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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方世界比喻为一团巨大的生命体，作为这方世界的“异物”，可以归纳为“病毒”一类，将会遭受到白细胞之类的绞杀，老赵剑仙这种异类就算隐藏得再好，自然也会被生命体所排斥。
“老孤。。。”如此怪异地称呼孤剑仙，让姬若风略微惊讶了一下。
姬若风掌管下的百晓堂，自然也会盯着慕凉城的游笔，知道赵玉真访过慕凉城，之后满是风沙的慕凉城便下了一场雨。
“这方天地，对你有恶意？”姬若风第二个疑惑。
“这方天地有很多混沌困惑的地方。”老赵剑仙继而说道，“十六年前，你本该身受重伤，武功尽废，命悬一线。如今你出现在我面前，这一身武功的恢复，还带回来天下第一是那位莫衣先生的消息。”
老赵顿了一下，说道：“说明你也去见识过，见到了天人，知道更加上头的风景。”
细不可查，姬若风听到老赵剑仙的这番言论，面具下的喉头蠕动了一下：“赵。。。赵道君。你是如何知晓得那么清楚？！莫非。。。莫非你青城山真的可算计天命？”
天命所定，身负青城百年武运的赵玉真，本不该下山，如今不仅下了山，还依托北离皇朝的气运行走天下，敕封山精水怪。
“这方天地，有意让我找不到余理。”老赵剑仙没有心情照顾到这位百晓堂堂主能不能消化他这番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祂指挥着余理躲避我。”
“就算我可以明确地算出余理的确切坐标方位，立刻御剑瞬移到他面前，也会因为不可抗力而与他擦肩而过。”赵御贞看向姬若风说道，“如果更加过分而为，这方天地或许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他，或者说每一个我所关心的人。”
好几次师徒二人都是擦身而过，无论是在大漠，还是江南。
小赵剑仙算到了临安水灾，是一个吉中带凶的卦象。再算下去，发现如果真的动身前去临安，卦象瞬间动为大凶。
仅仅是算了一卦，就差点让余理交代在了新安江坝上。
老赵不敢赌，不敢用余理的命去赌这方天地会网开一面让他们师徒见面。
“所以我在绕圈子。”老赵剑仙平淡地说道，“与仙女姐姐带着天道绕圈子，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我想看看这方天地的运行逻辑，是否真的那么精密，能不能让我抓到那一个遁一。”
姬若风不知是愣是惊，沉默了些许时间，幽幽开口道：“我记得，赵道君于青城山上礼天司里，所设的课内谈过，对天道亦是嗤之以鼻。”
“没错。”老赵也记得，他那番言论吓到了在窗外窥探的静怡师太。
“我不信什么天道，如果祂能具显于我面前，不妨碍我会抬手怼烂他。”老赵剑仙说道，“即便祂可以监视住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我就明牌和祂打，明确告诉祂我这是在带着祂兜圈子。有种祂就出手。”
姬若风无语，没见过那么狂的人，口出狂言要怼烂具象出来的天道。
“更何况，这方天地在道上依旧混沌，我甚至模拟不出来，祂是生物还是机器。”老赵剑仙说道，“我甚至可以随便就能找到一个bug。”
“找什么？”姬若风听不懂老赵剑仙突然冒出来的鸟语。
“我说顺口了。”老赵剑仙说道，“意思是我可以随便找到一个让你混乱的，道的切入点。”
“请。”姬若风摊手，一副“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模样。
老赵剑仙挑起右手两根手指，金色很淡很淡的能量流淌：“姬若风先生，我问你一个问题。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在同一高处释放，谁会先落到地上？”
昆仑山巅，虽然大雪覆盖，但岩石依旧随处可见，一大一小体积相差有些大的两块石头，被老赵剑仙从雪中引起。
“这还用问。定然是巨石先落地。”姬若风仿佛被小觑了一般，“赵道君莫非看不起老夫，出这般简单的题目？”
赵御贞摇了摇头，将手腕向上挑，两块石头便上升到了同一高度。
“我这里有两个模型，还请姬若风先生判断一下。”老赵剑仙说道，“如果我将这一大一小两块石头缚在一起。绑得很紧，不可分离。”
三人头顶的石头，仿佛发生被淡金色的绳索绑定在了一起的动作。
“它们如果看成一个整体，那么就是一块比原来的巨石还要重的石头。此时释放，是不是应该比原来的大石头更快地落到地上。”老赵剑仙说道。
“是。”姬若风不假思索回答道，“赵道君，你想说什么？”
赵御贞不管这位号称江湖百晓的百晓堂堂主的困惑，继续说道：“它们如果不能看成一个整体呢？”
