿政也知道他这次只调了从匈奴那边抢的财富,他接过了他这份,细看了,并点了头,勾起唇角,对他表示赞赏。
他虽然对水泥路经过暴晒会开裂有点不满,但是他实际算了财产又考察了水泥路之后,决定选用水泥路了。
虽然会有裂缝影响,但总归是比其他类型的路在雨后干净些,平坦方面也不错。车马行走虽因裂痕而颤动,但很小,几近于无。
关键是修的快,花钱少。于是一向追求完美的阿政决定忍下这小小的瑕疵,反正琇莹和墨家最近都腾出手来了,正好可以集中解决一下水泥开裂的问题。
阿政决定先修上,后期他们做出更好的来,自己再命人去重修。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拿起笔将每条路所需的条件,直接标在了图上,让一切变得十分简洁。
琇莹得到了哥哥的夸奖,偏头看他哥在图上写字,笑得春光烂漫。
他指着图,轻声附耳与他哥说起他觉得上次的朝会说的实行经济控制时,大家所说的半两钱币计划不可行。
“我知阿兄心意,半两钱币,用半两铜掺铁的劣币交换六国的足两币。以阿兄今日的强权为辅,用一半的价钱买下物品,于国有益,可以更快收割五国。”
阿政却偏了头,笑着看他,示意他大声些,直接向他身侧献策的众人接着说下半句。
琇莹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瞪大了凤眼,他习惯了躲在阿兄身后,只与阿政说自己的想法,然后阿兄会根据他的想法,制定决策,他只需要点头做阿兄给他的事。
他少有这样在众人面前去说自己的想法,他虽然跟李斯一起爱扯人头花,可他只需贯彻他哥的想法,不需要这样去锋芒毕露地说自己所思所想。
他上次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是主持战时回援和固守河间之时。
他其实也没有害怕之意,只是不解。阿兄要做什么呢
阿政轻拍了拍他的手,带着鼓励和温暖,朗声道,“半两币之事,公子有话,诸君与我细听,共议。”
琇莹难得的不知兄长心思了,但他还是听话,敛去笑意,沉吟片刻,才面容冷峻接着道,“琇莹私以为若是只为秦一国计,此计可为,若为后期灭诸国治天下计,琇莹认为不可为。若是此币流通于五国市,与五国的足两钱混在一起。虽然口中说出两种币价值相等,但是人们只要不傻,便能加以辨认,毕竟此钱轻啊所以所有人都会储存足两币,将含杂质的半两币拿去交易流通。所以市场大部分的钱都是半两钱。”
站在众臣前的王绾俯身拜他,回道,“公子,绾不才,心觉这无妨的,半两钱造价更低,大不了秦流通都用这种劣币了。而且我们是去赚五国的钱啊,恶果都是他们吃啊”
他身后也有不少人附和他,这本来就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啊,省钱不好吗
阿政也轻颔首,但是未说话,眼中含着温意,看着有点纠结的琇莹,示意他家公子继续说。
琇莹也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降低制币成本,于现在的国有利。
他于是点头同意了众人的想法,然后才说出自已的想法,“我知大人所想,诸位皆较我年长,皆为秦国计,琇莹皆是感佩于心。”
他又一次向秦臣们一拜,“可是秦必会灭了六国,这让琇莹不由想得更远些,我思来想去几日,设想了一下对于秦国未来初统一的局面来说,百年流乱,一朝涤清,我们要在废墟上拼凑一个文伦一统的泱泱大国,可这时间要拉得很长,而那时刚统一的我们根本来不及建立国家公信,一切便乱了,到时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流通不利,甚至货币废物,直接物物交换,到时候一切都乱了。”
他言辞恳切,句句是自己的隐忧,“若要现在劣币将大量灌进诸国,诸国因你我锋刃不敢阻止我们,可进入了,他们那些蠢货也不会想着去治理,安排国家支出,建立公信。所以他们便是让花瓶更碎,那恶果呢必是自由我秦统一后自负。”
