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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台北
熙来攘往的街头,红灯亮了起来,不管是学生、上班族或菜篮族,全部退避到行人道等待。
车水马龙,喇叭声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是台北清晨的写照,有一点吵又不太吵,有一点乱又不太乱。
一群小女生围在人行道架设的海报看板前,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走上前嗟,一堆零零落落的海报有啥好看的?仔细一瞧,夹杂在一堆新旧海报中,有一张背景为黑白两色的海报显得格外的显眼。那是一张舞台剧的宣传海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经过风吹日晒的结果,使得演出单位与演员名单的字迹已模糊不可辨,只看得出来剧码是改编自美国百老汇的西城故事。
只是一张老旧的海报而已。
或许吧。
不过,这不是小女生们讨论的重点,吸引她们的是海报里的那个男人。
男人半侧着脸,留着一头长发,长发遮去了他不知道是俊还是不俊的脸庞让其他路过的人不免好奇,一个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呀,好慑人心魂的眼睛喔!”
一名小女生叫了出来,同时,也说出了众人被吸引的原因所在。
是的,就是那双深黑如夜幕如星辰如汪洋深邃的漂亮眼睛,攫住了众人的心弦。
男人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冷冷的眸,辐射出灼灼的热;眼光专注而强烈,仿佛看着他心爱的情人,那样执着,那样野性,虽隔着死板板的平面纸张,仍然感受得到那眼神的热力。
那是一双魔魅的眼睛。
说不出来哪里魔、哪里魅,但,当注视着他的眼睛时,连心神都会被掠去。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就在小女生赞叹不已时,一旁的红砖地传来高跟鞋“喀哒、喀哒”的声响。通常高跟鞋的声响令人产生两种情绪一是厌恶,来人可能是个颐指气使的千金大小姐;一是绮想,像广告里的女郎,高跟鞋的主人可能有双修长的美腿。
而这个声响一点也不讨人厌,那是一种很悦耳很优雅很有气质的声响,令人忍不住就对高跟鞋的主人产生好感。
小女生们的注意力马上由海报转移到身侧声响的来源
斑跟鞋的主人,的确有副修长苗条的身材,但,掩在宽摆西装长裤下的腿,就说不准是否是双美腿了。
老实说,她不是一个让人惊艳的女人,却直觉地令人想到两个字舒服。
鹅蛋脸、细眉、单眼皮,挑不出其它形容词来说她的模样,若要提她到底有何特别的,就是那双眼睛和她所散发的气质。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却黑白分明,恬恬静静如一潭湖水,有一种平实而安定的力量,让人不由好奇,如果在那湖水里投下一颗石子,不知会怎生个涟漪?
她的皮肤白皙如玉,短发齐肩斯文而秀气,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西装裤装,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在清晨里,在晨风轻拂下,有说不出的轻盈与沉静,令人不禁会多看她一眼。
同样都是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海报男人冷酷如火,单眼皮女人沉静如水。
火与水,多么矛盾的组合呀!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惊叹。
见小女生们盯着她直看,单眼皮女人也不显忸怩,反倒落落大方地递出微笑。
她的微笑如人,像一道微风,很宜人、很舒服、很柔美。
那双湖水般的眸子,像拂过一道清风,漾起了淡淡的、不落痕迹的波纹。
小女生们酷暑的心瞬时沉定了下来。
这时,绿灯亮了。
一阵脚步杂杳,行人纷纷穿越马路,小女生们也抓牢书包赶着上学,那段大女孩与小女生的交流也不过短短数秒间,一忽儿,海报看板前一片宁静,就连刚刚那位宛如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也不见人影。
红灯又亮了。车水马龙,喇叭声再度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台北的早晨,还是老样有一点吵又不太吵,有一点乱又不太乱。
这样的台北景象,每天都在上演,没啥好奇怪。只是海报看板前那张方才引人注目的海报不见了,只留下泛白的痕迹在这样的清晨,这样的台北。
红灯,绿灯,红灯,绿灯
世界还是一样忙碌地转动,一张小小海报的莫名失踪,比起海峡两岸形势日趋紧张、股票小起大落、政局诡谲多变其实,没啥大惊小敝的。
—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不要紧,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是,对不起,麻烦您了好,我会好好休息的,好再见。”
阮袭人放下电话,吁了一口气,眼光不自觉地溜向墙壁。
噢,天,她真想死!
