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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头颅在枕上疯狂的摆动,豆大的汗珠不断自额上沁出,那坚毅的面部线条出现着了魔一般的扭曲
“不”
男性的身体在狼皮褥上挣扎,每一块肌肉都陷入紧绷的状态,而人仍然迷失在噩梦里。
“不不要放手!”赤拿呐喊着,终于自噩梦里醒来。
都五年了,他从未忘记她松手的那一刻,也不知有多少夜里,从噩梦里惊醒。
这些年来,他胜利、他嗜杀、他狂傲可没人知道他的心一直沉沦在那一夜。
苍狼问:“为什么?”
女孩说:“终于——还清了。”
一只染止的小手、失温的小手滑脱了苍狼同样失温的大手,凝在她嘴角的笑就像是开在暗夜里的白莲花。
苍狼从未想过,那女人的女儿竟会笑得像圣洁莲花。
“还不清的,你还不清的?”
他总是在呐喊中醒来,再独自坐在夜晚的冷风中迎接黎明
醒来后,梦中的苍狼再次变成人世的赤拿,那女孩则是继续潜藏在梦中,等待他再一次入梦。
还清了还清了
还不清还不清
五年来,如此的呐喊驱使他打败一个又一个敌人,从最初的三十六骑开始,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汗国。
二十六岁的他变得冷血嗜杀,汉人知道他的心仍困在那一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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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您不可能是当真的。”听到手下的报告,巴图顾不得尊卑,直闯可汗的金帐,想要讨个说法。
“我就是当真的。”赤拿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那女人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您怎可能还会要那女人呢?”这次巴图是整个儿呆掉了。
被骗一次还能说是年轻单纯,可现在可汗已是身经百战的勇土了,怎么还会被那女人蒙骗呢?
天神哪!这是出什么岔子了?
莫非可汗真的中了敌人的爱情蛊毒?否则他实在想不出,可汗为何要接纳那个海棠!
巴图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我吩咐的一切,你都安排好了吗?”赤拿问。
“都安排好了。”赤拿竟要把海棠和她的侍女安置到最好的格尔里,事实上,他觉得不把她们丢到牢里就已算是莫大的恩惠了,真弄不懂可汗是头壳坏了,还是机能故障了。
“派人监视她们。”赤拿下令。
身为巴尔斯爱妾的海棠贸然前来投奔他,其中一定有文章,不过,正好他也另有算计,所以走着瞧-!
“是。”就是嘛!对敌人就得有对敌人的样子,千万不能心软。
巴图这才松了口气,可赤拿的下一句话立时又教他垮了肩“你的人要好好保护海棠,她曾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呢!”
“是。”这次巴图的回答是直接从鼻孔里出来的。
“去吧!”赤拿打发他。
这巴图绝对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不过他就要这个效果。因为,这会使巴图失了谨慎,从而泄漏他的秘密。
虽然他忙于对付巴尔斯,可也不是眼盲心盲的人,他最忠诚的两个手下俺答与巴图已有好一阵子不对劲,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正在瞒着他做些什么。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一定要知道他们的秘密。
当然,若俺答在这里,事情就不容易查出,谁让俺答是他最冷静的手下呢!幸好他早已借故支开了他。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引巴图出动,他想,加上海棠这把火应该就差不多了。
虽说他对海棠另有计划,可目前还是先让她客串这场戏好了。毕竟他曾被她玩弄得失了心魂,再迷一回也属正常。
赤拿取出他的战斧,开始擦拭,这是他思考难题时,习惯性的动作。
五年前,他用弯刀作为武器;而五年后,他的战斧让敌人战栗。
当年,正是这把战斧嵌入她的血肉里,是她亲手拔下它,救了他的命,也送了她自己的命!
如今经过无数次战斗,这战斧上早就没了她的气息,可他已习惯亲手磨利这让敌人断筋碎骨的利器。
那次战后,他曾亲自到悬崖下寻找,想找回她的尸体,却只找到撕碎的衣物。哀悼从不是他的习惯,于是,他用她的战斧作为他嗜杀的利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可汗,巴图大人他”有士兵前来报告。
看样子,这把火还真是烧得不错。
赤拿起身“备马。”
他早巳不是那单纯近乎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赤拿了,没人能将他蒙在鼓里,没人能!
再说,能说动他最忠心耿耿的手下一起来欺瞒他的人,一定不简单,他绝不允许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活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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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实在是太过分了,竟还去招惹那害过他的女人,真是吃了亏却不长教训”巴图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整理那些才晒干的药草。
“海棠本就该是他的可敦。”她取饼刚采集的新鲜药草,挑去混杂的野草。
“呃可是”巴图噎着了,傻愣愣的看着她“你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可敦,不是吗?”
