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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梁梓瀚来了。
现在局势不同了,他是太子,兄长是宰相,他们再不必利用密道私下见面,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云府大门进出。
这几日下朝后,他都会急巴巴地赶过来看看兄长,见兄长老是在昏睡,他担心极了,可是宁叔都说没关系,是用药的关系,可就算他不是大夫,也晓得光喝药不吃饭,身子绝对熬不住。
他放心不下,天天坐在床边握着兄长的手,不断同兄长说话。
他说,染染也说。
不同的是,他说朝堂大事,而她说的是兄长过去的生活,说着所有她看见的、听见的,那个让人感觉神秘的璇玑阁。
他喜欢那样的午后,喜欢那样的对话,喜欢三人同处一室的恬静安祥,所以每日一下朝,他就会开始想着今天要对兄长说些什么。
可是当他看到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兄长时,整个人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昨日兄长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可今日,兄长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难道染染说的是真的,她说自己是女神医,会想出办法为兄长解蛊,而她办到了?
“大哥”太子冲上前,激动的拉着兄长的手,将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看过十几遍。“大哥,你全好了?”
“对,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太子用力摇头,兄长为他担了十几年的心,他这样算什么?
“皇上身子怎么样?”云曜压下心中落寞,问起朝政。
除了给不起的爱情,他从不拒绝染染的罗,既然她想要在一个太平盛世里举业,那他就尽力为她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不太好,许是这几日的光景。”
“该做的准备都妥当了?”
“嗯,有不少人问大哥为什么没上朝,我告诉他们你偶染风寒,现在你好了,明儿个就能上朝了。”
云曜点点头,回道:“好,接下来有不少事得做,吏治要整顿、税赋要改革,还要建立通商口岸,我整理了不少东西,我们讨论讨论”
两人要商谈朝堂大事,陆鸣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雪蛊适应新环境了,这两天闹腾得不那么厉害。
只是该疼的还是逃不过,染染依然吐血吐个不停,吐得连闻到鱼腥味儿都无法忍受,但她还是有办法对宁婶开玩笑“我会不会是怀上了,哪有这种吐法的。”
宁婶心疼,却不能不轻松以对“最好是怀上了,到时,你就等那个骄纵公主来闹吧。”
“这么说来,我算外室喽,真了不起,我居然能够变成狐狸精,难怪我越看自己越美丽。”
宁婶轻抚着她细瘦的手臂,在心里暗想着,这丫头从来没有这么丑过。
染染正想要再开口,突然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她瞬间冷汗涔涔,紧揪着前襟翻滚。
宁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让丈夫为她施针。
但那些针帮不了染染,她痛得任性大叫,直逼着宁叔拿棒子打晕她。
可宁朝天下不了手,更正确一点说,根本没有人舍得伤她分毫,最后她只能再次任由疼痛谋杀意志力,直到昏睡过去。
染染从昏睡中清醒,意识回笼,却还闭着眼,心想,每次清醒床边总有一堆人,今天会是谁?宁叔、宁婶一定会在,那东哥哥还是西哥哥呢,他们肯定也会来,唉,他们老往外跑会不会引得云曜心生怀疑?应该让他们别来的。
吐了口长气,她翻过身,张眼的同时开口道:“又表演了一回驴打滚,是不是越演越”她的话语猛然一顿,屋子里竟然没有半个人。
宁婶向来是寸步不离守着她的,连宁容都托人带,现下这情况,难道是典型的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笑了,才不会,她刚病几天,还称不上久病,何况宁叔、宁婶恨不得把眼珠子拔下来粘在她身上,想来他们应该是有其他事要处理吧。
思绪跑过一轮后,染染缓慢又轻巧的吸了口气,发觉不痛?
真好,原来不痛的感觉这么棒。
她撑着床,慢慢起身,没有人帮忙,她才发现,对病人而言,连起床这种小事都是跑马拉松一般的费劲。
她喘了五回,休息了七次,才把自己挪到梳妆台前。
铜镜磨得很亮,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鬼啊!
这真的是苏染染吗?双颊凹陷,嘴唇惨白,颧骨突出,因为痩,一双眼睛大得惊人,让她想起许纯美。
不公平,云曜中雪蛊时,帅得梁梓雅非君不嫁,夏雯卿搞背叛也要留下,她中雪蛊,却丑成这副模样,雪蛊大大,你有性别歧视吗?
