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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夜雪惊骇地跪倒下去“如此逾越之事,贱妾是不敢做的。”
“是么?”王妃将自己头顶的牡丹宫花娶了下来,两下比了比“我这朵乃是当年太后御赐的,用金丝银线三股拧成一股,整整编了两年才完工的,中间花蕊镶的是红黄双色的碧希霞,听说是以前魏文帝甄皇后戴过的东西,太后年轻时戴过,后来传给了我。至于这朵,花丝是单线,编的也稀疏,中间这颗宝石也无甚名贵,肯定不是我的东西,可是偏偏出现在了你栖雪堂,各种道理,你倒是给我说说?”
夜雪跪在王妃面前,甚至不敢抬起眼皮。
“你也说过手工花式差了很远,难保不是陷害么,”司马道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小夜,你起来吧,娟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天不方便吧,所以心情也差了?”
夜雪错愕着站起身来。
“是啊是啊,”王妃转过脸将牡丹宫花放在司马道子面前“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你说,怎么可能有人用金子陷害别人,是吧?王爷!”
司马道子摇摇头,眼睛甚至没离开过奏章:“小事一桩,动怒做什么?”
“那好,既然王爷说是小事,我也来向王爷提一件小事。”
“尽管说吧,”司马道子,抬起头来,敲了敲桌面“王妃啊,我知道你爱喝茶,要不要让下人给你看杯茶?”
王妃笑而不答,转头望着夜雪:“今天我想跟王爷把话说清了,既然是有人陷害夜雪,这事情我不再追究,但是我希望有人不能忘本,每日王府宴会,我希望夜雪夫人都出去伺候一场飞天舞,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不行!”司马道子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子“凭什么?夜雪是我的人,她已经贵为王府的侧妃了!”
“王爷”王妃也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娇弱地唤了一声。“您从没对娟儿那么大声过。娟儿不过是想告诉您。若一个贱籍女子被扶做大晋琅琊王地侧妃。非但会落为笑柄。更何况是法理不徇啊!”“法理?”司马道子冷笑。“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天理。谁有资格笑话我?你们这些门阀大户。总是打着法理地旗号来命令我做这个。做那个。我们是皇室。你搞颠倒了吧?”
王妃也冷笑着站起身:“装啊。跟我装了那么多年。我很佩服。你要在你心仪地女人面前装什么天潢贵胄地气派。我不反对。只是我会看着你。如果你有半点逾越。我会修理她!”
司马道子咬咬牙:“王娟。你何尝不是在装。在唱戏。平日娇弱无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可转脸不是把小幽打得皮开肉绽。我没想到一个宁静贤淑地外表背后竟藏着这样一颗心。”
“你从未爱过我吧?”王妃忽然转开话题。柔声问道。
司马道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当年太后赐婚。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洞房。已经如此。爱与不爱。有那么重要么?”说道这里。司马道子不免有些吃惊。他望了一眼夜雪。
夜雪也在吃惊司马道子的口气为何与她昨夜一样,两个人眼神交汇时,她分明看到司马道子的眼里写满了忧伤。
“王爷,王妃的要求,我答应。”夜雪看着司马道子的眼睛,虔诚地摇了摇头,希望他们不要再争吵下去“对不起,我身为一名舞姬,不敢奢望侧妃之位,王妃的话,我会谨记心中”
“闭嘴!”司马道子活像是一个暴君“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是我的,我不让你去,你就不要去!”
夜雪望着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眉头纠结:“王爷,小夜已经是你的了,只是自己决定一件事情也不行么?我从小习舞,从未停过一日,也哭过,也闹过,也喊累,也怨天,为何就是这般卑微的命,但是,每每一曲过后,喝彩声,赞叹声,掌声,每样都是那样令人心醉,舞蹈的时候,我便能忘了一切,要么是谪凡的仙子,要么是出尘的洛水之神,要么能羽化飞仙,那个时候,可以忘掉所有悲苦,忘掉所有伤心。难道这一点点的幸福王爷也要剥夺么?”
