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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忱依约赶在耶诞节前夕回到台北,并且决定不顾一切和如意共度耶诞。
他为了顾全大局,仍陪著明珠去参加友人的耶诞夜舞会。这是没法子的事,邀他俩参加舞会的男主人乃是当前某政要的长公子,无论如何要给面子。他的耶诞夜过得紧张兮兮的,一点也不平安、宁静,因此这里不提也罢。
明珠坚持非跳到最后一支舞不可,秉忱只得舍命陪君子。待舞会结束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他匆匆送明珠回家后,便赶回去补足睡眠。这一觉睡到过了中午才醒,不及吃午饭,先拨电话给如意。
她接到他的电话后,一颗心才算稍微平静下来。他说下午三点钟会过来接她,要她打扮好等他。
如意老早打扮好了,只消再补点口红,随时都可出门的。她看看时间,才一点多钟,离三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她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怕时间过得太快,又希望时间快到。她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打点起所有的精神,该来的就让它来吧,没什么好躲避的!只要秉忱一到,她一定要当面问清楚他和叶明珠之间的关系,他该给她一个交代的。
三点整,秉忱来了。他一身整齐的装束,益发显得俊眉朗目,英姿焕发。
如意不禁看得傻了,秉忱实实在在是个难得的如意郎君,可是自己有这个福分得到他吗?她一时之间又退缩了,她不过是个福薄的卖花女,如何比得过叶明珠天生的富贵命呢?秉忱最终一定也是属于叶明珠的。她天生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一出世便衔著银汤匙出生,不是吗?如意感到极端的惶恐,她的生命中不但有丧母之痛,而且还得肩挑家庭的生计,背负庞大的债务,每一块钱都是用一双手挣来的。她一出生便注定了是这种命运,虽不是苦命之人,但也不是有福气的人。因此她虽能幸运的和秉忱结缘,上天却偏偏安排叶明珠卡在他们之间,令她无法达成夙愿。是的,她和秉忱一定不会有结果的,她没有这个福气!就像林黛主演的“江山美人”一样,李凤姊是无福当上皇后的!她一想到李凤姊最终香消玉殒,竟不寒而栗了。不!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她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必随波逐流让环境主宰她的生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全身的勇气,决定对秉忱摊牌:“秉忱,我有话跟你说”
他笑了。“一定要现在说吗?”
“我已经等了一个礼拜了。”她不再让自己退缩。
他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问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现在就要说吗?还是等我们出去再说?”
“现在就说,这件事比过耶诞节重要多了。”
“那好吧,要站在这里说妈?”他问,心下隐隐觉得如意将要发问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否则她不会这么说。
“我们到楼上说,安静一点。”她锁好店门,领著秉忱上楼。
“伯父和如玉、如玮都不在?”他问。楼上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他和如意两个人。
“嗯,他们都出去了。”她简单的回答。
他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一条腿,望着她道:“要问什么?问吧。”
她泡了一壶茶来,先替他斟了一杯,再为自己斟一杯。她喝口茶润喉,双眼勇敢的直视他问道:“秉忱,你究竟算不算叶明珠小姐的未婚夫?”
他一震,心猛地揪紧了。她知道了?她几时知道的?怪不得她急著要问清楚这件事情。他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才能对她好好解释一番。他定睛注视她,一个星期不见,她明显的消瘦多了。这一个星期她一定为这件事深深受苦,而憔悴至斯。可怜!可怜的如意。他不愿再让她多受苦一秒钟,立即否认道:“不!我不是,我和她并没有订婚!”
她却依然愁眉深锁,黯然道:“那你承认和她有婚约吗?”
