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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罹这句话说完,愣住的不仅是张侧妃,连沈绾蔷也跟着怔住了。
后来离开春园,沈绾蔷终于忍不住昂着头问:“刚才你那般作为是不是有些过了?”
炽罹默然,其实那句话并非他着意设计,只是随着心意就说了出来。
一阵静默之后,张侧妃笑得十分难看,“殿下说的是,嫔妾叫那厨子明日一早就去薛夫人那儿。”
“张侧妃做事一向妥帖,我放心。”炽罹完全不在意似的敷衍点头,又转头去看沈绾蔷,“可要回去了?”
这一趟过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确实也没有什么好逗留的了。于是沈绾蔷点头,步摇上的主子轻晃出一个晶亮的弧度,“好。”
于是,炽罹和沈绾蔷只在春园待了不足一刻钟时间,旋即便离开,期间炽罹更是没有注意张侧妃本人丝毫。
将两人恭送离开,张侧妃站在春园门外一时间却没有动,任由冰冷的空气把自己包围,寒意从脚底一直延续到发尾。
“水碧,回去帮我写一封拜帖,我明个儿就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拢了拢披风领子处垂下来的流苏,张侧妃眼波流转横斜。
水碧低声应下,然后乖巧的上前走了一步,扶住张侧妃的手臂,小心翼翼道:“娘娘回去吧,外面风大。”
“走吧,我这身子也真是不济了,才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就乏得很,看来得好好躺一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稀疏平常,张侧妃扶着水碧的手慢悠悠往回走着,一边说着闲话。
渐渐远离了春园,沈绾蔷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不太顾及的走上前和炽罹并肩,然后歪着头看了看他线条明朗的侧颜。
感觉到沈绾蔷的目光,炽罹也转过头看向她,低沉的声音莫名动人,“你不必太担心,这一遭之后张侧妃也不会轻举妄动,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就找何泽商量,别一个人硬撑。”
沈绾蔷心中一暖,垂下眼睫甜笑,“我知道,只有我不主动却惹事,向来这段时间也不会怎么样,你且放心。”如此看来,对这次分别在意的并不止她一个人。想了想,沈绾蔷还是决定要自己之前想的事情告知炽罹,“我想趁着没事的事情,学一些防身的功夫。”她不能一直依赖任何人,而且这具身体真的太柔弱了。
炽罹的脚步顿下,微微皱眉打量了沈绾蔷片刻,终于妥协,“也罢,我去和何泽说一声,让他有空的时候指教你一下也好。”
又是他……沈绾蔷眉心略蹙,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何泽的观感存下了一些晦涩。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一路叙话直到绾蔷院外,炽罹却停下来没有进去。
沈绾蔷见他如此,也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还有事情?”
“我晚上就不过来了。”炽罹回答,逆光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单萧索。
沈绾蔷没有勉强,只是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洁白的双手,复抬起头轻轻一笑,“我知道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晚上炽罹果然没有过来,沈绾蔷早有准备,所以也不觉得失望,早早就让红豆和含芝关了院门,然后回内室捡了一本杂记躺在睡榻上慢慢的看,不知不觉的睡着。
之后几日,炽罹都一样忙碌,不过晚上总会过来休息,黎明的时候再匆匆离开。
时间过得甚快,转眼就到了临别的前一个晚上。
沈绾蔷躺在炽罹身边,忍不住悄悄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炽罹,我会想你。”太煽情的话她不会说,但是却不代表她没有心。
炽罹的身体似乎微微振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沈绾蔷,黑曜石似的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越发粲然。
沈绾蔷最不能与他这样的目光对视,于是避过头,“我听闻阿司这一次也要随行?”
“他不再是个孩子了,总要长大。”炽罹知道沈绾蔷担心,所以直接拿了话劝她,同时也阻止了她其他的想法。
没有说话,沈绾蔷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有些期冀的问:“那我明天能去送你吗?悄悄的?”