阿兄可以用强权强制货币进行流通过程,可是国家信用便是被踩在了地上了,再难扶持起了。
人心本就散乱,货币交易再乱,人心便散成了渣了,国家何以归心
他们刚将碎片拼凑成一个花瓶,花瓶原来七零八碎,即使拼上了,也是千疮百孔,他们要一点点去缝补。
琇莹认为要保证一切的稳定,便需阿兄在明面上要强权稳定政治,他在暗中必要保持经济稳定。
唯有钱袋子守住,经济平稳,大秦才能走得下来,平稳地走下去。
经济可以僵硬,可以不流通,可以都是国有,他都可以慢慢调整。
可是货币是根本,是他后期的大手段,货币不能乱。
他而今用半两币用往五国,占尽便宜。来日苦果,自食矣。
他没说什么大道理,甚至有些不修言辞,可句句都是对秦国的思来想去,步步斟酌。
众臣细听后俯身下拜,“公子所言甚是。”
琇莹抿了抿嘴,后来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圆滚滚的瑞凤眼向他阿兄看去,带着欢喜,他总是想与他阿兄分享自已一切正面的情绪。
他在政事上少有言辩,只是阿政的附声者,他似阿政的影子,他是六国人口中的暴君嬴政的膝边疯犬。
可这一次,耀眼的太阳牵着他身后被他光芒盖住的月亮出来了。
他在高台笑着看他,带着骄傲和纵容。
他是吾弟,孤此生唯一的弟弟,是那个从生到死都离政最近的孩子。
他不要他自晦,他要他在人群中要散着人人可见的皎皎清光,他非是我的影子,也非是我的附声者,他有他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
天空不会折断他宝贝的小山鹰的翅羽,太阳想看着月亮发光。
他与众人道,“此吾王佐,孤之士。”
他只是一心跟着他,站在他身侧,对他一心的王辅,亦是他这孤将的第一个士。
琇莹忽的知道了阿兄的心思,差点又要哭出来。
阿政的爱,是浓烈而有力度的,他要他的小公子做自己,不可做他的附庸。
那个刚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姿态谦雅的小公子,吸了吸鼻子,笑得恰如朗月清光,他高声道,“士为知己者死。”
我是你亲养的士,我属于你。我在见到你时,才知道我生的意义。
遇见阿兄之前,从来没有人记挂我,从来没有人想让我活着,我可有可无,只配做路边的野草,枯了败了,不过化成泥罢了。
遇见阿兄之后,他护我生,赠我名,纵我娇,他让嬴璨成了秦琇莹,这个有友人,开朗乐观的,不再刻意将自己与人群躲开的秦国公子。
阿兄会说琇莹,我的幼弟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可爱好看的幼崽了。
阿兄会说,别怕,你只去做,我令已下,宁复何言。
阿兄今日说,琇莹长大了,你去跟他们说你的想法,无论对错,阿兄为你骄傲。
我是你的骄傲,你说。
你说,我的琇莹何等金贵,委身下交,便是委屈了。
阿政啊,你总说琇莹温暖了你,可是明明是你先让阳光落在了这颗长在阴暗处的苔藓,让他第一次知道会有人为他跓足,不必观望别人,他可以拥有一个可以给他拥抱的人。
你一声声的坚定鼓励与选择,一句句的你我同行,一次次的宠爱偏疼,才一点点给了那个曾经孤怜自苦的小可怜,赋予他心魂,让他拼凑出了自我,一步步渡他到了人间,一笔笔勾画出了而今这个明月皎皎的,值得别人欢喜,给别人带来温暖的琇莹。
只有爱才可以灌溉出你的骄子,也只有足够的爱可以喂饱秦王政。
他们啊,太过浓烈,太过绝决。
阿兄啊,我知你。
可我还是要说,我无忧无虑,我从来不觉得附和你不好,我可以为你而死,我真的喜欢旁人骂我是你膝边犬。
哎呀,我就是只长了一颗只听你的的脑袋,所以月亮认为在你身边才能发光。
阿兄,我快哭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