他一怔,不得不承认。“以前是有口头上的婚约,但我们订婚那天”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她缓缓的点一下头。“我知道,那一天你为了救我而受伤,耽搁了和叶小姐订婚的仪式。”
“如意,你相不相信我?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除了你,我不会和其他人结婚的。”他急急说道。他不想多做解释,只求取得她的信任和谅解。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用力的点点头。
“只要你肯相信我就够了,所有的困难与阻碍都妨碍不了我们。”他拥她入怀,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如意果然不会令他失望,她拥有一颗纯洁和善解人意的心,他那处处受到压制的心灵,从她身上得到最舒适的慰藉。“如意,你是我寻找了大半生的另一半,有了你,我才真正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她在他怀中点点头,泪水早-滥成灾了。是的,人生的道路是孤单的,一人只身上路,往往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于是便开始寻寻觅觅,希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以后,两人合而为一,如此方感到完整。人生至此,便可算了无遗憾了。她觉得自己相当幸运,终于找到了她的另一半,虽然前途多艰,但她相信秉忱必能带领她走上坦途。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除了相信他之外,再也没有能力帮助他什么了。
他忽然作下一个决定,今天便带她回去正式介绍给家人认识。事情已演变至此,不容他再逃避下去。明珠那里已展开她的柔情攻势,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令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在背后授以锦囊妙计,好令他入彀。不,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找到了今生的至爱,从前的种种只能算是过眼云烟,全部都要消失。今生,他只要如意一个人,他早就作好决定了。
“如意,我希望你有这个心理准备,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回家见我的家人。”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清晰。
“啊——”她惊呼了一声,嘴形不自觉的变成了“o”字形。她并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今晚就正式去拜见他的家人。她的心情是诚惶诚恐的,就像一个犯人即将面临法官的审判般的忐忑不安。但她转念一想“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管她能不能令他父母接受,还是要硬著头皮去见见他们。
“好的,秉忱,不过我怕”她的声音抖抖的,显见她心情紧张到极点了。
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如果说她不怕那才是假的呢!他安慰的拍拍她的面颊,柔声说道:“不要怕,一切有我替你顶著。你没听说过吗?‘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早也要见,晚也要见,不如今天就见,嗯?”
“嗯。”她又点点头。低头审视自己的衣著打扮,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秉忱。“我穿这样可以吗?会不会不够庄重大方?”
他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她今天化著淡淡的妆,自然的眉形像远山,浓密的睫毛刷上睫毛膏后显得又翘又长,衬得一双眼睛更为清亮有神。身上一袭粉红色的套装,虽不是什么名牌,剪裁和料子都很好,整体效果不错。他衷心赞美道:“你今天的打扮很得体,很适合拜见未来的翁姑。”
“可以吗?”她仍有些不放心。
“可以,当然可以,美得很呢!”他笑着说。“瞧你紧张的。”
她佯嗔的横了他一眼。“人家怎么能不紧张呢?你们家不是普通的人家,我怕你父母看不上我这种小家碧玉,唉——”说著又叹了一口气。她怎能不担心呢?她和秉忱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多了,社会上讲究的却是门当户对。她不用猜就知道秉忱的父母心目中理想的媳妇准是像叶明珠这类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
他用抱歉的眼光望着她。“对不起,如意,我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他是不该开她玩笑,她这么紧张兮兮的也是为了他呀,她心理负担已经这么大了,他还取笑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没关系,我也是太紧张了一点。”她调整呼吸,试著让自己镇静一点。“秉忱,我们是不是现在就上你家去呢?”
“当然,现在都已经三点半了,我希望你能在晚餐之前先和我家人熟悉一下,否则你上了餐桌一定会很不自在的。”
“谢谢,你考虑得真周到。”她笑着说。秉忱待她真好,处处都为她设想到了。为了他,她今晚一定要好好的表现,千万不可令他丢脸。“今晚你家有哪些人在家?”
“都在。”他答。
“都在?”她的嘴又张成了“o”字形。
“嗯,都在。”他又复述一遍。“今天是耶诞节,我们全家一起共进晚餐,一个都不准缺席。当然除了我以外。”他最后补充一句。
“为什么除了你以外?”她不解的问。
“我两个哥哥都结婚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她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所以也要在家过节。而我有女朋友了,所以可以不用在家吃耶诞大餐。”他解释他拥有特权的原因。
“噢。”她点点头。“你妹妹还没有男朋友吗?”
