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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啊,李师叔,谢先生。”顶着风雪,一样背负着书笈的小飞轩走在前头,回头呼唤牵着毛驴的李凡松与谢宣。
“飞轩,之前你不是还心里突然难受吗?这会怎么好了?”好不容易将陷入雪里的毛驴拖出来之后,李凡松问道。
“我也不知道。”飞轩摸着后脑勺说道,“就心里难受了一下,后面就好像吃了定心丸,被救过来了一样。”
“忧乐随心,道法自然。”谢宣称赞道,“小飞轩又有进步了。”
“飞轩不知。”小飞轩的小脸皱成一团道,“感觉跟平时也差不多。”
“飞轩,你道法上,如你家师叔祖春种之禾,其苗日不见增,但终有所长。”
“谢先生的意思是?”小飞轩理解了,“就像春天的禾苗一样,每天都去看一遍,没感觉有所增长,其实今日已经胜过昨日。”
“呵呵,然也。”谢宣笑道,“不过不可揠苗助长,必须如同你体内的大黄庭流转一般,每流转一次,周身窍穴以及丹田都增长一分。否则一下子让你拥有凡松一般的内力量,非要撑坏不可。”
“多谢谢先生指点。”飞轩说道。
“谢先生,咱们快点吧。我都看到前头有城镇了。一连好几天都呆在野外,可把我难受坏了。”李凡松牵驴说道。
一连几日,都是“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场景,今日终于等来云销雪霁,不远处还能看到城镇的模样,怎么不让李凡松开心。
三人紧赶慢赶,进入了天河郡。
雪后初霁,城内人熙熙攘攘,谢宣三人感慨了片刻这天河郡的繁华。
“谢先生,李师叔,我们去哪里?”飞轩看着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目不暇接问道。
“师叔我啊,先去李记商行一趟。”李凡松伸了伸拳脚,道,“然后当然是去城里最大最好的酒家吃一顿。”
“我请。”看着小飞轩纠结的小脸,李凡松说道。
飞轩的小脸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
看到如此具有川剧变脸味道的小飞轩,谢宣也忍俊不禁笑了。
“不过李师叔,你确定这天河郡有你们家的李记商行吗?”飞轩又疑惑问道。
“那肯定。”李凡松胸有成竹地说道,拍着胸膛说,“你们就跟着我,准能找到。”
一大一小二人跟着李凡松,在天河郡里左拐右拐,最终还是在一处找到了李记商行。
“谢师傅,飞轩,你们在门外等我一下。”李凡松说完,便昂首阔步走进了商行里。
没有让谢宣跟飞轩等很久,不一会李凡松便从商行里出来,不止比之前神采奕奕了,腰间原先干瘪下去了的荷包已经鼓囊了起来。
“不愧老话说得对,钱乃英雄胆。”儒剑仙调笑了一句。
“谢师傅,你就别笑我了。”一句话,便让李凡松一下子萎靡了下去,道,“我打听清楚了,天河郡城里最好的酒家名叫《大同酒家》。”
“大同?这是天河又不是晋城。”小飞轩疑惑道,“怎么大同的酒家开到这里来了。”
“去看看便知。”谢宣沉吟了片刻道。
“好。”李凡松带路,在天河郡最繁华的城中央,终于见到了这“大同酒家”。
门头牌匾以楷体上书了“大同”二字。
“看那楹联,是一家有底蕴的酒楼。”谢宣感慨道。
“楹联?”李凡松顺着谢宣的视线,看往左侧的上联,念道:“大包难卖,大钱难捞,敢针鼻削铁,只向微中取利。”
小飞轩顺势接着念了下联:“同父来少,同子来多,看檐头滴水,几时见过倒流。”
读完下联,飞轩心底生出一股不明的情绪,好像几日之前,盛汤汤碗破裂生出来那股难受一般古怪。
“谢师傅,这对联什么意思啊。”李凡松不解,问道。
“看来,我们都误会了这家酒楼。”谢宣说道,“飞轩认为是晋城的那个大同,如今看了这副对联,这个大同,应该说的是你师父眼中的大同。”
“用九?”李凡松猛然说道,“天下大同?!”
