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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林黛玉作梦也没想到,当她吃到第八个包子时,她这没用的身体竟然承受不了美食,直接把美食吐光光,倒地大病一场。
病了也就算了,竟硬生生地从外祖母生辰一路病到了过年,简直是病到一整个惨不忍睹的状况,更可恨的是贾宝玉那个混蛋天天探她,天天带着美食让她只能闻只能看却吃不得!
天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美食当前,她竟无福消受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可恨之事?
“颦颦今儿个还是吃不得?”
当贾宝玉的清朗嗓音响起,她虚弱张眼,看着她时,好似身处暗黑洞穴之中,突见朝阳东升般的万丈光芒,直觉得他真是美若谪仙,无人能敌因为他手上之物为他增添无比魅力。
林黛玉瞇眼直瞪着他手上的小提盒,虽说盒盖未掀,但已闻到一股奶香,教她口中不自觉地分泌口水。
“宝二爷,大夫说了,小姐现在还不适宜随便吃食,愈是清淡愈是好。”一旁的雪雁代替已经病得开不了口的林黛玉发言。
林黛玉默默地流下两行泪。她好可怜,真的,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她还可怜,这么会生病她干脆跟仙人们提议,不要比什么接力赛了,比生病吧,她肯定夺冠。
“颦颦,今儿个年初一,元春姊姊特地差人从宫里送来糖蒸酥酪,本是想和你一起品尝的。”贾宝玉一脸惋惜地说。“这可是寻常人尝不到的好味呢,要不是姊姊人在宫中,还没法子差人送来呢。”
御赐的糖蒸酥酪林黛玉听着,双眼都发直了。
听说这御赐的奶酪浓稠滑腻,柔软绵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满嘴奶糖香林黛玉光是想象,就觉得自己快被口水噎死了。
年初一都已经年初一了,她怎么还病着?该不会这当头连送进她房里的膳食都掺了毒吧,要不哪有人像她病这么久,病得跟床这般缠绵不舍的
她要吃啦!不管了,哪怕吃过之后再病一场,她也要吃!
反正早病晚病都是病,她宁可吃撑一点再病,至少病得比较爽,病中还能回味!
正打算要贾宝玉把奶酪留下,就见他对着身后的丫鬟们道:“既然颦颦无缘品尝,那咱们就到亭子里一道品尝吧。”
喂!你这死桃花精不是喜欢我吗林黛玉无声骂道,随即又觉得自己骂得没道理。贾宝玉本来就是个风流种,这贾府里头有哪一个是他不喜欢的,要不是他年纪还小,说不准就学琏二表哥或是隔壁的珍表哥或蓉外侄,老在贾府里捻花惹草。
耶,不对,他应该已经滚过了,毕竟他已经十二岁了嘛,照她看过的读本,和他一起滚的就是他的丫鬟袭人疲惫地扫过他身后的丫鬟,年纪约莫都长他个两三岁左右,一个个闭月羞花,全都是上上之选。
虽说林黛玉的皮相也不差,可就差在这一脸病气,瘦骨嶙峋,怎么跟人家丰美绝艳相比?
正哀悼自己的可怜时,突听见——“谁允你们这群丫鬟没规没矩地扰人不宁?”