“多哩,只不过还没有固定的,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她不和他们其中之一过耶诞节或情人节什么的,也避免对方误会她想和他固定下来。”
“噢。”她又点点头。不过她并不能理解史秉纯的心理,为什么要交那么多男朋友呢?难道不累吗?像她自己只和秉忱一人交往,就已经烦恼不完了,若多交几个,只怕身心交瘁了。
“可以走了吗?”他问。
“嗯。”她点头,拎起皮包构在左肩上。“走吧。”
当如意一脚踏入史家位于天母东路,名为“豪门世家”的住宅大厦楼下富丽堂皇的厅堂时,不禁为之目眩神驰,彷若踏进五星级大饭店的大厅堂一样。她忍不住游目四顾,一面随著秉忱走进电梯。史家位于最高层七楼。这里户户均为挑高五米六的楼中楼,室内最小的也有六十坪,因是楼中楼,可利用的面积约有一百坪。
而史家这一层占地约八十多坪,加上楼中楼的运用,可利用的面积便有一百五十坪左右。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宽敞气派的门厅,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男管家出来应门,殷勤的为秉忱和如意除下外套,并拿去挂在衣帽间。
“这一位是我们的管家李政明,你叫他老李就好了。”他转向老李道:“这位是白小姐。”
“白小姐,欢迎。”老李稍微欠一下身表示礼貌。
“你好。”如意微笑的向对方问好。她和他并不熟,不敢直呼他老李,干脆省略不叫。
“我爸妈呢?”秉忱问。
“老爷、太太和小姐都在房里,等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回来,才会出来吃晚餐。”老李有条有理的答道。
“嗯,知道了。麻烦你通知厨房替我们准备英国式的下午茶,好吗?”
“好的,我马上去。”老李极有效率的应声而退。
秉忱领著如意走进客厅。挑高五米以上的客厅顶上垂吊著一座巨大的水晶灯,显得气派恢宏。欧式的家具巧妙的搭配上几件明朝的骨董桌椅,高雅大方中透著古典之美。
如意震慑于史家客厅的气派与豪华,只能不停的四处张望,而不能发一语。
“坐。”秉忱让她坐在深色的牛皮沙发上,自己也坐在一旁陪伴她。“这里只有我和小妹陪我父母住,我大哥和二哥婚后都搬出去住了。”
她环顾周道的环境后说:“楼上是你们的卧房吗?”
“嗯,楼上除了卧房之外,还有一个起居室。楼下就是客厅、餐厅、厨房,和一个佣人房、贮藏室。”
“你们家好大!”她用最简单的字眼表达她的震惊。史家的楼中楼固然气派,但比起叶家的深宅大院却又逊色得多;不过叶家地处郊区,又不如史家在天母东路上寸土寸金,两者可谓各有千秋。
十来分钟之后,一名外貌伶俐的年轻女佣为他们送来英国式的下午荼。她轻手轻脚的替他们斟上茶后,便悄悄退下了。
“我们吃些小点心就好,别吃太多,不然晚餐就吃不下了。”秉忱说。
“你们家几点吃晚餐?”如意问。
“七点钟。”
她看看钟,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差一刻,离吃饭时间还有近二小时。她拣了块松饼吃,味道还不错。
“如意,你坐一下,我先上楼去叫我妹妹下来见见你。”
“我”她略略迟疑一下,要她单独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客厅里,她真有些不安。
“没关系,我上去一下就下来,保证不超过三分钟。”他用鼓励的眼光看她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她略微感到紧张,秉忱的妹妹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像她这般的富家千金不知是否会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不消三分钟,秉忱便领著一位长得相当俏丽的女孩子下楼来。她便是秉忱的小么妹,史秉纯。她今年芳龄二十四,个性如同她的名宇一般秉性纯良。
她一下子便冲到如意跟前,热情的执起她的一双手。
“你一定就是如意-?我三哥刚才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了。我叫史秉纯,纯洁的纯。”她转头看了秉忱一眼,露出激赏的表情。“我很欣赏三哥的勇气,他不顾一切的带你回来和我们全家聚餐,这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和对你发自内心的挚爱!如意,你真的很幸运,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能拥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她这一番话都发自肺腑,听了令人为之动容。
如意立刻折服于秉纯的热情,她也用热烈的眼神注视著对方,感动的说:“谢谢你,我本来还担心你不接受我,看来是我多心了。谢谢你,你使我得到很大的勇气,我想我现在已经具备足够的勇气,面对你们其他的家人了。”
“三哥,你有眼光,她果然不同于其他的女孩子,聪明又勇敢,我支持你们,我一定会和你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秉纯如是说道。
“谢谢你。”秉忱和如意同时说道。
如意虽得到秉纯的认同,但却不等于她已得到史家其他成员的认同。
史念祖夫妇约莫是听到什么风声,不多久便很快下楼来了。一见到如意还以为是秉纯的朋友,一问之下才得知竟是秉忱的女友。史念祖勃然大怒,他的情绪不仅呈现在他的面色上,连言词之间也毫不留情:“秉忱,你在搞什么鬼?怎么带这个女孩子回来!明珠呢?你怎么没和明珠在一起?”
