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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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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哥,你有没有觉得私塾教的东西都太。。。太敖牙诘屈了?”赵御贞问向识海内的赵玉真,“六七岁,蒙童阶段,就开始要摇头晃脑地背什么诗云子曰的。”

    “私塾先生向来都是如此教导的吧。”道剑仙回忆,“天武开科举,之后便视为龙门。”

    “那也不能让小屁孩一开始就子曰诗云啊,字都不曾认全,不解其意。”老赵剑仙郁闷,“光会摇头晃脑熟背有何用。我倒是觉得,这个年纪总归要启蒙认字再说。”

    “那老赵剑仙有何见解。”道剑仙又转了一个大黄庭的周天。

    “有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以前的私塾教导,车师跟李师的作品。”老赵剑仙神回归身体,马上飘浮到书桌前坐下。

    运笔舔足了墨,开始写下《声韵启蒙》。

    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灯花掉了几层,蜡泪干了几回。花了整整一日,终于写毕“圣如尼父亦三缄”之后投笔,“累死我了,小赵剑仙,如何?”

    赵玉真知道,有大黄庭温润,累就不可能存在。老赵剑仙这是在洋洋得意求赞呢。

    “是好极,可我有一段不明。”小天师温润如玉,“《声韵启蒙》冬部,束腰对抹胸,楼凤对流莺,娇喘对嘤咛,是何解?”

    识海内,老赵剑仙老脸一红,但是由于周身光华,道剑仙也看不出来。

    “年纪大了,记忆力不行。那段是我自己写的背岔了,加进了车师的作品里面。”

    “还有,这绿柳沿堤,皆因苏子来时种。碧桃满观,尽是刘郎去后栽。又有何种典故?”

    老赵剑仙不得不又给他介绍了苏子瞻跟刘梦得两大文豪。

    “误我十年迟作相?”

    “口蜜腹剑李林甫。”

    “洛龟河马,五行生克在图书。”

    一具身体,两个元神,在为两部蒙童作品,竟然耗费了数日。得幸于大黄庭的生生不息,少年道长依旧精力充沛。

    赵玉真不禁感叹:“你们家乡,真是钟灵毓秀,群星璀璨啊,仅仅是摘掇片段,也能成如此朗朗上口,句句铿锵的韵律之文。车师与渔师也是文学大家吧,四时风景,千秋功过,五行八卦。皆被纳入这有声有色的文章之中,让我尽收眼底。你们家那边的道门,竟然还有如此多有趣的故事。”

    “我们也有很多共同的东西嘛,比如儒家圣人也一样是仲尼。”老赵剑仙也从土着口中交流了一些人文历史。

    “师父师父!”二人心神交流刚刚结束,剔除了一些不好理解的东西之后,李凡松撞开虫二居的院门像个欢乐的仔鸭一样扑了进来。

    其父母紧跟进来,而门外是李家的家奴轿夫。

    赵御贞飘出房间,直接李凡松小大人模样地作了个揖:“见过师父。”

    “山下的田去看过了吗?”赵御贞问。

    “看过了,农民大伯在灌溉呢。”赵御贞给李凡松的一门功课,每次上青城山都需要去田间观摩一番。

    “那甘蔗。”

    “已长出小苗,足足有一靴之高。”

    赵御贞点点头,道剑仙的神识能覆盖整个照晴峰,甚至整个青城山,只不过考虑到隐私问题,作罢了而已。山下的田,苗的长势确实如此。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凡松,你看到了,种田劳作,辛苦吗。”赵御贞问。

    “骄阳似火,汗如雨下,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确实辛苦。”李凡松如实回答到。

    李父觉得自己参悟了什么:“臭小子,还不快快谢过仙长,仙长在切身教育你需要好好念书,否则将来就会跟农民一样要吃种田的苦。”

    “啊?”李凡松面色发难道。

    “不,你父亲说错了。”赵御贞严肃道,“我教你学习与做人,不是为了什么封侯拜将,一劳永逸,而是为了在将来创造一个让那些像你所见到的农夫一般拼尽全力才能活着的人过得更加轻松的世界。”

    在场的人无不被此番言论所惊讶到。

    李父更是:“达则兼济天下!赵仙长意味深远,是李某小人之心了。”

    李母也在一旁掩嘴轻笑,仿佛是在笑李父出糗,心想:“小凡松这个师长,虽然年纪轻轻,但看起来似乎也不错。”

    商贾之家,自然不懂得一些江湖上的话题,只是知道青城山有一个小天师特别厉害,至于道剑仙的名头,都被归纳到厉害里面去了。

    “这里有两册我淘来的启蒙读物,李家长可以先带回去观读一番,之后在对凡松的教学上,也会有所帮助。”赵御贞递出《声韵启蒙·车万育着》《笠翁对韵·李渔着》。

    李父初觉,不过小儿书籍罢了,打算翻开看看,浅尝辄止。不料竟然在虫二居花了一个上午,仍觉得回味无穷。

    其中注释典故,都由赵玉真了解之后的道心澄明更改为适配此处的内容,虽说时间紧迫略有穿凿,但依旧瑕不掩瑜。

    “赵仙长,这两位先生在何处?我想聘请两位先生给小儿私塾教导。”李父直言不讳,“价格高点不成问题。”好歹家境殷实,又是商人,分得出品质的好赖。

    二位先生仙游去了,云深不知处,留得两份启蒙读物,李先生就不要过于强求啦。

    “可惜了。”李父道,“那这两本?”