一把苍老却沉稳的嗓音传来,一个个眉飞色舞的丫鬟瞬间失了颜色,垂首恭敬问安“老太太安好。”
贾母花白发上簪花简朴,但只要有点眼力都看得见那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簪;她一身鸦绿色襦衫裙,看似平淡无奇,但对襟口和袖角、裙摆上以金丝绣上如意祥鹤,那可是宫中才允用的金丝呀。
对林黛玉来说,她已看惯了贾母简朴中的华贵,比起王熙凤那张狂怒放的傲岸贵气,算是收敛得刚刚好,教她较疑惑的是搀扶她入内的女子。
看似约莫二十岁左右,一身桃红对襟衫裙,外头罩了件镶狐裘斗篷,发簪金步摇,虽是贵气逼人,却压根不俗艳,搭上她不容侵犯的清傲气息,就是那般恰如其分。
“全都出去吧。”那女子轻声道。
一群丫鬟一个个垂着脸快步离开,没了人伺候的贾宝玉只好走到跟前问好。“祖母、可卿姊姊。”
林黛玉轻呀了声,这才知道她是贾蓉的妻子,论辈分,算是贾宝玉的侄媳。族里是论辈不论岁的,凡是玉字边的就是和贾宝玉同辈,草字头的就是小一辈了。
宁国府那一房,得了族长一位的贾珍虽和贾宝玉同辈,但却大贾宝玉快要三十岁,所以贾珍的儿子贾蓉年纪自是比贾宝玉大上几岁,早就把秦可卿娶进门了。
“胡闹,是谁让你没规没矩胡叫的。”贾母好气又好笑地骂着,那稍显锐利的眸看向他时,是那般疼宠怜惜,就像是要她把心掏出,她也会毫不犹豫。
“是啊,宝二叔这般唤人,岂不是折煞我了?”秦可卿低笑着,搀着贾母到锦榻那头坐下。
“我可不睬那些辈分说法的,一律都是姊姊妹妹的,要不是祖母不肯,要不我也是喊姊姊的。”说着,他撒娇地坐在贾母身边,一席话逗得贾母笑得花枝乱颤,又笑又骂的。
殊不知,这场戏这对话,直教林黛玉万般忍耐才没吐出来。
瞧吧,人家就是可以嘴甜到这种地步,拿什么跟他比呢?不过也要得宠才说得过去,否则同样一段话,让贾宝玉那庶出弟弟贾环来说说看,要是没被直接逐出贾府,她就自动去投井。
祖孙俩说笑了好一会,要不是贾宝玉把话题丢到她身上,她想,贾母已经忘了她是来这儿做什么的。是说碧纱橱这儿本就是贾母北院里的一座小院落,人家到这里闲散也不成问题,当她不存在,更是合理。
“怎么静养了几个月,还是不见起色?”贾母叹了口气。
林黛玉垂敛长睫,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老太太。没法子,她的嘴是拿来吃东西,不是说话用的。她嗜甜,可问题是她的嘴不太甜,还是少说少错为妙。
“可不是吗?想那时我特地要厨子弄一笼长寿包给颦颦,谁知道她无福消受,一吃就病了,眼下就怕颦颦和姑母一样,都是底子不佳的,要是不趁这当头把病气根除,落下病谤那就不好了。”贾宝玉捧着手上的食盒。“瞧,姊姊差人送来的酥酪,本是要跟颦颦一道尝的,可她现在连酥酪也吃不得。”
贾母听着,一双精烁锐眸目光益发柔软不舍,似是从林黛玉的病体上瞧见她那苦命女儿的影子,便对着贾宝玉道:“待会教你爹写封信,从宫里请个御医来吧。”
“祖母说的是,就这么办吧,要不颦颦在咱们这儿把身子养得更差,咱们要怎么跟姑父交待。”
林黛玉疑惑地看了贾宝玉一眼,尽管她压根不信这家伙看穿了大宅里的内斗,但他这一席话真是能救她一命,能让她为美食而继续奋斗,往后她就待他好一点,不赏他白眼了。
“黛玉,待会我再拨几个丫头照料,否则就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要怎么照料你?”贾母说着,已经缓缓起身。
“多谢外祖母。”林黛玉哑声说着,病中的她嗓音轻哑,一出声便楚楚可怜地惹人心疼。
“说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贾母轻抚了下她的脸。“好生静养才要紧。”
林黛玉点了点头,不禁佩服贾宝玉的好本事,三言两语就将贾母安抚得服服帖帖,毕竟这可是她进府至今,头一回感受到贾母的疼宠呀。
但她更心疼的是贾宝玉手中,离她愈来愈远的糖蒸酥酪呜呜,就不能留一口让她尝尝吗?