如意不仅尴尬,且感到十分羞辱。秉忱的父亲不但不尊重她,甚至不肯给她留一点情面。她在难堪之余,几乎想要夺门而出,立即消失在史家的大厅上。
秉忱首先发难:“爸,我今天敢带如意回来,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向你坦白,我不要明珠,也不要任何女孩子,我只要如意!”
史念祖气急攻心,眼睛眯成一线:“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绝绝对对是真的。虽然如意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但我已决心与她厮守一生。”秉忱口气相当坚定。
“秉忱──”史太太劝阻的叫他一声,意思是不要他和父亲硬碰硬。
“爸,三哥和如意是真心相爱”秉纯在一旁帮腔。
“没你的事,你别开口!”史念祖喝一声,用严厉的目光扫了爱女一眼,制止她再信口胡说些什么。
史秉纯悻悻然的在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虽素来颇得父母兄长的宠爱,但史家的家教却是很严格的,令她不敢造次。
史念祖正欲再训斥秉忱,却似乎又有来客的到访。初时大家以为是史秉德兄弟,意外的却发现是叶明珠。
史氏夫妇这一惊非同小可,明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来了,大大不妙矣!恐将东窗事发了。史念祖反应极快,之即唤道:“秉纯,你快带白小姐出去,两个人好好的玩,啊?去啊!”秉忱立刻捉住如意的手不放。太好了!明珠也来了,这会儿正好三头六面把话全挑明了说,彻底做个解决。
秉纯也不买父亲的帐,她大声的说:“我为什么要带如意出去?她可是三哥带回来的女朋友,跟我有什么相干?”
“秉纯!你”史念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拿么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史太太这下子发生功用了,她亲亲热热的去招呼明珠:“明珠,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怎么不打电话叫秉忱去接你呢?”
明珠冷眼看着秉忱拉著如意的手,从鼻子中冷哼一声:“哼,他肯去接我就好了!我正奇怪他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多,原来是另结新欢了!”
“不!明珠,你放心,我保证秉忱一定是你的,不管他和谁走在一起,我们史家一概不承认!”史念祖用鄙夷的目光扫了如意一眼,令她恨不得立刻就在史家消失。
秉忱紧紧握住如意冰冷的手给她打气。他不再畏惧父亲的权威,立时回应道:“爸爸,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除了如意以外,谁都不要!你别白费心机了。”
史念祖尴尬已极,声色俱厉的骂道:“你这个逆子,竟敢顶撞我!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你真执迷不悟要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我就将你逐出家门,让你一无所有!”
“念祖,有话好说,别这样!”史太太见丈夫话说重了,立时出言制止。
但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了。
秉忱当机立断,拉著如意向外就走,藉以表现自己的决心。
“秉忱,你好这个逆子!走了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免得惹我生气!”史念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气都喘不过来了。“你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从现在开始,你也不用去公司上班了”
他语声未落,秉忱早拉著如意走出史家大门了。
“爸,你这么做太过分了!”秉纯恨恨的说了一句,看了看仓皇失措的母亲,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哀威的明珠,然后重重的跺一跺脚,不顾一切的去追赶秉忱和如意。
史太太犹在她身后喊:“秉纯,劝你三哥回来,叫他不要和爸爸作对,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明珠颓然的坐倒在沙发上。她竟不知她有这一号情敌?看来连自己的一半都及不上,却能抢走秉忱的心?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她看来绝对不像一名公主,那一定是一个魔女!如果她不是魔女,如何能从她身边夺走秉忱?那个女孩一定是个魔女一定是
如意抹去泪痕,紧紧的扯住秉忱的衣袖,急促的说:“秉忱,你不能真的抛下一切跟我走,那对你来讲并不公平!你应该听你母亲的,赶快回去吧!”
电梯抵达一楼后,门便打开了。
秉忱毫不犹豫的将如意拉出电梯,脸上竟还带笑说道:“不,如意,我宁愿跟你在一起。”
“你冷静一下,想想清楚,值得为了我脱离家庭吗?你不管你父母了吗?不管公司的事了吗?”她忧心如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而更教她难以承受的,是她害得秉忱被逐出家门,她万万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三哥!”秉纯也赶下楼来了。她走到他俩身边,语气急促的说:“三哥,你不能就这么赌气离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的脾气,有事可以好好商量,你跟他来硬的,吃亏的一定是你。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先回家再说。现在只好委屈如意一个人回家,以后你再慢慢和爸爸谈判,我一定站在你和如意这边!”