“原来,你并不幸福”司马道子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倒坐在胡床上,失魂落魄。
王妃鄙夷地扫视一眼,鼻子里轻哼了声,笑吟吟地对司马道子说道:“王爷现在一定明白你伤我有多深了,少陪了,稍后我会将夜雪夫人的舞衣遣人送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司马道子凄苦地看着夜雪“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你都不会觉得幸福。”
夜雪看到司马道子这样的表情,眼前一片模糊,她含着泪,摇摇头:“对不起,王爷,小夜身份卑微,只配做个没有心肝的人,幸福不幸福,爱不爱,对我来讲,太奢侈了。”说完扭头便跑出厅堂,她怕在司马道子的面前流泪,怕她的感情忍不住会爆发出来。
随后,她听到身后一声巨响,隔着屏风,西厢房的书案桌面上已空了,笔墨纸砚,包括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都七零八落地散乱到了地上。
司马道子颓靠在胡床上,像一堆行尸走肉一般。
也不知隔了多久,更不知是什么时候,夜雪从泪水中醒来,发现自己在卧房,随侍的小红和小锦赶忙将她扶起。
“夜雪夫人,你昏了很久了。”
“怎么会这样?”
“刚刚王爷以为自己发脾气把你吓晕了,一直在这里守着您,后来,有人来访,才不得不走开的。”
夜雪起身,习惯性地收拾着被褥。小红马上尖叫:“您千万别动,这不是抢了我们的活干么,快放哪吧。”
“习惯了,”夜雪想想刚才最后一眼见到司马道子瘫倒在胡床上,心中惦念“他还好吧?”
“谢天谢地,夜雪夫人可算是惦念起王爷来了,”小锦很顽皮装作双手合什状“王爷很不好,魂不守舍的,我们从未见过王爷这个样子。”
夜雪点点头:“好吧,我想到院子里一个人静静,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好!”夜雪踱步到院当中,几棵新移来的梅树,有的花开妖娆,有的似乎并不适应这里的水土,有败落之相。她抬起头,在最高的那根枝叶上,挂着一朵牡丹,金色花丝编织的花瓣镂空出阳光的暖色,花蕊处镶嵌的宝石上覆盖着被风吹落的梅花花瓣。风一吹,随着枝桠在摇曳。
夜雪闭上眼睛,任凭冷风吹打在脸上,肺腑内闷声抽噎着,却不敢大声。
“喂,喂,是不是搞错了,这衣服分明是烂的”
“啊,你敢打开王妃交给夜雪夫人的衣服,你完了!”
“哎呀”
夜雪只听外面很刺耳的一声裂锦之声。
一个眼睛圆圆的小丫头,单手拿着撕扯皱烂的衣服,跌倒在地,正在努力爬起来。
她身边的同伴捂着嘴巴,仿佛她犯了天底下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衣服是给我的?”夜雪快步走过去,将那大眼睛姑娘扶起来,她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闪闪烁烁,睫毛战抖,欲说还羞。
“夜雪夫人,我们是王府里面伴舞的舞姬,本来,只是好奇,说帮王妃那边的小喜送舞衣来,可是”她指指地上那烂做一团的舞衣“我发誓,不是月伶撕掉的。”
那大眼睛姑娘跪在地上,拿着一团烂的纱布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叫月伶?”
她冲夜雪点点头,眼光里噙着泪水。
夜雪看看衣服上除了她跌倒那里是硬生生扯开的,其他部分都是被剪刀剪开的,摇摇头,她明白,这又是王妃故意为之。
“月伶,不管你的事”
“谁说不关她的事?”这时,王妃身边的周婆子带了一群人围上来,不由分说便将这个小丫头缚了起来。
“周嬷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小夫人您多心了,我们恰巧路过,看到这大不敬的婢子,就得拉回去教训一翻。”
“路过?”夜雪瞥了一眼周婆子“有那么巧合?去跟你们王妃说,舞衣本上尽是剪刀的剪痕,如果没有这些剪痕,月伶姑娘也不会绊倒。”
“这些话,留着您跟王妃娘娘去说,我们只管带人。”
“是么?”夜雪阴沉着脸“如果我说,我偏偏不让你们带人,又如何?我不能看着她向小幽一样被你们打得体无完肤,现在小幽还在床上躺着,要知道,如果一个舞姬的腿受了那样的伤,就等于是杀了她一样。”
月伶已经抽噎地不能言语,双目委屈地用最后一点点希望望着夜雪。
“周嬷嬷,快回去伺候着,你跟这里磨蹭什么?”
一个散漫的声音打开了僵局:“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夜雪夫人是盛宠,怎么能对她大呼小叫呢?”
