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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苏锦蹙眉转身,却在下一秒急促向后退了半步。但电梯门已经合上,她已经无路可逃。
面前站着的女人,瘦削的已经脱了人形,雪白的病服松垮垮穿在身上,勾勒出她枯槁的身材。她的脸色惨白,脸庞凹陷,那双眼睛就突出的大和黑,是个毫无感情的无底洞,直勾勾盯着苏锦,好像要把她吸进去。
有一秒钟,苏锦觉得她面对的是具僵尸,或者灵魂之类超现实怪相。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下遇到孟绣。
四年前她遇难离开这里,约莫三年前陆尔昭到F国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夜曦把孟雄一家赶出锦园,孟雄投奔到夜龙那里,孟绣和江宸却逃跑了。两年前,陆尔昭告诉她,夜曦似乎找到了江宸,最近他已经得不到江宸的消息。一年前,陆尔昭说,他已经确定江宸在夜曦手里,以夜曦的个性,恐怕会让江宸生不如死,至于孟绣,却似乎毫无消息。
所以即使回到T市,苏锦从来都没有想过见孟绣。
江宸是她的初恋,而孟绣就是她初恋中的那个第三者。
八岁被赶出锦园以后,苏锦为了保命,学会了韬光养晦,虽然暗中有景商协助,楚瑜、黎洙和冷翳如保护,但在表面上她仍然维持着弱者的姿态,单纯的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被孟雄赶出家门,只能依靠孟雄的可怜生活下来。
江宸是孟雄的司机江叔的儿子,自小养尊处优的苏锦拥有专职司机,对于连锦园二门都进不去的江宸没有任何印象。
上初中的年纪,苏锦却没有权利入学,因为孟雄虽然放弃了杀掉她,却不愿意让她成为他的威胁,把她对苏氏的渴望扼杀在摇篮里。苏锦在锦园跪了整整一夜,若非其中一个股东来做客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劝解了孟雄,即便苏锦跪死,他也不会答应让她继续上学。似乎是考虑到她的学习成绩确实不好,孟雄最终答应了她。
那天下着春雨,苏锦单薄的旧衣裳却早已湿透冰凉,任是谁都看不出她会是曾经被苏洪昌捧在手心里,尊贵高贵的苏家大小姐。听到佣人来传话答复她可以去学校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支撑,勉强摇摇欲坠的起身,却再次摔落在地上。佣人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就离开,她低头,一直在笑。
笑容是阴冷的,她记住了那个佣人的模样,以后若有一日她能够回到锦园,一定会好好的‘奖赏’她!膝盖很疼,锥心刺骨的疼,可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屈辱的地方,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她勉强自己起身,痛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可她还是站起来了,挺直脊背,双脚居然是麻木的毫无感觉。
她想原来跪了整夜的感觉是这样,人人都说父女连心,不知道此刻孟雄的腿有没有痛呢?不会吧,他大概正在冷笑,笑爷爷悉心培养的她被他折磨糟蹋以后,狼狈不堪到连个下人都可以鄙夷的地步。
低着头刚刚强忍疼痛走了一步,迎面就听到车子碾压过路面的声音,她忙闪身,车子擦着她的脚尖而过,她却已经朝后摔倒在路边的花坛里。
春天,花坛里的花还没来得及完全开放,干枯的树枝划破她单薄的衣衫,还沾满泥泞,可想而知她多么狼狈,而此刻从车上下来的孟绣却是另外一番模样。昂贵的白色长裙,一尘不染的高跟鞋,把她衬托的像童话里的公主。
而苏锦呢?连灰姑娘都不如。
“姐,你怎么在这儿?”孟绣惊讶的看着她,满脸担忧的神色,眼里那抹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藏不掉的。
苏锦轻轻笑了笑,虚伪,她比她做的更好。
“来请爸爸让我上学。”她垂眸,身子像是在不自主间缩了缩,不敢看孟绣的轻声叮嘱她,“你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姐,对不起。”
孟绣满脸愧疚的看着她,“爸爸总是这样,不过,如果姐的成绩能好些,也许爸爸就……”
“是,怪我,我太笨,小绣你聪明,爸爸当然会喜欢多一些。”苏锦抬起头,迎上那张连做戏都差了火候的小脸儿,笑的真诚又柔弱,“所以,别说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好。”
她说着扶着地面再次起身,踉跄着一步步走开,背影孤单而落寞。