“秉纯,爸爸的脾气我们都很清楚。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别人妥协的,何况我又是他的儿子?他认为我应该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他很无奈的摇摇头,但仍坚定的说:“不,这次我绝对不能听他的!如果这一次我妥协了,以后我就完全没有机会了,他一定会马上迫我和明珠结婚的!不,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家。秉纯,我拜托你替我对妈妈解释我的苦衷,好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了解我的心情,拜托你了!”
秉纯叹了一口气,担忧的说:“你真的决心这么做?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不会再回公司上班!当然,我会去找工作,凭我学有专长,想自力更生是很简单的事。”
“谁敢聘请你?堂堂‘旭日’集团的少东!他们只怕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她不以为然的说。
“我可以找规模较小的公司,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何况我有‘mba’的头衔,想去谋求专科院校的教职,应该不怎么困难。”他心中早有了主意了。
如意默默的在旁边听他们兄妹俩的对答,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秉忱待自己一片赤忱,悲的是连累他至此,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秉纯见秉忱心意已决,只好问清如意家的联络电话和住址,无功而返。
秉忱待妹妹上褛之后,牵起如意的手说:“走吧,我们回家。”
她鼻中一阵酸楚,泪眼蒙蒙的随著他走出“豪门世家”气势磅礴的厅堂。
如意搬到如玉的房间去,将自己的房间让给秉忱。
秉纯是个有心人,晚上亲自送来几大箱秉忱的衣物,说以后会陆续再送一些他的东西过来。
“三哥,妈妈还是要你先回家再说,她哭得很伤心,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听了心里很难过,但依然说道:“我走到哪里都是她的儿子,她也可以来看我。”
秉纯叹了一口气。“爸爸不准她来看你。”
他轻轻哼了一声。“他以为这样就能令我乖乖就范吗?那他这一次就错了。我并不是故作姿态,和他耍耍花抢而已,我已经打走了主意,只要能和如意在一起,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如意正在为秉忱收拾衣物,让他们兄妹俩单独说话。她的心情极端矛盾,既希望秉忱能留下,又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随妹妹回家。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总觉得怎么都不对劲。
她整理安当后出来,见秉忱兄妹俩仍在低声谈话。她听见秉纯在问:“三哥,爸已经叫公司停止将钱汇入你的户头了,你知不知道你私人户头里还有多少钱?”
他摇摇头:“不清楚,不过顶多几十万而已。”
“几十万大概够你顶过一阵子,以后你如果缺钱,尽管跟我开口。”秉纯大方的说过。
“你平常的零花钱有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花都嫌少了,我哪还能向你拿钱?”
她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忘了妈妈了吗?她偷偷的跟我说她会想办法弄钱给我们。”
“你跟妈说不要费这个心,我不想用她的钱,我既然离家出来自立,便不想再依赖家里。何况万一让爸爸发现了,不但连累她,爸爸一定会更看不起我!”他是个有骨气的人,绝不再受家里的接济。
“可是你过得惯吗?”她担心的问。白家的环境还算可以,但比起家里又实在相差太远了,故而她有此一问。
“过惯了也就好了。”他淡淡的说。“我本来就多少有点厌倦以前的生活方式,现在刚好有这个机会让我尝试另一种生活,我打算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重新经营一份新生活。秉纯,你不用替我担心,你看你哥哥像是没有谋生能力的人吗?”
她勉强笑一笑:“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怕的是你不能够适应。”
他转头注视著如意,说:“有如意陪著我,我相信我一定能够适应的。”
如意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过去他身旁坐下。
秉纯望着他俩幸福的笑颜,无限感慨的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能够忠于内心的真爱,毫不掺杂任何世俗的价值标准,这才是真正以爱情为基础的结合。我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追求我的男士很多,可是哪一个不是看中我是‘旭日’集团总裁的女儿呢?”她口中说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遗憾,但不免联想到叶明珠。不知她此时是否回家去向叶庆松夫妇哭诉了?看见她的遭遇,秉纯不禁有点同情她了。而且她俩的家世背景相似,她不免产生唇亡齿寒的心情,不知日后是否会遭受到同叶明珠相似的命运?不过还好自己的性情不似叶明珠那般蛮横,情况应该会好一点吧?
秉纯走了之后,如意去替秉忱放洗澡水。如意的房间是主卧室,自己有一间浴室,不致让秉忱太过于委屈。她知道以秉忱的身分,搬来白家居住,确实太难为他了。但事已至此,不这么著又能如何?
