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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旧名武昌,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
武昌之所以称为鱼米之乡,其经济产业自然以鱼米为主要支柱。
明朝年间,当地最大的两个财主
一是城南的凌平章,专门经营鱼业,绰号“凌一刀”因其杀鱼功夫而得名。
一是城北的王宝贵,专门经营米业,绰号“王大便”因其大腹便便而得名。
两人都有本地的知府作为后盾,大搞垄断经营,自然肥水捞得多,这绰号也都是当地老百姓私下称呼,见面时可不敢说哩。
俗话说,商场如战场,这两家因为各行其事,相互妒忌,故成了天生的宿敌,互不来往。
怡红院武昌城内声色第一的风月场所。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着“怡红快绿”的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后院满架蔷薇,是城中最为华丽的房屋。
这时华灯初上,大地一片漆黑,怡红院内却是灯火通明,彷如白昼。
门前伫立着三名美艳女郎,各着一袭粉红、翠青、蛋黄色的柔软丝袍,个个腰肢纤细,玉腿笔直,双峰隆挺,翘臀丰圆。
她们正扬着手中的红丝巾,一脸媚笑地迎接达官贵人、风流公子。
忽地,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和着辘辘的车声,悄悄地潜入怡红院的灯光范围内,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顺着这条胡同口看过去,那是一辆双头黑马车,铁蹄和车轮缓慢的在泥泞的石头路上敲打碾转,在怡红院喧闹的声色中,显得十分低调。
那辆双头黑马车离怡红院越来越近,借着车辕两旁的两盏灯,可以看见赶车的老车夫身穿一身仆人的青衣裳,头戴一顶毯帽,体态却十分肥胖,眼中透出狡猾神色。
老车夫瞇着一双老眼,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鼻子嘴里直冒热气儿,黑白相间的胡子颤抖不已。
他一手控缰,一手执鞭的赶着马车,在院门前停住。
黑马车的车篷遮得严严密密的,不透一丝风儿,鬼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不过这辆马车有些气派,估计这名主人应该有些身分吧。
老车夫摇了一下车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密遮的车篷中透出一名男子的声音:“到了吗?”
老车夫笑瞇瞇地道:“到了,公子请下车吧,哈哈。”
接着,车帘儿掀动,一位年轻公子探出头来,露出半边身子,只见他的脸上,两道扫帚眉又黑又浓,紧挨着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又细又长,一身银灰色织锦双开衣裳,腰扎丝条,上着黑色狐皮背心,益发显得俊秀。
“哇,帅哥呀!”门前的少女们纷纷迎上前来,伸出两段白皙、晶莹、欺雪赛霜、隐透惑人光彩的皓腕,搭在年轻公子的手臂上。
在绿衣少女与红衣少女的双双相扶下,那名年轻公子兴致昂扬的下了马车,被她们携入怡红院中。
看在其他男人的眼里,虽然心中吃醋,却也无可奈何,谁教爹娘不把自己生得俊些呢!
老车夫见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年轻公子的身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从侧门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打扮得像个妖怪似的,估计是老鸨,探头探脑的走向老车夫,招手道:“来呀!”
老车夫点点头,不动声色的下了马车,跟着老鸨进了侧门。
院内酒正酣,人正热,大厅上人声鼎沸,莺莺燕燕地送往迎来,娇声此起彼落,公子爷与姑娘们正相互调笑着。
老车夫已迅速的脱掉毯帽和脏外套,露出一身黄灿灿的鲜活衣裳,脏衣裳自然被下人拿去收藏好了。
老鸨笑道:“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老车夫嘿嘿干笑“当然,得你指点,谁会想得到呢?不知淑敏姑娘在吗?”
