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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车夫声如洪钟的长喝了一声。
马车里,陆功勤的胸口像是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陆府到了,他十二岁前所生长居住的地方,因为失忆,他对这儿已无印象,可即使如此,还是生了近乡情怯之情。
他不动,神情凝沉的坐着。
苏深雪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及想法,于是将手轻轻的覆在他手背上。
他转头看着她,她对他温柔一笑,舒缓了他略略紧张的心情。“我没事。”
“我知道。”她说着,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我会在你身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遇上什么人。”
她是为了报陆家恩情而穿越至此的。在初初知道他姓陆时,她曾经以为他便是她要报恩之人。可她再想,若她要报恩,何以他却伺候了她十年之久?因此,她又想他应与她要报恩的陆家无关。
可后来到了周家并得知他那些过去后,她又忍不住的想,也许她要报恩的对象真的是他。
他遭秦氏所害,失忆并流落到人牙子手中,若不是她,他不知已在何处。
如今他要返回陆家,也是她动用苏家的人脉及关系,助他结识赵庆羽并得到“将人”这个御赐的名号。
她想,他也许真是她要报恩之人。只是当时族长说她之所以需要穿越异世报陆家恩情,是因为陆家曾在周家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助周家度过难关,可现在看来却是周家帮陆家多,要说谁欠谁,该报恩的应该是陆家吧?
她真是越想越胡涂了。
不过眼下谁帮谁,谁又欠谁,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爱他,她愿意帮他,只要是为他好的,她都乐意去做“爱”早已凌驾在“恩”之上了。
还没下车,已听见外面传来声音——
“功勤在哪儿?他在哪儿?”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激动又急迫。
车夫掀开帘子,陆功勤先下马车,然后把苏深雪牵下来。
陆府大门口,早已候着不少人,似乎是为了一睹失踪十年的陆功勤如今是什么模。
秦氏站在马车旁,一旁则站着陆功在、秦新,以及陆功在的妻子于双双。秦氏脸上带着笑,眼巴巴的望着陆功勤。
“你是功勤吧?老天有眼,你还好好的活在人间。”秦氏眼角泛着激动的泪光“让我瞧瞧你”说着,她趋前抓着他的手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长大了,变成一个大人了。”秦氏说完,低头拭泪“一定是你爹娘在天上护佑着你!”
看她的表现,苏深雪还真难想象她是个冷酷阴狠的女人。要不是早就听闻她做的那些事情,还真以为她是真心在乎陆功勤呢!
眼前的秦氏,只让她想到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功勤,你记得吗?这是功在。”秦氏拉了身后的陆功在一把“功在,快叫大哥。”
“大哥。”陆功在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一声。
陆功勤微微颔首“我不记得了,我失了记忆,十二岁之前的事都忘了。”
“咦?”秦氏一怔“你什么都不记得?”
他点头“是外祖父跟姨丈找到我,我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陆家的人。”
这件事,秦氏倒是不知道,因此有点惊讶,但同时也暗喜。
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么不管周家跟他说了什么,他应当都不能确信的。所以,只要她小心行事,还是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怜的孩子”秦氏一脸不舍“这十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不,我在苏家过得很好。”他说:“深雪跟岳父待我犹如家人。”
秦氏将视线移至他身后的苏深雪身上,笑问:“你就是深雪吧?”
“是的,我是苏深雪,功勤的妻子。”苏深雪上前,礼貌问候“从今往后,还请夫人多多包涵指教。”要虚情假意,她苏深雪也是在行的。
“说什么夫人,叫我母亲吧。”秦氏笑得和蔼“你是功勤的妻子,就是我们陆家的人。”说着,她转身吩咐秦新“叫人把功勤他们的东西搬到勤学轩。”
“我们没什么东西只有圣上御赐的黑虎袍跟牌匾。”苏深雪若无其事的说着,只为了“提醒”秦氏跟她的人马,她跟陆功勤后面可是有皇帝跟敦王撑腰。
秦氏一笑“我听说了,功勤因为搭救敦王有功,获赐黑虎袍及将人之名号,而深雪你也因为寻获皇贡有功,赐名智女。我们陆家有你们这对璧人,真是太光荣了。”
“母亲过奖,只是幸运。”苏深雪谦逊说道。
“对了,你跟功勤没有随侍的丫鬟跟小厮吗?我给你们指派个几个吧?”