染染抬手抚上脸颊,脸冰凉凉的,手也冰凉凉的,失温似的,和那些年碰触云曜的感觉一样,原来一只雪蛊可以造成这样大的变化,那如果是一群雪蛊呢,是不是可以拍一部古代版的冰雪奇缘?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笑完,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苏染染,我真佩服你,你简直是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的强大人物,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除了伟大、神圣,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自言自语完,染染面容一沉,扳动手指,哦,应该是明天吧,和勾魂使者约定的日子,幸好不会再痛太久了。
明天她就可以回家,可以抱着父亲和爷爷撒娇,可以敲诈哥哥的荷包,任性一点的话,还可以跑到学长面前说“学长,你知不知道我暗恋你”
她无法想象学长会是怎样的表情,但她很清楚,对自己而言,那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因为在认真爱过一个男人之后,她才恍然明白,那样的暗恋只是某种少女时期的崇拜,无关爱。
云曜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分开数日,他想她吗?他会站在苹果树下回忆他们说过的话、他们共同的快乐吗?
这个想象,会不会过度奢侈?
他从未说过爱她,从未告诉她,他把她放在心上,也许他始终当她是妹妹、是伙伴,是可以分享心情的好朋友。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任何男人会在夜深人静时,思念起这样的关系。
何况他要忙的大事那么多,哪里有时间去凭吊一段不曾真正发生过的恋情,她确实是想多了。
不过蛊毒已解,沉痫渐除,他肯定会吃得好、睡得好,等曹叔从江南返京,再给他一些特训,他就会长壮长胖,像太子那样,通身散发着英雄气息,到时不晓得又要迷倒多少少女心,云府的后院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染染刻意豁达,她认真说服自己,他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她甚至把嘴角往外拉,扯出一张笑脸,试图催眠自己,她可以放得下云曜、放得下古代,开心返回二十一世纪,可是很快的她的努力便失效了,她神情一敛,眼底弥漫浓浓的哀凄,方才的乐观瞬间变得空洞而虚伪,她无法欺骗自己
门打开,婢女明月发现染染竟然坐在梳妆台前,吓了一大跳,飞快奔到染染身边,焦急的道:“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床上,药在炉子上温着,我马上端过来。”
宁夫人千交代、万交代要好好服侍小姐,她方才看小姐睡得沉,出去绕了一圈,怎么小姐就醒了?
见她这般紧张,染染不用想也知道宁婶肯定是恐吓人家了,况且她不过是起个床,值得明月这般惊慌失措吗?要是她跑去逛逛花园,对方会不会直接吓得心脏衰竭?
“宁叔、宁婶呢?”
“夫人和老爷回云府了,今儿个那边办喜事。”
闻言,染染感觉到一记重雷狠狠地劈向她的脑袋,砸得她头昏眼花,她怎么就给忘了,今天是云曜的大喜之日啊,身为长辈,宁叔、宁婶自然要回去。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染染又问:“你刚去哪儿了?”
“奴婢、奴婢小姐恕罪,奴婢去门口等着看迎亲,下次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守着小姐,再不到处乱跑。”
染染失笑“守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掉吗?放心,我心有余、力不足。”
见小姐不怪罪,还能说笑,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小姐在屋里闷不闷,要不要也去大门口看看?听说公主有一百多抬的嫁妆呢,陪嫁的东西都是皇宫里出来的,不是寻常百姓能见过的。”
“新娘的花轿还没到吗?”这里距离云府只有一条街,花轿从宫里出发,确实会经过这儿。
“还没呢,不过云府大爷的迎亲队伍已经过去很久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染染笑得眼睛眯眯的,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泪水找不到存在空间。“想看你就出去看看吧,看仔细点,回来告诉我嫁妆有些什么。”
“可以吗?”明月惊喜地望向她。
染染点点头“快去快回,要是被宁婶抓到,我可不帮你说好话。”
明月用力点头,飞快奔出屋子。她才不怕呢,夫人说过了,要入夜才会回来。
看着明月轻盈的脚步,染染满肚子羡慕,果然,健康是幸福的基本条件。
深吸气,她又分七个阶段、五个步骤,慢慢把自己挪回床上,抱着棉被,轻轻躺下。
一屋子都是药味儿,炭炉里的木炭发出几声轻微的哔啵声,门窗关得紧紧的,她正在受云曜曾经受过的苦,能和喜欢的男人同甘共苦,倒也挺不错的。
闭上眼睛没多久,染染便听见一长串鞭炮声。
花轿到了吗?从这里到云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过不久,拜过天地,梁梓雅就会正式成为云曜最亲密的人,他们将会共同孕育子女,还会有着共同的喜怒哀乐。
一年、两年、十年即便现在无心无情,光阴也会慢慢为他们浸润出感情,就算没有强烈的爱意,但他们之间会有割舍不去的亲情,古代人的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光华耀眼,却会天长地久。
云曜是古人,理所当然拥有这样的婚姻。
他会很好的,她真心期待他好,可不明白为什么,他好了,她却好不了。
她的心一阵阵绞痛着,像是有人往上头抹辣椒,再用木杵狠狠地捣烂,又辣又刺又痛,折腾得她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嫉妒吗,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允许别人得到?还是小心眼,自己不快乐,便不允许人幸福?