老鸨媚眼一转“专门替你留着呢。”
原来,这“老车夫”就是武昌中的一大财主王宝贵,年方五十,可越老越不正经,就像爱往年轻貌美的姑娘窝里钻。
可他的妻子曾山鹰天生是个醋坛子,典型的妻管严,要是发现丈夫对别的姑娘多瞄上一眼,少则大骂,多则动粗。
王宝贵在妻子的淫威之下屈辱的度过了三十年,故而严重阳痿,对着妻子提不起任何兴趣,加上又不能讨小妾,弄到今日仍然没有子嗣,恐怕王家真要无后了。
但王宝贵对着漂亮女人却热情不减,在她们面前绝不阳痿,重振了男人的雄风。
于是,他便偷偷找借口出门,然后用金钱买通英俊的少年郎,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自己则乔装成车夫,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溜进怡红院寻欢作乐。
就这样云里来雾里去,竟然真的骗过他娘子的法眼,像困猫出笼般尝了数回腥,现在演变成每周都要来一次,否则心痒难耐,彻夜失眠。
王宝贵被带到后院,三面都是两层楼的建筑,雕梁画栋,珠帘银钩,朱栏碧瓦,美轮美奂。
而怡红院中的花魁,名为张淑敏,不论姿色及才艺,都是个中翘楚,首屈一指。
其他姑娘们的香闺都在东、北两座楼上,唯有张淑敏带着两位美艳侍婢独居后院中的西楼。那是专门招待款爷的地方,西楼上陈设之华丽、气派,也是其他两座楼望尘莫及的。
老鸨将王宝贵安排妥当,笑道:“我这就替你传淑敏来。”
王宝贵露出淫笑“好,有劳!”说罢,他便摸了一锭白花花的大银塞在老鸨手中。
老鸨笑呵呵的接下,并转身离去。
厢房内的灯火明亮而轻柔,布置得华丽、气派、考究,却不失一个“雅”字。
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檀香,王宝贵摩搓着手掌,兴奋又不安的等待着。
随着叮当之声隐隐传来,王宝贵更是喜得弹起身,全身更加燥热。
蓦然,张淑敏已掀开珠帘,自朦胧半掩的月牙门中走进来,瞧着她亭亭玉立的身材,以及微风下所显示出的玲珑曲线,仅此就足有先声夺人之势。
一缕缕青丝垂散于额间,适巧衬托着她那对弯弯的秀眉与流转如水的眸子,绝无一般青楼女子的那种轻佻。
这么一位姑娘沦落风尘,若让正人君子见了,委实要令人扼腕叹息:自古红颜皆薄命,冥冥苍天太不平!
王宝贵的脸上已泛起红潮,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一下子冲了上去,紧紧的抓住张淑敏的手“张姑娘可好?又让我见到你了。”
张淑敏也激动的扑入王宝贵的怀中,叫道:“王老爷,你可来了,淑敏无时不刻都在惦记着你呀!”
王宝贵轻抚她的头发,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张淑敏出生贫寒,七岁时,家里已养不起她,父母只好将她卖给富人家当丫环,可她命运多舛,八岁时,又被转卖到怡红院。
老鸨见她聪慧,便细心调教琴棋书画、诗词曲赋,而且越长越水灵,长到十八岁时,已是艳压群芳,身价倍涨。
与她结交来往的客人大都是当朝的亲贵,贵如王孙、大臣一流,甚至于不少郡主、千金,都愿跟她结为姐妹、闺中密友。
王宝贵初见她时,便被她深深迷住,自此每到怡红院,非要点她相伴不可;加上被她的不平遭遇所打动,对她是益发怜爱,玉镯、手饰从不曾少给。
王宝贵虽是粗人,却颇有体贴的心肠,因受娘子打压,便时常向张淑敏倾诉。
两人同是落难人,一遇知音,竟演变成一场忘年之恋,至此两人毫无倦意地剪烛西窗,畅谈终宵,笑意盎然。
大红烛高烧,火红帐低垂,两人坐在榻前的一张锦凳上,相依敬酒。
王宝贵小斟了几杯女儿红,道:“你现在没名没分的,真的不怨我吗?”
张淑敏在他怀中仰起头凝视着他,摇头“我不怨,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我今生能遇见你,已经很满足了,你就像我的爹或兄长,总能带给我无尽的关怀。”
王宝贵叹息一声,他何尝不想取她做妾,但娘子如同母夜叉,到这里见她都得瞒着娘子,要是让娘子知晓,那可比天塌下来还要恐怖!
王宝贵携她坐在玉钩双悬的牙床上,红烛未熄,被翻红浪,兰麝异香浮动,紧紧地盯着张淑敏秀美的脸,呆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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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敏娇靥微有红意,黛眉一皱“看了这么久,还看不厌吗?”