夜雪抬头一看,这个人帮着自己训斥周嬷嬷的人竟是那个半刻钟能吞掉一碗汤饼的王婵。
“婵小姐,婵小姐救命”月伶一把扑过去,跪在王婵脚下。
王婵蹲下身子,轻慢地用食指和中指挑了下月伶的下颌:“好美的佳人,真是我见犹怜呢,多加培养,说不定飞身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她侧着头,看了看气势汹汹地周婆子“行了,王妃那里我来说,你们退下去吧。”
“谢谢,”夜雪很怕与这个女人接触,所以话也不大多。
“我听说了”王婵站起身来,回身看着栖雪堂盛开的梅花“我很欣赏你,而且,很奇怪被一夜移栽过来的梅花究竟是不是能活,所以就来了。”
“婵小姐,你说笑了,梅花开的很好,我替它们谢谢您关心,”夜雪正色说道。
“咦?梅树上怎么还有一朵宫花?”王婵跳起来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她的神色中充满失望,像个失落了东西的孩子。梅枝上积压的雪纷纷划过她的鬓角,她转头望着夜雪,笑得是那样无邪。
夜雪静静地看着她。
“别那么看着我,好像我是怪物一样。”
“猜不透,这跟我所见、所闻的女相不同。”夜雪扶起月伶,帮她掸了掸膝盖上的泥泞。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黑着脸活着,再说,你没事儿猜我干什么?既不是后妈一样大老婆,又不是你男人,”王婵笑了笑,目光流盼,落在月伶的脸上“好妩媚,我说小美人,我给你一条出路,让夜雪夫人教你跳舞,有朝一日,说不定你也会被哪个高官门阀看上,甚至是王爷,甚至,还有可能,是皇上。”她边说,边笑,边走,渐行渐远。
“夜雪夫人!”
还没等夜雪反应过来,月伶已经摆到在夜雪的膝下。
“请求您收我为徒。我不想再过这种任人宰割地日子了。我想出人头地。想向夫人一样。”
“快起来。夫人两字。我受不起。”
“不!师父不答应。弟子就不起来。”
“其实。我真地没什么可以教给你地”夜雪费尽力气把她搀起来。“以后我们就一起练吧。”
“嗯。嗯。”月伶地眼神中充满激动。泪痕未干地脸颊上堆满了笑容。
“师父姓什么?”
“我?”夜雪摇摇头“早就没有了,就当我姓夜吧。”
“嗯,嗯,”月伶紧紧跟在夜雪身后“以后我就是夜家舞的传人了!”
夜雪被她逗笑了:“月伶,你姓什么?”
“月伶姓张,”张月伶跟在夜雪背后搓搓手“嘿嘿,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像婵小姐说的那样,飞上枝头,变成皇后,师父,到时候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哎,师父,你看你看那朵宫花,它点头了,它向我点头了!”
夜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只金丝牡丹宫花在风中微微上下摆动着,便好像一位含羞的女子轻轻点头,但是夜雪却还在暗自琢磨王婵的举动,为何那样叫人猜不透!
“夜雪夫人,夜雪夫人”司马道子贴身的小厮急急地奔了过来,神色慌张“夜雪夫人,王爷说取消今天的宴会,并且说今天晚上要跟几位大人夜谈,叫你不用等他了。”
“哦,”夜雪应了一声,心想:我今日已伤了他的心,他却还要关照我不用等他。随后回头看看张月伶,眼中充满了羡慕之色。
“夜雪夫人,您跟王爷好恩爱哟”
“月伶,收拾一下东西,去跟我的贴身婢女小幽住一起吧。”
“嗯,嗯”张月伶飞快地跑了出去,欣喜若狂地拉起愣在当场的同伴,欢声叫着:“快来,帮我收拾东西啊”望着月伶那样快乐的背影,夜雪又看了看梅花枝头的牡丹宫花,金丝上暗暗结了些冰渣渣。她想到王婵说的什么飞上枝头,暗暗叹息一声,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救了月伶,还是害了月伶。
“夜雪夫人,夜雪夫人”背后似乎有声音在叫她。
谢府管家揣着手居然站在她身后。
“管家大叔,你怎么来了?”
“夜雪,三老爷惦记你的近况,而且让我拿这个折子给你。”管家压低了声音靠近一步,悄然从袖筒里递给她一个本子。
“给我?”夜雪接过折子,诧异地翻看了两页“上面写的是军国大事,给我有什么用。”
“待会儿趁机放到王爷上呈圣上的那一部分中,三老爷怕王爷意气误国。唉,三老爷也知道这种重任交给你,事出无奈,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谢府管家挤了挤眼睛,将奏折塞到了夜雪的袖子里,然后匆匆离开。
“匹夫!一个个都是老匹夫!”司马道子竟然在高声叫骂,边骂边向栖雪堂这边走来,夜雪奇怪地看着他,他没留神,两人正撞个满怀。
“王爷”
“夜雪刚刚,我失态了”司马道子看着她,像犯错事的孩子“被你看到我的丑态,是不是更不会爱我了?”