    “先生们岂是藏私之辈?”赵御贞道,“天下蒙童得以开蒙,那是大功德一件。”

    李父如获珍宝,便同李母告辞而去。

    待到凡松父母离开之,李凡松偷偷的对着悬空的赵御贞讲:“师父,其实我下了轿子之后,有跟黄叔他们讲谢谢的哦。”

    黄叔?赵玉真心思掠过,是李家的轿夫。

    识海内,道剑仙轻笑,一瞬间桃树仿佛沐浴阳光,明媚多姿。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赵御贞便御剑带着李凡松以及一根扁担两个箩筐,飞到了翔鹤峰,让李凡松体验了一把飞翔的感觉。

    “我已经跟你燕笃师兄说了,让他给你挑一头牙口好的毛驴。从今日起,每次上来照晴峰学习,一日要花费些许时间,将翔鹤峰的磷酸钙质盐搬运到咱们那几块田旁边的化肥区里。”老赵剑仙带着李凡松在空中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磷酸钙质盐嘛,分明是臭臭的鸟粪干巴了。”李凡松捂住鼻子,“师父你就是想让我挑粪。”

    “你听好了,这些都是青城山百年武运,男孩子吃点苦怎么了?梅花香自苦寒来。”老赵剑仙说道,“你要记住,你挑的不是粪,你担的是青城百年武运。今日起你便是青城山道剑仙座下担运童子李凡松。”

    说毕,降低高度,将李凡松跟箩筐,一并送往翔鹤峰。

    “你也是真够狠心啊,老赵剑仙。”当晚,小凡松磨破了肩膀与双手,回到虫二居倒头便睡。道剑仙在识海中不忍道。

    “我这不是忘了给个锄头什么的吗。”老赵剑仙不好意思地说道,“再说既然认我当大哥了,大黄汤还会少吗,这么一灌明天什么伤不好了?对了,别忘了明天你该教他练剑了。”

    星移斗转,十日便过,李凡松精力充沛,精神萎靡地等着父母来接他。

    这十日受尽苦难,精神上饱受摧残,师父好像有两个一般,有一个师父好玩是好玩,却让他天天去翔鹤峰“担运”,另一个师父严厉至极,一个剑法的起手式都能让他固定摆一天。可身体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毫不讲道理。

    浮在门槛之上的赵御贞对着下山的轿子挥手,好好跟私塾先生学,十日之后再过来。

    待到李凡松第二次上照晴峰,却带着一股哀怨难过的气息上来。

    小孩子藏得住什么心事啊。

    “怎么了?”赵御贞问担运心不在焉的李凡松。

    李凡松卸下担子,作揖道:“弟子最近遇到一件事,就是一位朋友不希望我再去找他玩了。”

    老赵剑仙乐了,福禄坪上无聊,听听小屁孩之间的八卦也是有趣,便问道:“为何?”

    李凡松道:“他说因为我每次去找他,都会被他父母拿来与他比较。比较来比较去,最终都是不开心的。不过也确实如此,我在私塾上获得先生褒奖是比他多。”

    “那他的家庭怎么样?”赵御贞又问。

    “父母都是务农的,他自己有时也要帮衬着做工。”李凡松如实回答。

    “这样,今天你就去他家找他玩,顺便故意说一声你这个学东西快的脑袋瓜都是你家爹娘带你去青城山字祖庙烧香求来的。”老赵剑仙老神在在,“明天师父就帮你把这事儿解决。”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一对夫妇拖拉着一个娃在字祖庙里就拜上了,给守株待兔的李凡松师徒逮住了个正着。

    “二位可是来替娃儿求学业?”赵御贞微笑开口。

    “你是啷个?”那男人问道,即使丰朗神俊,穿着天师道袍,也不能在这个庄稼汉面前讨到一些好感。

    “在下青城山天师府,天师赵玉真,我听我徒弟说,你们经常拿你家娃儿跟我徒弟比较。”赵御贞温和笑道,想伸手去摸一摸低着头的寿桃脑袋,却被害怕地躲了过去。穷苦人家的娃儿,没得时间精力打理头发,剃成寿桃,是最简便的。

    “原来你是李少爷的师父。”那妇人拿手指戳了一下自家娃儿,“这个瓜娃儿,不晓得他老汉老娘的辛苦,几个大字都不好好学。我们早出晚归,比谁都累咯,没有让他上街乞讨,供他读书他都不好好珍惜。”

    “够了!”赵御贞听到这番言论,捏紧了拳头。

    “仙师是咋子了嘛,我教我家娃儿。。。”那妇人有些慌乱,还没说完。

    只听见赵御贞道:“拿自己跟烂的比,却要求自家的娃儿跟好的比。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就欺负娃儿是你生的?怎么不看看人家李凡松在家是怎样的?”

