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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返天启,一路上这个最为霸道的怒剑仙,心神却柔软地放在了这北离的二皇子身上。
“大师父?”感受到了怒剑仙的关注,萧崇轻声问道。
颜战天没出声,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什么话语合适让他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来。
“大师父你也觉得,双目失明之后,我变得自暴自弃了?”二皇子坦然道。
“是。”颜战天驾着马车,毫不婉约地说了出来。
“天下雍和为棋枰,世人熙攘为棋子。”二皇子说道,“做一劫,还需舍弃一些子。”
“我不懂你们这些。我只知道破军一剑破万法。”颜战天道。
“大师父依旧是那么率性怡然。”二皇子笑了笑,“可崇儿学不来这份率性,谁让我是生在帝皇家。”
“后唐李煜,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那便是在历史长河中可追赶诗仙龙船的扁舟。”萧崇有些顾影自怜道,“宋时徽宗,若非龙案套牢,也可以仰望右军书圣。”
“这天下的棋枰,弈者不止我与我父皇以及那些兄弟。”萧崇道,“ 这些日子以来我目虽然盲了,心却清晰了许多。”
颜战天不再多语,放慢了车速,雨过天晴之后,这天启城外城之外开始了跫音促促,鸟鸣啁啾。这让目盲之后其余感官得到锻炼的二皇子一阵舒服。
“况且,人之一世,需要在适当之时藏锋。”萧崇道:“即使雄如汉高左右之张良,最后也是要了一个留侯爵位,萧何需要令家人贪图良田美宅以自污。”
“兵仙韩信,不懂藏锋。。。”萧崇还未说完,怒剑仙打断道,“你是说,你这次被毒瞎了双目,刚好可以打消明德帝的一些念头?”
“琅琊王叔身死,我这六弟被贬。”萧崇道,“父皇真的敢拿自己亲近之人来动刀。我这番也是祸兮福所倚,这双目替我挡了一劫。”
“那赤王呢?”颜战天被勾起了些许兴趣。
“宣妃受宠甚于我母妃,不可同日而语。”萧崇紧了紧手中的盲杖,“不过七弟恃宠而骄,父皇不过当他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
“六弟是唯一一个,学识风雅武功上都被称为少年琅琊王之姿的。”萧崇接着说道。
“他现在跟个死人差不多了。”颜战天道。
“谢过大师父,不过我这六弟,运气从来就很好,这次大师父出剑他都没死。”萧崇抬起来那蒙住素锦的头,“怕下次天启再见,就没有那么兄友弟恭了。”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楚河畔,二皇子一曲折柳归来之后,一扫之前的积郁沉疴,更为素清淡雅。曾多次拄杖到天启城内的名家大儒府上致学,一时间风评甚佳。
更有大儒惋惜道:“已有明君之姿,可惜。。。”
清平殿中,瑾宣归来复命:“陛下,几处藩王封地已经去过了,唯独这永安王不见回京述职。”
明德帝放下朱批龙笔,道:“朕知晓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挥退瑾宣道:“你且候着吧,朕独自一人静静。”
苍山雪月城。
三城主的府案上,蛛网的情报叠起,给三城主在蛛丝马迹中挑出那细不可闻的线索。
“三个炙手可热的皇子。一瞎一消失。怎么看都是赤王最终受益啊。”三城主枪仙司空长风道。
“可惜,我们的大城主从天启回来之后,就变了副模样。”司空长风将一张张蛛网密信伸去旁边的纸灰炉,对于密信,阅后即焚是个好习惯。
司空长风晓得,天启城对于他的这个大城主来说,并不存在什么美好回忆,上一次去天启,没能把叶鼎之的大魔头身份洗掉,还亲手将叶鼎之的性命留在了天启。
此番到天启,不仅没能救出来琅琊王,还被大师兄教育了一顿。
司空长风对着一盆密信的灰烬回忆到:“琅琊王,叶鼎之。这两个对百里东君人生有着直观的作用的人物,前者在司空长风还是那持枪浪客,百里东君还是酒馆小老板之时,对百里东君有着引路人的作用。”
“琅琊王将其引入书院,拜师学堂。而叶鼎之,对百里东君亦敌亦友,都是天生武脉,相互砥砺。”
“都是李先生看好的人啊。”三城主感叹了一句,“也都死在了天启城。”
不得不说明德帝也真是知难而上,专门克李先生看好了的人物。
司空长风凭感觉往苍山洱海那边望去,层层叠叠的山遮住了他的视线,无奈道:“希望她能够让咱们的大城主心头感受一些。”
洱海近金沙江,金沙江边上,筑起了一栋颇有民族色彩的“吊脚楼”。
“两头是路穿心店,三面临江吊脚楼。”
