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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天,绣儿离开了十七天,徐承儒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看到,他的一言一行她都知道,可是,自己却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甚至感觉不到她,有时他甚至怀疑她或者已经离开。这样患得患失的他,让他自己也感到陌生,从前他总是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绣儿你在么?在哪里?在我的前面?后面?或者在我的身侧?你看得到我的吧?也能听到么?你一定也对我讲了很多的话,我要怎么样才能”
程绣儿看着他迷惘的眼神,她已经不能确定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在犹豫了,或者自己离开才是对的?或者让他知道她还在他的身边,对他是一种残忍?或者那时她和他都太幼稚了?
看着他吃饭的时候为自己摆上碗筷,为自己盛饭添汤,看着他睡觉的时候为自己拍平枕头盖好被子,看着他深夜里惊醒,慌张伸手摸向自己,程绣儿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要怎么办?找那位姓方的妹妹?让她解了翼轸上的法术,让自己入地府?还是让她骗承儒一次,说自己已经离开了,让他过没有她的生活?真的离开她不舍,可是看着他忘记自己又太痛苦。
“绣儿,我要怎么才能看得到你?或者我我可以梦见你?绣儿,可以梦见你么?为什么从来没有梦到过你?是因为我还不够思念你?”
不,承儒,我看到了你的思念,我也想让你看得到我,听得到我,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梦?程绣儿的心中一动,可不可以进到他的梦中?怎么进到他的梦中?
徐承儒伸展有些麻木的身体,睡吧,若是自己不睡,绣儿一定会在旁边,她一定会担心,她怕已经说了几遍让自己去睡了吧?
不如往日那样看着他直到天明,轻轻地他的身侧躺下,闭上眼睛。承儒,是什么让你睡得这样的不安稳?是什么锁紧了你的眉头?你的梦在哪里?我陪着你可好?
恍惚间身体飘了起来,程绣儿的心中有些怕,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绣儿?绣儿!”
是他的声音,有焦急,有欣喜,仿佛看到久已不见的宝贝。是他的怀抱,一样的温暖。是他的气息,那样的让自己眷恋。是他,是他,程绣儿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渴望着他,渴望到胆怯。
徐承儒初见到这个白衣素颜的女子时,心中重重的一颤,眼睛告诉自己这个女子是他不识得的,可是他的心却在狂喊“过去,过去,你不是想到见到她?听到她?过去,过去,拥着她,吻着她,告诉她你的思念。”
不,下意识地摇头,不,他怕啊,他几次地梦见了绣儿,可是,不待他走近梦便不见了,取代的是那天绣儿睡在自己的怀里,是那天凤乔醒来在江辰宇的身边。
可是,这名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温婉、平静是如此的熟悉,情不自禁的喊出呼唤了几千几万次却无人应的名字。
看着缓缓张开的双眼,是她,那样深沉的爱恋,那样浓重的惊喜,他知道怀里的这个人儿是程绣儿,如假包换的她,她的容貌,她的声音,轻轻拉开俩人的距离,指间滑过那淡色的眉,那充满泪的眼,那小巧的鼻尖,那薄薄的唇。然后并不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在他听来却宛如天籁“是你真的是你?我们在哪里?在你的梦中么?”
低吼一声加紧双肩的力道,不重要,能看到她,听到她,拥着她,其他的全不重要。
“绣儿绣儿”
终于再看到她回转的目光,终于自己的怀抱不再空虚。
程绣儿感到自己的面颊上滑过温湿的泪,泪?她能流泪了?做回了自己,她已经不能再流泪,是是他的,果然,他的眼中星光点点,而他的眼睛里,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泪光。这是哪里?什么地方才能让已经是鬼的自己流泪?
看着他嘴角的那抹满足微笑,她不再想,能与他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听着他娓娓地诉说着她离开后的一切“承儒,我要走了,你睡一下,天也快亮了吧。”
又要走了?才见到了她,便又要分别?是梦么?那就不要醒来吧。
他的沉默她知道,只是,她又怎么能不离开?她来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会消耗掉他许多的精力和体力,若是再不离开,那么他就真的不会再醒了。
“承儒,我应你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来见你,谁都阻挡不了,好么?去睡吧,白天我会看着你,梦里会来陪着你”“每天?你都会来么?让我见到你,每天?好,我去睡,我去睡。”
他的手臂慢慢地松了开来,四周渐渐地变暗,程绣儿张开毫无睡意的眼睛,转过头迎上展开的眉头,擒着微笑的嘴角,十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平稳地睡去。贴近他的脸,隔着空气描着他的样子,一丝笑容在程绣儿的脸上扩散开来。
苏东篱不解地看着徐承儒眼角嘴边似有似无的笑,是什么让他这样的喜形于色?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样,全没有了前一段时间的失落、难过和心不在焉,他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知足、快乐、满脸写着幸福的徐承儒。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似有浓浓的倦意,一堂课下来,他都要坐在那里歇上一段才起身。一定发什么了什么事,可是,会发生什么事呢?
“承儒,去我家吃吧,热闹些。”
“不了,绣儿等我呢!”
