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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莹刚回来,就以护卫王太后不利被阿政下了廷尉府的大狱。
雍城的所有官吏一夜之间被轮换了,要加上棫阳宫点了一夜的灯,那弥漫了一里的血腥气,谁看不出来有猫腻。
可王上说了是贼子擅闯,杀了王太后,那便只能是如此。加上了最受宠的琇莹公子都下了狱,谁而今敢触王上的眉头啊,于是这一场风暴还未开始,就被阿政暴力镇压了。
众臣现在忙着筹备王太后的葬礼和年末的各项总结,忙得腿不沾地。
这些跟现在在“龙场悟道”的秦琇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牢狱生活过得快乐的很。
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关押,最多的就是老鼠,他有时候无聊了,就去玩老鼠,或者写文章。
他高兴了,他就在这黑屋里点油灯,雕石像,画阿兄。不高兴,他就不点,单纯睡觉,他主打一个开朗乐观。
他这边啥事没有,可苦了李斯,李斯今天第三次回答王上问询公子情况的问题,他该怎么说,他说公子状态不错,王上颔首不语,不似开怀。他说公子不好,王上就说他那个狱条件不行。
王上啊,公子是去蹲牢啊,这大狱里有什么好条件
他这还不算最苦的,因为阿政不会无理取闹。可张苍和财务部以及大司农那边完全不一样,因为没有他们头儿的工作真的会无理取闹,伤人性命
作为琇莹副手的张苍与众人在被搞疯之前,准备天天派人带着计划书和数据去探琇莹的监,今天是第一天,所以亲自去了。
“公子啊,别睡了,起来算帐了。”他脸贴着木柱,一手夹着几百张文件,一手举着火把,在牢门外喊。
琇莹无语死了,他从木板上起了身,想给张苍给扇一边去,“门没锁,你自己滚进来”
张苍看着旁边敞开的牢门,也是无语了。
他从门里进去了,良久,他才道了一句,“这牢被你坐的,跟你家似的。”
琇莹轻笑一声,拧开火折子,点了油灯,坐在了自己的小马扎上,“那欢迎你来我这寒舍。自己找地方坐。”
张苍想找个地方坐了,就看见一个石雕占了大半个屋,只有一小块地方是留给琇莹的,那一小地方,还有一堆散落的纸张和笔墨。
只剩下的一小块地方草上面铺一个长木板,上面披着琇莹的兔毛裘,张苍也是不嫌弃直接坐了上来,双手放置于脑后,往上一躺,“你这屋还不错,不冷。”
琇莹哈哈大笑,披着自已的长衣,用自己的玉簪子,将灯挑亮了些,“走了关系,通古给安排的单人间,冬暖夏凉。”
张苍也笑,坐了起来,将膝上的工作交给他,“公子,干活了”
琇莹叹气,半开玩笑道,“我都进来了,还要干活。”
刚说完,便细细看了起来。
秦琇莹,一个老傲娇鬼了,早就搁这儿等他呢。
张苍说着筹粮与各地今年上报的数据情况,琇莹看完了
所有数据,点了头,“大方向未错,有几个小方向我还未算,待我算了,明日差人予你。”
他眉宇间烛火明灭,白玉般的长指执着笔,卷起了那几个数据,复递给了张苍,“今年各方面不必大动,各方面的工厂也不必加急。按我定下的旧例便可。”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但下年于春耕时,将出兵于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故今年需按照战时普通粮七成,冬麦八成征粮,你且先报于阿兄,此事而今归各地的吏。待粮征完后,我若难回,你便率农家人去查粮,分装于国府。”
张苍应了是,接了那几张纸,“公子得需早回,司农年事已高,不能跟咱们这么熬啊。他的活,你的活,都给我干,我快累死了。”
他搓了搓手,没个正经样,“所以把你新写的禾莹流浪记,先给我看看呗他最后找到遍地是金的地方了吗”
琇莹踹了他一脚,“我没写第二章呢估计我要断更了吧。太忙了,不想更。”
张苍如丧考妣,“公子啊,你就不该让我看。整整一个月了,你一天写一个字都写完了,你就拖着,整得我着急死了。”
琇莹懒得理他,已经开始算数据了,“慢走,不送。”
张苍这才气哼哼地将自己怀里的烧鸡递给他,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这天天忙死了,公子啊,我明天不来了,我直接写个条子,向你报一下情况,你记得看。”
琇莹点了头,从自己那堆纸堆里递给他了五六张纸,“写完了,你拿去罢。刚逗你的,
他眉目清隽柔和,含着歉意,“此次是我对不住你们,大家都辛苦了,待我出去了,我与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琇莹吾兄,我爱死你了不辛苦不辛苦。”张苍笑得快活,就抱着书稿出了去。
琇莹便对着油灯,坐在板子上提笔算数据。
他从早算到晚,等到阿政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坐在板上躬着腰,努力眯着眼睛对着油灯看字的琇莹。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李斯,李斯吓得跪了下来,“王上,公子住的已经是最好的”