王宝贵笑道:“就算再看上一百年,也是看不厌的。”
张淑敏圆润的脸上漩起一对酒窝,很好看,酒窝里正荡漾着幸福的酒浆,让男人沉醉而无法自拔。
王宝贵抬起她的下巴,就要冲着那两片红嫩的唇瓣吻下去,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叫嚷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显然是冲着西楼而来的。
王宝贵竖起耳朵一听,大叫:“毁了!毁了!”
两人顿时如磁石一般,同极相斥的弹开。
张淑敏问道:“怎么了?”
王宝贵一拍巴掌,叫道:“那是我娘子的声音,那母夜叉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张淑敏一震而醒,讶问:“那你该怎么办?”
王宝贵的脸上刷的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执起张淑敏的手道:“唉!我只有先走一步了!”
王宝贵的娘子曾山鹰生得人高马大,这时正气势汹汹的冲进西院,大叫:“那个姓张的贱人在哪里?让我进去,我要把那一对狗男女揪出来!”
数名姑娘将曾山鹰团团围住,纷纷劝解:“你丈夫不在这里,你等一下,他自然就回家了。”
老鸨在周边叫道:“你找丈夫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这儿是经营场所,你瞎鬼闹,已严重损害了我怡红院的名誉。限你马上陪礼道歉,并马上离开!”
曾山鹰怒目圆睁,呸了一声,戳着老鸨,喝道:“已有线人告诉我,那老头子来这里寻欢作乐已有好长一段日子了,还骗我说到李财主家去喝酒。哼!我今天是故意放他出来的,就是要来个捉奸在床。这是我的家事,你们给我滚开,好狗不挡道!”
老鸨处于理亏的位置,只是涨红脸,却不敢命令下人动粗。
王宝贵透过窗子,偷偷探出头,看见娘子人已在楼下,已没人拦得住她了。
王宝贵吓得连忙缩回头,嚷嚷:“怎么办?怎么办?大门让她给堵住了,我往哪里走啊?”
张淑敏冷静道:“不要着急,要不,从东面的窗户下去。这里是二楼,不是很高。”
王宝贵从东面的窗户往下看,一片黑黝黝的,到处都是杂草,叹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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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贵的双腿先爬出去,他身体很肥胖,窗户刚刚容得下他,但肚子却被卡住了,要上不能上,要下不能下,卡得他脸红脖子粗,气都喘不过来。
这时,曾山鹰已“登登登”走上楼,拍打着房门,大嚷:“快开门,把那老头子给我交出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老鸨在外面双手合十,祈求佛祖开恩,巴望王财主赶忙逃走,千万不要把晦气带到怡红院来才好。
张淑敏大叫:“是谁在外面无礼,本姑娘为什么要开门?”
曾山鹰一听到是女人的声音,顿时大怒道:“你就是那个贱人,你还有脸质问老娘?老不死的,你要是还不出来,老娘非拆了你的骨头不可!”
啪啪啪她拍门拍得更加用力,震得房门震颤,灰沙下落。
张淑敏的心登时揪成一团,低垂的眉宇间沁出冷汗,急忙跑到窗前,用力一推,总算把王宝贵推出窗户。
王宝贵肥硕的身体落了下去,一屁股跌在地上,因为碎石满地,顿时痛得发出一声猪嚎!
这一声猪嚎为之惨烈、音调之高,已经强力的吸引住曾山鹰的注意。
“想跑?”曾山鹰目露凶光,疾冲下楼,往声源地赶去。
王宝贵拖着伤腿,还没走两步,曾山鹰狰狞的脸庞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惨了!”一股倒抽的冷气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由于惊吓过度,他双腿发软,再次跌坐在地。
曾山鹰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紧王宝贵的耳朵,把他揪得提起身子,哎哟哎哟的直叫疼!
曾山鹰鼻孔喷气“哼哼!小楼春暖,美人在榻,你的脸色应该很红润啊,怎么白得像个殭尸?”
王宝贵告饶:“娘子大人,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曾山鹰冷哼一声“好!给你一点面子,我就回去再跟你算账!”
王宝贵被曾山鹰拧着耳朵走出西院,直奔大厅。
这时,之前替王宝贵做掩护的少年郎凑了过来“王老爷,说好了一晚上的工钱是三两银子,该兑现了吧!”