苏染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人,难道你要他一世孤独,为着一个曾经的朋友而与漫漫长夜为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像你这般自私的,绝无仅有,这不叫爱,叫做占有、叫做霸道!
她在心里狠狠挞伐自己,然后再度催眠自己,只要他幸福,她便能快乐。
在自我安慰的过程中,雪蛊开始蠢蠢欲动,啮咬着染染的心脉,扒抓着她的血管,疼痛从胸口往外扩散,一圈又一圈,重复地疼着。
闭上眼睛,紧咬牙根,她想着仗着年纪小,日日粘在他身边的岁月,想着与他辩论、与他讨论朝政,想着一管狼毫在两人手中轮来轮去的愉悦痛,好像不再那么痛了。
云曜发现尔东表情举动怪异,磨磨蹭蹭地凑到宁叔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叔大受惊吓,手中的杯子落地,不久,宁叔假装不胜酒力,辞了席上众人退下,没多久,宁婶也跟着离开。
身为新郎官,云曜必须应酬往来,但宁叔、宁婶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他无法不介怀,当他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便抓来尔东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尔东回得坑坑疤疤,尔西急忙跑过来帮着粉饰太平。
聪明如他,顿时明白,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却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云曜不动声色找来小翔,低声吩咐道:“悄悄跟着宁叔、宁婶,看他们去哪里。”
小翔笑着点头,兜起两块糕点奔出云府。
送走宾客,云曜双手负在身后,在书房里来回走着,一面琢磨。
宁叔、宁婶向来与朝堂无关,如果真是朝中有事,尔东也不会隐瞒,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而且还让宁叔惊吓成那样,宁叔最在乎的是宁婶、宁容染染?
染染!是染染出事了?!思及此,他顿时眉心紧蹙,神情一凛,莫非宁叔知道染染去了哪里?
门外一阵喧嚷声,云曜起身推开门,是梁梓雅身边的丫鬟红裳,她想进书房,却被尔东挡下。
看见英俊潇洒的相爷,红裳羞红脸,笑着半屈膝道:“相爷,公主请您歇下。”
“我已经歇下,忙了一日,也请公主早点歇下。”云曜面无表情的回道。
红裳难掩错愕,相爷的意思是,要在书房歇下?怎么可以,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啊!她口齿伶俐,公主才会派她过来传讯,如果没把相爷请过去,她想起黄裳那身青紫斑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补充道:“公主的意思是,请相爷到喜房歇下。”
见云耀目光一凝,红裳顿时感到寒意侵袭,身子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随即双膝一软,她跪在雪地上,额头在青石阶上撞得叩叩响,想博得相爷同情。
“相爷,今儿个是新婚夜,若相爷不进喜房,满府的下人丫鬟会怎样看待公主,还请相爷怜惜公主,移驾喜房。”
她说得在情在理,人人都说相爷宽和慈善,应该不会为难女人,何况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再者,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的,相爷应该怎料她还没想完,就听见一声冷笑——
“回去告诉你家公主,成亲前,我已经把话讲得够清楚了,是她执意要嫁进云府,往后怎么被看待、怎么过日子,她应该心里有数。”
他痛恨被逼迫,梁梓雅知道事情始末,还闹着非他不嫁,他是可以做到如她所愿,只是除了云府主母的身分之外,她什么都得不到。
一个男人要是横了心,是可以有多残忍就多残忍。
“相爷,求您了,公主无辜啊。”
云曜冷哼一声,梁梓雅以私通之女享尽盎贵荣华,还以公主之尊出嫁,她得到多少不该得到的,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尔东,往后西园的人来一个、卖一个,若当主子的不死心,直接抓了丢回去。”
“是。”尔东应道,一提手,像抓小猫小狈似的揪住红裳的后领,对她道:“这是第一次,下次会有人牙子直接来领你出去。”说完,他把红裳往院外一抛。
由于担心染染,云曜本就心情烦乱,如今被这么一搅和,更觉焦躁不安,仿佛有人拿着木杵不断往他心头捅着,雪蛊已经解了,可他的胸口依然阵阵闷痛。
他并未把门关上,屋外雪越下越大,大地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旅途上的染染是否平安?还是,就是因为出事了才通知宁叔?
