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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是邻家的一个媳妇。我很喜欢她,因为她无论怎么看着都与村里其她媳妇不同。且说她的相貌,那也是与众不同的。别的媳妇的脸面都是红、灰、黑的颜色,且干枯僵硬,脸上的若许褶子里永远有洗不掉的灰尘。也有几个爱美的,但打扮出来,却是浓妆艳抹的效果,再配着那些颜色浑浊的、干巴巴的衣服,看着让人感觉实在太糟了,还是不打扮为好。而阿秀呢,她爱穿****的衣服,要么白色,要么米色,要么是蓝色,都是那种淡淡的,看着很清新安静的颜色,让人感觉心里很安实。她的皮肤很是白净,有好多次我到她家玩,看着她那细白的皮肤,总想伸手去摸摸,猜想着那皮肤摸上去是否像我所想象的如清水一般柔滑细致。可我不敢,因为我是一个男孩,尽管我才十七岁,她也比我大十二岁。我是知道男女有别的。
按照辈份,妈妈让我喊阿秀叫“姑姑”,这让我很讨厌,因为我觉得她并不大,她看着完全不像是二十九岁的样子,而是比我大不了多少。姑姑!这个尊称简直侮辱了她,对此我很生气,便不叫她“姑姑”,而偷偷地叫她姐姐。阿秀每次听到我喊她姐姐,只是抿嘴一笑,也不说什么。
阿秀走起路来也是和其她人不一样的,像是电视里那些唱戏的,慢慢的,细细的,一步是一步。她走路的样子,总让我想起阳春三月村头那条小河边随风摇曳的柳枝,看着柔美极了。她家就在我家的隔壁,透过我住的那个屋子的窗户,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家每日的情形。我无事时,便爱趴在窗户旁,看阿秀在她家的院子里走啊,干活啊,或者说话啊什么的。我有时觉得阿秀就是一幅画,与那些挂在墙上的画不一样的是她是流动着的画,但正是这种流动着的、有着一种轻飘飘的美的画,才会让人时刻充满期盼和渴望,有一种要探索更深、更宽广也更令人震撼的美丽的热情。
刚才说到透过我屋子的窗户可以看到阿秀家的情形,那么,现在就让我描述一下她的那个家吧。等一下,我觉得我闭着眼睛都能将她家说得丝毫不差,包括她种了几棵蔷薇花,她家厨房的柜子里都有些什么,她的床头在哪个方向等等,我对她家简直太熟啦!
阿秀家比较穷,只一间大屋,里面隔成三个小房间,最北面的那一间是她的卧室,中间是小客厅,南面一间是厨房。阿秀卧室的窗帘是那种浅紫色粗布帘,上面绣着一些白色的小碎花,那些花很好看,我曾经问过阿秀那是什么花,阿秀说是蔷薇花。不知她为什么那么钟爱蔷薇,院子里也种了许多蔷薇。我也曾问过她,我记得她当时低头想了想,道,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第一次看到它,就一下子喜欢上了。
她卧室里还有一个衣柜,一张床,其它的就什么也没了。我想着还应该有一个镜了,后来在那间小客厅里看到了一个长形镜,镜前一个很古老的红漆描金脸盆架,上面放着白瓷面盆。我见过阿秀梳洗的样子,她将清水一下一下地撩在脸上,然后打上香皂,轻轻地揉搓,再用清水一下一下地撩掉那些白白的皂沫,最后换了新水,又扑扑脸,拿毛巾将脸点干了,然后抹上很好闻的雪花膏。
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圆桌,铺着蓝格子桌布,上面放着一托盘,里面是一个绿色暖瓶和几只杯子。挨着最里墙的是一长溜黑红细挑条桌,桌上堆积着一些杂物。再往左边走,便是她家的厨房了。总之,阿秀的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祥和、平静的气氛,不管有多少人进去,里面多么嘈杂,那种气氛还是很浓重,以至于到后来每个人都渐渐静了下来,再爱大声说话的人也悄声细语起来,但也没有丝毫的压抑和沉闷,反而觉得更加舒坦和愉快,就如一个人劳累了,打着很大的一个呵欠,张开双臂伸着一个大大的懒腰。
之前我说过,我很喜欢阿秀,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办法与他喜欢的人接近的。于是,我总能找出好多理由去找阿秀,比如说到她家借物件、我的东西因一不小心扔到了她家(很多时候我是故意的)而需要去捡等,一看到阿秀,我就眉开眼笑,心里顿时一片澄静。我原本很阴沉,不爱说话,别人都说我心事重,很不好。我的朋友也极少,其实几乎没有,但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每天除了上课,在街上或田里乱逛一阵,还有一个人呆在屋里胡看一通书,这样的生活挺好。我一向认为,与人交流那才痛苦呢,他们说的那都是什么话啊,诸如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近来的生意不好做哦、那个路口又出车祸了、某某的老婆长得不错等,我觉得真无聊,他们的那些话纯粹是废话,但他们聊得却很兴奋,这让我感觉他们的生活就是由一串串废话组成的,他们太庸俗了。可他们倒说我不好,真是!他们怎么能懂得我呢?
