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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彼此打招呼的话题多半围绕着昨天下班后各自发生的事,像是八点档的“一桶汽油和一枝番仔火”又烧到了谁,王小姐正告诉李小姐关于家里那只拉不拉多拉肚子时的状况
陆妍雨禁不住在心中叹着气。她是企画部里的歹命虫,上司对她工作上的“关爱”让她没有机会看八点档的肥皂剧,也没有空清理家中宠物的排泄物,更不会空闲到去酒吧吊凯子发展一夜情。天可怜见,她拥有的时间多半都用在补眠上头了。
“妍雨,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又熬夜啦?”邻桌公关部的小芳颇为同情的问了一句。
“是呀,everyday说要给新上任总经理看的企画案,今天是限期内的最后一天。”妍雨打了个呵欠后回答。
everyday是公司员工暗地里对企画部经理的称呼,他符合了艺人白冰冰卖饮料的广告词又矮又肥又短。
“说到总经理”小芳一脸兴奋的表情说:“听说长得又高又帅,是女人的杀手喔!”
总经理是现任总裁的儿子,总裁奋斗了大半生,到了已该退休的年纪,决定召回远在美国的儿子。子承父业,就理论上而言,合情合理,但妍雨觉得这些年轻的企业家第二代总像是坐享其成似的,轻松坐拥大片山河。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句话真适用在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身上。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经把头伸出去预备让人家砍了。”妍雨取笑着。
小芳扮了个鬼脸,不以为意的说:“又帅又多金,哪个女人不爱?”
“总会有人例外吧,况且金钱并非万能,起码它买不到人类珍贵的情感。”
虽然这个世界已到了没钱万万不能的地步,但妍雨总固执的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什么是金钱势力所不能及的。
“瞧你说得多么道貌岸然,到时见着了本尊的庐山真面目后,可别跟我抢呀!”小芳皱了皱鼻头说。
“你不必担心我,论起女人味、说到男人缘,全公司的女同事都输你。”
小芳的五官妍丽,再加上靠着后天美女制造机“化妆品”的辅助,更是让无数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办公室里,大家都知道小芳换男友的速度就像女人的月事一样规律,平均一个月汰换一个,能侥幸存活超过“赏味期限”的,肯定是有其过人之处,能获得小芳的格外开恩。
小芳的美丽成了她无往不利的武器,不管结局如何收场,她总不会是伤心的那一方,面对爱情的战争,小芳是个尚未尝过败绩的常胜军。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够诚恳,谁不知道你是企画部之花?你肯定是为了想让我轻敌才这么说的,不过我可不会上当,到时我会穿上最华丽的礼服出场,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小芳说得沉醉,把自己幻想成是和王子跳着华尔滋的灰姑娘。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你就把我当成假想敌了?”妍雨嚷嚷着小芳的重色轻友“不过是总经理新上任,干嘛搞得像天子登基一样的隆重?”
“你的消息真是太不灵通了。”小芳拿了张纸在她面前晃“公告都出来了,后天晚上在公司的顶楼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欢迎舞会。舞会耶,不穿礼服难道穿比基尼吗?”
唉,何必搞这么多名堂劳动大家?一堆繁文缛节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所有同事认识,在全员参加的会议上自我介绍岂不更有效率?
“反正你的目的也是想将他诱拐上床,穿比基尼不是更方便脱?”用性来换取男人的爱情,这伎俩根本不必传授。
“要死啦,说得这么露骨。”小芳白了她一眼,眼角瞄到了刚进门的人,压低了音量说:“晚点再和你算帐,everyday来了。”
可不是吗!那圆滚滚的肚子、光秃秃的脑子,不正是她的顶头上司吗?