这时候,一抹身影从屋檐上轻巧的跳下来,正是小翔,他快步奔到云曜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见状,云曜瞬间全身血液凝结,急问道:“怎么了?”
“染染快死了呜”
云曜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难怪他前脚走,一屋子人后脚跟着离开,难怪应该随时随地守在自己身边的尔东四人,总是只留一个人待命,难怪宁叔、宁婶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宁容也看顾不上是引蛊,绝对是!
他就知道,解蛊哪有那么容易,对毒物研究甚深的宁叔找不出方法,却让一个小丫头想出来,原来竟是所有人联合起来蒙骗他!
锐利眸光往尔东身上射去,云曜嗓音冰寒的道:“很好,这就是你们的忠心耿耿!”
事情被揭穿了,尔东迅速低头,强忍惊慌。
“说!”就这么一个字,却摆明了云曜已经知道前因后果。
尔东没见过少主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他答应过染染什么都不说,于是他双膝跪地,狠狠磕头,把皮都磕破了,还是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尔东那副固执样儿,气得云曜想揍人。染染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所有人对她死心塌地!
“是引蛊,对吧?”他非要从尔东嘴里撬出东西。
尔东仍然与他僵持着,不出声就是不出声。
云曜发狠了,撂下话“以后你去跟公孙先生,别再跟着我了!”接着他牵起小翔的手道:“快带我去找染染。”
“好。”小翔点头,表情多了几分安慰。
他不会说,但他知道少主再厉害不过,只要少主出手,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他扶着少主的腰,下一瞬,两人已经离开云府。
推开房门,云曜闻到浓浓的血腥气息,这个味道,使他想起母妃将他送走的那个晚上,母妃的屋里也有这样的味道。
众人纷纷转身,一见来人是云曜,尔西、尔南、尔北立即跪地,却不求饶,当下他们没能拦住小翔,就晓得将要面对什么。
云曜也不多看他们一眼,径自往床边走。
染染在吐血,宁婶手中的帕子沾满刺目的鲜红,明月急急绞了新帕子送到宁婶手里,把沾满血的帕子替换下来。
宁叔满脸死灰,药灌不进去,针灸也止不住染染吐血的态势,他气极恨极,不知道这只雪蛊到底想干什么,他恨不得真拿把刀子照着染染那个谎言,剖胸开膛,把它抓出来。
云曜看见染染的瞬间,心碎一地。
才几天不见,她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本来就不胖的身子更是瘦骨嶙峋,额头上布满青筋,眼底下浓浓的墨黑,把整张脸硬是染成青紫色。
不是说雪蛊会在宿主身上乖乖待二十年?不是说她体质属阳,很适合引蛊?不是说,比起从胎儿时期便遭遇蛊毒的自己,她受的苦会少一点?为什么说过的话全都不算数?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雪蛊要折腾她、凌虐她,它就不能与她和平相处吗?
看见少主,宁朝天默不作声的退开。
宁婶看了丈夫一眼,把染染嘴边的鲜血拭净后,低声对少主道:“染染的时间不多了,和她说说话吧。”
云曜猛然瞠大双眼,一把拽住宁婶,他没有开口问,但宁婶眼睛一眨,立即眨出两颗豆大泪水。
宁婶是从艰困中走过来的,她比谁都坚朝,再苦再难的事都不见她雏过眉头,可如今她哭了,这让云曜异常心惊,染染真的就要死去?
不可以,不行,这是不对的!她怎么可以死,她还没有及笄,她还有大好青春,她还变有真正过过她想要的舒心日子,她怎么可以死?!