盯着墙上那张海报,尽管事发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阮袭人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干了这种蠢事她偷了一张海报!
天,这事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一向奉公守法、拾金不昧的阮袭人,居然会像追星族的小女生一样去偷、海、报!
阮袭人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又打哪来的疯狂,当她回过神来,手上已握着那张海报。尽管四下无人,不怕有目击证人告发她,可她还是胀红了脸,也不管今晨第一堂有课要上,当下就冲回住处湮灭犯罪证物,还用了一个很烂的借口向学校请假。
唉,谁来一枪把她毙了吧。
二十四岁的年纪实在不适合再拿那句“人不痴狂枉少年”当挡箭牌了。尤其,她还是个“传道、授业、解惑”的高中老师呢。
唉,再怎么后悔、懊恼也没用了,证物确凿,她,也只好认罪了。不是有句话说人非圣贤,熟能无过?又说知耻近乎勇吗?大不了她待会儿上教堂告解好了,怪只怪自已实在不是做坏事的料子。
虽然是这么想,可心里又忍不住响起一连串叛逆的声音。怎么?老师就不能有偶像吗?告我呀!阮袭人怔愣一下,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忍不住就用了凌凡的口气。嘴角不自主地又圈起了一个微笑,依然是淡淡的、斯文的微笑。
她总是如此,不管内心起伏多大,在她的脸上,永远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好似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她。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才不是这么一个简单、云淡风清、轻描淡写的人呢。她知道她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反骨的自己,总是在独处的时候才会莽撞地闯了出来,就像方才那调皮的心思。
所以,尽管她看来举止谨慎,但,还是会干下偷海报的事。
没错,阮袭人就是今晨那名单眼皮女人。
在外国人眼里,她长得非常具东方美,有一口流利的中文,却是个道道地地的abc。她之所以会来到台湾,主要是因为一年多前代表母亲参加她的高中同学会,因缘际会的应邀成为该校为期两年的客座英文老师。而且,在一场租屋混乱中,从此与顾之洁、凌凡、阿曼达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她方才口中的“凌凡”就是她的同居人之一。
仿佛要应前面那句话似的“碰”一声,房门突然被踢开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阮袭人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她心慌意乱、手忙脚乱地抓了一幅画挂回墙上,掩饰住她的“罪证”
然后,她心跳如擂鼓地转过身面对来人。哎哎,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的凌凡。
“你吓了我一跳!”阮袭人作贼心虚地觑了她一眼,又拍了拍胸脯。“凌大小姐,我的门是用敲的,不是让你踢的。”
啧啧,凌凡那双长腿还大刺剌地顶在门上呢。
“真麻烦。”凌凡耸耸肩,又转身走出房间掩上门。
欸?阮袭人只觉莫名其妙。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呀?正这么纳闷时,门板传来声响,一下,门打开了。
“这样自粕以了吧?”凌凡嘻皮笑脸地晃进门。
啧,这家伙!“找我有事吗?”阮袭人疑问地扬了扬眉。
“问你这个礼拜天有没有空?”凌凡大摇大摆地跳上她的床。
阮袭人纳闷地看她。
“怎么?你想请我喝咖啡呀?”凌凡是兼职模特儿,平常就忙得不可开交的她,假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忙人如她,不知有什么事?
“反正,你就是把礼拜天给空出来。”凌凡霸道地说。
“哦?”“我要带你去见识一下!”凌凡跳了起来,突然踱到阮袭人身后的画前,眯眼盯着,差点又将阮袭人的心脏给吓了出来。
“啊,见识什么呀?”天呀,千万不能让她发现!
阮袭人赶紧提出疑问,想转移凌凡的注意力。
凌凡盯着画,又摸了摸下巴,最后皱了一下眉。
要命!坏事真是做不得,生平第一次犯罪,她自已良心不安不说,一有风吹草动,更是草木皆兵!
