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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伊斯坦城内的人们就开始朝圣城进发。
这很难被形容成一场战争,反而更像是难民大迁徙。人们带上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妇女们背着衣物和孩子,男性则在身上挂满了锅碗瓢盆,跑商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哪怕是辆破烂的牛车在这个当口都变成了抢手货,粮食短缺让人们学会珍惜到手的食物,尽管僧人和富商会沿途派发面饼和鱼干,却没有浪费粮食的现象出现。他抱着妹妹坐在辇上,在队伍的最前方领导着人们,但他知道跟在他身后的乌央央的人群到底伊瑟利亚时恐怕连一半都不会剩下。
僧侣们曾经来请示他是否要对临时组建的圣战军进行训练,他回答说,“训练是好的,但信仰更加重要。那些拥有坚定信仰的人将会获得神佑,能够战胜十倍于他的敌人,而那些虽然追随真神但还不够虔诚的,也能在天堂里享福。”
之后就没人再来问他这种问题了。
九成以上的圣战军战士将会在攻城战中死去,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尸横遍野的景象。这是种遴选,那些活下来的人都会成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需要的不是训练有素但不堪一击的军队,而是真正有作战能力的武装部队。
当他们能够看见伊瑟利亚的外墙时,他命这支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停下来休息。他不怕上古遗民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因为这场战争太过出乎意料,而伊斯坦和伊瑟利亚又离得太近。入夜的时候潜入圣城打探消息的黑狼回来了,告诉他城内现在一片混乱,元老院们前几天就接到了大批流民来犯的消息,但他们以为是伊斯坦的饥荒造成的,只是派遣了少量的戍卫军在边境驻守,而那些人在伊斯坦全民出动的威势下被轻而易举地消灭了,成为了圣战军练手的靶子。沿途的牧羊人和几座民居也被大军所吞没,由于过于微不足道,他甚至没听到下面人提及此事,但元老院不以为意,以为只是过于饥饿的灾民抢劫了几户人家而已。
直到卫兵们在城墙上看见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伊斯坦流民,元老院的人才慌了,仓促应战,城内连小孩的女人都被分发了武器,因为这时再征召军队已经来不及了。伊瑟利亚的防御工事倒是不可小觑,但大多不是面向南方的,之前瓦伦西亚人一直以为他们的对手是旧共和国,因此大部分的防御工事都设在了西面,在国际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旧共和国的坚船利炮在西面的海峡附近游弋,瓦伦西亚人还将不少南边的弩箭拆去装到西边的城墙上。
这倒是个好消息。
他让人将这些信息传递给下面的人,以增长他们的士气。第二天早晨天空晦暗,似乎预示着不祥,他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命人传令下去,让大军向伊瑟利亚发起攻势。
军队的进攻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去形容。完全就是群乌合之众,高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像恶狗扑食一样乱哄哄地冲向了城墙,毫无纪律可言。即使是领头的圣战军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训练的时间非常短,连起码的军纪都不懂,很快就和流民们混成一团,不分彼此了。
反观瓦伦西亚一方,旌旗招张,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的卫兵站在城墙上蓄势以待,无数张长弓搭着箭矢,一旦大军进入射程,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他感受着人们坚定而统一的信念,操纵着这股力量,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最前端的流民们接近了城下,箭矢如雨般落下,如此密集,以至于站在远方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军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但伸得最远的爪子突然矮了下去。跑在最前面的人开始恐慌,内心动摇,他们止步不前,却被身后盲目的人推搡着不得不继续前进。
尽管箭雨杀死了海量的人,但伊斯坦人的数量太多了,很快城下就堆满了人,云梯被架了起来,一些人尝试着爬到城墙上,然而梯子大多被轻而易举地推倒。瓦伦西亚人在城墙上煮起了黑油,点燃后倒在了城下,立刻清空了一片地方。黑油用完后就是普通的油,一锅倒下去,被泼到的人大多被点燃了,惨叫着到处挣扎着乱跑,将火焰带给更多的友军。而等到油用完了,瓦伦西亚人就开始熬制一些总之被泼到会很糟糕的东西,他猜测圣城今天的下水道肯定很干净。