胸口翻江倒海,恐惧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杀而来,扭曲着、狰狞着,他被恐濯吞噬了,他溺毙在将要失去染染的惊惶中,无法自拔。
手在发抖,心在颤,第一次,云曜这般害怕死亡降临。
一屋子人悄悄退了下去,小翔原本不肯离开,宁婶好言好语才把他哄到屋外。
大家都明白,让是少主的心头肉,他们纵使再心痛,都不及少主的万分之一。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雪夜,只听得见屋子里木炭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啵声,染染喜欢在炭火上摆几颗橘子,不多久,屋内就会弥漫淡淡的柑橘香。
云曜坐在床边看着染染,也不晓得看了多久,只晓得不管看多久都不厌倦。
他蓦地将她抱进怀里,手臂一圈,心更是毫不留情的绞痛着,她根本瘦成一副骨架子了,低下头,他用脸颊轻触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像过去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道:“傻瓜,教过你多少次,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再周密的布置都有漏洞,你怎么就轻易信了宁叔,以为他说没事就真的没事,他唬你的,你这样轻信,很容易吃亏。”
然而他的叮咛晚了一步,她已经吃足大亏,他真的想臭骂她一顿,却又舍不得。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你这个样子,我再不说,会不会变成遗憾?你总说,天底下最难受的事是遗憾,你总说,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后悔,更害怕遗憾,所以我要对你说清楚。
“染染,我已经被你说动,我不当石碑了,想当一回烟火,我想把最后的日子留给你,让你陪着我灿烂辉煌。虽然这样有点自私,但是是你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与其顾虑东顾虑西,不如豁出一切。
“我有满肚子计划,我想带你和小翔一起回擎天岭,去看看苹果树、看看云海,想回到过去,单纯的度过每一天,想不断与你讲话说笑。我很喜欢和你聊天,没有多大意思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是不想停,是你的言辞有魅力,还是因为我的心牢牢被你吸引?
“关于这点,我经常暗自分析,企图厘清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愿意和我说话的人这么多,为什么独独你可以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
“那年你才六岁,我为你的聪颖大大惊艳,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惊艳不减反增,我必须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逼自己不要爱上你,但很显然的,我失败了,染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喜欢到明知带你进京很危险,应该让你留在擎天岭,我却任由情感作主,将你带到身边;喜欢到想亲手掐死跟了我十几年、立下无数功劳的夏雯卿对你的喜欢,让我理智尽失。
“我是这么的喜欢你,喜欢到无法放手,可是上苍已经注定了我的寿命,我无法把你揽在怀中,所以我打死都不会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希望我不在了之后,你能爱上比我更好的男人,因为我最在乎的是你快不快乐,更因为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对不起,我爱你,却不敢告诉你你曾说过我胸怀天下,心中无男女之情,你错了,即使胸怀天下,男人也想要有个妻子、一群孩子,家是男人上进的最大动力,只是我没有资格,我不能以爱为名,将你圈禁,不能以爱为借口,荼害你的下半辈子
“你不应该同意宁叔引蛊,不应该用自己的性命交换我的,这辈子,我的责任义务已经完成,可是你还年轻,你有大把大把的梦想还没实现,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应该早点断了宁叔换蛊的念头,应该把你留在擎天岭,对不起”无数次叹息,闭上眼,云曜用脸颊轻轻磨蹭她的脸。“对不起”
“我原谅你。”
染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他迅速抬起头,神情激动地凝视着她。“宁”他本想喊人,她冰凉的指腹却贴上他的唇,阻止了他。
“别喊宁叔,他会给我喝苦死人的药,又让我昏昏沉沉睡着,可我不想睡觉,我想跟你说话。”
“不睡,很痛的。”那种感觉,他懂。
“不会的,你抱紧我,我便不痛。”染染本想勾住他的脖子,却发现她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见状,他的心好痛好痛,他万般不舍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得更紧。