“不管它们绑得多紧。在某个层面上依旧有缝隙，依旧没有连在一起，它们依旧是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只不过被人为限制在了一起。”老赵剑仙说道，“这样的状态下释放，小的那块石头落下得慢，岂不是要拖累大的那块石头？让大的石头降落得更慢？”
“这！”姬若风能位列前天启四守护之白虎，不是笨人。
他瞬间便模拟出来了老赵剑仙所说的这两个模型。
“这。。。这怎么可能。”老白虎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怎么可能。”老赵剑仙平淡地说道，“一个如此简单的放石头的动作，怎么可能出现两种都讲得通的结果。”
山巅的风吹过，后背一凉，老白虎猛然惊醒，汗津刚出来，便被这昆仑山寒冷的气候冻结凝固在背上的衣衫上。
冻成结板。
姬若风抖碎背上的薄冰，喉头干渴，沙哑问道：“赵道君，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结果。”
“你想知道？”老赵剑仙嘴角挑起，有些渗人，“自己抛一次不就知道了？毕竟真相只有一个。”
那银发挥洒的罗刹男鬼面具抬头，看着那被老赵剑仙抬高到同一高度的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忽而挥手拍出一掌，打散了赵御贞对那两块石头若有所悟的控制。
高空坠物，此刻的昆仑山很配合，没有产生一丝风。
“啧”一声，只有一声，两个坑洞同时出现在三人中间的雪地上。
同时出现。
姬若风从树梢上落下，站在两个坑洞面前，低着罗刹男鬼的面具，像是在思考。
“姬先生，如何？”老赵剑仙笑道。
面具遮住了真颜，看不到姬若风真正的神情，老赵剑仙继续说道：“有没有感觉到，你的认知，在被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可名状的所支配？”
“石块不论大小都是同时落地。那么，你所给天下人评定的武学层次，又是否准确？是不是受到什么影响而产生？甚至再夸张一点，儒家所给天地所立下的规矩，是不是也是被某个意志所支配形成？”
姬若风沉下心去思考，武学境界，在他评断出来的“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神游玄境。”出来之前，有没有称谓，对应的境界又称作什么？他又是怎会突然在某一天自己来设定这些境界？
“可否在混沌中找到了一丝清明？”老赵剑仙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戴着面具的姬若风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我百晓堂，上窥天机，下探江湖。没什么秘密可以让我惊讶。和赵道君交流一遍，才发现还有百晓堂未知之事。”
老赵剑仙点了点头。
“不过，让我惊讶的并非是这两个石块同时落地的结果。”姬若风抬起头，在面具背后，一双本应该看到太多秘密而沧桑不再起波澜的眼睛，如今却有些惊恐地盯着老赵剑仙。
“而是你为什么会往这方面去想。”姬若风说道，“从高处放石头，千百年来几乎每个人都做过，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去想。究竟是什么引导你去这样研究？”
“这有什么。。。”老赵剑仙突然也慌了一下，老白虎老了并不是傻了，他马上就能捕捉到这个关键，千百年来都没人发现的东西，为什么你赵玉真会往这方面去想？
“你在青城山呆久了，也会憋疯。会找一些有的没的去研究。”老赵剑仙急中生智，搪塞了过去，“我要是告诉你，这个下落的过程，被一个常数支配，你会不会更吃惊？”
闲出屁了，和小赵剑仙在龙湫上估算了一趟万有引力常数。
姬若风的罗刹男鬼面具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可以让百晓堂的弟子继续去研究，你所说的那个影响下落过程什么。。。”
“常数。”老赵剑仙听姬若风这样说，心中一动，这感情好，那波粒二象性也是不是可以通过百晓堂，让其加以证明。。。
“不过赵道君，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姬若风问道。
老赵剑仙一愣，不对，我和你这老白虎讲这个干嘛，但口中说的却是：“不与你说，贫道还能与何人说？说给这山鬼听？”
姬若风点点头，很是受用。
作为百晓堂堂主，确实有资格被告知这般秘密。
“姬若风，既然你们百晓堂所谓上窥天机，下探江湖。那你懂不懂什么是强制因果？”老赵剑仙忽而严肃道。