“那只是一个错误。”她平淡的语气里不见丝毫的起伏。
“你明明没死,为什么”虽然已经失败过许多次,可巴图仍不放弃他的游说。
事实上,他这次偷溜到这里,寻医问药都不是目的,游说她回到赤拿身边才是他的目的。
毕竟,每次他看到那女人在他们古列廷里出没,就忍不住靶慨天神没长眼,才会让燕兆飞这么好的女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白白腐烂,却让那女人趾高气扬的
想得懊恼处,巴图心头火熊熊燃起,忍不住一脚踹出,将本已理了大半的草药又踹乱成一堆。
“你放错了,甘草该放在那边,没药才放在这边。”她却只是静静的接过手,将乱作一堆的药材重新归类安放,神色间没有丝毫的不悦。
他就是讨厌她这样子,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似的,就连那女人的出现也不能挑动她丝毫的情绪,把他气得半死。
“我来。”巴图抢过她手里的药材,将弄乱的挑出来理好,扎成小捆“我真想不明白,你明明没死,为何不去见可汗呢?”
“我这么生活很好。”她依旧沉静。
“你该回到可汗身边去的,”巴图坚持“不用怕那女人,我们兄弟都会帮你的。”
自大半年前,她忽然出现在他们生活中后,一直默默做他们的幕后斡托赤(蒙语,大夫),无数次将他们从伤重不治的危险中拯救出来。
虽然出于她的要求,除了俺答与他,谁也不知道她的真正身分,可她确实是许多人的救命恩人。巴图相信只要她登高振臂一呼,受过她恩惠的人都会站在她这边,与那无耻女人对抗的。
“这些药材够用一阵子了。”她硬生生转开话题。
“你到底懂不懂,我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泥菩萨还有个土性呢!遇见像她那样冥顽不灵的人,好脾气如巴图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我知道。”她虚应道。
当年舍命救他,只是为了还清母亲对他们的亏欠吧!既然还清了,彼此就再无瓜葛,她无意再卷入他的生活,暗地里担任随军斡托赤已是她的底线了。
她一直以为,既然她摔下悬崖没死,还有了另一番际遇,那就是天神垂怜她,给她一次新生机会;而既然是新生,她就该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不必再担负前世的情仇。
再说,她仍记得他眼里的嫌恶,既是嫌恶,她又何必再次延续那段孽缘呢?
“知道、知道,你就只会用知道来敷衍我。”巴图直嘀咕“现在威胁都上门来了,你还来敷衍我,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是长什么的”
还要说多少次,他才相信她真的不想与他的主子有什么瓜葛。
这巴图愈来愈-唆了,唉!还说是什么鞑靼七勇士之首呢!在她眼中,他倒愈来愈像个-唆的女人啦!
燕兆飞忍不住失笑。
“你笑了?”她不爱笑,也很少发怒,总之现在的她,在巴图看来简直是缺少人气。
可此刻,当他看到她的笑颜,竟不自禁的觉得胸中一紧。
“我的笑很奇怪吗?”燕兆飞斜睨他一眼。
“没没什么。”只是好看得古怪。
当然后一句话,即使巴图少根筋,也知道这是断断不能说出来的。当下只是涨红脸看着她,让他心生老大遗憾的是,她的笑容已尽敛了。
燕兆飞看不懂巴图为何一脸的古怪,不过,她也无意去弄懂什么。她只想她的余生能平平静静的度过,她再不想去招惹什么,也不想让什么来招惹她。
她弯腰背起那盛满新鲜药草的竹篓,打算到附近溪流里去洗涤,然后再行晾晒。
“我来。”巴图抢过她的竹篓,背在自己的背上。
她没有争辩,反正能者多劳嘛!再说,这些天她的旧伤酸痛得要命,半人高的竹篓背在身上委实沉重了些。
才念着旧伤,她就觉得背忽然抽痛得厉害,她去揉,却因为是在后背,反手使不上力。
“我来。”巴图伸过大手,帮她按摩肩背的酸痛。
“谢谢。”对她来说,巴图是个不分性别的老友。
当然,在旁人眼里就未必如此了。
小溪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巴图放下竹篓,和她一起蹲在溪水旁洗涤药草。
“你不用回去吗?”燕兆飞忍不住奇怪。
他已来了很久,超出以往的任何一次。
“可汗放我的假。”这也是件挺奇怪的事,眼看着赤拿汗与巴尔斯的决定性大战即将开始,他却放他的假?!
“哦!”燕兆飞不是那种喜欢探东探西的人,当下只低头洗她的药草。
巴图虽然很能-唆,可没人接话,也只有闷头洗药草,顺便接受些她的即兴药材教育而已。
“这是三七,”燕兆飞挑出一棵草,指着它的根道:“把它的根晒干碾作粉,止血很有用。”
“这就是那个三七呀!”他只看过晒干的根,还有碾成粉末的三七,当然那时它们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巴图有一种赤子的天性,虽不是顶聪明,却很忠诚,而且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当下他拿着那棵三七仔细研看;燕兆飞则是为他细细的讲解,两颗头颅自然也就愈靠愈近啦!
