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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把锋利的钢刀沿着一快肥肉飞快旋转,转眼之间,后排的弓手就被金人骑兵砍翻了一大片。尸体纷纷倒地,在阵后形成一条矮墙。
可女真骑兵并不就此停留,篼了一圈又从小方阵的后部绕到左翼。
死亡如微风吹息,虽然不猛烈,却不可阻挡。
所有的宋军心中都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到所有的人倒下,敌人的攻势不会停止。
这是一次不死不休的结局。
“吴忠厚死了!”刚才被兀术的短矛投中的那个枪手也是河北战场的老人,赵明堂悲愤地大叫,满眼都是热泪。
“号丧啊,赵明堂,你他妈太吵了!”李鹞子大声咒骂,尖锐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如雷的马蹄和垂死者的惨叫。敌人骑兵的战术他并不陌生。在多年以前,他还是西凉铁鹞子中的一员,也用这样的手段打得陕西宋军满地找牙。可今天被人用同样的手段招呼,李鹞子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
“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儿呀?”
旁边古松也在大叫“败了!”先前的豪迈已经消失,士兵们绝望的惨叫让他战栗,一股寒气从心底涌起,把他牢牢地钉在原地。只觉得身重千斤,再无法挪动一步。
“赵明堂,稳住阵型!”杨华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举盾!”这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
随着这一声冷厉的声音,刚才还大声号哭的赵明堂突然一凛,举起手中大旗,大声怒喝:“各队十将、承局,勒束部队。举盾!”
“举盾!”
“举盾!”
还在乱纷纷地叫,弓手们都扔掉手中大弓,混乱地举着盾牌,却一时无法形成有效的防线。
“赵明堂,去协助一下。”杨华微一皱眉,这一群新兵的素质真他娘操蛋,关键时刻还得靠以前的老兄弟“李鹞子,接替旗手位置。”
“是!”赵明堂一咬牙,将旗杆往李鹞子手中一塞,手举盾牌跳到阵边,挡在兀术马前,以身边两个牌子手连成一线。一道不长的城墙形成了。
“败了,败了!”古松尤自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里,还没等他魂魄归位,手上却是一疼,扭头一看,杨华已抢过他手中那张黑漆大弓“喝!”一声,以一个怀中抱月的姿势拉圆了,指向女真人当中那个身这黄金索子软甲的大将军“古虞侯,赌我能否射中完颜宗弼不,一贯钱?”
“兀术,金国四太子!”古松终于清醒过来,吃惊地大叫。
“当!”兀术根本就不在意究竟是谁拦在自己面前,手一挥,马刀斩在赵明堂盾牌上面。
赵明堂浑身剧震,眼前景物突然一红,眼珠子都快被震得弹出眼眶了。
皮革翻卷,木屑纷飞。
耳朵里全是蜜蜂飞舞的声音,浑身的骨架都像是要抖散了。嗓子眼一甜,一道热气涌上喉头。
“好厉害的家伙,再来一下我会死的!”赵明堂心中大叫。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倒下,这道防线就彻底被人击垮了。
好在这个金甲人马快,瞬间已从他身边冲过,只带起一阵大风,其中有红色雪花如靖扑面而来,打得头盔“沙沙”乱响。
“完了吗?”
没有,兀术身后还跟着一个挥舞着狼牙棍的武士。
这一棍重若千斤,赵明堂眼前一黑,口中热血再忍不住,一口喷了出去。
正当他就要倒下时,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他盾牌把手处的皮绳“赵都头,我来助你!”回头一看,原来是古松。
“是你。”
“是我。”古松那张脸还是白得发青,他畏惧地躲在赵明堂身后,身体弓得像一只虾米。
“谢了,兄弟。”赵明堂张口一笑,又是一口热血吐出,喷了古松一脸。
迸松喃喃道:“兄弟,是的,我们是兄弟。”
耳朵边传来兵器磕击盾牌的闷响,凶猛而沉闷,每一击仿佛都是最后一次。
好在,在赵名堂悍不畏死的坚持下,宋军的盾阵终于立了起来。几十面尖头方盾紧紧挨在一起,如一面城墙般在金人狂风暴雨般的冲击中屹然不动。
“把女真鞑子推下坡去!”杨华还保持着拉弓的肢势,手中箭头随着兀术缓缓移动,牢牢锁定他的颈项。兀术装备精良,头戴一顶钢盔,身上又穿着结实的索子甲。这一箭就算射中也没什么杀伤力。要想一狙而就,只能射他的脖子。
这个时候,女真骑兵已经绕宋军小方阵绕了一圈,再次回到杨华的正面。
已经有超过二十名宋军弓弩手永远闭上了眼睛,若不是因为阵周都有严实的盾牌阻拦,这群新兵早就放鸭子了。
现在,长矛手已经退到后面,把位置让给了牌子手。
“弟兄们,把女真靼子推下破去!”接替了旗手位置的李鹞子尖厉地大叫一声“杀!”前排盾牌手和后排的长枪手同时向前一步,包括后面的几十人都同时用力,狠狠的挤压着敌人轻骑兵的腾挪空间。
“杀!”长枪同时过顶刺出,刚转到正面的金人还来不及调整肢势,就被锋利的长矛戳中。战马轰隆倒下,被盾牌推得从坡上溜了下去。
阵前人翻马仰。敌我双方都倒下去一大片。
“咻!”杨华畜谋已久的那一箭终于射出去了。
远方,那兀术也是机灵,头一低“叮!”一声一丛火星迸开。
“糟糕,没射中!”杨华心中一凛,左手一探,夹了两支箭,以连珠箭的手法一口气全射了出去。
兀术也知道厉害,顾不得许多,猛地从马背上跃下,从上坡上一口气滚了下去,跃上一匹无主战马,飞快地跑远。他一身重甲,行动居然如此轻捷,令人难以想象。
见主帅逃走,侥幸没死的女真骑兵一声呼哨,也纷纷追了上去。
转眼就跑到宋军射程之外。
“胜利了吗?”坡上众人面面相觑。