“早安。”元德奎朝她们打着招呼,一双眼睛不忘色迷迷朝小芳的低胸领口偷瞄。
“元经理也早,一早就在练眼力吗?”小芳故意挺了挺胸,暗示着他刚才不礼貌的举动。
元德奎脸色尴尬的没回话,将视线转向妍雨,丢下一句“东西准备好了就进来”快步离开了“案发现场”
“损得好。”妍雨称赞小芳,然后摇着头说:“不过你这身衣服也太诱人了些,我要是男人也很难控制我的眼睛。”
在衣着方面,小芳从不吝惜展现自己的曲线,她很懂得“暴露”的哲学,总是露得恰到好处,给人隔靴搔痒的遗憾。
“我不在乎让人家看,但他的眼神充满猥亵,我不喜欢被人用眼神强奸。”反正不是直属上司,小芳也不需要卖面子。
“陆妍雨!”元德奎的声音从办公室另一端传来,有着催促的意味。
妍雨和小芳眨了眨眼,示意话题暂停,各自开始工作。
“都完成了吧!”翻动着妍雨辛苦了几个晚上努力的心血,元德奎的嘴角也由原本的下弦月慢慢上扬到几乎要笑裂,看完最后一页之后,他禁不住兴奋的拍着大腿“我就知道将案子交给你准没错。”
好老套的一句话!妍雨没好气的想着。她压根就不在乎他的赞美,她宁愿他放她几天假,让她好好轻松快活一下。
对企画案的内容满意了,元德奎往椅子上深深一靠,指着一旁柜子上的咖啡杯说:“麻烦帮我拿过来一下。”
人肥不是没有原因,真是懒到家了。妍雨在心中嘟囔着,还是顺手将杯子端了过去,人才站到了办公桌的桌沿,就感觉到自己的臀部被偷袭了。
“妍雨,你身材这么好却老是穿牛仔裤,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偶尔也该穿穿短裙,造福一下办公室里的男性同胞嘛!”元德奎色胆横生,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笑话!她的身材是圆是扁、是方是正,干别人屁事?何时轮到这只色猪来评判了?士可杀、不可辱,如果她就这样忍气吞声,她就不是陆妍雨了。
“你不是要喝咖啡吗?”妍雨毫不犹豫把手中那杯黑色液体往他圆滚滚的肚子上倒。
“哎呀!烫死我了。”元德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杀猪似的大叫。
“加点奶油比较好喝。”妍雨撕开奶油球,朝他身上泼洒着。
“陆妍雨!”这次的声音吼得办公室外的人都听见了。“你竟敢以下犯上?你不要以为我企画部没你不行,你”元德奎的怒气飙到这里却又硬生生的煞住,因为他很清楚,企画部没有陆妍雨还真的是不行。公司里所有赚钱的商品都是经由她的点子企画出强势的宣传策略奏效,虽然老板未必会知道妍雨的一枝独秀,但整个企画部的同仁都知道妍雨的贡献,他这个做主管的可不敢强占功劳。
“你怎么突然结巴起来了?我帮你把话说完吧,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被开除了?”妍雨的火气可不比他小,被侵犯的屈辱感让她浑身不舒服。
“我没那么说。”元德奎压下怒气否认着。
“是吗?”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拿回桌上的企画书“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干了!”
堡作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餐风露宿,对生涯规画并无太大野心的她自粕以找个不会侵犯她的主管,安安稳稳的做个上班族吧!
“妍雨,别这样。”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元德奎拉下脸来拉着她。
“如果不想吃上性騒扰的官司,我劝你最好放手。”妍雨目光冷冽的瞪视着那只拉着自己的“蹄膀”
元德奎尴尬的收回了手,忍耐的说:“别生气,我向你道歉总行了吧!”
“何必这样委曲求全?企画部里多的是菁英,又不缺我一个。”部门里人才济济,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何特别。
“大小姐,你就别整我了行不行?你明知道这件企画案对我、对公司有多么重要,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要我拿什么交差?”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进公司之后,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妍雨。”元德奎急了,将姿态放到最低,声调放到最软的说:“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做出那样的举动,看在我们同事一场,别在这时候撒手不管好不好?如果我交不了差,丢掉了工作,我那四个孩子怎么办?你也知道现在失业率居高不下,我一个人吃苦不要紧,总不能让无辜的孩子跟着我一起受累,你说是吧?”
真是太卑鄙了,居然搬出小孩当救命符!妍雨恼怒的瞪着眼前矮肥的男人,大家都知道她向来心软,而他正打算用这点来使她就范。
“妍雨,是不是要我带着孩子一起在你面前哀求你?”看得出妍雨的意志有些动摇,元德奎抓起电话,戏剧力十足的说:“我这就打电话回家,叫我老婆把孩子统统带来。”
那样凄风苦雨的场面谁受得了?
“不必了!”妍雨抢过话筒用力摔下,又气又恼的说:“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就等这企画案呈报通过之后再走。不过我可先说明,到时就算你搬出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没用,我不会再心软了。”
她早知道同情心过于泛滥并不是件好事,偏偏这又是她改不掉的弱点,唉,她真想掐死自己算了。
外面一堆好奇眼光让走出门口的妍雨成为众人的焦点,小芳更是凑到了她身边,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元德奎便出现在大家眼前,让人傻眼。
一只营养过剩的大麦町!
