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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听到敲门声,徐安澜脸色看不出喜怒,起身,把自家“公子”迎进来。
“公子,请坐。”
周念梓淡瞧他一眼,心想,换她做上一回“真公子”应该无妨吧?她没应声,落坐了。
“公子,请用茶。茶是热的,安澜回来时交代兰儿煮的茶,是公子最喜欢的白毫乌龙。”徐安澜倒了杯茶捧到周念梓面前,周念梓蹙了蹙眉,没说话,接下茶,啜一口。
她若无其事的望了眼桌上的糖葫芦,依然站着的徐安澜注意到了,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的说:“公子,想怎么吃糖葫芦?可要安澜喂您?”
周念梓抬头,迎上他含怒的视线,有一剎那失神,她彷佛看见了那个曾在麻省理工照顾她四年的徐安澜
忽然之间,她觉得没意思了,本还想逗弄逗弄这位傲气世子,使唤他伺候一会儿的。
她想起打算飞到台湾找她的徐安澜,许多年过去,不晓得在她原来世界的徐安澜如何了?不晓得原时代的她又如何呢?
她记得车祸,记得最后一眼那湛蓝的天空、记得她以为她离开得无憾了可现下看眼前这个长相几乎与徐安澜一模一样,甚至名字也相同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她面前,她真的深深思念那个曾在电话里狂妄地说“你接受也好,不明白也罢,无论如何,我都决定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已经没办法给你选择权了。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的男人。来到这奇异世界十年了,她从不曾如此刻,感觉思念滋味苦涩难咽。她想念徐安澜,非常非常想念
一切会有好结局!她只能相信祖奶奶的话。
祖奶奶是早已知道她会来到这个奇异世界,才会用一年时间,让她过着与古人相差不远的生活吧。
她来到这里,除了一开始语言语调的使用,一时不能适应之外,其余的倒觉得还好,全多亏那年的特殊训练。
所以她可以相信祖奶奶吧?一切会有好结局她想,她的好结局,必定是能回到原时代跟徐安澜过一辈子。
她能来到这时代附在一个七岁孩子身上,回去后,她应该能回到原来的身体吧?原时代的她或许正伤重昏迷
周念梓从未如此渴望回去,这时空的徐安澜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醒悟了麻省理工那四年,若非徐安澜的爱支撑着她,她连一年都熬不过去她早就爱上徐安澜了!她爱徐安澜,她的爱,比她愿意承认的深许多。
所以她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转念醒悟后,周念梓心头飞快地拨起算盘—
她该为这时代的亲人们铺妥后路她得为宝爱她的爷爷奶奶留后,爷爷奶奶身体康健,若她报完恩后真走了,他们没个依傍,往后日子怎么过下去?
更何况,万一周氏在她这一代香火断绝,她恐怕也回不去原生时代,因为没有留后,就没有周家后代、不会有周氏当铺,更不会有她。
看来当务之急,是她必须怀个孩子再者,她得着手为世子爷平反,当今圣上时日恐怕不多,她在这里支持的人若不能承继大位,恐怕将掀起另一番腥风血雨周念梓想得认真,不自觉地揉了揉右耳垂,她兀自沉思,不知徐安澜正兴味盎然瞧着她,也沉思着。
片刻,周念梓抬头唤他“安澜,别同我置气了,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
“有事公子交代便是,安澜不敢有意见。”
周念梓打量他,知他说的是气话,只得把事情敞开了说:“我没别的选择,那位龙公子是当今五皇子。安澜,我晓得你要我推了那几样押当品,若今日换成别人,我定二话不说听你的意思,但那人是五皇子,是储君人选之一,我得罪不起,何况你也知晓,五皇子摆明是冲你来的。”
徐安澜沉默半晌,周念梓再度让他惊艳了,没想到她区区一介民间质库大朝奉,竟也能将朝堂之势都摸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他是冲着你来,我更不能让他毫无所获的走出周氏质库。那件仿前朝羊脂玉雕,我必须收下。”周念梓开始分析。“一来,他若无所获,我周氏质库的招牌,便是双手捧给他砸了。京都大大小小质库、押当行,想将周氏挤下的可多了,随便一家收了五皇子的器物,我的眼力将立即受质疑,五皇子不会白白放过糟蹋周氏名声的机会”
“他堂堂当朝皇子,断不可能与一介商贾平民计较。”她分析至此,徐安澜已确定几年前他帮她那一把,果然没白费,却仍故意试探。
周念梓觑了他一眼,不知平日狡诈如黄鼠狼的世子爷,这会儿是同她装傻,或真不明白其中厉害。
“他自然不会与一个商贾平民计较,却会同一个意欲平反冤屈,恐怕得势后将威胁他帝位的落难皇亲计较。”周念梓平淡道,探究的眼神望向他,似想从他神色看出端倪,可惜徐安澜心思藏得深,她看不清。
“今日我若听从你的意思,五皇子必然认定周氏质库让安澜掌握了,周氏质库好歹也是京都第一大质库,往来多少王亲贵冑,一旦让有心人把持,能造成的影响太大,所以五皇子绝不可能不计较。
“二来,我许诺过,只要你活下来,我必帮你洗刷冤雪。我得保住周氏质库,才能帮你。”
“所以公子故意让他们误会,安澜确实成了公子的面首?”徐安澜扬眉,神情似笑非笑。
“念梓冒犯了世子爷,还请你谅解。”
“你开多少质价?”徐安澜终于肯坐下来。
“一万七千两。”
果然是京都第一大朝奉,算盘拨得可精。徐安澜满意笑了,道:“公子也不算亏了。”
“是。”
“五皇子可真是个傻的。”徐安澜淡淡讽刺。
“不,五皇子不傻。二皇子、六皇子倒是真傻的。”周念梓淡答。她可没漏看五皇子听见质价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彷佛想看穿究竟她与徐安澜,谁才是掌权的,敢觊觎大位的,都不会是个傻的。
“喔?何以见得五皇子不傻?”