“你的力气变得好大,真好。”她笑道。
听她这么说,云曜不由得笑了。
他还记得,那年为了边关战事,公孙先生、司徒先生、尔东、尔西几个,都被他支使得团团转,而他自己也是日夜奔忙,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
有一次,染染突然抽走他正在阅读的信,往桌上用力一拍,怒问道:“你还想怎么折腾?宁叔的药不用花钱吗?拿你的药费去买军粮,可以养活好几千人。”
对云曜而言,谁的劝解都没用,但面对染染的撒泼,他就是没辙,他有些无奈的回道:“我好得很。”
“行!和我比比腕力,赢我的话,你就自便,否则给我上床睡觉去!”丢下话,她将右手肘靠在桌面上,握紧拳头,左手向他勾了勾,满脸的挑衅。
“你以为我弱到连个小丫头都赢不了?”他横她一眼,也把手给放上桌面。
如果是小翔,他还需要犹豫两下,但是染染,哼,他可不是纸糊的。
两人两手相勾。
染染喊道:“一、二、三!”三刚出口,她抢先使力,砰一声,赢了!她兴奋的跳了起来,冲着小翔喊道:“耶!秒杀!”小翔看见乐极了,也闹着要和云曜比腕力,然后一次又一次大喊秒杀,两人联手把他少主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从那之后,染染每次要他休息时,就玩秒杀,杀到最后,所有人都晓璇玑阁的少主是专门给人秒杀的弱鸡
“以后会更有力气的。”云曜保证道。
“嗯,以后要跟曹叔好好练武,身子养壮了,才能尽情折腾。”染染虚弱的勾起微笑道。
“以后不折腾了。”
“才怪,男人呐尤其是你们这种男人,要你们不折腾,比叫太阳不起床还难。”
“我们这种男人,哪一种?”他歪着头问,失笑。
这种对话像老夫老妻,温馨得让人心甜,可是此时此刻,却显得讽刺,惹得他心伤难忍。
“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的男人”
云曜被她的话逗笑了,原来在她心目中,他是那种眼里只有家国、没有自己的人。
见他笑得欢,染染也跟着笑,只是身子却疼得她浑身肌肉紧绷。
她在心里大声呐喊:勾魂使者、勾魂大师、勾魂哥哥,可不可以给点穿越女的优惠,她只求少痛一点点,想当初可不是她主动乐意搞穿越的。
她紧咬着牙,强撑着笑脸,明明全身冰冷,却痛得满头汗水,濡湿的发丝贴在颊边,看得他极为不舍,用掌心一下一下为她拭去汗水。
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心疼,染染硬撑着继续和他哈啦“你们这种男人,当朋友很好,当丈夫很辛苦,所以苦差事儿让梁梓雅去做,我当你的朋友就好,行不?”
“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我给不起爱情,没关系,你给!我不敢要你的感情,没关系,受着就好!你不允许我把你推给瀚弟,因为你的人生,你要用自己的方式走。”
这么赌气的话,原来他还记得啊,她觉得心一阵甜蜜,就说嘛,不需要喝苦药,只要有他的怀抱,她的心就会被甜涨得满满的,像饱足的婴儿,她费尽力气抬起手,满意地圈抱住他的腰。
“你记得,对不?”
“对,那话、太任性。”
“那么我也要任性一回,你给不起爱情,没关系、我给!你不敢要,没关系,受着就好丨你别想把我推给梁梓雅,因为我的人生,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走。”
染染用指尖点点他的胸口,好笑的道:“少主大爷,容属下提醒,你已经用八人大轿把公主迎回家了。”
“你又说错,不是我把人迎回家,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丑话我已经说在前头,要她自己掂量掂量,我说成亲日她会立刻成为寡妇,是她不害怕、是她坚持要进云府大门,既然她这般坚持,我想,她已经做好当寡妇的准备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只是当时,他说的寡妇是货真价实的那一种,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但是现在
梁梓雅必须学会清心寡欲,也许他该给西园送个木鱼、几本心经。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这么坚持,梁梓雅不是坏人,她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我也对你一见钟情,我想为自己坚持。”
“可我快死了”染染面色一沉,幽幽说道。
“你不相信宁叔和陆叔的医术吗?”既然引蛊可行,他不介意把雪蛊引回来。
她认真回道:“我的时间到了,谁也留不下我。”
“我呢?我也留不下你吗?”
“对,你也不行。”
“为什么?”
云曜无法理解,染染也无从解释,穿越这种事太难用正常的语言表达清楚,所以她只能静静地望着他,望得满眼满脸都是心疼。
他沉稳的面容龟裂,恐慌渐渐渗了出来,他塞心急的道:“要我发誓吗?好,我发誓,从现在起,我再也不回避你的感情,你爱我一分,我便还你十分,我不当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男人,这个天下让爱承担的人去担,我只想要留住你。”
她笑了,真好她居然比他的天下更重要,他受的教育、他的责任感,因为她而天翻地覆了。“这些话,我爱听。”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甜言蜜语吗?