众人憋着气不敢笑出声,免得扫到台风尾,成了炮灰。
“呃,那个”元德奎回避众人的目光,指着妍雨手上的企画书,尴尬的示意着。
妍雨将企画书丢给他,心中未消的怒气让她不忘数落着“元经理,下次喝咖啡记得要从嘴里喝,肚脐眼连结不到你的胃。”
元德奎悻悻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着门关上的瞬间,众人不约而同爆笑开来,也都明白刚才那一声哀号是怎么回事了。
“我错过什么精采的戏了?”小芳也笑着问。
“还能有什么事呢?”妍雨简短的将刚才的事情叙述一遍,包含用四个孩子来软化她的内容。
“你就因为这样离开,岂不是太冤了吗?”小芳不认同她的作法。“该走的人是他,你被气走也只是姑息他。”
“没凭没据的,你要我怎么治他?”妍雨没好气的回答:“这儿真闷,我要出去透透气。”
企画部的人为了案子外出寻找创意是被允许的,连报备都免,享有免填外出单的豁免权。
“别去太久,我会想你的。”小芳抛来媚眼,故意逗她开心。
这小芳真是个妖精,生来魅惑人的。妍雨失笑着离开办公室。
黎涵修无聊的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他离开台湾也好几年了,交通怎么还是一团混乱?大车和小车争道,机车又和小车抢空间,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包没进步的是身旁的成伯,一个唠叨的老管家,像是一个传声筒,代替和自己很少沟通的父亲发言。打从他大学毕业后就不断传达着要他赶紧找个好女孩成家,就连打国际电话都不忘提醒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少爷,你人在美国时说你不喜欢洋妞,现在回到台湾了,自粕以好好物色一个女孩了吧!”成伯这一路上不知重复几遍了。
“你歇歇嘴好不好?”涵修故意用手指掏着耳朵“你嘴巴不酸,我耳朵也听得累了。”他两天前才飞回来台湾,时差都还没调整好,成伯却没同情心的一直对他疲劳轰炸。
“不喜欢我唠叨,那就赶紧结婚呀!”成伯一点也不放松。
“成伯,我看你前辈子一定是被媒人误了姻缘,这辈子才这么积极的催人成婚,我觉得你不该屈就管家的工作,该去开婚姻介绍所才是。”涵修开着玩笑,在成伯面前,他是轻松的。
“别岔开话题。”成伯用满布鱼尾纹的眼瞪着他,又恼又无奈的说:“我真不明白,你交往过那么多女人,难道就没一个中意的?”
“我都中意呀,否则也不会和她们上床了,对不对?”涵修立即回嘴。
性爱这种事,没一点感觉还真是做不来的。但是中意一个女人和娶一个女人那是两码子事,可不能混为一谈。他是接触过很多的异性没错,但大多数的女人对他而言都太容易“手到擒来”男性血液里征服的因子始终无用武之地,就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即使赢了也不过瘾。
“你就只会耍嘴皮子,真是被你气死,不和你说了。”成伯垮下了脸,佯装生气。
“早知道你生气了就不说话,我应该早一点惹毛你。”涵修还是一派轻松的回应。
成伯故意板起脸瞪了涵修一眼,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抱孙子,是老爷说不出口的心愿,长年陪伴在老爷身边,他不会不知道那一点心思,但是,偏偏少爷在这方面像不肯点头的顽石,都快要三十岁了还在游戏人间。
唉,也罢!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赶鸭子上架吧!
