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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在乎与关怀,朱佑睿心口一紧,将她抱得更紧,下巴眷恋地摩挲她头顶。
“别担心,我这不是平安过来了吗?”
她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地问:“你还会不会再回去?”
他闻言一凛,哑然无语。
她领会到他沉默的暗示,慌乱地扬眸。“你还会再回去,对不对?什么时候?”
“我也不晓得。”他黯然低语。“只是我这次过来完全是意外,可能是那块镇魂银锁不小心被扯落了,那个方外真人说会为我寻来一块上古玉石,那时我的魂魄才能真正的安定”
“你是说等真人找到那块玉石后,你很可能又会被召唤回去了?”
“嗯,或许吧。”
程思曼不说话了,胸腔横梗着一股酸楚,她无法呼吸,眼眸灼痛。
是啊,他当然要回去,毕竟他是大明朝的王爷,那才是属于他的时代,这里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时空。
那里有他的根,有关心他的人,有不惜一切也要将他召回去的小皇帝。
她怎能自私地要他留在这里?而且
“如果你的灵魂会这样不安定地飘来飘去,是不是表示奇睿他也还活着,只是灵魂找不到身体?”
朱佑睿悚然一震。他不是没思索过这个可能性,只是自私地不愿去顾及,但现在他既然已对程思曼坦承真相,就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
他艰涩地从喉间吐露嗓音。“你说的也有可能。”
她蓦地神色骇然。“他的灵魂会不会还逗留在北京?”
“嗯,也许。”
两人都不说话了,若郑奇睿的灵魂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处,那就算朱佑睿不被召回明朝,也不能永远占据别人的身躯。
“曼曼,你是不是希望他回来?”朱佑睿困难地问。
程思曼心慌意乱,脸蛋不觉往他胸口蹭了蹭,双手揽紧他的腰。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可是
“奇睿才是郑伯伯的儿子,郑伯伯一定很想见到他。”她双目无神地呢喃。
他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他不是这身体的正主儿,就算他佯装自己是郑奇睿对老人家尽孝,那也是一种自私。
他难过不已,视线隐约变得朦眬。“曼曼,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她倏地哽咽一声。“我也不想,睿,我舍不得你。”
他们都舍不下对方,舍不下这份爱恋,可也都明白这段爱情等于是自己偷来的,迟早有一天必须还回去,又怎能理直气壮地守护?
程思曼眨眨眼,含泪而笑。“至少你现在还是我的睿,我们现在还可以在一起。”
她的故作坚强令朱佑睿更心疼,他怜爱地吻她的眼,吮去那湿润的泪珠。
“曼曼,我爱你。”他虔诚地告白。
芳心甜蜜地融化,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酸楚。“我也是。”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香雪只觉得自己醒来时依然浑身发热,喉咙异常干涩,稍微动一动,太阳穴便一阵剧烈抽痛。
她蠕动着唇瓣,正想喊人,忽地听见隔着屏风的那一头,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子嗓音。
“郡王爷的情况如何?”
她怔了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还是一样昏迷不醒。”
这道女子嗓音她倒听出是谁了,是负责管理正院内务的一等大丫鬟,清苓。
不过他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朱佑睿又昏了?怎么会?
香雪大惊,心急如焚,下意识便想起身询问情况,可手臂刚一抬起,便骇然惊觉手腕处竟上了镜锁。
不只双手,就连她的双脚也被上了镣铐,禁锢在这张榻上,动弹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惊慌莫名。
“什么声音?”屏风外的男子警觉地问道。“是雪姨娘醒了吗?”
“奴婢去瞧瞧。”
她气息一屏,连忙闭眸装睡,幸好她眼睛闭得快,清苓走过来察看时并未发现异样。
清苓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这才走出去对那男人恭敬地回话。
“还发着烧呢!一时半刻怕是醒不来。”顿了顿,又犹豫地问。“李管事,这样好吗?皇上可是吩咐让雪姨娘伴在郡王爷身边呢!听说雪姨娘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纯阴之人,能帮忙镇住郡王爷的魂,皇上怕万一两人分开了,郡王爷的魂魄会永远回不来”
“所以我不是让她躺在这屋里了吗?只隔着一扇屏风,也不算把他们分开。”
“可是”
“你莫以为这雪姨娘是无辜之人,郡王爷脖子上的银锁会掉落,说不定就是她给扯的!现下皇上是不敢冒险,等郡王爷清醒,脱离险境,怕是立刻就会将这雪姨娘下大狱,治她的罪!”
“可郡王爷昏迷以前,特意为雪姨娘请了太医来诊病,可见对她是关心的,若是醒来后得知我们如此对待她,怕是会”
“这责任我来担!你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这雪姨娘”李管事蓦地顿住,似有难言之隐。“总之我的吩咐你照办就是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女人接近郡王爷一步!”