谢宣点点头,道:“这副楹联,用了嵌名的形式,将大同二字镶嵌了进去,虽然对仗没那么工整,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天河郡位处岭南,依照此地口音习惯,卖大包,意为出售便宜货的意思。”谢宣不愧是饱读诗书,通晓各地的风土人情,“针鼻削铁,针已经很细了,还要在针眼处挣利润。这大包难卖,大钱难捞,敢针鼻削铁。都说明了世道多艰,他们酒家只能从细微处赚取些许利润。”
飞轩与李凡松二人点头认同。
“而这下联更是精妙。”谢宣感慨,“同父来少,同子来多。这个是平铺直叙的现象描写,整个天下都是这般,壮年的父亲带着幼小的孩子入酒楼改善伙食的多。年轻的儿子带着老迈的父亲到酒楼尝个味道的少。”
“正如下一句,看檐头滴水,几时见过倒流。”谢宣道,“仿佛因果报应一般,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仿佛檐头滴水自上而下那么自然,而儿女的报答,如何比得上父母的付出。”
“这副楹联虽说对仗不够工整,但是其中市井之气,生动活泼跃然纸上。文词通俗,哲理却是丰富得耐人寻味。”谢宣点评,不吝赞美。
“看檐头滴水,几时见过倒流。”小飞轩喃喃念道,忽而法似一灯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前些日子那股难受感,道,“儿女的报答,怎么比得上父母的付出。。。”
似乎感觉到了飞轩的情绪不对,谢宣抚摸着他的发髻说道:“飞轩不必太过在意,对晚辈的薪火相传是凡人的本性,老一代同样是这样认为,新的生命总是比他们这些老骨头更有希望,更有可能。所以尽可能地将关爱倾泻到晚辈身上。这是女娲造人初始就筛选进化而来的天性。”
李凡松像是有所触动,也不说话。
“是这样的吗?谢先生。”小飞轩仰头问道。
“是这样的。所以才会有天下大同的想法,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谢宣说道,“我们进去尝一尝这家大同有什么特色滋味吧。”
“我先进去看看。”李凡松得令,就要窜入酒家,没想到在门口便被小二拦了下来。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今日咱们酒家被人包圆了给他母亲做寿。客官要是想吃饭住店,还请移步别处,天河郡还有不少更具特色的酒楼。”小二笑眯眯地拦下李凡松说道。
李凡松垂头丧气转身,走向往这边来的谢宣与飞轩说道:“谢师傅,看来是吃不成这天河郡最好的酒楼了。今天这家酒楼被人包下来给母亲做寿。”
听清缘由,谢宣呵呵一笑,道:“我们刚刚还说同父来少,同子来多。没想到这里就能碰到倒流的檐头水。”
李凡松也是服气,吃不成饭了,这谢师傅还能乐得出来。
“不过未必吃不成。”谢宣说道,“说不定还不必花钱。”
“啊?”李凡松吃惊。
只见谢宣绕过了李凡松,径直走向在店门口的小二。
飞轩与李凡松也好奇这谢先生到底要怎么样不花钱就能吃上今日大同酒楼的酒菜,赶忙跟上前去。
“店家。”谢宣对这小二行礼道。
“不敢不敢,今日小店被包下来做寿了,还请先生。。。”大同酒家的小二也颇为出众,见谢宣身着朴素的学子棉袄,受不起谢宣的行礼,忙推辞。
“我也是来为老寿星祝寿的。”谢宣笑道,“不过忘记了老寿星的岁寿,作为客人这确实不应该。”
谢宣以儒家仁者无敌的亲和力,顿时让小二信服。
小二眼珠一转,便说道:“我记得主人家,今日要我们酒家做了八十个寿桃。不知先生的寿礼是?”