就他们来说,这是纯研究,没什么暧昧;可看在溪对岸的那双黑眸里,一切就显得暧昧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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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敢背叛他?!
赤拿的眼里充满怒火,才刚失而复得的喜悦立刻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满心满眼的火焰。
这些天,巴图的古怪行迳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他故意放他假,暗地派人偷偷跟着他,调查他的行踪,谁想到
他无法原谅背叛,却亲眼看见他最信任的部属和他的可敦一起背叛了他!
哈!难道他的人生就是由一连串的背叛所组成的吗?他愤恨的诅咒天神,竟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遭受背叛之辱。
马蹄“泼刺刺”踏进溪水里,溅得洗药的两人一身湿。
“该死!你不长眼睛哪”巴图的怒气在看清马上是何人时,戛然而止“可可汗!”
可汗——怎么来啦?
巴图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绪。
“呵!我的绩骨草——”惊吓之余,满把的续骨草都从燕兆飞的手中滑脱了,顺水而下。
这可是珍贵的绩骨药材,尤其是在战时,更是挽救不少断胳膊断腿的好东西!燕兆飞不假思索,跳入溪水中捞起她的珍贵药草。
溪水只到她的腰下,水势却湍急得很,溪床更是凹凸不平。
燕兆飞踬踣一下,又正好踩上一块满是青苔的活石,当下踉跄得一头栽倒在溪水里。
更倒楣的是,绩骨草没拣回几根,还不小心撞翻了药篓子。当下一溪的水里竟有半溪的药草,浩浩荡荡的顺流而下。
最要命的是,黑马正好抬起马蹄,眼看就要将她踏扁在马蹄下。
“小心!”巴图狂喊,却是属于那种救不了远火的近水。
幸好她的一声喘息还没完,后领已一紧,人已被拎到马背上。
她的小命总算安然无恙了!
“你不要命了吗?”赤拿强忍住要掐她脖子的冲动。
“我的药草!”她还是挣扎着要跳下马去,只可惜他不掐她的脖子,却改掐她的小蛮腰。
“放手,我的药!”她挣扎着。
那里好些都是错过这一季,就得等下一年的药材啊!
“休想!”赤拿抓得更紧了。
“我抓住了,三七、风尾草,还有车前草”巴图抓了个药篓子在溪水里拣个没完没了。
“那边那边还有七叶一枝花,快快快!抓住那株续骨草。”眼见下马无望,燕兆飞只得在马上比手画脚的“薄荷!薄荷在那边,被岩石挡住了”
“好好好”巴图手忙脚乱的左捡右拾的。
这些是她辛苦采集的,可怜她还为了今天的大丰收开心了老半天呢!
眼看着顺流而下,只能白白浪费的药草,燕兆飞的眼里写满了不舍。
“你们都下去,”赤拿命令身后的鞑靼士兵“把那药草都给我捡回来。”
“是。”一队人奉命扑入溪流中。
人多好办事,当下那些眼看就要逃之夭夭的药草们,全都被缉捕归案了。当然,其中也多了不少水草泥巴的,虽说增重不少,可她已经很、很、很满意啦!
“都在这里啦!”巴图拿着重新装满药草的竹篓,献宝似的在她面前邀功。
“谢谢你!”燕兆飞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谢不谢”一见到她好看的笑容,他的脸竟忍不住再次红了。
唉!他在心里直咒骂自己,做什么嘛!这大半年来他们好得就像哥儿们似的,怎么今天看到她的笑颜,他、他、他竟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一颗心活蹦乱跳的,好像要生什么病似的。
下令救了那些草的人是他耶!可她竟然向巴图道谢?!赤拿心中气恼,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掐得更紧。
好痛!燕兆飞吃痛,一张脸顿时雪也似的白了。
赤拿的脸色则是铁青的。
巴图虽然少根筋,却也知道其中一定是出了差错,当下也顾不得一身湿,赶紧陪着小心“可汗,您莫非忘了,她是您的可敦呀!不是什么奸细。”当然也就没必要像抓奸细那样狠命抓着了。
当然,后一句话他是没胆子说出口的。
“我怎会忘了呢!我五年不见的小可敦。”赤拿的声音硬是从喉咙挤出。
这五年来,他从未忘记她坠崖的那一刻,以至于从未有一夜是安睡到天亮的,可她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
真是不可原谅!
“我已不是你的可敦了。”为什么他非得提起她竭力想要忘掉的身分呢?为什么他就不能当她死了呢?燕兆飞的眼里满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