清苓平日在正院内颇体面,可在朱佑睿信任的心腹大管事面前,她再体面也不过是个掌管庶务的丫头,自然不敢多问内情。
“是,奴婢知道。”她盈盈应道。
两人说话时,香雪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看来朱佑睿因脖子上的镇魂银锁意外脱落,如今又呈现离魂状态,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她则是在被隔在一扇屏风外的榻上养病。
李管事应当是知道关于砒霜的事了吧?所以才会将她的手脚都上了镣铐,防止她对朱佑睿不利。
只是李管事为何不将从她身上搜出砒霜的事告诉皇上呢?难道是朱佑睿要他别说出去的吗?
香雪想起自己因高烧昏睡前,似乎曾隐隐约约地听见朱佑睿吩咐李管事派护卫去把她弟弟接来郡王府。
他不准李管事泄密,又应了她的请求接她弟弟过来——这算是在护着她吧!
对她,他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怜惜?
一念及此,香雪心间霎时又酸又痛,百般复杂滋味。
她好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想摸摸他的脸,感受他的呼吸与体温。
偏偏她被锁在这张榻上,哪里也去不得。
明明只隔着一扇屏风,却是咫尺天涯,遥遥不能相望
程思曼哭着醒来。
正搂着她躺在她身边的朱佑睿吓慌了,连忙将她抱坐起来,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抚。
“曼曼,曼曼,没事,我在这里。”
程思曼眨眨眼,茫然望向周遭,好一会儿才认出这里是自己租的小套房,她邀请朱佑睿来家里吃晚餐,亲自下厨煮了咖哩饭,又整整喝了两瓶红酒,才相拥着酣然入睡。
朱佑睿捧起她泪痕斑斑的脸蛋,用手指替她拭去颊畔湿润。“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晓得。”她怅惘,努力回想醒来前那一幕幕宛如老旧电影的黯淡画面。“好像作了个梦。”
“什么梦?”
她抚着胸口,压抑着那沉甸甸的、难以描绘的慌乱与疼痛。“我梦见他们不让我靠近你。”
剑眉一挑。“谁不让你靠近我?”
是谁?
她艰涩地望向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奇异的梦境,似真似幻,似是前生记忆,又像只是她脑海肆意编造的剧情。
他看出她的心乱如麻,温声安抚她。“只是梦而已,别怕,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她蓦地心口纠结,这样强烈的心痛怎么可能只是虚幻?“睿,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你问。”他语气温柔。
“你在你那个时代,是不是有个女人长得很像我?”
他一震,倏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
程思曼芳心一沉,说不出横梗在胸臆的是什么样的滋味。“那天我看你在茶宴上舞剑,我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有个长得很像你的古代男人在庭院练剑,在一旁的梅树下,有个姑娘偷偷看着他”
是香雪!
朱佑睿立刻回想起那日清晨和香雪在郡王府的初次相遇,他盯着怀里的佳人,心神惊疑不定。
“之前我还曾经作过一个梦,梦见有人拿了瓶毒药给我,要我杀了你”“你是香雪!”他骇然。
“香雪?”她怔怔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和香雪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你,难道”
两人都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莫非她是那个香雪的转生?
程思曼脸色发白,继续回忆自己方才的梦境。“我刚刚梦见你又昏迷了,有个姓李的管事将我绑在床上,不让我接近你”朱佑睿霎时也明白了,这个梦应该是关于他再次来到现代以后的事,他低声解释。“李管事是我的心腹,他知道从香雪身上搜出砒霜的事,所以才会特别提防你居然会梦见跟香雪有关的事,难道你和她你们真的是”
程思曼惘然,许久,才涩涩地低语。“也许她是我五百年前的前世。”
前世今生,这是否表示香雪和她拥有相同的灵魂?
“她是另一个我。”程思曼幽幽呢喃。
是这样吗?他可以这样认为吗?可他总觉得她们俩除了外貌外并不怎么相似,他爱曼曼,对香雪却彷佛只是爱屋及乌。
朱佑睿神思不定,不觉更加收拢臂膀,拥紧怀中柔软的玉人儿。
程思曼扬首望他,水眸幽幽地凝起雾气。“也许你应该回去跟她在一起。”
朱佑睿悚然倒抽口气。“可我爱的人是你!曼曼,不一样的,就算你们是前世今生,可还是不一样”他顿了顿,千言万语只化为苦涩的一句。“我想留在你身边。”
程思曼朦胧地笑着,将脸蛋依恋地埋进他的胸膛。
她也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不论那个香雪是不是她的前生,现在毕竟是两个时空,即便香雪是另一个自己,她也会吃醋。
可他们都知道,事情终究不能如他们所愿,他的魂魄不安定,又是占用了别人的身躯,总有一天要回去原来的地方,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代。
他留不下来,她也留不住他。
他们心下都明白。
可谁也不愿打破这一刻的缱绻美好,能多偷一分幸福,就多一分日后可以反复相思的回忆——
不奢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