不过这时攻城锤已经被抬到城门下,他并不指望这东西能起多大作用,因为伊瑟利亚的城门是悬吊式的,城门上方和下方都有槽,将城门固定住,除非攻城锤能砸破可能有二十寸厚的门板,否则门是不会为他们开启的。但攻城锤附带一个抵挡箭雨和泼油的盖子,藏在下面的人还是很安全的,因此战线最前端的战士们都很欢迎攻城锤的到来。
输兵台在牛的拉动下也逼近了城墙,却遭到了投石机的攻击。之前瓦伦西亚人没有启用投石机是因为这东西准头太差,伊斯坦就算人再多,队形再密集,也很难被碎石砸中几个,有操作投石机的人手,不如派去射箭或者泼油,这二者的杀伤力都比较可观。
但坚固的输兵台却不是箭矢能够解决的。台子上站着的士兵无不手持盾牌,想射死也不容易。这个时候投石机就派上用处了,输兵台个头太大,很容易砸中,不过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等输兵台接近的时候,投出去易燃易爆的重物,基本上砸中后输兵台就算不毁也失去了大半的战力。瓦伦西亚人建国的时间太短,而且很快又被旧共和国封锁了航道,因此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给城墙上安装大炮,如果他们有了大炮,或许伊斯坦人会败得更惨。
即使没有先进武器的辅助,伊斯坦这边的战况也不容乐观,现在这场面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军队已经开始士气低落,围在他身边观战的僧侣们都焦躁不安,只有他还气定神闲,小洛伦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是料定了他会准备什么后手。
而他也确实准备了。
抬起左手,朝圣城的方向一挥,就见天空上密布的乌云突然散去,太阳的光芒穿破了云层,照在伊瑟利亚守军的眼中。此时是正午,太阳刚好在伊瑟利亚的南边,守军们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伊斯坦人便趁机爬到了城墙顶端,摘下了瓦伦西亚的旗帜。
零星的呼喊着胜利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种可怕的喧嚣所覆盖。划过战场的光中有人形的存在显现,那人身着戎装,高举着燃烧着烈火的十字长剑,背负着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双翼,它是如此的高大雄壮,身姿却又是这么的轻盈柔美。这道人影朝城门飞去,城门便应声而开。
那些勉强睁开双眼的瓦伦西亚守军早已看呆了眼,难以置信地在城墙上跪了下来,朝着光的方向匍匐膜拜,任由爬到城墙上的伊斯坦人将他们的头颅斩下。苦战已久的伊斯坦大军终于看到了希望,高呼着口号冲进了在他们面前完全不设防的伊瑟利亚城,那些乱七八糟的口号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整齐的声音,一个让城墙都为之振颤的充满着信念的单词——
“圣战!”
伊瑟利亚沦陷了。僧侣们朗声喊着真神的圣名,热情地赞美神,小洛伦佐似乎也为战争的狂热氛围所感染,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因此谁都没注意到周围的安全。
“巫师,受死吧!”刺客突然现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黑狼还在城墙的主堡内推动着开门的机关,他的身边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而刺客手中泛着墨绿光泽的长矛已经要刺到他的咽喉。
然而空间的扭曲可以改变时间流逝的速度。
几乎是同一瞬间,不远处的战旗便落到了他手中,战旗原本插在土中的那一截已没入刺客的胸膛,而刺客的矛尖依然离他的肌肤只差毫厘,却已无力继续向前。
僧侣们这才停止欢呼,对眼前瞬息万变的景象反应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纷纷赞美起他的神圣不可侵犯,永远受到至高神的保护,刺客简直是自不量力。
确实是自不量力。他丢掉了沉重的钢制旗杆。这刺客应该是城墙上的守卫,见到了神迹后才发现他们这伙督军。对方的出发点倒是很聪明,干掉了他,神迹便无法继续,但伊瑟利亚的败局已定,何况想当他的对手,这位临时充当刺客的战士还稍嫌嫩了点。
那具并不魁梧的身躯倒了下去,头盔掉落在地上,露出一头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子似的长发,光线洒落在逐渐失去生命力的蜜色的肌肤上,如同为她笼罩上了一层圣光。那个在罂粟的幻境中****着他、无数次在梦中纠缠着他的身影终于再次来到他的身前,上一次他们共度的夜晚充满着火热的激情,甚至此刻他仿佛仍能感受到那具雌鹿般优美而健壮的身躯在他的手心里散发着热度,仍能回忆起他们之间那个****得令人窒息的吻,在那个吻中他们爱上了彼此,如同流星不顾一切地飞向地面,带着耀眼的光芒与一往无前的信念。
而他刚刚杀了她。
“出了什么问题么?”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有所不妥,小洛伦佐忧虑地问道。
“不,没什么。”他矢口否认。
只不过是亲手夺去了此生挚爱的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