“老祖宗,你先和宝二叔到园子里,我留在这儿陪小表姑聊几句。”秦可卿巧笑倩兮地搀着贾母到门口。
贾母应了声,便让贾宝玉搀着离去。
林黛玉不解地挑着眉,想不到初次见面的人能与她聊什么。正忖着,就见她已经踅回面前,态度和婉地道:“小表姑身子欠佳,可得要好生休养,免得日后落下病谤。”
喔聊这个啊,真是太没创意了。“谢谢你,但老太太不在这儿,喊我名字便成。”她对宅门规矩很头痛,有时连见人该怎么喊都不清楚,有时都忍不住想学贾宝玉那滑头每个都姊姊妹妹的叫。
可惜,人还是有底限的,不熟的没缘的,她还真是叫不出口。
秦可卿笑了笑,那神态真是酥进骨子里的妩媚,可偏偏就是压根不妖冶,更没有半点架子,和善得任谁都想和她攀谈几句。
可惜,她快病死了,没力气聊天,要是她打算重复别人说过的话,那真的可以免了,她已经听到会背了,偶尔内心复诵就很够用了。
“黛玉,如果想在贾府里过得好,就要收敛点。”
“嗄?”
“蒙宝二叔青睐,可得老祖宗疼惜,但也易得旁人红眼,还是韬光养晦较妥。”
林黛玉不禁直瞅着笑意不变的她。嗯这话听起来,好像她很清楚贾府内的派系斗争以及她的立场和处境。但,秦可卿是宁国府的人,怎么这般清楚这头的事?
“还有啊,取膳时别指名是谁要的,给点碎银托人拿也是个法子,至于药汤的话还不如弄点药丸服用较妥。”秦可卿说着,看了眼一直站在床畔的雪雁。“你还有个丫头可以差使,想出贾府弄点对症的药丸该是不难,城西的顺兴堂倒是不错的选择,药丸挺纯正的。”
林黛玉听完,只觉得寒毛都快要立起了。
老天千万别跟她说这各宅各院都是统一做法,秦可卿是拿过来人的心路历程给她指点迷津。
她也知晓膳食药汤里大有文章,可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能让她撑上这么久,代表毒性不强,想来个慢性毒杀,最好可以当她是病殁。
可问题是,杀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这是她一直搞不太懂的事。她也曾经怀疑是因为贾宝玉的关系,可事实上她与他向来也没多亲近,要是抱持这个原因想要除去她,也实在是太没道理。
总之现在看来,不是她包子吃太多撑坏了肠胃,而是因为贾宝玉表现出了待她不同,而导致有人动手脚。
这下麻烦了,她到底是要亲近贾宝玉还是离他远一点?拉拢他,她就有贾母当靠山,可要是不推开他,她恐怕真要被毒死在贾府了。
毒死事小,以后再也没得吃才是事大!
断她美食真是太没人性太可恶,要她怎能坐以待毙?
“要是可以的话,往后用膳食就和府里的姊妹一道吧。”秦可卿点到为止,婷婷袅袅地起身,髻上发钗叮当响着。
“可卿姊姊,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往后我也会离贾宝玉远一点。”暂时就先这样吧,反正先把身体养好,然后马上回扬州就是!
人间处处有美食,虽说放弃了贾府很可惜,但离开贾府把身子养好,想吃遍天下还难吗。
但秦可卿临行前却幽幽地道:“那孩子也是个薄命的。”话落,便离开了。
林黛玉愣了好半晌。贾宝玉薄命?嗯要说他的结局,确实是算薄命,可问题是秦可卿也和她一样是穿来的吗,不然怎会知道?可不对呀,这是故事的世界,又不是真实历史,一般人类想穿还穿不进来好不好。
那她说薄命到底是怎样?她有预知能力吗?
皱着眉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临睡之前,再一次扼腕没能吃到糖蒸酥酪呜呜,那是御赐的、御赐的!
贾宝玉的心底有团疑问。
他已经想了三年多,至今依旧解不开。
手提食盒往碧纱橱去的他,听闻细碎脚步声,微微一抬眼,就让迎面而来的几个小丫鬟惊呼连连,羞得不敢瞧他,这场景,他从小看到大,已经习惯,于是他无视而去。
想想,哪怕是祖母身边定力较够的大丫头,被他刻意丢个眼神过去,哪个没失魂软腿?