看着沈绾蔷脸上的表情,炽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最后无奈的点头答应,“让何泽陪你去。”
“好。”沈绾蔷哪管那么多,炽罹让她去就够了,于是笑吟吟的点头,然后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炽罹也闭上了眼睛睡着。
五更天未过,炽罹就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依然是看一看旁边的沈绾蔷,然后坐起来轻声走到地上,他的动作极小心,像是生怕惊醒了沈绾蔷。
不过这一夜没有睡沉的人不止他一个,沈绾蔷也是一样。在炽罹刚刚起身的时候,沈绾蔷其实也醒过来了,不过是故意装出还在熟睡的样子,直到炽罹离开。
侧耳聆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远去,沈绾蔷才慢慢张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忽然清冷下来的布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苦笑。
随后,沈绾蔷没有再耽搁时间,直接把守在外面的红豆、含芝叫了进来,简单的熟悉更衣,然后直接走到外面。
马上就要走出屋子,沈绾蔷却停了下来,有些迟疑的回头问:“你们可知道何泽大人住在哪个院子?”
红豆和含芝两个人面面相嘘,最后还是红豆挺身回答:“何泽大人并不时时住在府里,不过如果住下了,应该就住在司公子的应雪院。”
得知了准确的地方,沈绾蔷也懒得再去考虑其他事情,只扬了扬下巴,“好,红豆陪我过去一趟。”
“小姐?”红豆微惊的睁大了眼睛。再如何说她的小姐也是太子府女眷,这样公然接触外人实在不好,何况还是这么早的时候。
轻瞥一眼,沈绾蔷也知道了红豆的想法,耐着性子缓下脚步解释:“我已经得了殿下首肯,你只管带路。”
这句话对红豆来说犹如疗效极好的救心丸,再不迟疑,直接陪着沈绾蔷走出了绾蔷院。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沈绾蔷和红豆就走到了应雪院外。看见门口的两个侍卫,沈绾蔷不想再让人产生刚才红豆那样的误会,直接说:“我有太子殿下口谕,要见何泽大人。”
现在整个太子府的人都知道沈绾蔷是炽罹新宠,所以也不敢怠慢。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走了进去,另一个则讨好的对沈绾蔷解释:“请夫人见谅,属下这就去请何泽大人出来。这应雪院,实在不好让夫人进去。”
点一点头表示明白,沈绾蔷就不再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安静的等待。
没用太久的时间,一身白衣宛如标志的何泽就走了出来,看见沈绾蔷后似有些意外惊讶,“薛夫人。”
沈绾蔷现在可没有心思和时间与他寒暄,直接开口:“请何泽大人借一步说话。”
下意识的看了看两个站在门口的侍卫,何泽还是和沈绾蔷走到一旁。
“殿下答应我可以悄悄过去送一送,不过得劳烦何泽大人相陪。”一走到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两人说话的角落,沈绾蔷立刻直白的说,唯恐迟了便耽误了时间。
何泽看着沈绾蔷的目光有些复杂,顿了顿后才道:“属下知道了,请薛夫人稍等。”说罢,自己又走回去和两个侍卫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折返回来,“薛夫人,请。”
沈绾蔷此时不说心急如焚也差不太多,所以也不问何泽准备怎么让自己“悄悄的”送炽罹,便跟着他走了起来。
不得不说,何泽办起事情确实是很得力的。即使事出突然,还是不紧不慢,沈绾蔷跟着他走出太子府侧门一隅,立刻就看见面前停着一顶并不打眼的小轿子。
这个时候,能有代步工具已经很好,沈绾蔷也不会挑剔太过的人,于是向何泽道了一声谢就钻进了轿子里,可怜红豆还要跟在轿子旁边。
何泽自己却拉来一匹骏马坐了上去,然后低声吩咐起轿。
坐在里面感觉到轿子摇晃起来,沈绾蔷的心反而放下了一些,然后又看见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小的手炉,也不见外的捧在手里静静的想着心事。