“八十岁。”谢宣轻声念到,随即回应小二,“自然是寿联一副。”
“那先生的寿联在哪呢?”小二左看右看,只见谢宣空着双手,暗自思忖莫非在背后小书童的书笈里。
“这有何难?店家今日可准备有红纸。”谢宣问道。
“主人家做寿,自然是备有这些喜庆吉祥的物什。”小二说道。
“取一副来,还借这门口桌子一用。”谢宣道。
店小二半信半疑,取来红纸,铺开到桌子上。
“飞轩,磨墨。”谢宣一声令下。
“好嘞。”飞轩解下书笈,以离火阵心诀化开了一块檐头残雪,磨起墨来。
“凡松,今夕是何夕?”谢宣侧头仿佛思考。
“谢师傅,今日乃明德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李凡松说道。
刚刚说完,谢宣已经在红纸上写下“十一月十一日”。
小二见到也无语,哪有人拿日期做上联的,浪费了大好红纸。
接着,谢宣大笔一挥,继续写下下联:“八千春八千秋”。
“这。。。”大同酒家的小二认得字,却不知其中深意,看看桌面上的对联,又看看谢宣,不知所措。
在店小二恍惚间,谢宣抽出了万卷书,以店小二看不清的速度出剑,将红纸裁成对联大小,道:“给主人家送过去吧。”
“哦,是!是!”不知不觉,店小二便捧着对联进入酒楼。
不一会,酒楼内便传来了粗犷而又急促的中年男子之声:“墨迹未干,送来这一副寿联的先生在哪?”
“在门外。在门外。”小二斟酌回应道。
“快带我去。”
噔噔噔下楼之声,不一会,一位富态穿着雍容的中年男子,右手拿着一个小茶壶,出现在大同酒家门口。
“八千春八千秋,是哪位先生写给家母的寿联。”年过百半的中年人有些激动问道。
“在下谢宣,不才与自己两位弟子路过大同酒家,看到令慈做寿,故而送上一联,表以贺寿。”谢宣说道,“不知主家???”
“原来是谢宣先生。失敬失敬,老夫姓项。”姓项的中年人不是江湖中人,否则不会对谢宣这个名字那么陌生,仅仅是恭维了一下。
“可是大楚伯王之项?”
“惭愧惭愧,有辱楚伯王之威名了。”
“家母喜欢书香氛围浓郁一些的,还请三位一起来与家母贺寿。”项姓的中年人邀请。
飞轩与李凡松相视一眼,眼底各自感慨道:“谢师傅真的是言出法随啊,说今日能不花钱吃上,就真的不花钱吃上了。”
三人跟着进入了大同酒家内,只见人头攒动,有一个大戏台,台上演着《佘太君挂帅》之类适合给老夫人祝寿的戏曲。
主桌处坐着一位和蔼的老妇人,桌上一大只寿桃,围了一圈小寿桃。
“惭愧惭愧,某家是天河郡周边项村的村老。今日家母做寿,全村一起来祝贺。”这位村老一边介绍,一边将三人安排在了离主桌不远处有位置的一桌。
见族长带着衣着看着寒酸的谢宣入场,还安排离得老太太那么近,顿时有人觉得不高兴,便问道:“族长,这又是谁啊?没见过啊?”
项族长拍了拍手,解释道:“这便是刚刚送来寿联贺寿的谢宣先生。”
“一个外人,还写得那么简陋,什么十一月十一日,八千春八千秋的。”阴阳怪气声起。
谢宣不为所动,李凡松听不下去,却被谢宣安抚住。
“住口。”项族长压低声音说道,“你有眼无珠我不怪你,谢先生用典故,《逍遥游》一篇中有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今日十一月十一日乃家母生辰,家母也八十岁。谢先生这是在祝贺家母可同大椿一般长寿,可活八千春八千秋。”项族长此番解释,起哄阴阳之人惭愧低头。
“大家同一个村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今日又是我母亲的生日,给我个面子。”项族长说道,“谢先生可是我请进来的座上宾,不要为难他。”
“吃吧,尝尝这大同酒家的特点。”一阵沉默过后,谢宣轻声对李凡松与飞轩说道。
“是。”飞轩与李凡松应了一声,一边听戏一边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