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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觉得放下心中大石之际,身旁传来人们议论的声音——
“你瞧瞧婉儿姑娘笑得多灿烂!”
“她能不灿烂吗?做了国主的妾,一辈子荣华富贵便享受不尽了。”
“唉,可怜的是陆大夫呀,他可是一心期盼着能娶她为妻呢。”
“这有什么办法,谁教他只是个穷大夫。”
“我说啊,郑姑娘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听见这样的话,陆傲秋感到难过,没人知道郑婉儿是被段景桓用强,才不得已做他的妾吧?他们是不是都以为她是嫌贫爱富,贪恋虚荣,才会舍弃了他,嫁给段景桓呢?
不,他不能让大家误会郑婉儿,不能让大家以为怪杰的女儿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他要守护恩师及郑婉儿的清誉,他得让所有人知道段景桓对她做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方起,陆傲秋便几个箭步冲了出去,挡在队伍之前,而兜帽因此落了下来,露出他的面容。
“放肆!”侍卫见有人拦轿,立刻拔刀怒斥。
轿子被迫停了下来,轿上的段景桓跟郑婉儿都看见他了。
夹道的城民们发现拦下喜轿的人是陆傲秋,全都面露忧急,担心他会因为冒犯国主而遭遇不测。
“陆傲秋?”段景桓居高临下,神情不悦的睨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喜轿?”
陆傲秋直视着他,口气不善的回道:“段景桓,你强抢民女,才真是法理难容。”
“你说什么?!”被他当着城民的面指控,段景桓恼怒至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傲秋为保恩师及郑婉儿的名誉,已抱着必死之心。“你为一逞私欲,毁人贞节,天知地知!”
“混帐!”段景桓五官一拧,眼底迸出阴沉的杀机。“拿下他!”
侍卫们马上一拥而上,将他擒住。
夹道的城民们议论纷纷,而那声音更加惹恼了段景桓。“好个陆傲秋,你竟敢毁了我的好心情!”他怒不可遏,喝令一声“杀了他!”
“慢着!”
就在侍卫的刀搭上陆傲秋的脖子瞬间,段景熙的声音自队伍间传出,她几个大步冲到轿前,一把短刀同时抵着自己的颈子。
见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段景桓震惊又愤怒的瞪着她,沉声道:“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坚定的道:“兄长若要杀他,我便先杀了自己。”
“什么?!”段景桓难掩错愕,眼珠子瞪得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在段景熙身后被押住的陆傲秋,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段景熙,心绪纷乱而纠结。
“熙儿,你竟敢”段景桓气得咬牙切齿。
陆傲秋坏他的心情,让他难堪便罢,他万万没想到妹妹居然也这么对他!他可是为了替她出气才演了这出戏,如今来拆他台子的,竟然也是她?!
倏地,他惊觉到一件事——啊啊,原来她从来不是因为想打击陆傲秋,看着他痛苦难过才一直纠缠着他,她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他,是因为她对他动了恋心。
他早就猜到这一点,却被她蒙混过去。
他一直以来都娇惯着她,当她得不到父爱之时,他给了她满满的关爱,为的就是虏获她的心,彻底的控制她,让她日后心甘情愿听他的话,成为他最强大的一颗棋子。
她虽跋扈骄纵,可对他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可陆傲秋出现后,她却变得难以驾驭,一颗无法随心所欲控制的棋子,是会坏事的。
但,最坏事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想着,他更觉恼恨,今天他不杀了陆傲秋,实在难消心头之怒!
“给我杀了他!”