穿越了大半个盛阳城之后,轿子和骏马在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下来。
“夫人,请下轿吧。”何泽对沈绾蔷一向礼遇,吩咐几个轿夫把轿子停稳之后,才在旁边道。
于是沈绾蔷暂时放下心中一桩桩事情,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离开太子府的机会真真不多,即使出来了也无心赏看周围的景色,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只是茫然的看着何泽。
低声咳嗽了一声,何泽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小楼,压低声音解释:“这是主人的产业,夫人请上楼。”这是在外面,何泽自然也不好暴漏炽罹的身份,于是含糊的称了一声“主人”。
沈绾蔷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走上了二楼,何泽跟在后面一起走了上来。
到了二楼之后,沈绾蔷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反正这里是炽罹的产业,她看一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怀着这样的心思,沈绾蔷就把整个二楼看了一个仔细。
二楼的布局有些类似一个小型的茶室,没有做任何隔断,只是一个完整的空间,一面是大扇的窗户,另外三面墙壁上则挂了一些字画,颇有风雅的气韵。另外,摆在中间的两张桌子看起来也是上好的楠木制作,倒是让人喜欢。沈绾蔷一边看,一边做着评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完全是把自己摆在了女主人的位置上。
何泽就跟在沈绾蔷身后上楼,见她这一番动作只觉得有趣,于是也不说话提醒,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直到沈绾蔷自己察觉出来。
“让何泽大人见笑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沈绾蔷脸上一红一白,然后低着头语气有些懊恼的说,几乎恨不得找一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薛夫人只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地方就是。”何泽开口为她解围,然后又指了指唯一一扇窗户,“薛夫人站在那里,就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太子殿下出城的必经之路。”说完,何泽又看了看沈绾蔷平静的面容,顿了顿,“不知这样的安排,薛夫人可还满意?”
人家已经这么费心安排,沈绾蔷自然不好意思说不满意,何况何泽的安排确实很好。于是沈绾蔷大方的对他露了一个笑容,“让何泽大人费心了,这样安排很好。”
“薛夫人满意就好。”何泽点点头,又道,“太子殿下恐怕还有段时间才能经过这里,薛夫人不妨坐下来歇一歇,我已经安排人去布置茶点了。”
被照顾到这么无微不至的程度,沈绾蔷心里又有感谢又有不好意思,连着之前对何泽的那点儿不满也烟消云散,反而主动道:“太子殿下不在府里这段时间,一切就要仰仗何泽大人了。”她不是不知道太子府里有多少明面上或者潜在的危险。
“薛夫人安心,属下有太子殿下的托付,定会竭力维护夫人。”何泽敏感的察觉到沈绾蔷对自己态度的微笑变化,却也没有轻易造次,只是守着本分如此说。
沈绾蔷心下稍安,坐下来后又想起没有跟在自己身边的红豆,于是张口问:“何泽大人可看到我的丫鬟去哪儿了?”她和何泽孤男寡女待在一处自然不好,不知道红豆这一会儿工夫去了哪儿。
“薛夫人放心,红豆姑娘也去帮着整治茶点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怕是担心其他人不知道夫人的口味上错了东西。”何泽果然知道红豆的去向,毫无隐瞒的回答。
沈绾蔷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静静坐着,时间久了总有些尴尬生出,面又寻了一个话题,“不知何泽大人可知道,我想请大人指点些可以防身的功夫?”