“秉忱,可以洗澡了。”如意从浴室出来。
“谢谢你。”秉忱轻轻的拥住她。“如意,你认为我们该不该结婚了?”
她似乎很高兴,但却摇了摇头。
“秉忱,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我很感动。这一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嫁别人了。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不能立刻结婚,太轻率了,怕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问题产生,或许会影响到我们婚姻的品质和生活。秉忱,我非常非常在意你,我不敢冒这个险,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他点点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等所有的事情都稳定下来再说,是不是?”
“是。秉忱,你的意思怎样?”
“听你的,等一切稳定以后是正确的决定。如意,你真是很聪慧的女孩子,难得的是你还这么年轻。”他激赏的说。
“这或许和我的家庭环境有关系,我十八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我是家里的长女,所谓长姊若母,或许是因为要负起家庭职责的缘故,让我提早懂得一些道理。”
“如意,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的肩膀挑太重的担子。”他深情的保证。
她反手回抱住他。“秉忱,我觉得我好幸福!可是我又怕会成为你的负担,担心以后你会埋怨我、嫌弃我”
“胡说!”他轻叱一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干你什么事?”
“可是若不是我闯进了你的生命,你的生活就不会弄成这个模样。不但和父亲反目成仇,甚至连平时驾轻就熟的工作都失去了,落得还要出去求职的惨况,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她忧心忡忡的说。
“这一切都是命!我们两个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否则上天为何要煞费苦心安排我们相会呢?”
“真的是这样吗?”她问。
“是的,当然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尽力去安慰她内心的歉疚感。她原本就不需负这个责任,所有的事统统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会怨恨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父亲在内。他不能照父亲的要求,为家族的事业牺牲,那么他就不该再享受那些荣华富贵。他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誓必要有所牺牲,他是很认命的。
“你赶快进去洗澡吧,只怕水都快冷了。”她催促道。“我再去放一点热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他说。“以后任何事我都要自己动手做,你不可以再像伺候大老爷一样伺候我!”他故意板起一张脸说道。
“是,大老爷,我听从您的吩咐。”她娇俏的笑着说。
“你哟,这么调皮!看我修理你。”他作势要去捉她。她早三步两跳的逃了出去,一边喊道:“恕不奉陪了,你再不进去洗澡,水真的要凉了!”
秉忱笑着摇摇头,轻轻的叹口气,进入浴室。他表面上言笑自若,内心难免有丝丝的惆怅。这种后果他早预料到了,但他却想不出办法来阻止它的发生。唉,也罢,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并不眷恋以往他身为“旭日”集团少东的地位。富贵如云,毋需太过于放在心上,淡泊自如也能过一生,或许更能心安理得呢!
人生最高境界求的也不过是心安理得罢了,不是吗?
比起秉忱和如意沐浴在爱情的光圈中好不快活,明珠的日子过得阴暗又消沉。
秉忱离家三日,未曾向他父亲妥协,看来去意甚坚。她至今才确定他根本完全无意与她缔结秦晋之好。听说他爱上的那个女孩,家里经营一家小花店。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卖花女,却掳走了秉忱的人、秉忱的心!她不服气,她居然输给一个卖花的女孩!她说什么都不服气!
叶庆龄昨天搭机回伦敦了,在她的伯爵丈夫来电三催四请之下,她不得不回去。临行前她百般宽慰明珠,要她想开一点。她的意思是秉忱若爱上一位公主,她或许还有机会,但他爱上的对象却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女孩,足见他用的是真感情,因此她才劝明珠看开一点,别再想他了。
但陷入感情泥沼之中的人,如何能凭局外人三言两语要她看开,就看开得了的?
庆龄走了之后,明珠的心里更苦,连个吐苦水、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她的父母并不了解她,他们只会一味把他们认为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来给她。她才不希罕那些东西呢!她在这世上几乎什么都有了,而且要多少有多少,什么珠宝、华服对她来说和粪土又有什么两样!她最想要的是秉忱,但却得不到!他被一个样样不如她的女孩子抢走了!她恨!恨得牙痒痒的,恨得热血沸腾,片刻都不得安宁。
不!她不能再像困兽一样在家中兜圈子,她得出去透透气。她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想想自己究竟是如何失去秉忱的?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要如何才能令他心回意转?谁能为她指点迷津?她想得头痛欲裂,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她觉得一刻也无法再待在家里了,冲动之下便独自从车库随意开走一部跑车,风驰电掣的行驶在马路上,发泄自己心中的恼怒和怨气。
她不知不觉的将车开到民生东路。她知道秉忱和那女孩就住在这附近。“花之屋”的招牌就在不远之处,她却没勇气将车子开过去。她是她的手下败将,没面目到她家去找秉忱,那实在是很丢脸的事。叶明珠是个很骄傲的人,这种事她还做不到!