“五皇子有安澜的影子。他应是晓得,一万七千两是念梓精算过的。”周念梓想了想,才低声道出。
这时代人们算数能力并不发达,计算概念模糊,好比那仿前朝羊脂玉雕饰,市值两千两,其余九项贵器每项价值亦在两千两左右。
算下来每样以四成市价质当总和约是八千两,她看似多付了九千两质价,然而跟市值比,其实是少付了三千两。
若五皇子不赎当,凭那些器物出于五皇子之手,卖价定能再高上两成,再退一步说,五皇子倘真要成了下一位辕朝“当家”的,那些东西又更值钱了。
但现下看起来,五皇子绝不可能不赎当,既会赎当,她更无损失了,反倒大赚了利钱,因为当品以相当“超值”的质价押当,一万七千两利钱跟八千两利钱,自然是一万七千两赚得多。
说白话一些,这单交易若是往外推,她才是傻了。
更何况,她非接这单交易不可。
回头五皇子必会感觉扼腕,今日之事看似是他以皇家威仪要挟,逼她非得出高质价不可,而她亦似别无选择只能妥协,但事实上最后最亏的,是拿皇家威仪要挟人的五皇子。
最终,他弄不清徐安澜是不是再无威胁,还得大亏上一笔利钱,正所谓偷鸡不着蚀把米,而她周念梓则白白捞到好处。
她真不信徐安澜看不出其中门道,依认识他以来所见到如黄鼠狼般的狡诈表现,她不信他不知五皇子是来探他虚实的。
“是吗?公子眼力倒是真的好。”徐安澜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他愿意喝茶,气是消了吧?
“安澜,不同我置气了?”她探问。“安澜的命都是公子的了,哪里敢同公子置气?”他道。
真敢说!周念梓腹诽着。不置气了,他才肯坐下喝茶,置气时,寒着脸在一旁站立伺候,大概巴不得她被他的冷脸冻得浑身发冷吧。真是大言不惭,服了他!罢了,要同他计较,压根计较不完。
“安澜,可想过往后如何营生?”他还得养一大家子,现下她可以帮他养着,若她报完恩走了,他就得靠自己了。
能帮他洗白冤屈是最好不过,然若命运时局不允,他无法恢复贵族身分,必须有个营生的本事。否则往后他爹、娘、他侍妾通房、贴身奴才们,算算十几张嘴要吃要用,能靠谁张罗?
“安澜是公子买下的,这辈子只需跟着公子便是,其他的,安澜不多想。”周念梓想翻白眼,他可以演得再无辜些!
“这里没旁人,安澜,我承诺你的,必定尽力帮你做到。”
“公子希望安澜怎么做?”徐安澜反问。
“我见安澜眼力甚好,不知安澜可有兴趣经营古物坊?”
他今日一入质库鉴物间,淡瞧一眼她手里的玉雕,便知那玉质上好,却非前朝古物,立即在她耳边提了醒。
他是亲王世子,对奇珍异宝自是见得多,但能一眼瞧定器物真伪好坏,可就不容易了。
徐安澜微讶一顿,他知晓她心思通透灵巧,但才一件事,她便替他寻了条他能力所及的出路,周念梓的脑子,绝不寻常她更似他前世记挂的人了。
“纭霓”他试探的喊了声,清晰瞧见她眼里闪过惊讶。
“你方才喊”徐安澜笑了笑,截断她的话,继续道:“公子,安澜方才想说,云泥之别、富贵贫贱,对于曾经游走鬼门关的安澜来说,已如轻烟不放在心上。安澜今生甘愿追随公子,只求报答公子救命照拂之恩。”
周念梓愣了一愣,她还以为他方才喊了她原本的名字!
她垂首,心头有些说不上的滋味,从前徐安澜喊她纭霓,她没有特别感觉,如今在这,像极徐安澜的世子爷,一句不经意的轻唤,就轻易勾出了她的感伤。
她真想立刻回到原生时代、回到台湾眼前的世子爷,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难道你没想过你亲人?”周念梓理了理思绪,换上淡然神情,迎视他。
“安澜是获罪奴人,无资格亦已无余力顾及亲人。”
“胡说!”周念梓轻斥,继续道:“我救你是为报当年救命之恩,你并非奴人。这么做吧,我购置质库相邻店铺,让你经营古物坊,我挂名为店东家,安澜对外是掌柜,实则为真正的店东家。
“将来古物坊经营得利,你我七三拆帐,你七我三,你觉得如何?我承诺为你洗刷冤屈,也得你先靠自己一步步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