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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益虽然还没正式上任,但“高仪府的正辅”的消息已经传开,刚好又是接近过年的时候,是故来往的客人十分热络,李正道每日都接待各家老爷大爷,卢氏每天都接待各家太太奶奶,忙得不行,但却一点都不累,这么有面子的事情怎么会累,每天让人恭维,晚上都睡得特别香。
至于他自己也没闲下来,府官县官得去拜访,昔日老师也得上门道谢,直忙了七八日,这才终于有空来看霍小玉。
守门婆子见是自家少爷,自然赶紧去报,李益在垂花门下站了一会,见到霍小玉撑着纸伞从中间大屋走出来,穿着藕荷色披风,看起来好像雪地里开了一朵荷花。
走近了,霍小玉笑问:“忙完了?”
“第一波忙完,还没开始走亲戚。”
“快些进屋,我煮茶给你喝。”
“不忙,先带我绕绕院子。”
那日回来,他回自己的新院子,至于霍小玉则由管家娘子带去“朋友”的院子安置——她不要名分,自愿为良室,自然就是不想惹注意,惹麻烦,李益明白,所以他当天晚上睡自己的新院子,隔日一大早出发给州官府官拜早年,忙完外头,就是陪李老太太上紫天寺祈福。
因此众人都知道大少爷带回一个女人,但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这都回家十几天了,也没过去一趟,没什么好值得特别注意的。
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踏入她居住的院子,不忙着喝茶,得先看一看。
一进房子,三间大屋,前院连同大屋有着抄手游廊,后院也是一样,庭院虽然不大,但前后双游廊倒是挺好,无论晴雨都能有地方走。
小院子的名字也很简单,牡丹苑。
“这几日住得可习惯?没闷着吧?”
“我在霍家住了十五年,墙内的生活早习惯的不能再习惯,闲了就看书,看累了就画画刺绣,不会无聊的,对了,你倒是瞧瞧这是什么。”霍小玉兴致勃勃的把他拉往后院“看。”
东角的影墙边,种了几棵树,李益定睛看了一下“这不跟你古寺巷宅子前一样的吗?”
女人嫣然一笑“就是,第一天进来时,天色已黑,大雪又盖满整个院落,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发现这是樱桃树,还刚好四棵,你说巧不巧?”
“原本还觉得这地方太小,想给你换个大的,但你现在肯定想等春天开花,夏日结果了。”
“院子看完了,不用担心,进屋吧。”
屋内自然十分温暖。
霍小玉让桂子烧了水,煮起茶来,不一会,满室茶果香味。
李益拿着瓷杯“过完年,我便二十岁,加上初十是我生日,家里只怕是会开始给我说亲。”
这事情他们都清楚,但他觉得还是得再跟她说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官媒那些不论,至少卢珊瑚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入你的眼。”
“卢珊瑚还在?”
霍小玉点点头“还在,跟从前一样是家里的表小姐,住在卢氏院子,跟卢氏支月银,早晚餐都上桌吃饭,过得跟嫡女一样,她有姑姑当依靠,家里自然没人去掀她去年直奔京城的丢脸疮疤。”
李家给她的婆子都是从年轻做到老的,这种婆子最好打听事情,一两银子就把李家的底都掀了。
李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卢氏姑侄去年闹那一出,惹得李老太太跟李正道都准备盖佛堂关她了,却没想到三弟受伤,让卢二老爷所救,这下自然是不会罚卢氏了。
只是,不罚归不罚,可不代表真的没事,李家年前派人送礼至崔家,管家却没说要接回主母,卢氏又拉不下脸,只好继续待在京城,直到春天实在没办法,只好写信回娘家求助,卢大老爷亲自上京接妹妹与嫡女回洛县,这事才算完。
“卢氏回来就算了,好歹是我爹明媒正娶,八人花轿迎回家中的正妻,卢珊瑚也跟着回来?我祖母居然没撵她出门?”
霍小玉笑道:“李科士就算再聪明,只怕也难猜中后宅女子心思,难得看你吃瘪,换我给你说说。”
李益见她笑语嫣然,拱拱手“那就有劳霍姑娘。”
“首先,卢珊瑚自己肯定是想待在李家,这次回来就算被白眼,好歹有卢氏这姑姑疼她,反观卢家,嫡母厉害,兄妹不睦,两相比较,自然是李家好,至于卢氏则简单,她还没放弃给你主婚这件事情,想要婆媳一心,她没得选,就算知道你祖母不喜欢,也会想办法留下卢珊瑚这张牌,最后就是你祖母的想法了,这最容易不过,两姑侄绝对痛哭了一番,说自己一时糊涂之类的,祖母年纪大了,见一个正妻没有嫡子,一个嫡女却被妾室欺负,也着实可怜,再者,卢氏的处境跟祖母从前相像,祖母当年也是正妻,却连生两女,中间委屈不说,眼泪绝对也少不了,只怕是想起自己当年的艰辛,心里软,这才没开口赶。”
李益想了想,懂了。女人想要有好归宿,不能说这样错了,但好丈夫又不是路边水果,伸手就有,就算是路边水果,也得看老板卖不卖。
卢氏姑侄做事情丑到这种地步,也算奇特。
“你是男人,不懂后宅事情也属正常,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有女人才会懂。”霍小玉笑着再给他斟了一注茶“进入牡丹苑的第二天,曾经有人来探过,给了浣纱一只镯子,打听什么叫做良室。”
“浣纱讲了?”