“你爱听,我便说,日日讲、夜夜说,只要你坚持下去。”
“很心动呢”染染深吸口气道:“真想留下”
“好,你想留下就够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我马上广征名医,天下奇人何其多,陆叔、宁叔办不到的事,未必其他人也办不到。”云曜说着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谎话,他的心正缓缓撕裂,他无法呼吸,但他强行压抑,他不允许哀恸流露,恐惧这种事有他担着就好,他不要她害怕。
她凝视着他,见他眉头深锁,眼中含着水光,他这是要哭了吗?呵,她还以为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挫折到他,原来为难他这么简单。
“好啊,交给你。”他不相信的谎言,她来相信。
缩进他怀里,染染把脸颊贴上他的胸膛,猛地又一股腥味窜上喉头,她接连咽过几回,才勉强止住想吐血的冲动。
“我知道我不会死,但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我不小心死掉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埋进土里?我怕黑,可不可以用漂亮的琉璃棺把我装起来,放在寒碧潭边我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好不好?”
“想当白雪公主?”
“对啊,说不定会有个吻醒白雪公主的白马王子出现。”
腥味渗进唇舌间,这次血从耳朵、从眼角、从鼻子渗出,她有感觉的,却不擦拭,也不动弹,就像云曜毒发那样,只要把毒血引出,疼痛就会减少。
“好。”可是白马王子只能由他来当。
“我会永远保持青春漂亮,你要记得每年回去看我。”
“好。”
“如果太忙,漏掉几次没关系,你知道的,我是个心宽女子,不会斤斤计较。”染染的头开始发晕。
“好。”云曜感觉到胸口有股湿热渐渐在扩散,血腥气息更重,他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他将她圈抱得更紧,泪水无声的顺着眼角滑落。
“你要记住,每天、每天都要让自己过得好,石碑的日子不好过,偶尔卸下责任,为自己痛痛快快活一场。”
傻瓜,没有她,他要怎么痛快?他只会负上更多责任,用辛苦与忙碌来麻库自己,让光阴飞快从指缝间流过,直到奈何桥下相遇,但是他回道:“好。”
“不喜欢梁梓雅没关系,但是一辈子很长,要记得找个喜欢的女子一起走,人生才不会太寂寥。”
染染很清楚的感觉到,她流失的不是鲜血而是生命力,她越来越累,眼睛花了、舌头麻了,手脚渐渐失去知觉,这是坏处,可好处是,雪蛊制造的痛也慢慢迷失在她的知觉中。
这句话,云曜无法回应。
“我会在天上盯着你,看看你有没有为难自己。”
她开始大舌头了,讲出来的话显得很蠢,要不是快死掉,她一定会大力嘲笑自己。
“如果我为难自己,你会不会因为不忍心,九天仙女会不会再度下凡尘?”他用双臂给予她无穷力量,告诉她,不害怕,他会在这里一直一直陪着她。
这句话,轮到染染无法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笑两声,偎着他道:“陪我睡最后一次。”
云曜点点头,大掌轻拍着她的背,像以前她哄他入睡那样。
他没有睡,但她睡了,表情安详,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如果不是他衣襟沾满鲜血,如果不是她的身子渐渐僵冷,如果不是她圈住他的手松开,他不会知道,他失去了她
泪水淌下,一颗、一串、一行,暖暖的泪水坠在她冷冷的发间,他无声的哀恸,无声的悲泣。
染染的灵魂站在门前,问着身旁的勾魂使者“我这样不算暗恋了,对不对?”
勾魂使者不回答,在他看来,明恋暗恋都差不多,是愚蠢人类为了繁衍后代所进行的无聊行为。
是真的无聊啊,地球都快爆炸了,繁衍啥?
“真高兴呢,还以为这段爱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是他终于回应了,他说他爱我。”她骄傲地看着他。
“把一个男人弄得这么伤心,很得意吗?”他不客气的回道。
一句话,他撕开她的假面具,她颓丧的垂下头,她一点都不得意,她其实很伤心,可是她若不笑着回去,怎么对得起在现代的亲人?
她硬着扯开笑意,抬起下巴,把得意牢牢挂在脸上。
“很好,你就继续拗吧,看看伤心会不会就此失踪。”
染染第一次觉得勾魂使者是个讨人厌的坏嘴巴鬼,随即她在心里加强语气又补上一句:是长得很普通、很讨人厌的坏嘴巴鬼,哼,远远比不上她的小翔和云曜。
勾魂使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冷笑,下一秒,他的五官居然开始变化他把自己变成云曜的模样。
她尖叫一声,捂着脸道:“不要,我会爱上你!”