我看得出,在周围的所有人中只有阿秀看我时的眼神是信任、坦诚、清澈的,其他人总是躲躲闪闪的,好像对我很戒备,他们连身上所有的毛孔似乎都散发着一种不安全感,就好像门口总有人在探头探脑。这让我很不自在,也很生气。阿秀在我心中,就如圣女一样清新高贵,又通情达理。我总觉得在所有人中,只有她是懂得我的。你瞧瞧在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啊:她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听着,有时点头,或者微笑,有时还会蹙眉,沉思片刻,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说出一段很精妙奇巧的话来,那些话如清风细雨一样滋润着我的心田,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快乐一缕一缕地袅袅升起,它们载着我的心在无边的绿野飘飘荡荡,和树上的鸟儿嬉戏,与天上的白云玩捉迷藏,还有那春姑娘,我悄悄将她的长发缠到树枝,她却知道了我的鬼把戏,只见她纤指一点,长发已脱离树枝,她佯怒打了一下我的手心。
这是我的真的感受,是不是如梦境一般?确实如此,与阿秀在一起,即使不说话,我有时也会飘飘然,好像成了她家院子上空中的一片云彩。说实在话,我很喜欢这种奇妙的感觉,甚至迷恋上了,到了后来,我就如患了烟瘾一样,再也离不开那种感觉了。而离不开这种感觉,也就离不开阿秀。我曾经一度试着闭目打坐很长时间,看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找到那种感觉,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达到那种境界。这也就是说,我没有阿秀不行!但是,和阿秀一直在一起也是不行的,因为阿秀有丈夫,我这样做早晚会遭那些世俗小人的非议的。然而,有一天,我忽然问自己,我爱阿秀吗?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我一下子被自己吓住了,惶惶中,我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不好,再细细一想,我甚至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我觉得与阿秀在一起的那种纯洁、美好、的感觉是不能失去的,而如果我有了爱,那它就会消失的----我对此有一种很强的预感。那我该怎么办呢?既不能和阿秀朝夕相处,又不能没有理想的寄托,我顿时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但是后来更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一见到阿秀,心就开始呯呯跳,感觉面颊烧得厉害,我不知那时我的脸是否红得要命,但是,我的心已是极不平静和安宁了,那颗心激动汹涌,既兴奋不已,又烦躁不安,我变得更加沉默了。
我不能确定我是否已爱上了阿秀,我认为我是不爱她的,我甚至认为我的那些神经质的、很激烈、又很冲动的感受只是自己在导演一部关于爱情的戏,我不知我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看不起自己。我既欺骗了自己,也迷惑了阿秀。阿秀也明显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敞开心扉与我很坦诚、真挚地说话了,她和我在一起时,变得有些拘谨和不安,还有我感觉她总在逃避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她呢?
