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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罹虽然精明睿智,但对于感情一事却是迟钝得很,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犹疑的看着沈绾蔷。
怎么也没有想到炽罹会不懂这一层,沈绾蔷看着他的样子,却全误会成不忍心告诉她,于是涩涩的开口:“你也不用不忍心,要是你自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会缠着你。我们、我们的约定也可以继续,我帮你稳着太子府。等你成了大事,就放我离去。”
炽罹自然立刻就明白过来,不过见沈绾蔷佯作平静的样子,却忽然起了逗弄之心,沉着声音问:“那你到时候就舍得走了?”
感觉着自己的泪马上就要流下来,沈绾蔷忙低下头扯着嘴唇勉强一笑,声音仍是涩楚,“你别管,我自己还能管好自己,我不愿夹在你和……她之间,我不要那么可悲。”
她的声音和脸上的失落都让炽罹再不能安心逗弄下来,于是拉了她已经垂下去的手覆在自己心口,“绾蔷,这里还是空的,你要不要试试占一个位置?”
哀伤、茫然、顿悟、狂喜……
几种表情瞬间在沈绾蔷面上一一闪过,最后停止在恼怒上,剜着炽罹怒道:“逗我很有趣吗?”
“似乎是这样。”炽罹依旧笑着回答。
沈绾蔷被他笑得没了脾气,忽然看见敞开的窗户和外面漆黑的夜色,忽然有些赧意,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今晚还走吗?”
夜里安静得很,一点儿其他的声音都没有。沈绾蔷问完这句话之后,周围仿佛也得了暗示,更加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以后,沈绾蔷自己也觉得尴尬得很,忙着把头深深垂下不敢抬头看人,清晨戴在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却微微不安的前后漾动,划出一条极美的晶亮弧度。
炽罹之前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然后看见她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一只手就伸手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的手势很轻,和之前全然不同。
沈绾蔷自能感觉到他手势的温柔,不自知的红了脸容,惶惶避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端着她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炽罹终发出了一声轻叹,慢慢俯下唇,落了一个缠绵悱恻的轻吻在她的唇上。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在完全正常温暖的情绪下有亲密的接触。
沈绾蔷垂在身边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异样跳动的心脏,只是不知道炽罹是不是也能感觉到。
月满西楼,光华如洗。炽罹慢慢抬起头把沈绾蔷整个人拢在怀里,指尖无意识的在她的肩膀处流连。沈绾蔷无言,只静默的靠在他胸前,无意识的聆听着他的心跳。
这样过了一会儿,沈绾蔷忽然想起来之前就想告诉他的事情,于是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我和阿司认做了姐弟。”
暗光如闪电般在炽罹眼底一闪而逝,他只是不置可否的微笑,“你和阿司的感情真好?”
“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弟弟,你不准吗?”沈绾蔷坦然的问,没有置气也没有撒娇,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炽罹并没有回答沈绾蔷的疑问,只是抬起头轻轻拂过她皎洁的面容。
沈绾蔷眨了眨眼睛,正待说话,忽然间就听见窗外传来两声奇异的鸟鸣。感觉到炽罹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垂下来,沈绾蔷下意识的看向他。
“枞阳找我。”炽罹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然后站起来,又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沈绾蔷,“你看,已经有人替我决定了今晚的去留,真是可惜。”
想到自己刚才冲动的问话,沈绾蔷顿时面红如血,忍不住嗔了炽罹一眼。
“早些休息。”炽罹不在意的微笑,依然仗着窗户悄然离开。
坐在原地看着敞开的窗户,沈绾蔷无声的低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探出半个头看着如水月光,清凉的光华悠然流落了一地,仿佛是脉脉的流水,柔软了心底。
“就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垂下眼睑低低的说了一声,沈绾蔷又伸手把窗户关好,转身的瞬间裙尾弧度纤巧,宛如雨后一条纤细的虹。
虽然炽罹和沈绾蔷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日子却没有太多的变化。明了了聂清枫的身份,沈绾蔷对她反而有些赧然,越发的不想偶遇,于是出去的时间少之又少,多数时间还是窝在院子里,看一看书,或者做一些绣活,渐渐和其他古代的女子别无二样。
用心的绣好了小小一个装饰的绣屏,沈绾蔷暗自有些得意的捧着成品走到院子里,借着丰美的阳光细看着自己的第一件作品。虽然比不得真正绣娘的手艺,但对她自己而言已经很好。
小心的把绣屏放下来,心情甚好的沈绾蔷正想着在回廊里走一走,却看见红豆从屋子里走出来,清秀的脸上却带着十分难看的表情。
心中微微一动,沈绾蔷转过身冷静的等着她走过来,外面起了一些风,吹起她鬓边的水晶蝴蝶步摇,那蝴蝶便好像活了过来,小幅度的振动着蝶翼。
“小姐。”红豆走过来后没有急性子的直接说话,而是依然不忘记遵着礼数对沈绾蔷福了一福。
沈绾蔷很满意红豆现在的行事,于是微微点头,“起来说话吧。”
红豆于是站起来,虽然已经在竭力掩饰,但眼角还是泄露出了些许不耐和厌恶,“刚才秋叶来寻我,说是看见含芝私自藏了小姐的钗环。”
终于还是有人按耐不住了……沈绾蔷对这个消息半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只是不经心的弯了弯唇,一只手举起拂过耳朵上明丽的东珠,朱唇轻启:“哦?那红豆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总是该彻查的。”红豆抿了抿唇,如是回答。
歪过头看一看院子石砌的门,沈绾蔷转过头依然微笑,淡淡道:“在我面前你得敢打马虎眼了,且说说到底是谁耐不住性子设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陷阱?”