“凌凡,到底有什么事?”阮袭人清清喉咙,又唤一声。
“你的画”
哇,上帝保佑!阮袭人的心随着这句话提了起来。
“挂歪了。”凌凡伸手将画扶正。
呼!阮袭人吁了一口气。哎呀,她忘了凌凡是学美术的,对“美”的要求可严苛得很呢。
笨蛋!自己吓自己。阮袭人骂了一下自己,但凌几下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呆住,像大理石的雕像一样。
“总之,你一定要把时间空下来,我要带你去见于拓。”
于拓?!
原子弹也比不上这两个字的威力,阮袭人的心神因这个名字撞击而迸散,连凌凡走了都不知道。
良久良久,她才从震惊中回神,她机械似地关上房门,锁住。这次,不再让任何人打搅她。然后,她返身取下墙上的画,露出那张令她行为失常的海报。
她凝视着海报里的男人,男人也回迎她的视线。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几口中的“于拓”
她想,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这个傻瓜,会因为一部电影而爱上一个人。
是的,她喜欢于拓。
单方面的,专有名词叫“单恋”但说得更直接的叫作“暗恋”
是的,暗恋。没有理由,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喜欢上一个人,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只知道他有双可看透人心思的眼瞳。
他是怎么走进她来不及设防的心呢?
唉,该说是那部电影惹的祸。
于拓是个电影人,回国发展前是在纽约攻读电影,当时,阮袭人也是纽约大学心理系的学生。一次,她受邀前往观赏电影研究所的毕业影展,而于拓的作品便是其中一个。
说是电影,不如说是约十分钟长的小短片。
影片一开始就洋溢着浓浓的、张爱玲式的上海风。演员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男的头发抹着发油往后梳,脸上架着小圆眼镜,西装笔挺;女的头发挽成髻,穿着半袖镶滚红绸单旗袍,妩媚迷人。
没有任何对白,围绕在他们之间唯一的声音,是留声机的唱片,细细涓滴的女声哼着五0、六0年代的歌曲。
他们在跳舞,男演员把手端放在女演员腰间,女演员优雅地把手扶在男演员肩上,他们的动作并无不妥,甚至是拘谨疏远,表情也是孤傲冷淡的。
镜头这时拉到屋子一方的法式玻璃窗门,黄昏落日余晖透了进来,拉长了两人跳舞的身影。
地面上,两个被夕阳剪影的影子,反而赋与人丰富的想像空间。
瞧,一投手,一倾身,贴近的身子几乎成一体,传递着无声的暧昧。
再看,男人的双手滑过女人的臀部,将她轻轻拉靠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一双手滑上女人的背部,一次又一次地来回抚触。接着,女人身子像弓似的向后弯曲,男人仅一手扣住她腰部,俯身看着女人,然后两人的脸渐渐靠近,靠近
镜头又拉回两人身上,只见两人虽然身躯如此靠近,但拘谨依然,孤傲依然。
影片最后,镜头渐渐拉远,镜头里,男人和女人依然舞着,男人端着女人的腰,女人优雅地扶着男人的肩。
镜头拉开,地面上,女人的长发散开,两个影子紧紧纠缠
表面上的彬彬有礼是一种假象,地面上的影子才是真实的自己。这是这部片子想要表达的意象。
这部片子捕捉了某部分的她,她是个不大会表达感情的人,总是无法坦率地说出心里的感觉,总是用平静的外表来掩饰自已。
看到这里,阮袭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那一瞬间,心底某处的一根弦,紧紧地被扣住,那一瞬间,她恋爱了。
爱情来的时候总是悄然无声,不知不觉,你就上了它的当。这句话是阮袭人从一本书上看来的,亲身验证后,一点都没错。
她,无可救葯地暗恋着这个人,于拓。
暗恋的人有好几种类型,一种是喜新厌旧,即今天喜欢这个人,明天喜欢那个人,要是告白个没完,岂不累死,而且还会被冠上“花痴”之名,只好暗恋。
另一种是洁癖,对于喜欢的对象,只想远观不敢亵玩焉,怕哪天发现心上人会挖鼻屎,上完厕所不会把马桶盖放下,形象破灭,幻想成空。所以,只好暗恋。
还有一种是胆小表,他们只想偷偷在旁边看就心满意足了,就像阮袭人。
她并不想获得他的注意,她要的只有这么多,偷偷地注意他的消息,或者去看看他拍的电影。
她对于拓的感情,就像李敖写的那首诗“只爱一点点”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只爱一点点,只爱一点点。
—
“哇靠,这么多人!”