他喝令的同时,段景熙手上的刀子已毫不犹豫的在颈上划了一刀。
“啊!”弥生的尖叫声,让所有人注意到段景熙受伤的脖子。
鲜血染红她的衣领,怵目惊心,可她神情不变,依旧坚定。
“兄长,再一刀,我便割断自己的咽喉。”她直视着段景桓,强硬又坚定。
原本喧闹的街道突然间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所有人屏息以待,不知国主将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段景桓举手示意侍卫们放下刀,恨恨的瞪着她。女人一旦变了心,那真是千匹万匹的马都拉不回来。
她的心不再向着最宠爱她的兄长,而是外面的男人。
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段景熙十六岁便被父亲许配给杜长风,他继任国主之位后,虽杜长风多次表达迎娶之意,他却屡次找借口回绝,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杜长风尚未确定即位,段景熙就算嫁了,也不见得会是位国主夫人。
对于她的婚事,他是有一些想法的。他希望她一嫁过去便是国主夫人,然后生下段氏跟杜氏的孩子,将来她的儿子继承国主之位,由着她在帘后听政,那么段氏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黄国。
他费尽心思的布局,如今却被她那不值钱的小情小爱给不,他不能让她死,他还需要她,她是他最宝贵的一只棋,他要将她的效用发挥到极致。
打定主意后,段景桓沉声一喝“回城。”
听见这一声命令,段景熙暂时松了一口气,全身气力一泄,人便瘫了。
见状,陆傲秋第一时间便想上前抱起她,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弥生冲上前去扶着段景熙,豆大的泪珠一直落下。“主子,你这是何苦?”她用手绢掩着段景熙的颈子,发现她这刀划得不轻。
段景熙回过头看着陆傲秋,唇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
陆傲秋胸口一阵绞痛,声线嘶哑的道:“你为何”
“陆傲秋,我不欠你了。”她说。
段景桓未就此事再说些什么,但段景熙却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太了解她的兄长,她知道他不会轻易饶了陆傲秋,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不会再有人阻碍他的时机。
此时此地,在落凤城中,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保护陆傲秋,她知道只要她不在,陆傲秋便命在旦夕。
而就在几天之后,黄国来了快马,通报国主杜本功骤逝,杜长风即位的消息。
杜长风顺利登位,便立刻向段景桓提起迎娶段景熙之事。
这次,段景桓想都不想便答应,并去信要杜长风择期迎娶,他以婚期拖延多年为由,要求杜长风尽快完成。
杜长风期待这天已多年,一口答应,并约定了提亲及迎娶的日期。
婚期底定,段景熙成日忧忡。
她知道兄长急着将她嫁到黄国,为的就是送走她,然后杀害陆傲秋。想着婚期将近,亦是陆傲秋的死期,她寝食难安,日渐消痩,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这日,居苑来了一个稀客,竟是嫁到落凤城十余年,不曾拜访过她的向求凤。
知道嫂子来访,段景熙立刻起身相迎。“嫂子,有失远迎,失礼了。”
向求凤一脸淡然。“你我姑嫂二人,不用客套。”
段景熙心里充满疑惑,不解她为何突然来访,难道是因为她即将出嫁,特来小聚一番?
她将向求凤请入房里,只留下弥生贴身伺候着。
“嫂子何事来访?”她问。
向求凤直视着她。“眼下无人,只有弥生这个体己的侍婢,我想问小泵你为何用自己的命力保陆傲秋?”
段景熙未料她是为此事而来,愣了一下。
“你是因为对陆傲秋动了情?抑或是为了赎罪?”向求凤追问。
段景熙怔愣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嫂子”
“若是赎罪,或许不必拿自己的命去还”向求凤目光一凝,深深的注视着她。“你是真心爱上了陆傲秋吧?”
迎上她的眸子,段景熙本想否认,但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女人跟女人的对话,你尽管放心,一个字都不会传到你兄长那儿。”向求凤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竞有着忧伤及惆怅,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的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不必对陆傲秋感到歉疚,虽说你兄长当初确实是为了帮你出气才染指郑婉儿,但郑婉儿并未遭到胁迫威逼。”
闻言,段景熙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那日夜宴后,郑婉儿并没有离去,而是接受你兄长的邀请前往他的居苑”向求凤微微停顿,看着段景熙一会儿,才又续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必明说了吧?”
“嫂子是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事是你兄长居苑内的侍官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向求凤说:“郑婉儿贪恋富贵,主动勾搭你兄长,虽说他用了一点强,但也是半推半就的成了好事。”
弥生也无比惊讶的张着嘴,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并没有对不起陆傲秋,是他的女人背叛了他。”向求凤说完,站了起来。
“嫂子,你为何跟我说此事?”段景熙疑惑地问。
向求凤顿了一下才回道:“许是你对陆傲秋那不惜一死也要守护的爱,触动了我吧。”
“嫂子,”段景熙不知哪来的冲动,问道:“你心里也有着一个这样的男人吗?”
向求凤望着她,唇角轻轻一扬。“你别误会,我可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你兄长。”
段景熙感到不解,就她所知及所见,嫂子跟兄长的关系一向疏离淡漠,两人虽不至于是怨偶,却也毫无交集。她一直以为嫂子跟她一样,都只是因为政策联婚而不得不远赴他方,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她原本以为的这样?
“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看见他时,便深深的被他吸引,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他,我很是欣喜”向求凤眼底盈着泪水,幽幽的道:“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不爱着他,只可惜”似乎自觉说得太多,她戛然而止,待情绪稍微平复后,定睛看着段景熙,话锋一转,问道:“他爱你吗?”
段景熙摇摇头,回以苦笑。
陆傲秋爱她吗?不,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爱的人是郑婉儿,他不恨她都已经是奇迹,又怎可能爱她?况且
“我已经要嫁给杜长风了,他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向求凤说得坚定“至少你知道有个人深深的爱着你,不管你在哪里,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番话,扎扎实实触动了段景熙的心,她惊疑的看着向求凤,对方眼中的悲哀让她感到心碎。
“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在你嫁给另一个男人之前,也去确定他的心意吧。”向求凤深深的注视着她,像在鼓励她。“我走了,祝福你。”
看着嫂子孤单又忧伤的身影,段景熙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而嫂子的话,更是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