可偏偏,颦颦不买账。
曾经,他怀疑她的眼睛不好,以至于看不见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导致她没有一般小姑娘该有的反应,然而不知是哪一天,他亲眼瞧见她指着天上飞翔的鸟,精准地喊出是绿绣眼,他真的是无解了。
她的眼力再好不过,可是看到他却压根没有反应。
几乎是和颦颦先后进贾府的宝钗表姊,虽是闺阁千金,矜持有礼,但在他刻意的瞇眼凝睇之下,宝钗表姊可是羞得满脸通红,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直到这一两年相处,才总算敢直视他,与他打趣。
可是颦颦真是个怪姑娘,打一开始就对他没兴趣,瞧也不多瞧他一眼,直到去年祖母生辰时,她突然转变,那含羞带怯的水眸盈盈剔亮,我见犹怜的妩媚教他心头狠顿了下。
光是现在回想,他还觉得心跳得极凶猛呢,真是怪事。
虽说颦颦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甚至大有病西施般的楚楚可怜样,但宝钗表姊也是国色天香,他却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悸动。
基于这无解的悸动,他只要得闲就想去探探她。不过近来她身边热闹得紧,三春姊妹们几乎都在她身边,就连李纨嫂子和兰侄儿亦是,瞧她们一票姊妹们一道吃吃喝喝的,他多想参与,可偏偏打不进这姊妹圈子里。
没法子,这些姊妹他少有亲近,现在想亲近也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毕竟她们又不像袭人晴雯她们喜欢香料脂粉,也不像麝月红玉会打络子编篮什么的她们聊的都是诗词,甚至和兰侄儿一道吟诗作对,听得他头疼极了。
没趣的玩意儿,去了几回都一样,他也就不太想去,而且从祖母派到颦颦身边的丫鬟口中得知她的身子已好上许多,他也就放心不少,自然就没必要三天两头的跑
可问题是脑袋是这么想的,身子却硬是背道而驰,还是三天两头的跑。
只是颦颦她们还是老样子。
不,不知哪时还多了个贾环,他庶出的弟弟,很不熟很不对盘的弟弟。
更令人厌恶的是,当他一进房,笑声便突然止住,彷佛他是个多不受欢迎的人,教他不禁撇了撇唇,转头就走。
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喜欢窝在一块就尽管窝,他可忙得很,北静王那儿,南安郡王那儿,到处都得应酬走动,他可是忙得脚不沾尘,没他们世俗不问的娇贵福气。
但他很不满,非常不满。
凭什么她们可以和贾环玩在一块,却独独排斥他?他想去探颦颦,可一想起自个儿拂袖离去却没半个人拦,他心里就发闷,硬逼着自己不准去
但转眼就到了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扬州那头却捎来书信,说是颦颦的父亲病了,想见颦颦。
这消息一来,他慌了。
要是颦颦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他这心病懊怎么医治?
于是,趁着祖母寿宴时,他特地坐在她身旁,然她忙着吃,拨不出半点空档和他交谈,他只好等着寿宴结束,大伙全都到南园子里看戏,而她如他所料,提早回房歇息,他便找了说词,在宴上取了些吃食,不带半个丫鬟,径自往碧纱橱而去。
谁知到了现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贾宝玉听见自己森冷的嗓音,可他阻止不了自己,他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将手上的食盒丢出去。
瞧瞧这是在做什么!四下没有半个丫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罢,颦颦还给了他那庶出的没用弟弟一个锦囊!
这算什么私定终身吗?就算要私定终身也是找他,怎会挑上他这个不学无术还会偷钱斗鸡走狗的弟弟?
虽说从以前就看不起贾环,打心里讨厌他,但眼下这一刻,他还是头一回升起想痛揍他一顿的冲动!
“有事吗?”林黛玉暗暗啧了声,暗恼这讨人厌的家伙竟又跑来,但当她闻见那火腿炖肘子的香味时,她认为她可以原谅他。
要知道,她向来是大人大量的,不会跟个黄口小儿计较的,当然,前提是,她必须确定带来的食物是给她的。
“颦颦,你是打算和贾环私定终身?”贾宝玉拳头握得死紧,扫向贾环的目光凛凛绽着杀气。
“嗄?”林黛玉愣了下,看了眼面貌清秀,向来带着几分痞子味硬是糟塌俊美皮相的贾环,岂料此时此刻的他竟双颊泛红。
别闹喽她不恋童,哪怕这孩子往后会长得很俊美,也一样入不了她的眼!
贾府里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还早熟?才几岁呀,就学大人心动拜托,也不过是托他用给他娘吃的名义拿了膳食或食材给她,怎可能就这样拿着拿着就心动,不要这么随便好不好!