罢才一战,敌我双方都死伤惨重。超过四十宋军倒在雪地上,而女真骑兵也只剩十来人。
伤兵大声惨呼,战马咴咴悲鸣。
雪终于停下,一轮苍白的太阳摇摇晃晃地升起。
大年初一了。远处的汲县贺岁的鞭炮声更加密集,援兵还没有到。
热血顺着山坡流淌,腾腾热气氤氲而起。
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血流到半坡就凝住了,变成豆腐状态,视之触目惊心。
“恭喜都头。”赵明堂摇晃着身体走过来,他受了些内伤,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但脸上却带着笑容“此战都头上阵下获,当弟三等。”
宋军军功计算有严格的规定,敌众我寡为上阵。兀术全是骑兵,以一百步卒击退金人四十,自然是上得不能再上了,敌我死伤数目相当为下获。
上阵下获,按规定将弟三等。杨华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今日获此大胜,怎么也得升上一升,从此迈入中级军官的行列才是。
“什么下获,明明是上获。”一直在喘气的古松等金人去得远了,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红润,他笑道:“敌人都是骑兵,一个骑兵首级相当于七个步卒。敌人没于阵者二十,我军阵亡四十。我军已杀获敌四分以上,自损不及其一份,当然是大大的上获。”初次出阵便立下如此大功,古松忍不住想笑。
他摸了摸唇上稀疏的胡须,朗声道:“都头,我当写信将今晚战况如实上报何灌将,为都头你请功,为我都将士请功。”话刚一说出口,他突然觉得丧气。自己也曾上何将军门下幕僚,颇受信重。无奈因犯了事,被人家打了二十棍,蜂到军中一线效力。现在自己就算写信过去,只怕也到不了何灌的手里。
想到这里,古松忙补了一句:“不,我立即给太宰张邦昌大人写信。”张邦昌是吏部尚书,本与古松同门,古松能进何灌幕中任职其中也有张大人的关系。
听古松这么一说,一阵冷着脸子不说话的杨华抬起冰冷的眼睛看了古松一眼,突然说:“原来古虞侯是张太宰的故人,失敬。”
迸松有些得意“古松读书的时候与张大人本是同学,实在惭愧,张大人以身为朝廷重臣,古松却还在军中厮混。都头,等打完这一仗,我定在张大人面前引荐将军。”
杨华不置可否地一笑“如此就多谢了。”他心中突然冷笑一声,张邦昌,他妈的就是汉奸一个,以后别落到老子手里,否则一刀砍翻。他是朝廷有名的投降派,靖康二年年底,金人攻下东京之后,因为这个家伙在同女真谈判时给完颜宗望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金人退兵之后,扶植他建立傀儡政权,国号大楚,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
这个的人渣自然可恶,杨华连带着对古松也恶感大生。
不过,他本就是一个冷脸的人,从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这一仗虽然干得漂亮,无奈军中多是新兵,死伤惨重。等兀术退兵,所有的人都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再也不肯动弹。
其实,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兀术尚未走远,加上离金人大营也近。若他回营带大军回身再袭,这一都人马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念及于此,杨华忙大声道:“诸君提起精神,我们回城。大家不要乱,扔掉手中的笨重家什轻装。身上囫囵的扶着伤员,带上阵亡弟兄的尸体,快快快!再磨蹭下去女真人就杀过来了。”一边说,一边提起枪杆子往坐在地上的士兵身上抽去。
罢才已经见识到女真骑兵的厉害,众人也知道若敌人再来一队轻骑,这都人马还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所有的人都提起精神,组成整齐的队型相互扶持着向南缓缓退去。
“四皇子,宋军在撤退,我们是不是尾随攻击?”察觉到山冈上的杨华等人试图撤离之后,一个女真骑士大声说。
“对,杀上去,报仇!”剩余十来骑悲愤地咆哮。
兀术虚着眼睛看了岗上一眼,摇摇头:“进退有据,法度不乱,敌将很强呀!今天就这样了,带上阵亡勇士的发辫走吧。”
按照女真人的风俗,战士死在异乡,尸体就地掩埋,却要割下辫子带回故乡,如此灵魂才能回到亲人身边。
走上山冈,兀术割下死去士兵的辫子小心地收进怀里,又看了看死者空洞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点发寒。回想起刚才那道严密的方阵,心中叹息一声,宋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尾随攻击杨华,敌人全是步兵,也走不快。而撤退时敌人队型空隙极多,若能在敌疲惫时狠命一击,未必不能收到奇效。要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若尾随而去,得靠骑弓不断扰乱迟滞敌人。问题是宋军的强弩硬弓杀伤力和射程都强于女真人,若现在杀回去,未必不被人家反扑。
女真人口稀少,精锐的金国骑士死一个少一个。
送死的事情还是留给郭葯师的辽国降兵吧。
掩埋了尸体之后,兀术闷闷地带人离开。
走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标人马,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下属迪古补,一共有五百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