夜雪无法回答他,只得一指梅树枝头的牡丹宫花:“是王爷放上去的吧?”
“自然!”司马道子得意地说道“我是想告诉所有人,你就是飞上枝头了,就是变成凤凰了,就是要跟王妃平起平坐,怕什么!”
夜雪摇摇头,这个话题再无法继续,便岔开:“王爷,不是说要跟几位大人商讨问题么?怎么才一阵子便回来了?”
“说起来我就生气,一个个老匹夫都恨不得现在把兵权抓在手里,大战在即,却好像是他们捞兵权的好机会,难道他们不知道符秦的厉害!”
“怎么?秦国要打过来?”夜雪想起王妃上午对司马道子要求过将王忱任命为荆州刺史,悄声说了句“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司马道子一把将夜雪拦腰抱起“走,陪我去书房看看奏折。”
“可是,秦国要南侵啊!”“哼,那帮老匹夫会帮本王规划好的,最后看谁做的最好,本王就采纳谁的建议,反正他们也不会认为我能阻止这场南侵,”司马道子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怀中的夜雪“我想通了,就算你没有心肝,我把我的分给你,也要让你感到幸福!”
夜雪将头深深埋在司马道子胸前,聆听着他的心跳,那一刻,激昂蓬勃!
“夜雪,”司马道子抱着夜雪走到书房里,柔柔地将她放下来“若我的心能让你听懂,我宁愿你听一辈子。”司马道子在胡床上坐定,拿起一本奏折,看两眼奏折,看两眼夜雪。
“王爷,”夜雪嗔了一句“若再耽误时间,这书房夜雪可就没法子呆了,耽搁了大事,夜雪会内疚的!”
“别,我好生看就是”司马道子真的飞快地看起来,一目十行,他猛然抬起头“夜雪,你不是识字么?来念给我听!”
夜雪立刻严肃起来摇着头:“王爷,夜雪无甚学问,却也听过飞燕合德,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了,我打开它都是有错的。”
“哦”司马道子失望地“哦”了一声。
“这样吧,我净了手帮王爷煮茶,这总行了吧?”夜雪走出门吩咐小厮端来水洗,静了静手,在香熏中燃上了沉香屑。然后拿出煮茶的器具,用滚沸的水淋了一遍,倒入水洗。
“你的技法倒是娴熟,动作也好看,跟谁学的?”
“我在谢府时,三老爷每次清谈论道时都要将我带上,在一旁煮茶伺候的。”
“这个风流老匹夫!”司马道子合上一页奏章,目光呆滞地看着夜雪:“清谈它个大头鬼,误国误民,没事儿尽说些不找边际让人听不懂的怪话,有个屁用,我就不喜欢参加。难道这就值得鄙视么?还总以为我不知道,背地里骂我是世俗蠢物,这个大晋是我家的,我要再不管,陪着他们胡吹胡擂,我们司马家的江山就完了!”
夜雪有些诧异,以前她非常羡慕那些口若悬河的清谈名士,在清谈会上海阔天空,天马行空,口若悬河的不断让人觉得一心向往。每每会后,琢磨着起来,却是回味无穷,她曾经偷偷想过,若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偏偏逼不得已地嫁给了这位王爷,他还竟然这样鄙夷清谈名士,却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庸俗。
“夜,你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符秦那些蛮族真的攻打过来,该怎么办?”