她没有兴趣扼杀幼苗,而且最好别给她乱扣帽子,否则她一定翻脸。
“还装蒜?你竟然送他锦囊”贾宝玉骂着,清朗的嗓音哑了,俊如谪仙的面容灰白一片,手紧揪着胸口,说不出心底是怎生的痛。
“每个人我都送了。”搞清楚状况后,她凉凉地说着。“姊妹们都有啊。”
送锦囊而已,不要搞得好像她已经跟贾环睡在一起好吗,太吓人了。
“姊妹们可以,他不行!”
“他是我的表弟,为何不行?”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关你屁事。不过因为她晚餐没吃饱,很觊觎他食盒里的东西,所以她忍住了。她已经闻到了芙蓉糕的味道,她刚刚只吃一块,那入口即化的美味,教她念念难忘。
贾宝玉哪里知道她心里在算计什么,余光瞥见贾环瞬间死白的脸,冷冷哼笑了声,心里取笑他也不掂掂自个儿的斤两,一个庶出又不学无术的家伙,也想要摘下颦颦这朵俏芙蓉。
“贾环,祖母已经带着女眷和南安太王妃等等诰命夫人到南园子看戏,你要是不跟着赵姨娘紧一点,出了什么糗,难看的不知道是谁。”贾宝玉满嘴讥诮地说着,瞧也不瞧他一眼。“可别又说错了戏名,胡诌了剧情,届时丢脸的可不只是她。”
去年时就闹过笑话,他不在意,但祖母非常介怀,觉得面上无光。要是再犯一次,他保证赵姨娘永远也别想出现在贾府的宴会上。
贾环闻言,狼狈地离开了。
贾宝玉拎着食盒走到林黛玉面前,沉声问:“如果他有,那我的呢?”
林黛玉本来想骂他不念半点兄弟情,却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锦囊。”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
如果她谁都给,自然该有他的一份。
面对他这般蛮横又霸道的行径,林黛玉微扬起眉,巧笑倩兮地道:“没有。”
“什么?”
“没有你的份。”她笑得恶意十足,不忘再捅他一刀。“我为何非得要给你?”
贾宝玉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竟这般待他。
“为什么?”他颤着声问。
“需要原因吗?”她装可爱反问。
“我待你不好吗?打你进府至今,我对你嘘寒问暖不间断,甚至有什么稀奇好玩的全都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你开口,我没有做不到的可你却把给贾环那个没用的家伙锦囊,却什么也不给我!”他恼火极了,却不敢动她。
女孩子家多柔弱,是捧在手心疼的,他怎可能动粗?但对贾环的话,那就无须客气,该要怎么整死他,他多的是法子。
“我说宝二爷,是我要你待我好的吗?而我曾经开口跟你要过什么吗?喔,有,长寿包我受惠甚多。”躺了大半年嘛,她想往后她再也不敢吃长寿包了。“是说只要我开口,没有你做不到也是,毕竟你是贾府宝二爷,身分不同,有老太太罩着,有太太宠着,你要什么,会有什么得不到的?但那不是你用你的能力得到的,让你得到的是贾府之名,以及祖母和母亲的疼宠,你才是那个不学无术又贪玩倦读的没用家伙。”
唉,她明天就要离开贾府了,趁着今天把话说开,至于食盒里的,有点可惜,晚一点再让雪雁去问问有没有没吃完的。
其实打她接到家书,就该启程回扬州了,但她硬是用要调养身子为由多待一段时日,为的就是外祖母寿辰,非要吃到这一摊寿宴美食不可,要不怎还会待在这儿与他废话。
贾宝玉脸色忽青忽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他长这么大,从未有人给过他半点难堪,谁对他不是追捧讨好,哪怕他犯了什么错,家人也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可偏偏她硬是将他说得这般不堪,可恼的是,他竟反驳不得!
“我不是不学无术,更不是贪玩倦读!”好半晌,他才强迫自己挤出虚弱的辩驳。“就算应举又如何?在朝为官又如何?贾府已经够显赫,不须要一个我锦上添花,再者我在外头走动,又不是成天玩乐,我是在各郡王府里交际,你怎能拿贾环那种东西跟我比较!他才是真正不学无术又贪玩倦读,甚至还斗鸡走狗的混蛋!”