风在主仆二人身边吹过,红豆旋即又对沈绾蔷福了一福,“小姐容禀,奴婢只是想小姐也别为了这些琐碎龌龊的事情心烦罢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且说了吧,我不在意。”沈绾蔷拂了拂衣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红豆。
这样说来,红豆也再不隐瞒什么,只用婉转的声音把事情真相娓娓道来,“其实也没有太深的心机在里面,左不过是秋叶认定了自己是要被送走的一个,于是悄悄藏了小姐的一件珠钗塞到含芝屋里,转过来再向我和容姑姑告状罢了。”
“这孩子果然心思不重,心术却不正。”沈绾蔷听完也不觉得如何,左右她对秋叶、含芝两个人也没有太过上心,何况如今犯错的还是她本就不看好的秋叶。于是沈绾蔷只是不咸不淡的感慨了一句,便放下了这件事情,只问:“那你和容姑想好了,把秋叶遣回去?留下含芝?”
“含芝遇事后毫不慌张,辩解得得体,奴婢和容姑姑都觉得她不错,只是不知道小姐的意思。”红豆微微抬起头,探究的看着沈绾蔷。
“你这妮子现在也滑头了,明明已经有了主意还故意问我,是我怕我恼你不敬吗?”沈绾蔷这一次却笑得很真实,然后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好了,尽快办好,我也不想再见秋叶,送她回去好自为之也就是了。”
红豆知道沈绾蔷并没有和自己生气,所以笑嘻嘻的点头,“是,奴婢得令。外面冷,小姐还是回屋休息吧。”
“也罢,我和你一起回去就是。”沈绾蔷本也没打算在外面一直站着,于是准备抱起绣屏和红豆一起回去。
红豆眼尖,立刻看见了绣屏,抢先一步走过去把绣屏拿起来,“奴婢来拿就是。”
沈绾蔷也不和她争,笑了笑便回了屋里。红豆跟在她身后,把绣屏小心的放下,然后又转身走了出去。沈绾蔷也不在意,半歪在椅子上打起盹。
然而还不等她培养出睡意,外面喧哗的声音却越发大了起来。沈绾蔷有些不耐的睁开眼睛想站起来出去看一看,却不意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接扑向她。
虽然被吓了一跳,沈绾蔷还是成功的躲了过去,然后看清楚这个人正是秋叶。
“夫人救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怜惜奴婢一回!”秋叶一扑不成,马上又冲了过来,嘴里还振振有词。
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沈绾蔷有些头疼,耐着性子要再躲过,料想红豆和容姑也马上就要到了,所以并不在意。
不过没等沈绾蔷再躲,便被忽然出现的炽罹拉到了怀里,紧接着沈绾蔷又听见一声很清楚的碎裂声。不知道炽罹对秋叶做了什么事情,只见她已经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我扭断了她的手臂。”炽罹好像看出了沈绾蔷心中所想,冷淡的回答。他也是刚从皇宫里回来,想着来看看沈绾蔷,却没想到刚一过来就看见这样一幕。不悦和担忧两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虽然沈绾蔷对秋叶有些怜悯,但到底没有说些以德报怨的话,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正好这时候红豆也赶了过来,先给炽罹和沈绾蔷告了罪,然后才指使着她带来的两个侍卫把秋叶抬了出去。
“怎么想起来过来了?”屋里又只剩下沈绾蔷和炽罹两个人,沈绾蔷和他一起坐下来,稀松平常的问。
“刚才那个,是你前些日子要来的丫鬟?”炽罹却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佯作没有听见似的问。
宛如黑曜石的眼睛轻巧的转动了一圈,沈绾蔷便抿着唇笑起来,“是呢,不过我只想要一个丫鬟,这个不大合适,我就叫了红豆把人送回去,却不想闹了这么一出,让你看了笑话。”
听完沈绾蔷的话,炽罹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依然一脸不愉的说:“明个儿还要告诉丽姑一声,这府里的丫鬟还要好好教一教。”
沈绾蔷知道炽罹这是觉得秋叶的行事给他太子府丢了脸,也不去拆穿,只是一笑置之。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炽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沈绾蔷看了看,然后转开目光,“有件事情,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能让炽罹这样严阵以待,沈绾蔷立刻集中了注意力专注的看着他。
炽罹收回目光又重新看着沈绾蔷,隔了一会儿方才郑重的回答:“皇后近日会召你入宫。”
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沈绾蔷不是不紧张,但还是强作镇定的问:“皇后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我该怎么应对?”
