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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周奉行依旧不见于丫儿,待不住的她便拉着舞叶上街,想从街上得到些许巴乌城的消息。
“说来这战事也挺古怪,这哪像是在打仗,简直就像是一盘散沙,咱们大燕的军打到哪,对方就散到哪。”
一进茶楼,便听见有人高谈阔论着,于丫儿则拉着舞叶在那人隔壁桌坐下。
“这对方到底是谁,真是民间百姓造反吗?”
“听说是大定郡主搞的鬼,到处煽动百姓造反。”
“唉,都已经改朝换代,被逼到丰兴当个小郡主了,还不死心想要回江山吗?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搞得生灵涂炭,这笔帐到底要算在谁头上?”
“可不是吗,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还要这样胡搞。”
“不过要是换了人当皇上,这税赋不知道会不会轻一点?”
这一说到税赋,一群人便沉默了下来。
于丫儿在旁听完,也跟着沉默。
“夫人,你认为如何?”半晌,舞叶低声问着。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对爷来说,他的做法奏效了。”看似一团乱打,边打边逃,如此一来,巴乌的兵力便回不去,届时不需要太多兵马,就足以打进宫中。
“这战事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
舞叶托腮瞟了她一眼。“跟爷在一起久了,连你都会卜算了?”
“这不用卜算。”爷手中的筹码有限,战线一旦拉长,对爷肯定不利,这一点爷应该比她还清楚。
眼前就不知道爷欠的是什么东风,何时才会到。
到城里听取消息几乎成了于丫儿每日的工作。每天用过早膳后,她便拉着舞叶进城,伺机收集消息。
“夫人,你要外出吗?”参叶正要敲门,门板正巧被拉开,就见于丫儿穿戴整齐,像是准备要出门。
“是,是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吗?”她问着。
参叶通常不会特地晃过来这头串门子,因为奉行贪静,所以府里的人手并不多,许多大小杂事都是由参叶独自包办,而她也尽可能地不要加重参叶的工作。
“怎会有事要夫人帮忙,是奉行小姐想见夫人。”参叶笑吟吟地道。
“真的?”于丫儿喜出望外,拉着舞叶就跟着参叶走。
周奉行所待的院落位在府里最北边,被层层枫红包围,一行人踏进小院,来到最僻静的寝房前。
“小姐,夫人来了。”参叶在门外禀报着。
“让她进来。”门内传来细而淡的嗓音。
“是。”参叶替于丫儿开了门,自个儿和舞叶则在门外候着。
于丫儿进了房,绕过屏风,就见一名酷似周奉言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锦榻上,一双琉璃般的眸正睇着自己。
“奉行小姐。”
“你以往是不会加上小姐两字的。”周奉行淡声道。
于丫儿怔怔地看着她。“你”“没什么好讶异的,对不。”周奉行指着身旁的位子。“坐吧。”
于丫儿正襟危坐着,劈头就问:“奉行,爷筹划的这场战事是否会如他所料地进行?”既然奉行知道一切,那么她也不需要拖泥带水。
“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你可以卜算的,不是吗?”
“我无法卜算被刻意更改的结果。”
换句话说,眼前的历史是爷到意窜改,能改变多少,会落得什么结果,不到最后一刻,无人能提前得知。“可爷既会做出这个决定,那就意味着他已经瞧见他想要的结果。”爷有异能在身,要不是真的可行,他又岂会强求。
周奉行睨了她一眼。“他能瞧见什么?”
“嗯?爷有异能的,不是吗?”
周奉行睇着她半晌,不知是叹还是笑,摇了摇头。“他只剩空壳了,你还奢望他能如何?”
“空壳?”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自己道出两人以往见过面,于丫儿毫不意外,那就意味着于丫儿记得上一世的记忆,那么她该是知道,为了她,奉言早已失去所有能力。
“我不懂你的意思。”于丫儿抓着衣襟,却控制不住心底生起的恐惧感。
周奉行垂敛长睫忖了下。“简单来说,奉言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了。”
“可是爷说他可以卜算未来——”
“他撒谎。”周奉行淡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为什么?”
“为了让你放心,为了不让你发现他为了你,连魂魄都卖了。”
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半晌。“我不懂你的意思,爷好好的,什么叫连魂魄都卖了?”