“蛮族?”司马道子昂首“谁告诉他们是蛮族的?符秦自符坚继任天王以来,不称帝,励精图治,广纳外族,甚至任用了一位汉人的饱学之士,令鲜卑慕容氏,匈奴刘氏,羌姚氏,丁零部这一众零零散散的异族部落全心投效,这样的胸怀不是每个帝王都有的,即便他攻陷建康也都不会做出羯族石氏那样令人发指的行为。”
“可是,我听清谈会那些老爷们讲”
“算了吧,”司马道子摆摆手“夜,饶了我吧,我的耳朵不想被那些夸夸其谈、闭塞视听的老匹夫们污染。我妹妹堂堂大晋的公主曾经去长安城亲自见识过,她说的,我最信。”
“蛮族?”司马道子昂首“谁告诉他们是蛮族的?符秦自符坚继任天王以来,不称帝,励精图治,广纳外族,甚至任用了一位汉人的饱学之士,令鲜卑慕容氏,匈奴刘氏,羌姚氏,丁零部这一众零零散散的异族部落全心投效,这样的胸怀不是每个帝王都有的,即便他攻陷建康也都不会做出羯族石氏那样令人发指的行为。”
“可是,我听清谈会那些老爷们讲”
“算了吧,”司马道子摆摆手“夜,饶了我吧,我的耳朵不想被那些夸夸其谈、闭塞视听的老匹夫们污染。我妹妹堂堂大晋的公主曾经去长安城亲自见识过,她说的,我最信。”
夜雪笑着继续忙手中煎煮茶饼。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王婵,她也去过,再不,你可以去问桓玄!”
说到这里司马道子不自然地闭上了嘴巴,好像是生怕她真的跑去问桓玄一般。
“小夜信王爷,”夜雪给司马道子奉上一杯茶,高高举过头顶。
司马道子不禁感慨道:“若我们能是一对平凡夫妻,日日举案齐眉,那真可算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夜雪也给自己拿了一杯,慢慢品着味道:“没想到,王爷之尊竟会羡慕平民,我答应王爷,即便建康城不保,王爷变成了平民,小夜也会陪着王爷,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哦,不对,还有王妃。”
“一个平民哪里会有一妻一妾呢?”
“那我那我就我就做王爷的丫环”夜雪抿着嘴巴笑个不停。
“贫民百姓哪里会有丫环?”
“那那小夜真地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
“做我地妻”司马道子凝目望着她。“如果我不再是王爷。我便不需要什么王妃。我就是个普通男人。娶你这样地普通女人。足以!”
“哎呀。”
夜雪一时失神。沸水滴到了手臂上。脸像火烧地一样红。
“要不要紧?”司马道子忙冲了过来。抱着她地手仔细吹着。仿佛要把每个毛孔中地热气都吹出来一样。
夜雪抬起睫毛,轻摇摇头,心头涌起一股甜蜜和温馨,她再也无法告诫自己不要爱上这个人,不要习惯他的宠爱,因为她已掉进了这个深渊,万劫不复。即便是这样庸俗的一个人,她也不能再抗拒,他活生生地存在,活生生地让她感到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动。
“小夜,你等等”司马道子似乎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很快就好,”理了理书案上两叠奏折说着跑了出去。
夜雪忽然想到袖子里的奏折,拿出来翻了两下,才发现,竟然是与符秦开战的布防名单,看来,能在第一时间拿出方案的,也只有三老爷这样的朝廷支柱了。
她刚刚要混入王爷准备上呈的匣子里,猛然想到桓玄那番报国无门的话,她决心还桓玄一个大大的人情。她蘸饱了笔墨,将名单上谢朗的名字划掉,换做了桓玄。
这样一来,夜雪的心情豁然开朗,这个曾经两次帮自己解围的人,自己也可以还他一个心愿,岂不是很好。
改好后,把奏折混入匣子,然后坐在那里,继续烹茶。
“夜雪,点心”
“点心?”夜雪看着司马道子兴冲冲地出去,却是找来了点心,不禁有些好笑“喝茶的时候吃点心会冲淡茶的香气,这样,吃茶还有什么意义?”
司马道子举起一块点心,放到她嘴边:“吃吃嘛,我倒是觉得,想有茶有点心,有美人,饭我都可以不吃了。”
“王爷说笑了,点心吃饱了,何必再吃饭。”夜雪不得不接过司马道子手中的点心,咬了一口,满口酥香。
“喝茶啊,再喝一口茶。”司马道子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好像是在恳求她喝一口茶。
夜雪举起茶盏,品了一口。
“不行,要大口喝。”
夜雪抿着嘴巴,扭转过身子,大口一饮而尽。
“怎么样?”
夜雪嘴里塞满了点心和茶水,混作一团,实在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点头。
“看吧,我就说,你是被那帮老匹夫给带坏了,”司马道子大摇大摆地坐下,继续看奏折,嘴里叹息“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啊”夜雪慢慢咽下茶和点心,静静地坐看司马道子认真的样子,忽然发现,这样平日被自己看做庸俗粗鄙的吃法竟然比玄学清谈更令人回味。
“额?这里”司马道子看完了一部分,准备装匣的时候,手却停住了。他下意识看了夜雪一眼。
“王爷?”