林黛玉懒懒地倚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道:“真是不得了的宝二爷,贾府兴衰都端看你一人呢,就连小兰八岁考了秀才,家里人也不当一回事,原来是比不过宝二爷在外头走动。”
贾宝玉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小兰考上秀才,我也替他开心,可咱们现在谈的是贾环不是兰儿!”
“也是,但就我所知,贾环不是倦读,而是外祖母不愿让他上族学,只因他在族学里的学业要比宝二爷好得太多,自然是不肯再让他上族学压过你的风头,这样一个孩子被困在家里,又用庶出的身分缚得他不得动弹,你要他能有何作为?”她嘴快,把这些年的不平全都说了出来“因为是庶出,一点地位都没有,可对我而言,你是我的表哥,他是我的表弟,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不同,顶多就是在外祖母心里的地位不同罢了。”
想来她也是小心眼,心想要离开了,就挑在这当头刺他,可有什么办法,他自个送上门讨骂的,怪谁呢?况且她句句属实,压根没有加油添醋。
这府里的生杀大权全都掌握在贾母手上,除了贾宝玉,其他人想出头怕是比登天还难。
“只要我肯用心,他什么也别想跟我比。”他辩驳得益发虚弱。“他不过是个庶出的,贱婢生的!”
他瞧不起贾环,是因为母亲和祖母对贾环视而不见,久而久之,他也跟着一鼻孔出气,压根没把贾环视作弟弟可是祖母怎可能不让贾环上族学?分明是他贪玩不读书!
“贱婢生的就不是人吗?亏你待你那几个丫鬟像宝般地疼,怎么,你的丫鬟是人,你爹的丫鬟就不是人?你弟弟就不是人?换作有一天,你的丫鬟成了你的通房,替你生了孩子,那庶出的孩子你就不疼了?”要不是想保留体力好明天赶路,她真想跳起来毒打他一顿。
他就是天生欠打欠骂,被疼得无法无天,才会入不了她的眼!
贾宝玉呆住,只因他压根没想过这问题。
但——“我不会有通房,我不收通房,我不会有庶出的孩子!”他想也没想地吼。他不想跟父亲一样有通房和姨娘,他如果要,只要一个妻就够了。
那个妻他想要的是
“谁知道呢?横竖是不关我的事。”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宝二爷,我累了,你还是到园子里陪外祖母看戏吧。”
千万别继续待在这里,她很怕丫鬟找来,发现他在她这儿,导致她回家的日子漫长无期。
“你说,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待我好一点!”贾宝玉被她无所谓的口气给澈底激怒,一把攫住她的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放手。”她淡淡地道。
“你说!为何我这般讨好你,却比不上贾环!”就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不只是因为贾环庶出,更因为他霸占了在她心中理应属于他的位置!
“因为贾环可怜,因为贾环惹人怜爱,他只是为掩饰自卑而武装自己,在我眼里看来,他还有救,但是你”不知道是打哪来的气力,她竟抽开了手,压根不管力道大得他踉跄跌坐在地。她缓缓起身,睥睨着他。“你狂妄自大,已经没有挽回和改变的余地,我一看你就讨厌滚。”
贾宝玉怔怔地看着她笑容敛尽,眸底静静燃烧着怒火,花儿般娇美的容颜冷凛不容侵犯,烛火勾勒出她诡丽绝艳的丰采。
他该恼该气该转头就走,可偏偏这一瞬间他动不了,只因她有如天神,美得那般震慑人心。
“给我滚远一点,别再拖累我。”她冷声道。
她已经受够贾府里的明枪暗箭,要不是秦可卿好心提点她,恐怕她连贾府的门都踏不出去。这段时间给他碰了不少软钉子,相处得不咸不淡,努力地拿捏尺度,只为让自己好过一点,岂料他却自以为是的跑来凶她。
分明就是个被宠坏的小纨裤,看到就讨厌。
只是,她至今还是想不透为何秦可卿会认为他是个命薄之人他鸿福齐天,他要是命薄,这天底下就没有福气之人了。
“什么意思?”贾宝玉回神,吶吶地问。
林黛玉垂敛长睫,思忖着要不要给他来场震撼教育时,突地外头传来凌乱脚步声,教她暗叫不妙,一回头,果真见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跑来。
这谁呀府里的丫鬟太多,她实在是认不出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