沈绾蔷这种冷静和理智向来是炽罹所欣赏的,于是他也露出了笑容,“这你倒不必太当心,皇后此举刺探躲过设计,你只要小心别暴露了不是公主这件事情就好。”
沈绾蔷对他说的话自然没有怀疑,但脸上依然多了一分凝重。
炽罹见她如此,破天荒的握了握她的手腕,温言安慰:“你平时的行事就很好,不用太担心。”
“我就是怕我说话做事被皇后拿住把柄,借此来打击你。”沈绾蔷却对他的安慰置若罔闻,一径的皱着眉低语。
然而沈绾蔷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话却让炽罹很有些感动。这样的后果就是,炽罹也为这件事情深想了一番,最后决定要沈绾蔷带着容姑一起入宫觐见。容姑好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有她在旁边提点着,沈绾蔷自身又是谨慎的人,想来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这件事情揭过之后,炽罹又像是不经意的说:“阿枫就要走了。”
听到炽罹提到聂清枫,沈绾蔷还有些尴尬,不过却更听出了他话里带着某些情绪,不由得忘了尴尬而追问:“枫姑娘才住这么几日,怎么又急着走了?”
“她的事情,我还不曾和你说过。”炽罹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复杂,好像掺杂了数种不同的情绪,不过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炽罹现在的声音,让沈绾蔷想起了他当初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候,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阿枫自小就喜欢着一个人,那个人却在她十五岁那年匆匆离开,此后一直不曾再见,只偶尔在外面能听到一些那人的事情。阿枫一直不死心,这些年在外面游荡也是为了那人。”
沈绾蔷是何等心智,这样一听也就明白过来,掩饰的垂下头,“那枫姑娘这一次急着走,是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是啊,她一直没有放弃过。”炽罹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然后微微皱起眉,“我是一向不赞同的,要是那人对阿枫有心,又怎么会这么久看都不看她一眼,还像是故意躲着似的。可是,阿枫却是个死心眼的。”
沈绾蔷虽然也觉得聂清枫这样辜负自己的韶华实在可惜,但心底里却对她的行为能理解几分,忍不住便说:“女子大抵如此,认定了一个人就死心眼得很,任那个人再怎么不好也不肯回头。”
她的一番论调让炽罹又把目光投到了她身上,似笑非笑的问:“你也是这样?”
接触到炽罹的眼神,沈绾蔷才恍然想起两个人现在关系已经不同,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屋子一角发呆。
这一次炽罹倒也奇怪,并没有*问她,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良久,沈绾蔷才叹了一口气。她前世今生只来得及喜欢炽罹这么一个人,然而前途却显而易见的坎坷,她又能回答什么。
炽罹的警告一点儿没有出错,第二日上午他刚刚进宫,皇后的懿旨就算着时间到了太子府,指明要夫人薛氏入宫觐见。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沈绾蔷也没有想到懿旨会来得这么快,接旨的动作便稍稍慢了一点儿,于是得到了来传旨的太监一个冷眼。
这个时代的潜规则沈绾蔷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于是讪笑着给红豆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的走上前塞了一张银票到太监手里。
如此,沈绾蔷才没有再被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