月压苍山,在吊脚楼楼顶上远远看去,苍山负月明。百里东君带着一大只酒葫芦,在吊脚楼之上,艰难的进入了那股醉意朦胧的感觉之中。
内力深厚到一定的地步,对于酒这一类的“异物”会自行运转将其代谢出体外,即使不熟悉六脉神剑的段誉,也可以用少商剑少阳剑与乔峰拼酒。何况百里东君天资聪颖,天生武脉,在他这个境界不刻意去压低内功对酒精的作用,是醉不起来的。
朦胧之中那股玄妙感,让面对着苍山洱海的大城主,终于找到了那“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的景致。
明月逐渐升起,苍茫大地上有了些许月色。
江楼夜坐,月光如水水如天。
洱海之上倒映了月影,山势,百里东君无端起来了一股明火,当年意气风发,而今各奔天涯甚至阴阳相隔。满目美景,却竟然无人分赏。
百里东君灌了一口葫芦内的酒,跃下吊脚楼。直掠向洱海,洱海之上有许多当地人停靠,用于搭送旅客遨游的扁舟,百里东君左手提着酒葫芦,随意踏上了一叶扁舟。
右手对着固定船于岸边的缆绳使出一掌,缆绳断裂,小舟无人驾驶,径直往洱海中心驶去。
洱海中央,百里东君扁舟在波浪之中摇曳。他灌了一口酒,随后大声呐喊,仿佛要把心中的积怨全部泄在这苍山洱海之间。
如龙吟似虎啸,洱海中心,百里东君一叶扁舟周围,浪从水底炸开。趁着醉意,闹了洱海龙宫一场。喊完了之后,仍是不够爽快,百里东君便对着那洱海,一拳挥出,海面炸裂。
直至挥拳到脱力,百里东君躺倒在扁舟之上,气喘吁吁。这烈酒,这山水,竟然不能将一腔愤怒给压下去。
百里东君平复了一会儿,他本应该是乾东城的小霸王,百里家的小公侯。若是按部就班,在乾东城偏安一隅,还能做个手摇折扇,提着鸟笼。带着一干爪牙上街看到漂亮姑娘吹口哨的纨绔子弟。
再不济也可以城中飚马,店里吃霸王餐,安乐一生的闲散侯爷,何必经历此番被天收去性命相交的苦。
心念如此,百里东君起身,提上葫芦,一踏船板飞天而去。那荡漾在涟漪中,不知谁家的扁舟,孤独地漂泊在了洱海之上。
玉兔西沉,金乌就要从东边升起。苍山之上开始弥漫薄薄的山岚。
苍山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穿梭在山岚之间。
晓行山径,山岚似烟烟似雾。
一袭白衣,身影窈窕,面前戴了半截紫色面纱,足下却不着片缕,就那么赤着白玉般足,轻轻点在沾满露珠的山草之上。
往山上行了十数里,一袭白衣都被这山岚水雾湿透,美人呼吸有些急促,紫色面纱被微微吹起。
美人本就该自清凉无汗,呼吸带喘仿佛西子捧心一般好看,或许不是因为爬山径,而是因为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眼前之人,是自己心上之人。百里东君。
那青色长袍的百里东君,袒胸背靠山石,一手握着葫芦,一手支着脑门,在微鼾。
白衣女子见状,点了一下足下的草叶,叶尖露珠滴落。
微鼾中的百里东君,横放支着脑袋的手臂,张开手掌。
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玉足,便点在了百里东君的掌心上。
堪比诗仙所云:楚腰纤细掌中轻。
百里东君张开惺忪的双眸,毫不吃惊问道:“姐姐,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那掌上的女子回应道,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掌中起舞。
百里东君打了一个酒嗝,吹落了那半截面纱,映入眼眸的却是“借问汉宫何所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百里东君手上微微用力,玉足珠圆玉润的触感通过手掌传达到脑部。足底还有晨露晓雾的湿润凉滑之感。
掉落了面纱的女子脸色一红,足部挣开手掌,跳到他处草茎之上。
“姐姐,你总是可以找到我。”百里东君运功泄去一身酒气,“小时候是如此,我名动天下了也是如此,突进我烦恼苦闷也是如此。”
代谢掉了酒气的酒仙眼神中恢复了光彩,似乎在这不输苍山美丽的女子面前,才会使小孩子性子:“玥瑶姐姐,你可知道我好想你啊?二师兄没了,叶鼎之也没了,现在连萧若风也没了。”
玥瑶飘近,被酒仙环在胸前,听着那绿衫之下有力的心声,温声道:“我在,我在的。”
“姐姐,我这段时间心境不稳,不能给你办盛大的婚礼了。”百里东君突然来那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说什么傻话。”玥瑶道,“说得此次我来就是要讨你结亲一般。”
“不是吗?”百里东君反问?