虽然时间短暂,何泽也察觉到了尴尬,正想着寻个由头先行退出去,却不想沈绾蔷又问了这件事情,于是回答:“太子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薛夫人哪一日想学,就可以派人来应雪院叫我,这段日子我会一直住在府里。”
“这学功夫的事情难道不是每一日都要练习的吗?”沈绾蔷微微歪过头有些惊讶的问。
她这一问,倒是把何泽问愣了。这学武一事自然是要日日勤学苦练的,不过何泽一直以为沈绾蔷不过是想找件事情打发时间,没有想到她会认真。片刻回过神,便改变了主意,“薛夫人说的是,只是属下担心夫人身体羸弱。不过如果夫人坚持如此,那么我每日午膳后便过去绾蔷院就是。”
沈绾蔷一向善于闻琴知意,只听何泽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他是为什么,忍不住暗暗有些恼怒,但还是说:“如此最好,就有劳大人每日过来一趟了。”
见沈绾蔷回答得坚决,何泽对她的兴趣更是浓了起来,打量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
两个人之后没有再说话,因为红豆已经把整治好的茶点都端了上来。
“小……夫人。”红豆走进来刚想叫“小姐”,却看见何泽还在场,立刻临时改口叫了夫人,然后欢喜的说,“奴婢看这里还有上好的茶酥,小姐来吃一点儿吧。小姐早上都没有用饭,恐怕对身体不好。”
点头应了一声,沈绾蔷看着红豆把点心碟子和一壶蜜茶一一摆在桌子上,又看向何泽,“若是何泽大人不嫌弃,不如也一起用一些?”
“多谢夫人,不过属下惯不喜欢甜食,恐怕要辜负夫人美意。”何泽含笑回答着,然后又道,“夫人请随意,属下告退。”
沈绾蔷也想自在些,所以只点头应了一声,目送何泽转身下楼。
另一边红豆仿佛对沈绾蔷和何泽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依然专心的为沈绾蔷倒好茶,摆好一双象牙筷子,然后退到旁边站好,“小姐请用。”
收回目光,沈绾蔷对红豆赞许的笑了笑,便开始随意的吃起东西。胃口和心情有很大关系,虽然沈绾蔷这一早起来就没有闲着,却并不觉得饥饿,只吃了一个茶酥就觉得再吃不下东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小姐不再吃些了?”红豆拧着眉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有被动过的吃食,忍不住想劝一劝。
“我没有心思,一会儿回府再整治新的吧。”沈绾蔷有些清冷的回答。
红豆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再劝,乖巧沉默的把刚摆上来没多久的点心又撤了下去,只留下一壶蜜茶。
沈绾蔷则起身走到窗户前,直接伸手把窗户整个儿推开,外面的冷风顿时扑面而来。眨了眨眼睛,沈绾蔷觉得眼角有些莫名的干涩,于是避过头用袖子按了按,依然执拗的站在窗口。
时辰尚早,街道上没有太多的人,只偶尔能看见一些早起准备开门做生意的人来来回回的搬着东西,处处都散发着一股寂寥却宁静的气息。
红豆收拾好桌子又走回来,看见沈绾蔷守在窗边之后抿了抿嘴唇,又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件更厚实的披风和一个热乎乎的手炉。
把这两件东西一起塞给沈绾蔷,红豆忍不住有些嗔怪的说:“小姐也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吧。”
回头对红豆抱歉的笑了笑,沈绾蔷便握着手炉继续看着外面。
最后不知道过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沈绾蔷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军队的身影。按住忽然跳快的心脏,沈绾蔷有些夸张的探出半个身子企图看得更清楚些,于是终于看见了走在大队人马最前面的人。
炽罹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骏马上,身上不再穿着常服,而是披着银色尖锐的铠甲,长发束起,英姿勃勃,更比平时多了很多煞气。
从看见炽罹那一刻开始,沈绾蔷的眼睛里就再没有其他人或者事物。不管是她的眼睛还是心,都只有炽罹一个人的存在。沈绾蔷从来都自认是理智的人,现在却开始不确定。对她来说,炽罹不过是一个认识个把月的男子,却就让她这样挂恋了?
沈绾蔷觉得心里有些麻木的乱,却舍不得低下头想一想,因为明知道现在的相见之后就会是之后几个月的不见,所以舍不得少看一眼。
炽罹率领着身后大批的军队渐渐走近,目不斜视的走到沈绾蔷所在的阁楼底下,却忽然像有所感知一般抬了一下头。
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他的目光和沈绾蔷的目光有了一个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