凌凡哇哇大叫,活似个刘姥姥逛大观园的土包子模样。
这是一场试镜会。由于召集人于拓是刚落幕的坎城影展的新科最佳导演,顶着这闪亮的光环,即使他的下一部作品是部舞台剧,仍然吸引了一群人参加试镜,其中还不乏影视红星、偶像歌手。
“拜托,不过是一个角色嘛!”凌凡双手抱胸,一脸不以为然。“干嘛这样大肆铺张,浪费那么多资源。”哼,她一向最瞧不起这种浮夸的作秀方式。
“oh,mygod!”凌凡的经纪人闻言不由呻吟连连。他捧额槌胸的模样,非但未能引起凌凡的愧疚,反而惹来她哈哈大笑。“拜托,没见识也要常看电视,不看电视也要懂得掩饰,人家于先生可是名扬国际的大导演哪。”
可不是,于拓可是电影界的传奇人物呢。
他大学主修音乐,在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读了一段时间,中途突然跑去纽约攻读电影课程。学成归国后,有感于电影市场的萧条,加上资金不够,遂与大学同学共同制作一部音乐剧,藉由全省的巡回演出来建立知名度。由于于拓曾在美国百老汇剧场待过,加上本身的音乐修养,在这部舞台剧中,他注入了音乐与舞蹈的生命感,重新燃起本土音乐剧的风潮。
接着,他接拍了一部类似“末路狂花”风格的女性电影,散文似的心情,透过一名小男孩童稚的声音,娓娓道来生活在父权阴影下的女人,由屈从、无奈、挣扎,继而勇敢地走出自信的成长历程,新生中有著令人感动的律动;写实而不失细腻的手法,在东京影展及坎城影展中大放异采,被评为“一出充满心灵省思的电影”一时间,于拓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年仅二十八岁,已经跃身名导之林。
邀约四面八方的飞来,于拓却放缓拍片的计画,又推出以音乐为主题的舞台剧。也许是因为在百老汇剧场的耳濡目染下,于拓对于能够激起舞台上下心灵共呜的音乐剧,有着无以名状的偏爱。
于拓深谙“没有观众的舞台,激不起美丽的火花”的道理,他找来了人气指数高涨的丁峻,这位兼具外型与歌艺实力的偶像歌手为男主角,及影歌双栖的青春玉女明星楚依依为女主角之一,作为吸引观众的活招牌。讲求完美的他,一直迟迟未找到心中另一名女主角人选,才会举行这次选角活动,以期早日展开彩排工作。
“那又怎样?”凌凡无所谓地耸耸肩。
“老天,让我死了吧。”经纪人真想找一面墙撞上去。
“凌凡这个人没野心,名利之于她不过是浮云,她当然不懂得你对她的用心良苦。”了解凌凡甚深的阮袭人在一旁浅笑解围。“不过,于拓的确是个很有才气的导演,平实又不标奇立异的拍摄手法,很能够深入人心。这次能够在坎城获奖,实在是实至名归。”
“瞧瞧,人家阮小姐可比你专业多了。”经纪人双手一摊,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多学学人家嘛。”
“呿!”凌凡摘下墨镜,露出一脸的不耐烦。“要不是为了袭人,我才不趟这浑水哩。”凌凡知道阮袭人很推崇于拓,才自告奋勇参加这次试镜会,乐得经纪人以为她开窍了。
阮袭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压根儿也不想来,她是喜欢于拓,但宁愿隔着一段距离看他。
“欸,那家伙就是于拓吗?”凌凡的高个子使她拥有最佳的观望点。“哎,太酷了,活脱脱就像日剧走出来的人。唔,不适合你。”她转头对阮袭人扮鬼脸。
而阮袭人只是淡淡地扬了扬嘴角。
正当凌凡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之际,她那鹤立鸡群的身段,及举手投足流露的明星气势,果然逃不过fans及现场媒体的追逐。
“哇,凌凡耶!”他们尖叫着纷纷将她团团围住,当下形成这厢是试镜会,那厢已然成为凌凡个人签名会的趣味景象。
受到无妄之灾被推挤在圈外的阮袭人,被眼前的混乱景象骇住。
原来凌凡这么受欢迎呀!与凌凡当室友这么久,这倒是她头一次感受到凌凡的明星光环呢。这样也好,免得听凌凡在她耳边老是于拓长于拓短的,她不喜欢有人这么谈论于拓,她只想把他摆在心里。
阮袭人吁了一口气悄悄地走开,想找个地方来安顿开始发疼的双腿。天知道,她一向禁不住站的。
“换人!”