他受不了的翻了个大白眼,被她打败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陕走吧,再不走,你就回不去了。”
染染的灵魂再度回到白色的病房里,她看到一堆管子还插在她的肉身上,且病床边围着一堆人,有父亲、爷爷、暗恋多年的学长,还有章阿姨和一堆老同学。
“今天医院开party吗,怎么所有人都到齐了?”她不解的问道。
“你已经当了一年的植物人。”勾魂使者回答。
“所以”
“有部分器官开始衰竭。”
“然后”
“你大哥出车祸,肾脏破裂、眼角膜受损,如果拔掉你身上的管子,除了你大哥,还可以救治不少人,所以动作快一点,否则”他耸耸肩,对她做一个请的动作。
哥出车祸?他是苏家的希望,如果他死了
“我哥”才说出两个字,染染就发现自己已经飘到大哥的病床前。
他身上也插着维生系统,紧闭的双眼、惨白的脸她不知道原来当鬼也会心痛。
染染扑到大哥身上,大声喊道:“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你是我们家的支柱,你不可以有事!”
“他要怎么好起来,魂都飘到奈何桥边了。”勾魂使者没心没肺地说着风凉话。
她猛然转头,哀求道:“勾魂大哥,拜托你帮帮忙,把我大哥带回来,好吗?”
“你确定?你想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
“是,我再确定不过,拜托你,求求你。”
“好吧,知道了,我去勾人,那你去跟亲人告别吧。唉,我今天怎么这么忙。”
“是。”听见勾魂使者应允了,染染眼睛闭上,喊一声爷爷,立刻回到自己的病床边。
她望着老泪纵横的爷爷,用孙女的性命换孙子,他一定很难受吧,不管是谁下这个决定,心底都会留下伤疤,她不要这样。
染染勾住爷爷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头,像过去那样同爷爷撒娇“爷爷,其实我没那么讨厌中医,我只是喜欢和你唱反调,对不起告诉你哦,在那个大梁国,我还当过女神医呢。”
爷爷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她感到一阵微温,这是爷爷的心疼、爷爷的宠爱,这一世能够拥有这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染染放开勾着爷爷的手,认真地看着床上的苏染染,笑开了“苏染染,你够了,被狠狠宠爱了二十六年,应该懂得回报亲恩,何况够本了,你遇见一个世间难得的奇男子,你爱上他、他也爱你,真的够了。”说完,她伸手掐住自己的维生系统。
机器仍然在运作,可她竟能影响氧气的输入,瞬间,她血液中的含氧量迅速下降,机器发出警告的哔哔声。
一旁的赖医师对于这个突发状况感到有些惊讶,病人的情况原本还算稳定,怎么一听到亲人说她兄长命危,她就难道是病人自己做出了决定?这个想法真的很不科学,可是他当医师这么多年,确实遇过太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于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苏染染,如果你想要把器官捐赠给你哥哥就不能缺氧,放开手,让你的器官得到足够的供氧量。”
听见赖医师的话,染染迅速把手放开,不多久,哔哔声停止,她的血氧量逐渐恢复正常。
赖医生松口气,转身对家属说:“你们亲眼看见的,病患自己做出选择。”
此话一出,染染的爷爷和父亲哭得无法自已,章阿姨也难过的掩面哭泣,其他人的表情都是一片哀凄。
视线逐一扫过众人,染染缩紧的心,反倒缓缓松了开来。
她走到学长身边对他说:“学长,我暗恋过你耶,那种感觉还不差,记住哦,对学姊好一点,永远都不能劈腿,千万不能毁坏你在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然后她飘到父亲面前,踮起脚尖,亲昵地圈住案亲的脖子“爸,娶章阿姨吧,以前我不懂事,请原谅我,你和章阿姨一定要幸福哦!”苏父像是感应到什么,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头一暖。
和众人告别完,染染飘出病房,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何时勾魂使者来到她身边,说道“走吧。”
她又硬撑起笑脸问道:“要去奈何桥报到了吗?我会不会遇见梁梓瀚?他还在奈何桥下等我吗?”
他不理会她的蠢问题,约定都解除了,白痴才会在那里等,他不告诉她目的地,直接把她的魂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