他似要解释,便被阿政抬手止了,“无妨。”
琇莹确实要为自己的轻率吃点苦头。
他轻摆手让李斯退了下去,“我与他说点话,你先下去吧”
李斯连忙退了,阿政这才慢悠悠踱步上前打开了牢门,来见他而今坐牢的幼弟。
“阿兄,就快写完了,你莫在那边挡我光,我看不见了。”
他还未靠近,他这耳聪目明的幼弟便听到了是他。
这小子还嫌他挡光,让他往边站,给他气笑了。
“秦琇莹,几日未见,阿兄还未打你,你倒是嫌弃我来了。”
他一副怪罪的模样,可是脚步却还是往边上挪了挪。
“没有。我不会嫌弃阿兄的,阿兄也不会打我的。”他一边回他阿兄话,一边也不抬头在纸上算着数。
阿
政闻言轻笑了一声,可看着琇莹缩在那一个小角落里,周围还有老鼠乱跑,他点着油灯,写下每一个数字时,心还是酸楚不已。
你幼弟何时受过这委屈,这牢有什么好坐的,他在哪儿不能自省了,他有什么好自省的,他跟在你身边,难道就不能反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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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你也觉得他除了有些冒进之外,也未见有什么错处他还小,有点冲动也是少年心性,他肆无忌惮不也是你一直想要他做的。
你是秦王,他凭什么不能肆意妄为
阿政敛下了眉目,他坐在琇莹脚边,为琇莹披了自己的狐裘,“一会就跟阿兄出去,你呆在阿兄身边反省也是一样的。”
琇莹很快写完了,将笔搁下,揉了揉眼睛,喟叹了一声,“终于写完了。”
他正想跟阿兄说说话,便听到了他阿兄的这句话。他长叹了一口气,阿兄又在心疼我了。
“阿兄,这里很好的。况且我有罪不罚,阿兄何以服众。”
“我用不着服众,他们本就屈服于我。”
阿政挑眉,笑得璨然,他这话说得狂妄,若是旁人说了这话,必会为人笑,可他不会,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他摸了摸琇莹的乌发,傻孩子啊,你入狱只是因为阿兄想磨磨你的性子,与服不服众有什么关系呢。
“你太天真,这个世界非是你黑我白,是非分明的,有的更多的谁拳头大,谁有理。”
法是无瑕的,是约束众生的,可我的王权是至高无上的,我不在众生之列。我即是秦的天,你有无罪,应不应罚,皆由我决定。
法是高,可我权至上。
琇莹抿直了唇,他摇了摇头,“阿兄王权是在阿兄的一次又一次的明赏善罚之中被阿兄建立的,我只听得千日筑巢,溃于一孔,我不能为阿兄开了那一孔。”
他伏跪于阿政脚边,“我今日在此,便是告知万万人我犯错亦会被惩处,王无私情,王权无瑕,秦法恒固。阿兄王权至高无上,是要带大秦更好的,而不是让我因阿兄怜宠而逃法避法的。我为公子,当做率表。”
“我犯下大错,苟全性命,已是阿兄偏爱了。”
阿政看着琇莹,看着看着,便笑了,“琇莹,你长大了。”
琇莹仰起脸,腮边含泪,“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所做之事,阿兄,我要一力承担。我会在牢里静思己过,戴罪立功。”
阿政抱着他,双眼轻阖,眸中沉静,看不出情绪,可是九分欣慰,一分酸楚何必为外人道呢。
琇莹真的是他一点一点养出来的,他处处像他,样样随他,王教了他担当,他便一直听着。他不知不觉好像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他膝下的幼子了,但这样很好,王很开心。
“那你便在这里吧,阿兄等你的上书,也等你自己走出去。”
琇莹应是,偏头提起油灯,让他看自己雕的未完成的塑像,这塑像模样矜贵,姿态端丽,其间神韵与阿政很像,“阿兄,这个塑像与你的名姓一般皆存世千古,我希望我也如它一样,在史册之中可以将名姓同你紧贴。”
“我在牢中想了很久,秦篆难读,我欲为其做音注,让它能流传的更远,我知道你的所想。”
他接着轻声道,“我之大志向,想做君王辅。”
“你已经在做了。”阿政仔细端详着那座塑像,眉目间却是和那塑像不同的温度,他并非石像,他亦会为真情流露自己的心。
“可阿兄知道,你会做得更多,更好,因为我亦然。”
“不必去想青史名姓相连,因为你我已经一起走了很远了,我们所做,只是想做,该做。”
他接着道,他理解琇莹想与他绑在一起的执念,可又不希望他太过执着史册名声。
“所谓这页史书,不过是记述你我功绩的一张白纸,后人之说。自留与后人,你我只在此页,不必管他们。”
“所谓前世的孰优孰劣,孰强孰弱,不过是文人添墨罢了。他们未在我们的高度看你我眼中的风景,他们的评价,何必在意呢。”
他教着他的琇莹,勿在意此名,但为一志。
秦琇莹,王之佐也,王亲自说的会比史册之上更加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