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阮袭人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
是他,于拓!
就这一瞥,阮袭人整个人定住。怦咚!心底那根弦微微地发出一个轻响。
只见一名男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支住额,双唇紧抿,苍白忧郁的面容,有戏剧性的气质,长发冷漠地在脑后绑成一束,一身黑衣打扮,倍增神秘的气息。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反射出面前一名身材惹火的女郎卖力地载歌载舞,而他的神情始终淡然如神祇。
他的人一如他在海报上的姿态,有一种置身度外的淡然。
可是隔着这样的距离,这样疏远的姿态,阮袭人仍可感觉到一股比他的戏剧、比他在海报上更沉着的力量震慑住她,直抵她的心灵深处,灵魂未梢。
心底那根弦,慢慢形成了一个旋律。
“下一位。”
他淡淡的一句话,换来女郎一脸的仓皇,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没啥事可以引起他的兴致。
他的态度真教人气愕。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是不?像名演员,全身上下充满了戏剧的气味。
“嘿,你!”
这时,于拓突然大吼一声。顿时活络的会场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墨镜已经取下来,两道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射向阮袭人。
骤然,海报里那名男人的眼睛与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重叠,射出更真实的光芒。阮袭人的思绪乍断,被突如其来的注视夺去所有反应。
那是一双魔魅的眼睛。
说不出来哪里魔、哪里魅,但,当注视着他的眼睛时,连心神都会被掠去。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懊死,一个男人实在不该拥有那么一双眼睛。
逃!这是阮袭人第一个念头,她本能地退开一步。
唉,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她却只想逃得远远的,真是矛盾的心理。
“就是你!”
又是一声大吼,这次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有着急切及兴奋。
他似乎洞悉了她想逃跑的意念,竟然就直接跳过桌子,拨开重重人群直直走向她,浑然不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见他一步一步地迫近,阮袭人双腿反而生根似的无法移动。她瞪住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猎物,成为于拓的狩猎对象。她仓皇地退后一步,无奈僵直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地跪落下来,来不及体会困窘的心情,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阮袭人压抑地皱紧眉头,泪水迅速地占领双眼。
天,真是一团糟,这种只有顾之洁专利所有的笨拙,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在于拓面前!阮袭人真想挖个地洞躲起来。
泪眼中,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支起她的下巴,只见于拓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他用拇指抹去她的泪,一个很亲匿的动作,阮袭人只觉体内窜过一阵颤栗。
老天,他的眼睛真是上帝抑或是撒旦的杰作。他的眼睛很深、很冷、很黑,当他这么瞬也不瞬地望住她,她会不自主地将灵魂卖给他,只为了取悦他。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突然,他吟咏出一阕词。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阮袭人怔愣。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我的名字?”她皱眉。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命令道。
“阮袭人。”她迷惑于他眼中的热切。
“袭人?”他一脸愕然。“红楼梦的袭人?贾宝玉的袭人?”好一个如此出尘的名字,的确很适合这一位秀逸灵气,不能算很美,却韵味天成的女子。
被了!“我不是任何人的袭人。”阮袭人实在是厌烦了每个人对她名字的反应。
在国外长大的她,虽有一口流利的中文和标准东方女子的古典外表,可她对中国文化却不甚了解,据她所知,母亲是个红楼梦痴,这大概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阮袭人不知道于拓正赞叹地看着她略带叛逆的怒颜。是的,阮袭人这副倔强的姿态正是他要的,笑意首次在于拓的嘴角漾开。
他执起她细腻的手,他的眼眸又黑又亮,一如夜晚照照闪烁的星空,许着某种誓言。
噢,一个男人实在不该拥有那么一双眼睛,那是罪恶的,是该遭天谴的。
阮袭人再次迷失在那片如夜幕如星辰如汪洋般深邃的眸海里。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于拓这么说:
“请你当我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