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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

    夜逃屋这个系列,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完成的。

    今年从年初二开始,老三那对宝贝双胞胎就因为一杯布丁奶茶,上吐下泻,一起进了医院。

    小的好了没多久,咱们老二又因为泌尿道感染,高烧进院。

    老二都还没出院,跟着咱们家奶奶又进去了,是肝癌。

    感觉今年从春节以来,就一直往医院跑,没停过。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很倒楣,别人家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咱们家从初二就灾难不断。

    好累,好烦,看到什么东西都很讨厌。

    偶尔,躺在医院的看护床上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被灾星缠上了?

    可讽刺的是,今年以来,我不管是去洗头、上超市、就连出门买个便当,那个卖便当的阿桑都会捉着我的手说:“小姐,看你红光满面,今年一定鸿运当头,要不然就是红鸾星动了。”

    拿着集点券去明佳关柜台换礼券时,跟那柜台小姐聊了两句,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谢谢她辛苦数点券,道了声感激,也说我正在走大运。

    我忍不住苦笑,家里都快办丧事了,又哪儿来的大运?

    她居然说要帮我测字。

    当下写了个“林”字给她。

    她算了一下,直说我真的走大运,今年一定会嫁。

    靶激大家给我鼓励,也许只是路上偶遇,但大家的一句话,确实让我自开春以来跑医院跑到身心俱疲的困乏获得很大的纡解。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的鼓励,所以尽管我很讨厌这样跟医院牵扯不清的生活,但这三个故事却写得异常地顺畅,几乎本本都是提前一个月交稿。

    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我也不知道。

    但医院确实是一个可以让人思考很多事情的地方。

    就像在慈济,真的很感谢那些义工们的辛苦奉献,每天都会来慰问生病的病患,解释医院的规则、指引医院迷宫也似的道路方向、在大厅弹弹琴,让往来匆忙辛苦的患者或陪伴亲属得喘一口气。

    我家奶奶是个很传统的人,生平唯一遵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怜老妈连生四个女儿,就此被列入天下第一不孝媳。

    奶奶要老爸干脆再娶小的,总要生个男丁出来。

    老爸给她一句话:多子饿死爸(用台语念)。

    从此老爸成了天下第一不孝子。

    说实话,咱们家跟奶奶的感情真的不好,或者该说很差。

    谁喜欢成天被念一堆女儿要死,没一个能继承香火的?

    不过奶奶总是奶奶,她都癌末了,也不能将她丢在医院里不管,还是要去照顾。

    奶奶喜欢对着来来往往的义卫、病患、看护抱怨,说儿子、媳妇、孙女有多么不孝,可怜她一个孤单老人受尽欺凌。

    终于有一天,两个义工看不过去,跑去质问我们老三,为什么对奶奶这样不孝,就不怕报应吗?

    义工是好心,但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事,到底要如何去论对错?

    奶奶住乡下,老家那边最重传承,奶奶一在那边哭诉,左邻右舍,就连那些村长、干事,个个都当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每次回老家都得回一堆白眼。

    咱们家住市区,跟朋友一聊起来,个个都说那是老糊涂的观念,台湾女性都被这些错误的观念给坑害了。

    义工来质问那件事初发生,家里个个义愤难平,要找义工说个清楚。

    既在慈济做义工,当明佛理,一言既出,可以成好事,亦可能铸大错,岂不知口业为何?

    但反复思量,身处在不同的年代,身受不同的教育,观念不同本是理所当然,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是正确的,而别人一定是错的?

    奶奶一生住乡下,她的祖辈父母就是这样教育她,女孩子是赔钱货,只有男儿可以传香火。

    这样近八十年的熏陶下来,她认死理,又有何错?

    我们不信男儿一定好,就算有儿,岂知百年之后,他一定会按时三节银宝蜡烛香供奉?即便子孙真天天拜、日日祭,已死之人,确有魂灵去享用吗?倘若有魂灵,除非一直处于地狱,如果投胎了,又要那些祭祀做什么?

    男儿、女儿一样好,这是我们的想法,却悖离了祖辈的观念,真是对吗?

    如果我们对,为何台湾社会要求传承的观念依然时有所闻?妇人生下出儿子,也只有下堂一途可走。

    如果香火观念是错,它是因何流传了千百年而不坠?

    一句话,我不知道对与错。而正因为这个不知,我只有在婚前更理智仔细地去思量,是否要踏入婚姻一途。不过至今我的结论是no。

    就像我不懂,明明我疲累、困乏得想拍桌子骂人了,居然还有人说我正走大运。

    也许大运就走在工作这上头吧?起码今年以来,我稿子写得很顺,当然,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看得开心?最近常常觉得自己老了,不太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举个例子:老妹的学妹二十出头,去年上门拜访,直接穿着鞋子就进门,我脸先黑一半。因为家里有小孩,成天在地板上玩耍,所以我每天都拖地的。你这样直接踩,我心痛啊!

    但还是强颜欢笑送上饮料,她直言,只喝爱维养矿泉水,其他杂牌的一律拒绝。我脸全黑。

    她也爽快,直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当求活得痛快,何必处处委曲求全?后来上餐桌,一碗饭只剩最后一口,问她为何不直接吃完,她说八分饱最健康,过则伤身;剩下那一口当然丢掉。她活得很自在,也坦言,可以接受她、理解她的就为友,否则再见拜拜。

    我想她没错,可我不爽。下回再见,也不必招呼,就当不认识吧!

    偶与友人谈起,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是这样的,毕竟这样生活确实比较轻松。

    想想也对,可惜我接受不了。三岁一代沟啊!而我早离那年少轻狂久矣。

    所以便想要不要在被彻底唾弃前爽快封笔算了呢?

    但想归想,外面的声音太吵,我唯有沉浸在自己的故事情节中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因此还是继续写着。

    这时真的很感谢自己是在写小说,起码还有一方天地可以逃,而这里却是谁也吵不了我的。

    何况我很爱这份工作,既然爱了,也只有义无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