“嗯,我跟她们说的,要有人来打听,礼物都收吧,反正人家有钱呢,不收白不收。”
李益见浣纱在一旁笑咪咪的,问道:“你可说了什么?”
“我说姑娘出生时批过命,昭然寺住持说这八字不能成亲,否则会祸延家族,我家姑娘这才自愿当良室。”
“挺聪明的。”李益笑了。
“谢姑爷夸奖。”
“这样也好,与其让她们找婆子打听不到自己乱猜测,不如让你的丫头收银子,这样她们放心些,反而不会有太大动静。”
“我也是这样想的,才让他们不用把钱财往外推,打听这种事情杜绝不了,婆子贪图银子只怕会乱说一通,怕给将来埋下麻烦,思来想去,还是让桂子浣纱赚点嫁妆。”
浣纱嘻嘻一笑“那大娘出手真大方,一塞就是一两金子,婢子先是假装为难了一下,等大娘再加码一只金手镯,这才为难的地了。”
“这样就高兴了?”霍小玉笑说:“找时间去买个枕箱,姑娘告诉你,以后金子还有得收。”
“那承姑娘吉言,金子还真不嫌多。”
“金子越看越可爱是吧?”
“是。”
李益觉得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主子个性聪慧爽朗,身边丫头也都活泼能说。
堂堂一个生肖猴官进入一本伪书,刚开始他也挺绝望的——他知道以李益这身分来说,卢家表妹跟崔家表妹是最可能成亲的,但是,他跟这两人自幼相识,不管找谁当队友,那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
假出家,逃往京城,阴错阳差认识了霍小玉,突然又觉得有希望了,光是舍正室当良室,就足以见出她的聪明——李卢两家门当户对,卢氏都过得十分辛苦,若是她当了正妻,只怕没一日舒服。
更何况一旦是正妻,势必开始走亲戚,那么她在京城陪酒卖笑之事再无法隐藏,李家会变成云州笑话,堂堂一个正辅居然娶了个小凤居的女人!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他在乎祖母跟爹娘的感受——回到家后,发现祖母跟爹娘都老了不少,尤其是祖母,头上居然一根黑头发都没有,满头银白,瞬间内心觉得好险,好险霍小玉考虑得多,不然祖母那年纪,万一打击太大病倒怎么办。
看看外头天色渐暗,李益道:“我今天在这吃晚饭吧。”
浣纱丢下一声“那婢子去让厨房加菜”立刻冲向后面,隐隐约约还听见她拉着嗓子喊厨娘的声音。
霍小玉知道他留饭,开始收拾起桌面“不用让人去大厅说一下?”
“今天祖母念经,是各吃各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祖母念经是固定日子,还是随性?”
“固定的,所以我才赶着在今日之前把该办的事办完,就是为了跟你吃顿饭。”
霍小玉闻言,抿嘴一笑“算你有心。”
“还有就是——”男人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今天在这过夜。”
过年前两日,李益新院子的牌匾总算送了过来。
新院子盖好时,刚好传来他考上书隽科的消息,李正道怕请先生先取的院名配不上儿子,干脆就先放着,等儿子回来自己取。
李益直忙到前几日这才有空,自己写了字,便让小厮送去店家做,小厮不识得字,他又不说,因此李家上上下下都没人知道他把住处叫做什么,听得牌匾今日送来,等吉时就要挂上,一方面心里好奇,另一方面则是外头放晴,竟是全家上上下下都来了——李益从房间出来,走过前庭覆雪的青砖地,转过垂花门,看到的即是雪地上的一家子。
李益笑说:“挂个牌匾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都来了?”
“好奇呢。”李梅娟虽然久不儿大哥,但毕竟是一起长大,倒也不显生疏“大哥起了什么名字,这样保密?回来连忙了好几天,我们兄妹都没能说上什么话,等这鞭炮放过,我可要进去吃点心。”
洛县的习俗,没挂牌子不待客,若是去了即是打扰,所以他回家这半个多月,并无人到新居小坐一下,听幼妹这么说,李益莞尔“你爱来就来,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骂你。”
“我想呢,不过我娘说,不是,是周姨娘说若我坏了规矩,要罚我月银。”
李梅娟小,一时脱口而出“我娘”气氛颇尴尬。
在李家,卢氏这个当家主母才是“娘”其他人都是“姨娘”
他的亲娘,生他养他,却得称他“大少爷”而只要有外人在,他就只能喊她“左姨娘”
这是当年李家求亲时,卢家的要求,原因也很简单,想保障女儿身为正妻的威严与利益,姨娘是一定会有,但若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不能叫自己娘,就算不用正室时时提点,孩子天天叫着提醒,哪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
李梅娟喊错一定是在文照院中叫习惯了,她年纪小,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卢氏要不要发挥而已。
一阵不知道该不该罚周姨娘没把女儿教好的尴尬中,李老太太开口了“梅娟,你年纪跟哥哥姊姊差了一截,梅雪,梅艳,梅婉先后出嫁,家里特别疼你,不过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周姨娘说的并没有错。”
周姨娘知道李老太太替自己挡了这一回,松了口气“四小姐想见大少爷的话,日后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于现在。”
此时,一直看着指针盘的风水先生开口“时辰差不多,可以放鞭炮了。”
李老太太连忙挥手“快,耽误了吉时,一人打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