姬若风摇了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始皇帝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并不是让每一个人都去修。但是没去修的人就没有因果了吗？”老赵剑仙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战争只有当兵的去拼杀，没参与打仗的就没有因果了吗？”老赵剑仙说道，“并没有，这些都关乎国境每一个人，长城运河修好了，所有人都能享受带来的好处，而战争若是失败了，国境内每一个人都要做好当亡国奴的准备。”
“这便是强制因果。”老赵剑仙说道。
姬若风没有反驳，百晓堂自从他这一代开始，关注江湖更多，关注因果更少。
“这又说明什么？”姬若风想了想，近些时日，北离并没有起兵戈，也没有大兴土木，所以应该没有所谓的强制因果的情况。
“难道说，你是说这金榜？？”姬若风语气一紧。
“不至于，不至于。”老赵说道，“你们百晓堂的金榜只在江湖，就算有强制共享因果，也只是江湖中人受得。远远达不到整个北离天下。”
老赵剑仙这么一说，又让姬若风陷入思考。
“不知姬若风先生，可曾听过一种描述，人间之事为天地豢养，天人啄食气运。”老赵剑仙说道。
“气运由人相互交流联系碰撞而产生，所以每个时代都会身负大气运的人杰出于世上。因为更上面的世界将所看好携带气运之人，所以在这些种子身上投注更多的心血，用他们能够使用的手段来影响此方世界，将更多的资源倾斜给他们。”
“然后，在其成长到可被食用的时候，用手段伪造成一起事故进行剥夺。”老赵剑仙用那副顶级的皮相，阴谋论地说道，“比如，你的徒弟突然从少年英豪变成一个废人。再比如。。。”
下山就死定了的赵玉真，以及走火入魔的李寒衣。
老赵剑仙掐断了这个例子，继续说道：“不知人类从何时开始，有了第一次天人感应，继而发现总结优化完善那测算气运的办法。”
“然后，便有了一堆谶言预言。”老赵剑仙也开始入乡随俗说这些唯心的东西。
“你大可想想，有历史上多少英雄夭折，又有多少少年天才最终因为一些事故泯然众人。”老赵剑仙说道。
面具后的姬若风闭其双目，仿佛在脑中快速浏览百晓堂历代游笔们积累了大量的素材，关于江湖，关于英雄，关于天才的素材。
还有那些类似“赵玉真下山，江湖就会掀起风雨。”等预言。
“你的徒弟遭受过一次，下一趟本应该是从下山的赵玉真身上擭取。若是由贫道身死替他挡了一次，就可以安安稳稳重回巅峰，不再担忧被截取气运。”老赵剑仙说道，“不过不凑巧，贫道活了下来。所以于雷家堡的时候，你那徒弟差点被垂钓榨干。”
听到如此，姬若风捏紧了拳头。
“不过不必担心，贫道惹下的祸，也算补得回来。给他保全了性命。”老赵剑仙道。
山巅是忽而卷起狂风，天上的云层被搅动，沾染上了铅灰色。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老赵剑仙抬头看着涌动的云层笑道。
一个激雷如光柱，不给一点提示，忽而落下。随后而来白棋轰轰的雷声。
道剑仙赵玉真持铁马冰河，信手挥断激雷，随后长剑指天，纯阳一剑射穿了那搞事的云层。
一段小插曲，下山以来，经历多了赵李二人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我想说的是，没被天人选中的就没有因果了吗？”老赵剑仙收拾铁马冰河，正色道，“一国之计，都会牵动举国上下的百万生民，何况天人钓啄气运之事，乃关乎一界生灵。”
“可以这么说，气运共一石，此消彼长。大气运者得到的气运必然是从他人处剥削而来。无论这股剥削是否有意识。”老赵剑仙沿用了姬若风对枪仙的评价，套用在气运上。
头一次，正视厄运光环。在原来的世界没想好怎么去研究这种唯心的东西，在唯心的世界，以天生道体的强悍，有了更多的试错空间。
一阴一阳，有吸引气运的人，自然也会诞生吸引厄运的人，不凑巧他赵御贞是后者，更不凑巧的是，依附赵玉真而活，让他也“共享”了这份成果。
“所以，根据你的预测。。。”姬若风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我的预测，在未来，将会有一次有意识的天灾。”老赵剑仙目光凌厉，“天人带来的灾难。”
这种灾难应该算是周期性的，不过由于凡人对天人的认识不足，加之天人也会用可以操作的手段对痕迹进行涂抹，所以无论任何形成文字了的历史文献都无法将这件事情记录记载。
“那凡人该如何？”姬若风急切反问，“莫要以顺其自然搪塞我。”
“我的答案正巧是顺其自然。”老赵剑仙无奈说道。
姬若风又一轮沉默。
“幸运的是，天道平衡，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气运毁灭，分给众多凡人是国破家亡，而非亡族灭种。种还在，薪火相传就还在。”
天灾面前，国破家亡都算是幸运。
“天人面前，凡人皆为蝼蚁。”老赵剑仙俯下身子，拨开一层积雪，“可是，蝼蚁从未被灭种过。”
积雪下，有几只已经自然选择出来耐寒的冰蚁，在昆仑山巅这种严酷的环境下，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