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待会儿老爷和少爷相见之后的场面,不知道父子俩会不会看在久未见面的份上,缓一缓彼此的脾气。
忙碌的电梯负载着带有不同目的的人在一楼停住,妍雨才跨步走了出去就被进电梯的人撞了一下胸部,她正想回头抗议时,电梯门已经关上。
她竟然连那个色胚子的脸都没看到,真不知道今天走什么霉运,处处遇见小人!罢才的一腔怒火不但没消,反而因为这件事燃烧得更为炽热,她满心烦躁得只想骂人。
妍雨走到大楼门口,正打算到对面的咖啡馆去静心一下,忽地一辆黑色的大型轿车挡住了她的去路,还险些撞到她,这一次,她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了。
也不管车里面坐的是不是达官显贵,妍雨提起脚就往轮胎上踢,一下不够再一下,两下不爽又补了一脚,直到司机慌慌张张的下车阻止。
“喂,这轮胎很贵的。”司机紧张的说,一边检视着轮胎的状况。
“轮胎贵是吗?”妍雨走到后座的门边“那板金应该便宜一点吧!”说完她便朝车门赏了一脚。
“小姐,你怎么这么野蛮?”司机的额头开始冒汗,偏偏吵架不是他的专长。
“我哪里野蛮?比起你不顾行人生命安全的鲁莽和善多了吧!有钱了不起吗?居然把大楼的回廊当成停车场,我最痛恨你们这些仗着有钱而为所欲为的人了!”妍雨气冲冲的说,因为她正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标准案例。
“好凶悍的女人。”坐在车内的成伯皱着眉说。那女人活像是河东狮吼、泼妇骂街。
可不是,瞧她气得像只大黄蜂见人就叮,老实的司机想必已经满头包了吧!涵修在车里好笑的想着。
“我”不善言辞的司机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应付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子。
妍雨突然灵光乍现,觉得自己可能错怪了眼前的老实男人,顿悟般的说:“我知道了,你只是个奉命开车的司机,是你的主子懒得下车多走两步而要你把车停在这里对不对?好,我不怪你,我找你的主子。”说完,她就敲着后座的车窗。
涵修看着窗户外的女子,心想着大黄蜂现在想叮他了?好,他就来会一会这喝了煤油的女人吧!
按下了电动车窗,涵修将英俊的笑脸先行奉上,女人多半都吃这套,而且立即变得柔顺可爱。
这招屡试不爽,只是他从没想过会在今天踢到铁板。
“你以为装那种无辜的白痴笑容就没事了吗?”妍雨用着杀人似的白眼瞪着他。
白痴笑容?这真是天大的侮辱!尤其是看见成伯在一旁笑得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掉后,他也失去了好修养,开了车门下车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下了车,两人面对面的相视着,涵修意外的发现,眼前的女子有着令人心动的容颜。尤其是那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闪烁着智慧和神秘的光芒,像是幽幽的深潭。刹那间,涵修觉得自己跌入那深潭里。
坐在车内的成伯不明白涵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不是下车去争口气的吗?移动屁股坐到窗边,看清了妍雨的长相与涵修略带迟滞的表情后,他完全意会过来。
币着恶作剧的笑容,成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醒着涵修这儿是水泥地,想要当木桩也不该在这里。
成伯的干咳声让涵修明白自己的失态,他对女人向来得心应手,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实在有点不合常理。为了扳回自己的面子,他将“严肃”的面具挂上。
“你说谁是白痴?”他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神却不由自主胶着在她那粉红色的薄唇上,想像着自己的唇辗转在她唇瓣上的景象。
心猿意马的遐想还没结束,妍雨挥掉了他的手,也伸手紧扣住他的下颚,强迫他看着她,完全是模仿他刚才的动作。
她字字清晰的说:“大块头,你听好!我最讨厌像你这样有钱的公子哥儿,眼高于顶不把别人当回事。下次别再把公众场所当作私人停车场,否则你会发现你的名贵房车变成一堆废铁。”说完,她就放手,挺直脊背离去。
妍雨匆匆的脚步反应了她心中其实小鹿乱撞,她这辈子大概只有这么一次勇气,居然敢抓着一个男人的下巴说话,而且还是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硕男子。
也算他运气不好,挑在她脾气最差的时候出现,她决定趁那大块头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快溜,因为她今天一点也不想赌自己的运气。
她恐吓他?有没有搞错?当涵修从惊愕里恢复后,只能眼睁睁看她消失在穿梭的车阵里。他轻抚着自己的下巴,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指,回想起她有着最适合穿牛仔裤的修长双腿,他突然扬起了邪气的微笑,想像着那双腿和自己大腿交缠时的画面
突然,他的脑袋被人轻敲了一下,成伯在他面前站定。
“又在想入非非了。”
“你怎么知道?”涵修抚着脑袋不服气的问。
“我也是男人,好歹我也年轻过。”一句话让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你觉得那女人怎么样?脾气像朝天椒对吧!”涵修问着。
“朝天椒虽小辣味大,你有那肠胃消受吗?”成伯搞不懂他的心态,又不是驯兽师,怎么会对一只母老虎有兴趣呢?