“为了你,他让人生重来了六次,还能不耗尽一切吗?”
于丫儿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怎会是六次,她只记得上一世的事啊。
“你不见得每次都记得,但奉言是承接着每一次的记忆,目睹你一次次地死去,一次次地献上供品换取重生的机会,然而他还是改变不了你死去的命运,所以他开始贩卖自己所有,直到再也没有任何等值物可以换取,他把自己押进最后一次赌注,不管这一回你会落到什么下场,他是注定要魂飞魄散了。”
面对周奉行淡漠得犹如谈论天候的语气,于丫儿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我不是说了,他卖了自己的魂魄。”
“卖给谁了?魂魄也能卖吗?如果能卖,我可不可以买回来?”于丫儿紧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周奉行嫌恶地拨开她的手。“黑牙的交易不够分量是交易不得的,你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判官画轴交易。”
“判官画轴?”那又是什么?为何奉行说的,她全都听不懂?“爷房里有两支画轴,一个画有爷的画像,一个本是画了个红圈圈,可是红圈圈不见了。”
“红圈圈?他跟人交易了姻缘线?”周奉行沉吟了下。“这法子可不可行,我不晓得,我能确定的是那画有奉言画像的画轴就是判官画轴,因为上头的不是画像,而是奉言即将付出的魂魄。”
于丫儿捧着额,直觉得这些对话根本都在常规之外“如果我把画给烧了呢?”
“你可以试试,但就我所知,除了那张画轴的主人,谁也烧不了。”
“那爷怎么办?”
“是他自个儿选择的,自然是自己承担。”
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她知道他们兄妹少有往来,但她想也许这是爷保护奉行的做法,可是奉行的言谈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关怀,俨然像讨论陌生人般的口吻,让她无法理解。
“我为什么不能?”
“难道你都不关心爷吗?”
“我阻止过他了,是他执意这么做,怪谁呢?”说着,周奉行脸色一沉。“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可是爷说,他是想要推翻大燕——”
“不就是为了你?除了第一次相遇,你是成亲后才亡故外,其余的不是在西江村时被山贼所杀,就是被安上yin乱勾引罪名,遭东江村民乱石砸死,再不然就是你那大哥把你从周府带离卖进花楼,你自尽而亡,又或者是被人波及硬加“罪名斩首,最后一次,你是被燕禄成给逼杀而死,你想想,奉言让人关了水门水淹两村,杀了于一和沛县县令,如今他要灭了大燕,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活下去,他必须铲除任何夺去你生命的可能,你说你何德何能?”
原来都是为了她原来爷的恐惧如此之深,是来自于累世的死别,于丫儿脸色惨白。
所以两人坠谷时,他恍惚间道出的是两人相处七世的点滴,她不记得的记忆他却还死守不放,他的工于心计和冷酷无情,全是她造成的!
“奉行,你可知道爷每晚三更到五更时——”
“那是他该付出的剥魂代价,打他重生后,每夜凌迟着他,直到他死。”周奉行睁着琉璃大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波动。“他交易了魂魄,剥魂不过是订金罢了,因为待他死后,他将会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遭受重复的剥魂之痛,永不消停,这就是所谓的魂飞魄散。”
豆大的泪水从于丫儿的眸里滚出。“真的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可以收回这笔交易?”她完全不能想象,光是两个时辰的折磨,就教她在旁看得心如刀割,无止尽的剥魂又会是怎样的凌迟?
前世,她想成为为他挡灾的纸鸢,所以她一次次地做着纸鸢,岂料她才是祸害他的凶手!
“除非你找到画轴的主人。”
“他在哪?”
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周奉行淡淡地漾笑。“我等了千年都等不着他,你说他在哪儿呢?”
“千年?你不是爷的妹妹?”
“对外这般说较容易掩人耳目,我等待留下画轴的男人,已经等待了千年。”过了太久,经历太多,她已经麻木,失去了身为人该有的七情六欲,现在的她,只等待解脱。
于丫儿直瞅着她,心想不管再听见任何光怪陆离的事,她都不会错愕了。“如果你已存在千年,那么你等于是周家的老祖宗,应该拥有比爷还强的能力,你可以救爷吧?”
“奉言才是拥有那男人血缘的一脉,我不是,我没有他们的能力,而现在的我已经卜算不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