“不麻烦母亲了。”苏深雪婉拒“我有个亲如姊妹的丫鬟,再过几日便会来京城跟我会合,我凡事喜欢自己来,不爱人伺候。”
谁不知道秦氏是想安插眼线在他们身边监视,她才不会让秦氏的人马接近她跟陆功勤呢。
“这样啊”秦氏沉吟片刻“来,咱们不在这儿说话,先进去吧。”
“嗯,谢谢母亲。”陆功勤跟苏深雪向她道谢,便随着她进到府中。
来来来回到陆家后,秦氏对待两人十分热络,还经常到勤学轩找他们说话谈天。
陆功勤是个寡言安静,七情不上面的人,对于拚命献殷勤的秦氏还是维持一贯的反应及态度——礼貌恭谨而疏离淡漠。
可苏深雪不似他。她虽是有话就说的直肠子性格,却又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知道秦氏只是在装熟,可她也不给钉子碰。
没几日,丹阳周家将先前暂时留在那儿的啾啾送到京城陆家来了。主婢俩好些日子没见,都兴奋极了。
这天,天气较回暖一些,苏深雪便要带着啾啾去逛逛京城最热闹的那条大道。
才出勤学轩,迎面便碰见陆功在的妻子于双双跟她的三个随侍丫鬟。于双双是官家千金,她爹在尚书部任官,品阶大抵跟魏缇的父亲魏崇范相去不远。
于双双知道苏深雪出身向阳苏家,家里经营的是赌坊生意。她自恃出身尊贵,对苏深雪的出身相当不以为然。再者,在陆功勤跟苏深雪未回到陆家前,她丈夫陆功在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她则是未来的陆家女主子,可现在却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有了未知的变量。
因为如此,她对苏深雪怀着敌意,平时在府里见了面也不太说话。
“大嫂。”
“双双。”
苏深雪这个人是这样的,只要你开口,她不会不搭理——纵使是她不喜欢的人。
“要出去?”于双双其实没真的在乎她去哪里,只是随口问问。
她随口问,苏深雪当然也是随口答。
“走走。”
“大嫂好像经常往外跑?大伯都不说话的吗?”于双双问。
“我既不是关在笼里的鸟,也不是拴在门边的狗,当然能跑能走。”
闻言,于双双内心不悦。苏深雪这是在暗指她是鸟是拘吗?
“大嫂出身向阳苏家,可能从小不懂得什么规矩,陆家可不比苏家,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注意着,都代表陆家。”于双双立刻反呛。
“出门在外,我既不做坏事,也不说脏话,怕丢陆家什么脸?”苏深雪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反击“比起那些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的名门闺秀,我倒觉得不懂规矩的我真实多了。”
“你”于双双意识到她口中装腔作势又装模作样的名门闺秀,指的便是自己,懊恼羞愤的瞪着她“你家里不过是开赌坊的,远嫁京城,没嫁妆也没人,就带了这个干瘪的丫鬟,你嚣张什么?”
“我家里不是给不起我嫁妆,是我不要。我爹本想丢十个八个丫鬟给我,也是我不要。”她不气不怒,一派气定神闲的说“我有手有脚也好手好脚,什么都能自己来,为何吃穿都要人伺候着?等有天我瘫了,再找人伺候我也不迟。”
于双双瞪大眼睛,气呼呼的大叫“瘫?你是说我”
“我没说谁,你可别看见哪儿有椅子就往哪儿坐。”看于双双气得七窍生烟,苏深雪忍不住想笑。找她麻烦?啐,她不惹人就阿弥陀佛了。
“对了,你说我什么?嚣张是吗?”苏深雪皱皱眉头,故作思索状,然后定睛看着于双双,咧嘴一笑“我一点都不嚣张,只是有点骄傲,圣上赐我智女的名号,你说我能不骄傲吗?”
“那又如何!我爹也是——”
“我知道你爹是当官的。”她打断了于双双“可别忘了在这个家里,我是大嫂,你是小婶,论辈分,我可比你大得多,我不欺你,你都要烧香拜拜谢祖先了,还想欺我?”
于双双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涨红着脸,一口气无处发。
“你不想跟我打交道,我尊重,但你最好知道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她笑意一收,直视着于双双“没事最好离我远一点,也别太靠近啾啾,我跟你这种人打过交道,欺不到我就拿我身边的人出气,但我可警告你啾啾不是丫鬟,我拿她当姊妹,谁要是敢欺负我姊妹,那就是跟我苏深雪过不去,跟我过不去,那可得把皮绷紧了。”
用充满着江湖味的语气跟于双双说完这些话,苏深雪便带着啾啾出门了。
她一离开,于双双身后传来秦氏的声音——
“双双。”
于双双闻声转身,恭敬的唤道:“娘。”
秦氏神情凝肃而深沉“她说得对,你可离她远一点,因为你斗不过她,只会坏事。”
于双双听着,虽然心里觉得不服气,却不敢多说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