苏锦想得到孟绣一定在她身后冷下目光满脸恨意,比装,没有谁比苏锦更能装。因为她也真的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孟雄对她若即若离,她也真的以为自己做好,就可以回到爸爸身边像从前那样享受父爱。
有过这样真实的感情,才能虚伪到极致。对于这点,孟绣显然没什么心得体会。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锦警觉的放慢脚步,虽然不相信孟雄会在锦园附近对她下手,但难保他也许看出了什么。
她暗暗咬紧嘴唇,在那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猛然回身,却忘记自己腿还带着伤,顿时痛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若非被一个怀抱抱住,她必定就摔倒了。
“小心!”那声音很着急。
苏锦抬头,看到了一张干净的脸庞,细雨中,少年的肌肤莹润,隔着眼镜的眼眸澄澈,粉色的唇瓣微微抿着,细长的眉蹙着,明显在担忧。
苏锦竟有点儿失神,不是因为少年的相貌,而是他那样的眼神,她只在景商那里看到过。只是景商担忧时候目光未免有些冷硬,因为而后就是责备和教训,而面前这个,很温柔,只有对普通女孩子的心疼。
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到这种柔软的感情,大概难免难以适应。
“谢谢。”
苏锦尴尬的说着,忙挣脱开站稳。
少年依然拉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你的腿好像受伤了?”他问。
低头看看已经破了的裤子,苏锦苦笑了下。
“我爸,是孟先生的司机,现在没活,可以先送你回去。”少年试探性的说着,把胳膊上的一件男士外套打开披在苏锦身上,“天气冷,你先凑合穿着。”
那件衣服,带着干净的气息,是属于少年的。苏锦抬眸望着他,那双眼睛很干净,实在找不到任何杀意。可苏锦半分都不敢懈怠,她惜命,她得活下来替爷爷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她不准备答应。
似乎注意到她的戒备,少年轻轻笑了。
宽厚的笑意,竟真的在苏锦心里触动了一块柔软的地方。她刻薄了太久,早已不知道宽厚是怎样的感觉。
“你别怕,我跟你一起去,我爸总不会把我也卖了吧!”大概自以为很有趣,少年呵呵的笑起来。
苏锦看着他,也在笑,轻而单纯的笑着。但她心里却在说,他的笑声真的很好听,不是因为笑话好,而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跟你一起去,一起,这样的概念,她本以为只有杀人的时候才用。
那一天,苏锦记下了江宸给她的三个字‘一起去’。许多年以后,她之所以会喜欢江宸,就是因为当初那个干净单纯的少年曾经说过的三个字。一起,一起去上学,一起下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然后以后的以后,他们会一起走人生的路。这就是曾经苏锦对自己人生完美的规划。
可是就在她自以为完美,甚至连景商的劝说都不肯听的相信江宸喜欢江宸的时候,孟绣却出现了。
其实孟绣老早就出现在他们中间。苏锦很敏感,从孟绣闹着要和苏锦同坐一辆车去学校开始,她就知道孟绣喜欢江宸。可是,苏锦什么都被孟绣抢走了,实在不喜欢想要的男人也送给她,所以她绝对不会把江宸让给孟绣。
孟绣装善良、柔弱,苏锦比她更会装。
孟绣学习好,找江宸交流,苏锦学习差,找江宸补课。
孟绣跟着江宸跑,可江宸呢?所有空余的时间都跟着苏锦跑。周末他去苏锦家里,说是给她补课,其实买许多菜给她做饭吃,孟绣跟着来,可真正坐到苏锦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隔间里就会装不下去,偏偏此刻苏锦装的很好,给她夹菜,让她不要嫌弃自己的地方,和江宸表现的亲亲密密。
曾经,苏锦一度以为自己赢了。
直到那一天孟绣拿着医院的诊断单送到她面前,告诉她她怀孕了,怀了江宸的孩子,她才彻底死心。
其实很早的时候景商就告诉过她江宸还在和孟绣有不正当关系,可是她总觉得江宸并非真心,是在对孟绣演戏。她知道江宸想要在苏氏有更好的发展,她甚至为此不惜和孟雄撕破脸的斗,为了拿回苏氏,给江宸他想要的地位。
可他等不及了,居然让孟绣怀了孕。若非黎洙早早给她准备的那纸假的检查单,或者苏锦在孟绣面前真的要输的一败涂地。她当时是赢了,心却一直在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疼了,身体都会忍不住颤抖。
而她永远都想不到,一场赢,换来的是江宸给她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