就在我和阿秀都同时处于尴尬、害羞、痛苦的时候,她的丈夫从外地打工回来了。他回家的那一天,我就在阿秀家,当时我正搓着手傻傻地走来走去,阿秀则是一直低着头剥玉米,她不理我,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在我们都很无聊的时候,她丈夫回来了。阿秀一见她丈夫,眼睛忽地亮了,只见她慌忙丢下手中的玉米,两手使劲往围裙上抹了几下,然后解下围裙,一脸欢喜地向他走去。
阿秀的丈夫是一个粗犷豪放的人,长相也是粗线条,他有着一张宽宽的脸,黝黑的皮肤,饱满宽阔的嘴唇,鼻子倒还挺拔,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看到我也在,便拍一下我的肩膀,笑道:“小鬼,你在这干什么呢?”他拍的那一下可真重,我感到疼极了。我支吾道:“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说完,便仓皇逃走了。
回到家后,我的心还在噗噗地跳个不停,好像我做了坏事一样,可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怕,我是不爱阿秀的啊,难道我的潜意识是爱阿秀的?我简直被自己搞糊涂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在自己的房间转来转去,心里憋得简直要爆炸了,于是,我冲出房门跑了出去。
我跑到村西头的那片小树林,却不巧正好看到阿秀和她的丈夫在热吻。小树林一片萧条,有许多黄叶挂在树梢,看着摇摇欲坠,头上是碧青的天,几朵淡如水痕的白云,周围安静无一人,当然,除了我,阿秀和她的丈夫。一种无法言说的极度的孤独感将我重重包围,望着这荒芜苍凉的世界,我不禁泪流满面,在我的眼前,阿秀,她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她已淹没在我的泪水里,泪流出来了,也渐渐干了……
18岁担不起爱
我13岁时就没有了父亲。父亲的去世带走了他对我的管教和我对功课的兴趣,我16岁进工厂,在这之前我上了两年技校,但没有毕业,我由于打架被开除了。我喜欢上夜班,因为我和我的朋友都习惯白天睡觉;我喜欢打牌谈恋爱,因为我没有别的事可做。
她在我18岁那年调进我们厂,她有一张苍白的脸,长发总是扎成一个端庄的辫子。我觉得她很美。
有一天,我请她看电影,办法虽然老土了点,但可显出我的纯情。她笑了,宽容的拒绝了我,像对待一个犯了错误的弟弟。那天我知道她大我8岁,但我不在乎,因为我16岁时曾有过一个大我6岁的女友。
我感觉她和其他女孩不同,放弃和她我会后悔的。元旦厂里聚餐,她很快就离席了,我也草草吃完去她办公室。她正在读一本英文书,我提议打牌,谁输了谁就得满足对方一个要求。结果她赢了,我问她要我做什么,真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把烟戒了吧!”她静静地说。我愣住了,问她“为什么?”她依然平静地说,18岁的男孩不应该这么老练地抽烟,并且说我戒了烟脸色会好看些。我莫名地感动了,装作不介意的样子昂起头,因为我害怕眼泪掉下来——尽管我已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我决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流泪。她问我何时开始抽烟,我告诉她是在五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我看出她的目光暗淡了,我感到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了解我少年丧父的悲哀。从那以后,她不再把我当一般人看待,这一发现使我无比幸福。
我喜欢亲近她,在她面前我的暴戾和玩世不恭没有了,仅存的一点体面都是为了她。我尽可能地帮她做事,上下班帮她搬自行车,下雨时给她拿雨衣……她每次都说“谢谢”,可我真的不需要谢,她永远不会明白我多么渴望她能重视我的存在。
那天上夜班,我给她送夜宵,她正背对着门梳头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披散长发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柔弱的双肩,苍白消瘦的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怔怔地站在她背后,然后就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啪”的一声,是梳子滑落带地上的声音。她挣脱我的手,弯腰去捡梳子,当时那心悸的感觉几乎把我吞没。她没有看我,平静地对我说她已经结过婚,儿子已三岁。我记得自己飞跑出去,狂奔了很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那起伏的心情。等我安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这本该在意料之中。一个温柔、亮丽的26岁女人,怎可能没有结婚?心里却在怪那个做了她丈夫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把她照顾得如此苍白消瘦?他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下夜班走那么长的夜路?
我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用18岁的心灵和单薄的双肩去关注她,照顾她,一如既往。她也和从前一样收藏我18岁的多情和脆弱,并且使我明白踏实和执着是做人应具备的品质。
自从父亲死后,逢年过节我从不愿呆在家里。除夕之夜,我踏着冷风和喜庆的爆竹声来到她家楼前,我知道他们全家在共享团圆,她根本不可能在这时想到我,可我只想看她一眼。她家二楼的阳台竟漆黑一片,像辉煌灯火中的一个黑洞洞的缺口。我上了楼,门内的死寂和邻居的欢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犹豫了一下,叩响了门。当门打开时,她独自站在黑暗中,苍白的脸和我的一样惊奇。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她的家。她打开灯,墙上很醒目地挂着她的结婚照,她的丈夫很帅,照片上的她健康美丽。忽然,我看到旁边桌子上端正地放着她丈夫的大幅黑白照片。她回头望着我,苍白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凄楚动人:“儿子没见过爸爸,我丈夫刚结三个月就死了,车祸。”话没说完,她已泪流满面。我一把拥她入怀,在普天同庆的时刻,她在我怀中无助地哭泣,窗外五彩的烟花照亮夜空……
我终于明白,18岁的年龄根本负担不起我怀中这个女人如海的深情,这一刻,我真正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