“夜,你有没有动过这里?”司马道子表现的十分紧张。
夜雪摇摇头,也许是由于心虚,低下头,装作摆放点心。
司马道子迅速翻开匣子,一本一本地翻开查看,然后又看了夜雪一眼:“小夜,刚刚我去拿点心的时候,这里不是这样放的。”
“我我刚刚是碰了一下,又放好了回去。”
司马道子闭上眼睛,憋了一口气,咬咬牙,忽然将那本谢安的奏折扔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可能是我大意,多放了一本进去。”
“你还多放了一个名字进去。”司马道子将那本奏章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来,他还在你的心里,原来,你跟王娟他们都一样!”
“我”夜雪跪了下来,咬着嘴唇,思量着如何对司马道子解释。
“夜,你知道吗,我真的把自己的心肝都分给了你一半,你却真的把它们都戳碎了,为什么?”司马道子蹲下身子扳着她的肩膀。
“我,我只不过是想还桓将军一个人情,希望打成他上阵杀敌的夙愿,王爷,您不觉的这样一个将才就在宫中做一个侍卫,太过委屈了么?”
司马道子推开夜雪的肩膀,颓废地坐在地上,干笑了两声,用尽力气大喊:“夜雪,你是个傻瓜,是个傻瓜,桓玄,他不会爱你,他爱的是王婵,全建康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夜雪跪在他面前,淡淡地问道:“王爷,你呢?”
“哈哈哈,我也是个傻瓜,是个妄想高攀你一个小小舞姬的傻瓜!”司马道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举起双手,仰头大口呼吸着空气“我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个俊美的桓家少年,我也知道,他无论是衣袂飘飘还是白盔亮甲都是那么迷人我呢,文不文,武不武,甚至连空谈都不会,只有用吃吃喝喝花天酒地来笼络着那些所谓的朝廷栋梁们,到了最后,我还要落一个草包之名,甚至还要被人指着鼻子笑骂是大晋开国以来最荒唐的王爷。我只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的傻瓜,就连一个舞姬都不能高攀。”
夜雪认真听着他每一句话,她明白,司马道子心底藏着的自卑,并不比别人少,她不怪他会误解自己,只是站起身,试图去拥着他,告诉他,自己不会嫌弃他。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禁锢着夜雪的双手,令她进退不得,挣扎半晌的结果,她只悠悠冒出一句:“王爷,息怒!”
“你怕我迁怒给桓玄吧?”司马道子冷冷地冒出一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他可以去打仗,我甚至都可以给他一个马革裹尸的悲壮结局,让万古传诵,百世流芳,让这个俊俏不凡的桓家少将军永远活在世人心中,万民敬仰!”
“王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去伤害别人好不好?”夜雪觉得解释什么都是那样惨白无力,便什么都不再解释,转而希望司马道子冷静下来。
“我不去伤害别人,但是你对我的伤害呢?”司马道子一发的愤怒“我说过,即便你没有心肝,我都可以把我的分一半给你,可是你的心肝全部都在别人身上。还要把我的拿去,去踩了个稀烂。”
“王爷,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同情桓玄,您若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是希望您不要牵连无辜,要打要罚,夜雪一人承担便了,”夜雪又一次跪了下来,挺直了身子,低着头,咬着嘴唇,头上的步摇垂在肩上,相互蹭着声响。
“你起来吧,”司马道子大喊大叫地发泄过后,嗓音有些嘶哑“起来吧,我责罚你做什么,是我一厢情愿的,我还是那句话,你爱我嘛?”
“我”“爱”字,夜雪很想冲口而出,但是她却迟疑了,这种感觉究竟是否真的是爱,她也说不清。
“这个结果,我料到了,”司马道子冷笑着“我会继续给你时间爱上我,我也会分一半心肝给你,让你感到幸福,可是桓玄,他必须死。我要你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夜深了,司马道子仍在那间小书房里,挑挑灯花,像是在写这什么,自从那次争吵过后,司马道子既没回自己的卧房,也没进过夜雪的房间。
每日按时上朝,下朝依样拿了奏折抱回栖雪堂的小书房里去分类批阅。夜深了伏在案子上便睡,夜雪每日都在屏风后默默看着他,他也时常在夜雪卧房的门前徘徊,但是两个人依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