    “放学之后,申时会有先生再补充今日不足,到亥时吃晚饭,之后会做一篇文章,同样由先生批改。”李凡松适时出声。

    “你家娃儿有这种条件吗?”老赵剑仙问道。

    “家里的情况嘛,回到屋头之后要洗菜做饭,等我们回来得恰。”那庄稼汉说到,“再说了,谁家农民不是这样过来哩?有史以来都是这样教育的撒,村头二狗还没得娃儿呢,他老汉之前也是这样的。”

    “向来如此,就是正确的?”赵御贞怒了,“若是有一个村子以偷小孩拐卖妇女为生,被发觉之后他们也同官府解释他们村向来如此,官府就能饶了他们?”

    “不能这么比嘛,你说的那个是犯法哩。”庄稼汉说道,而那妇人却被老赵剑仙的气势吓得不敢出声。

    “确实,自己生的不犯法就能任意施压,旁人不可指点。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赵御贞突然体会到了当初二先生的心情,“可是家暴从来都不是家务事!”

    那寿桃头的娃儿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盯着赵御贞。

    “拿着自己与别人比烂,还挟恩求报,让孩子必须比别人好,这从来都是耍流氓,但是却被你们用得天经地义。”

    赵御贞没法说服眼前的夫妇,这从来都是一个大问题,他家乡是如此,这里也是如此,父为子纲,造出来了本来是成为工作生活的行为指导,本意是好的,但衍生出的了很多类似于愚忠愚孝的副产品,副产品的品控向来是做不好,而且这是个唯心的东西,无法在唯物的世界里给出度量。

    “娃儿,你有名字吗?”赵御贞问。那夫妇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青城山人家的地盘,人家也只是问个名字。

    “没得,只是叫余三。”娃儿说,“老师说,再大点就给我取个读书名,整好听些。”

    “余三,那今天我给你起个名字。”老赵剑仙道,“叫余理,不余情,只余理。如何。”

    “好嘛。”余理道,“今个儿起,我就叫余理。”

    那对夫妇立马要纳头就拜:“谢谢仙师给娃儿起名。”

    被赵御贞跟李凡松拦住了。

    “仙师要好多香火钱?我们晓得撒。”庄稼汉老余问。

    “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香火钱。”赵御贞道,“我想问问余理,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种地,种出来能名扬天下那种。”

    “啥子?我辛辛苦苦种地就为了供他学种地!?”老余突然怒目圆睁。

    被他媳妇拍了一巴掌:“仙师有意收咱娃儿当徒弟哩,帮师父做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老余不好意思:“庄稼人笨,不容易转过弯。”

    只听见余理道:“我愿意。”

    “那好,你就跟李凡松一起,平常念书,到了休沐就上来青城山。”赵御贞想了想,又对老余说:“你有没有空来帮工,一天十个铜板,你多做些,娃儿就能跟着我多学些。”

    老余乐了:“好嘛好嘛,我愿意。”

    这一天,看似和谐的结束了。老余家有了活计,李凡松有了师弟,青城山多了一个担运童子,田间的劳力更加丰沛,怎么看都是多方面都赢的场面。

    而夜里,老赵剑仙将元神缩回识海,具象出一瓶二锅头,狠狠地灌了几口,又被呛得咳了出来。

    强制自己进入那种醉感:“真是操蛋,在这识海还能被一瓶唯心的酒欺负了?真哥,我心里难受,我是上头了,没办法冷静,父母比烂还需要子女成龙。以爱之名,肆意虐渣。

    这个问题千古以来都无法解决,即使跳出当时的局限性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什么是局限性?

    就像一个小孩问他一道问题“6=1,3=0,8=2,问7=?”

    站在高层知识的角度,完全找不出逻辑,而站在孩子的角度就会发现等号右边的数字是代表等号左边的数字的圆圈数。而我顺着这个思路想到的是这题跟拓扑空间是否有关联?如果是4将会等于多少?是封闭圆滑的拓扑空间,还是封闭有拐点的拓扑空间。”

    道剑仙轻笑:“我一直以为老赵剑仙你会恃才自傲,仗着通晓我这个维度的因果,遗世独立当一个跳出历史的局限性特别之人,在你身上使我受益颇多,今天看来,老赵剑仙也会为自己陷入了历史的局限性而反思,这个过程居然也是如此有力。”

    “受思深处已先宜退,得意浓时便可休。”老赵剑仙醉了,喃喃自语道。

    道剑仙说完闭目,做了一个极其不符合仙风道骨的葛优躺姿势:“这样有人味的老赵剑仙,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