曾山鹰斜睨一眼“你可打的好马虎眼啊!”王宝贵脸色一黑,急忙摸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扔给他“给你,给你!拿去买棺材吧!”
少年郎拿了银子,笑呵呵地走出怡红院,相较于王宝贵的狼狈样,可有天地之别。
走出院门,来到马车前,曾山鹰把老公往黑车厢里一推,亲自坐在车前,充当车夫,握紧缰绳,啪啪扬起两鞭,马车掉头而去。
王宝贵蜷缩在车厢内瑟瑟发抖,曾山鹰则赶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无比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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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路心惊胆战的颠簸,总算是到家了,王宝贵一下马车,突然感觉到家里的路好像变得坑坑疤疤了,走起路老觉得一高一低的,有些飘然,但在下人们的面前仍需装成一副老爷的模样。
回到寝房,关上房门,曾山鹰跷着二郎腿坐下。
王宝贵则在一旁像个下人一般,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向娘子,挤出笑容“娘子大人,你口渴了吧?来,喝一口。”
曾山鹰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王宝贵被瞪得心慌意乱,连忙把茶杯撂在桌上,躬着身子道:“娘子,其实这次完全是一场误会,主要是李员外动了花心,邀我去那里陪他。我当时真的不想去,无奈他笑话我怕妻子你想想,我堂堂一个大丈夫,怎么能受这种窝囊气?便一时冲动,跟着他去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听这话,曾山鹰紧抿的嘴唇不由得抽动两下,搁在大腿处的左掌拳头握了起来,怒道:“捉奸在床,还敢狡辩!”
王宝贵一看这架式,颈背的寒毛不禁竖立起来“我认罪,我认罪,我马上和她一刀两断,绝不再去那个地方。”
曾山鹰冷然道:“就这么算了吗?一天到晚花天酒地!”
王宝贵冷汗涔涔“不!除此之外,我将改掉一切恶习,不敢随便答应朋友一块儿出去了,平时也不敢再大把大把地赌博了。”
“不行,我仍消不了这口气!明天,我要剪了那婊子的头发,让她见不得人!”
一听这话,王宝贵的眼睛顿时瞪得跟牛铃一般大“不,娘子!你疯了吗?那样的话,人家会报官的。”
曾山鹰戳着王宝贵的鼻尖“别人娶娘子,是用来疼爱的;你娶娘子,却是拿来折磨的。报官就报官,那样还算便宜了她!”
“我这么劝你,全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真心为我好,就不该去那种地方!”
王宝贵一拍大腿“好!只要你不去生事,我替你弄来如意钻花!”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妙。
曾山鹰听到这里,已变了脸色,盯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宝贵灰着脸“我说,只要你不去生事,我替你弄来如意钻花。”
曾山鹰的口中爆出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好!你要是在三个月内弄不来如意钻花,就休想进家门一步!”
原来,城南首富凌平章的传家之宝是先祖钦赐的如意钻花,就是一块翡翠如意嵌上七颗钻石,十分珍贵,凌夫人多次在曾山鹰面前炫耀,曾山鹰觊觎已久,作梦都想戴上它。
而凌平章的夫人在一年前过世,这枝如意钻花也被收藏起来,并对外宣布这宝贝将给女儿当作嫁妆。
王宝贵知道娘子的心事,这时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怎么样,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曾山鹰笑得不屑“等你拿到手再说吧。”
王宝贵陪笑“夫妻之间应该和睦相处,互相忍让、互相体贴。”
“和睦?你做错事,还敢跟我翻脸不成?”
“和娘子吵架是丈夫最无能的表现,我有涵养,怎么会呢?”
曾山鹰挑眉“你这么说,就是指我在家里吃闲饭啰?”
“不!不!”王宝贵双手乱挥“这叫作分工合作,你负责家里的事儿,我负责外面的事儿。”
曾山鹰一听这话,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夜,王宝贵一宿无眠。
第二天起床之后,他心中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如意钻花拿到手,走到院子,直转圈圈,想到娘子定下的三个月期限,不由得怒火中烧,对着一棵大树,呸上一口,再骂上一句:“去你的”这样,心里才舒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