玥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道:“我知你心境不稳,故这次来想带你去那天外天,用极寒之日看看能否镇住你那汹涌的心态。”
听到玥瑶诉说如此,百里东君心中又是一紧:“姐姐,你说为何,庙堂江湖,都要那么令人难受?”
“痴儿。”玥瑶娇嗔道,“终日不得,若不撇开终是苦。现实未达,各自捺住便成名。这一撇一捺,才组成一个人字。”
“若”中间那一撇,没有撇开,终究是苦。
“各”最后那一捺,没有捺住,便不成名。
“姐姐怎么懂那么多?”百里问道。
“多活了些许年月,见得多了自然也懂了。怎么嫌弃姐姐老?”玥瑶假意生气道。
“怎么会,姐姐在我心中,依旧是初见时让我名动天下那破瓜年纪的样子。”百里笑道。
破瓜,瓜字破开便是二八,二八十六,正是女子最貌美的年纪。
百里东君心中苦闷稍减,揽住美人,自苍山之上凭虚御空。
极北之地,天外之天。
终年积雪不化,不同于雪月城那边的玉龙雪山,天外天没有阳光直射,用老赵剑仙的话来说,就是北回归线以北的地方了。其实老赵剑仙也会好奇,这里的天外天会有极昼极夜的说法吗?
酒仙一身豪气云干,没有惧怕这漫天风雪,还有余力将暖洋洋的内力输送给玥瑶。
玥瑶多次拒绝,说自己在这里生活多年,如何防寒比你这个只会喝酒的男人还懂。可百里东君就是接受,就是不改。
突然,百里东君眼神锐利,看着远处一座冰做的碉堡。
“南诀寇边,刚被琅琊王带兵平定,这明德帝便畏惧他功高盖主,竟然自毁长城。”一座冰砖垒成的小型冰堡之内,一名美貌与玥瑶相似的可人儿在滔滔不绝。不同于玥瑶的是,玥瑶尽显温柔,而这位却面带毒煞。
“我父终其一生,都为振兴北阕!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北阕尽占,何不随我,直捣天启,复兴阕室,还于旧都!”女子声带魅惑,下面之人皆呼声阵阵。
“愿为二公主肝脑涂地!复兴阕室!还于旧都!”
北阕二公主,玥卿,很是受用这等众星捧月之感。
“乓”的一声,冰堡碎出一个大洞,一股狂煞之气,自冰堡缺口处灌涌而入。
满头白发手握美玉之剑,以及一身紫衣的二人一惊。此处怎会还有天生武脉?
“你说,你要毁了琅琊王的心血?”百里东君的声音冷冷传来。
“是百里东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玥卿惊呼出来。
“莫不是大小姐将其带来的?”白发仙心思电转。
又是一拳挥出,从密密麻麻现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将北阕臣民分开出来了两部分。
百里东君用了三四拳,将冰堡打烂,北阕乃以武立国,臣民皆有习武。冰坠之下,大多数仍能逃离自保。
“是你要入侵北离?”百里东君双目开始攀上血丝,怒视玥卿,“可敢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一拳挥出,金色的巨拳冲向玥卿,白发仙拔剑出鞘,以剑刃抵住那拳头,却还是止不住那一往无前的拳势。
紫衣侯见状,收起在冰天雪地之中装腔作势的折扇,跃起与白发仙共同相抵。百里东君拳风又起,第二拳追加而来。两人硬是挡不住了两拳,被推得撞碎剩余的冰堡残垣。
玥卿此刻已然不知如何是好,在高座之上一动不动。
百里东君高高跃起,目攀血色,拳带金风。白发仙与紫衣侯挣扎而起,正欲回防相救,可是已经来也不及。
“小百里!”被百里东君抛下的玥瑶此刻突然出现在百里闯出的门洞上。
已经跃起了的百里,回头看了一眼门洞处的玥瑶,又看了看高座之上的玥卿。
二人的容貌高度相似,又在百里脑海中电闪雷鸣般掠过。
“大小姐用了,移形换影!”白发仙分辨道!
移形换影,琅玥福地的秘术,可以在十里内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交换位置。
“百里东君!不要!你攻击的是玥瑶!”紫衣侯挣扎起来大喊!
术已成,形已换,拳已至。
百里东君脸色愕然,已经一拳擂到玥瑶身上。
“玥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答应我不要伤害她好不好。”玥瑶声音断断续续,油尽灯枯。还能勉强说话是因为最后百里东君化拳为掌,源源不断注入内力护住心脉。
“啊!”百里东君一声饱含悲恸的咆哮,响彻天地,顿时雪山崩裂,雪崩随之而来。百里之内尽感其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