“我这铜肠铁胃是来者不拒,什么样脾气的人都消化得了。”涵修自信满满的说。
“是吗?”成伯略微感叹的说:“如果你也能吞得下老爷的脾气,那该有多好。”
谈到父亲,涵修的脸色僵了僵,刚才的轻松愉快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唉,还没见面就紧绷成这样,父子俩都一样。”成伯摇摇头,催促着说:“走吧,老爷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黎震天不安的吸着烟斗,眼神不由自主移向办公室里那扇精雕的木门,猜想着那门不知在何时会被打开,然后管家带着他五年没见的儿子出现。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子的流逝会带来什么改变吗?他那愤世嫉俗的儿子能够敞开心胸谅解他了吗?轻吐一口烟,往事悠悠,痛楚却鲜明,那是他心中的禁地,也是他和儿子解不开的心结。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黎震天的心一缩,烟斗差一点握不住。来了吗?木门缓缓的被推开,他一眼就望见了那高大的身影。他的儿子,长大了。
案子俩的眼光交会互视,仿佛在静默中打量着彼此的改变。人的一生中,又有几个五年可以丢掷在分离上呢?
“老爷,少爷回来了。”成伯为父子俩作开场白,打破了窒人的沉默。
“嗯。”黎震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调说:“这一趟辛苦你了,坐吧。”
“不用了,刚才坐得太久,还是站着舒服一点。你若有话,直说就成了。”涵修单刀直入的要求说重点,他不想久待。
案亲的老化让他很心惊,那在他印象中向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父亲和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形象相去甚远。昔日坚挺得像是击不倒的巨人如今已有些佝偻了,要不是那仍旧充满活跃智慧的眼神以及光鲜笔挺的衣着,他和一般迟暮的老人还真是没有两样。
真是岁月催人老吧!
“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坐下来和我好好聊个两句吗?”黎震天颇为不悦的提高了音量,五年漫长的等待怎么会只换来五分钟不到的三言两语呢?
“如果是公事,你就尽管说;如果是私事,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涵修的目光也不放松,和父亲对峙着。
案亲早已错过和他“聊天”的时机了。在他最需要和父亲沟通、讨论男孩如何转变成男人的时候,父亲将所有的精神都给了事业。对他而言,父亲的存在只像是一部提领不尽的提款机,付出的永远是钞票,不是温暖。
“你!”黎震天气煞了,额头旁的两根青筋暴跳着。“你读了那么多书,就只学会了用这种口气对老爸说话吗?”
又来了!一旁的成伯无奈的想着,显然两人间纠结的情仇仍跨不过分离了五年的大鸿沟。
“这根本不用学,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涵修也不甘示弱的盯着父亲,心中五味杂陈。
离乡背井的这几年,他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思念过父亲,可一旦见了面,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平衡失去母亲的痛楚,即便他清楚的知道,母亲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居然生出了你这样的不孝子!”黎震天气怒的叫道。
“不用这么后悔,因为我也没高兴过做你的儿子。”
这句话比起刚才那句更令人失望,黎震天胸部隐隐作痛着。
“如果你已经没话好说,我就先走了。”涵修说完就转身,没有一点眷恋。
“少爷”成伯正想说些什么来挽留时,却被涵修先行一步打断了。
“成伯,你还是留在这里陪着他吧,待会儿他要是气得脑充血,你才来得及将他送往医院。”父亲的脸色很差,他不是瞎子。
“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黎震天气得向管家抱怨“他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
“我只是想让你早一点去向妈赎罪。”这句话像把锐利的双锋刀刃,割痛了自己也刺向父亲心中的伤痂。
他知道他的话过于冷酷,但在伤害父亲的同时,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鲜血淋漓?
看着儿子迈开大步跨出了他的事业王国,黎震天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直叹着气。
看来父子两人间的藩篱一点也没有因时空而缩短,盘踞在涵修心头那名为“仇恨”的大树反倒是愈来愈茁壮了。
“老爷,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成伯问道。他一直不明白,当年犯错的其实是夫人呀!
“罢了。”黎震天挥挥手,神情落寞的说:“我已经习惯了,就让他妈妈在他心中永远维持着良好的形象吧,他只要恨我一个人就够了,或许这样他才会记得我这个老父亲。”
“老爷”成伯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只能在层层烟雾里看见黎震天一双满是痛楚的眼。
苞在老爷身边那么多年,他知道老爷其实深爱着少爷,而少爷也并不是全然的铁石心肠,只是两个同样有着强烈自尊的男人碰在一起,脾气就像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知要到哪一天,两人才会像平常的父子,可以促膝长谈,分享着人生里快乐与悲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