她掉转车头,将车子驶离“花之屋”远远的。
现在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附近的商店和餐馆纷纷亮起霓虹灯。其中有一家叫“时尚”的pub,吸引住她的目光。她从未去过这种大众化的pub或酒吧,一般她都到上流社会的私人俱乐部去,来来去去总是一些熟面孔,无甚乐趣。她百无聊赖之际,胆子忽大了起来,兴起进去这家叫“时尚”的pub去喝几杯的念头,麻痹一下自己可怜的神经。虽有点冒险,但她想她的运气不会这么背才对,偶一为之,不可能刚好被歹徒盯梢,想绑架她来大捞一笔。是啊,谁想得到她会上这种pub喝酒呢?若有人认出她的相貌,至多只会以为是长相酷似吧?她费了一番心思鼓励自己勇敢的进去pub喝杯酒。这是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休闲乐趣,她也想尝试看看。她此刻的心情,有点像古时候微服私逃出宫的那主、格格之流的人物,带著寻求刺激与好玩的心情,走入凡间找乐子,藉以调剂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
她似乎和自己沟通好了,准备下车进去pub小酌几杯,可是她兜了一圈,居然找不著任何可停车的地方,这令她有些丧气。但叶大小姐决定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放是她继续开车子在附近兜圈子,终于在一条巷道中找到了一个“栖身之处”她停好事,沿著来的方向走回去,足足走了五、六分钟,才走到“时尚”pub的门口。
她昂首阔步入内,像个探险家似的,对周遭的所见所闻,都觉得有趣。
不过她胆子虽大,但仍找了一个比较幽暗的角落坐下。她向服务生点了一杯“fallenangel”
“什么?”服务生听得一头松水,只好再问一次:“对不起,小姐,麻烦你再说一遍。”
她按捺住脾气,放慢速度重复一遍:“fallenangel。”
服务生有点尴尬。“小姐,你要的是什么什么天使?对不起,我从来没听过客人点这种鸡尾酒。”
她并不因为服务生不懂这种鸡尾酒就换点其他普通的酒类,仍坚持的道:“我要fallenangel。”
这名服务生更加尴尬,有点口吃了起来:“对不起,小姐,能不能请你自己写出来,我我实在不太懂这个名称。”他将手中的纸笔递给她,模样看来有点可怜。
明珠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只得接过纸笔写下来。
“fallenangel。”他这次的发音倒很正确。他原是一个在这里打工的大学生,有一定的英文程度。“这应该翻译成‘落魄的安琪儿’,对吗?”
她这才点头,微笑:“安琪儿或天使都可以。”
“小姐,对不起,耽误你一点时间,我还得去问调酒师会不会调这种酒,因为因为我们这家pub从来也没有人点过这种酒”他歉然的说。他们这家pub属于社区性的pub,客人多半是住在附近的社区人士,如何能和高级的尊业酒吧相提并论?他只能频频向明珠致歉。
明珠一瞪眼,正欲发作,转念一想,这不是她能作威作福的地方,只得轻哼一声,勉强的点个头。
服务生狼狈的退下,赶紧到吧台和酒保商讨应付明珠之道。
明珠左右无事,使用极感兴趣的目光检视pub内那些和自己不是同一个阶级的社会人士。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隅谈天说地,看来好不快活。自己为什么连这么点乐趣都享受不到?所谓“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便是她此刻的心情。忽然间,她很想变成他们其中之一,拥有平凡的幸福和乐趣。对她来说,这种平凡的快乐是另外一种奢侈。
她失魂落魄的将目光调到另一桌,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对坐著,看来是幸福、登对的情侣。那个女孩平凡的五官却又流露出几丝清丽,恋爱中的女人几乎都是美女。她和她的男友都有几分书卷气,气质不错。他们两人互望的眼神,看了令人羡慕,一望即知是深深相爱的情侣。她这时才真切的体会到书上所说的“千金容易得,难得有情郎”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