苏东篱感到后背一冷,那个程绣儿真的还在么?遇到茹慧后,自己开始对这些鬼怪神力有兴趣,可是却说不上相信,直到发生了程绣儿和那位穆小姐换魂的事,才知道原来茹慧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的私心里倒希望程绣儿真的就离开了,那样徐承儒也能从这段无望的情感中走出来。
“承儒,嫂子真的在么?我们都没有看到她不是么?或者她已经离开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啊!”“她在的,东篱,她在。”
“承儒听我说,那也许只是你的感觉,因为你舍不得她,所以觉得她在你的身边。”
回过头肯定地看着苏东篱,徐承儒掩不住笑意地说:“东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绣儿真的没有走,她就在我们的家里,虽然她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就像从前一样等着我回家”
想了想,徐承儒四下里看看,接着说:“东篱,不是我觉得她在我每天都会见到她,你知道么?就像在现实里一样,我可以看到她,听到她,可以拥着她,感受到真实的她。每天我都盼着夜晚的来临,我几乎不想离开,可是应了她要好好地过下去”
苏东篱一下抓住徐承儒的手,瞪着眼睛厉声问:“承儒,你见到她了?在哪?你可有可有不对的感觉?”
“东篱,你怎么?见到她有什么不对么?”
“在哪见到的?每天都见到?你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几天每天都会见到,在哪?绣儿说是梦里,她进到了我的梦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好像有点累。”
会么?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么?不会,程绣儿是真的关心、真的在意、真的爱承儒的,应该是自己想错了吧。只是,这几日看承儒的种种不对,诸多恍惚,还有疲倦的神态,她这样做是错的啊!
“承儒,她已经已经是鬼了,你知道么?鬼是会吸取人的精气的,而且吸取人的精气对一个鬼来说是会上瘾的,你知道么?人的精气对鬼来说是大补,能增强”
不待苏东篱说完,徐承儒便已变了脸色,甩开苏东篱的手,他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他决不允许任何诋毁绣儿的话,她不是,她只是看自己太过思念她,她不忍,才来看自己的,她不是,每次都是她催促自己睡去的,她不是。
“承儒,你听我说,或许她是有原因的,但是”
他忽地回过身“东篱,她不会是你说的,是为了吸我的精气而与我见面。就算她是,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见到她,与她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扔下立在当场的苏东篱,徐承儒头也不回地走了。
起秋风了,坐在树荫下程绣儿呆呆地看着透过过叶子的缝隙落在地上的光影,担心啊,自己是不是又错了?是不是不应该和他再相见?总是在犹豫,总是两难,不见他,舍不得他被思念吞没,见了他,又担心他的日渐疲惫。是她的原因,是的,记得那次见凤乔,醒来后仿佛虚脱一般。
听着开锁声,开门声,抬起头迎上的是他期待的脸,他在轻轻地唤着她。
“承儒,我该怎么办?怎么能见得到你,又不会伤害到你?”
“绣儿,今日我买了洪记的烤鹅,你是很喜欢吃么?走吧,咱们吃饭去。下午学堂里有事,所以,我还要去,你一个人会不会寂寞?我一定早些回来。”
如她在身边一样,徐承儒轻缓地走进了屋子。
“承儒。”走出学堂,徐承儒被等在门口的苏东篱拦下“承儒,我为我上午的话对不起,承儒。”
徐承儒摇摇头,他是生气了,但却没有介意,他知道东篱是关心自己的,他知道东篱就是这样的个性。
“没事,东篱,我已经忘记了,你就也不要再提起了吧。你怎么也来了?”
“承儒,我是来找你,为了绣儿的事儿。听我说,上午我怀疑绣儿是要吸你折”
“东篱,真的不要再说了,好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是关心我,可是,我真的听不得说绣儿不好的话,我说了,她不会的,你知道么她每天看着我,听着我,她知道我的痛苦,不舍得才与我见面的。是的,现在的我很容易就累了,我也知道或许是与她相见的关系,但是,东篱,若这是与她相见所以付出的代价,我付之心甘。”
苏东篱忽然觉得很惭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知道爱的,也是在爱着的,他的心中或有或无地在怨着茹慧的无情,却原来她才更懂得爱。
“我知道,承儒,我知道我错了,是茹慧要我找你去。”
茹慧?那位天人转世的方小姐?寻自己去,是为了什么事?为了绣儿么?是绣儿出了事?“东篱,可是为了绣儿么?绣儿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了?”
“不是,应该不是的,今天我说了你和嫂子见面的事,茹慧还怨我胡乱猜测,她说绣儿是极爱你的,断不会为了精气去伤你,想来是不舍你痛苦。再多的她也没说,只说要我寻你去,我着急,所以在等在这里了。”
再见到方茹慧,徐承儒一愣,她变了,虽然还是那样清秀的眉目,还是那样白皙的面容,但她变了,少了道骨仙家的感觉,多了人气,是的,现在的她更像一个人,一个真正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不待徐承儒开口,方茹慧便遣走了苏东篱。
“徐公子,今日寻你来,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想与程姐姐厮守么?不论会出怎样的代价?”
徐承儒的心中一喜,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定是有办法的。
“是的,方小姐,只要能与绣儿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方茹慧微微一笑“从前我只笑痴儿,今世却成了痴儿,帮着痴儿,原来做个痴儿竟是这样的”
后面的话她越说越轻,徐承儒已经听不真切,她说她要帮自己?帮自己和绣儿在一起?那么推开院门就能迎上绣儿的素颜?那么他不用每天盼着黑夜的降临?
苏东篱回来时,只看到已经睡去的方茹慧,摇头苦笑,她总是这样,这样的不会照顾自己,虽是夏天但到底起了秋风,她的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吹,而她却总是记不得。抱起她轻若羽毛的身体,仍是忍不住皱眉,这样的她啊,会不会飘走?
快步地在街上走,徐承儒的脸上有一种兴奋,是的,兴奋,再没有什么事会让他这样的兴奋。他甚至没有等苏东篱回来就离开了,急切地想回到家里,急切地想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急切地想让绣儿早些拥有一具真实的身体,属于她的。
匆匆地推开院门,急声地说:“绣儿,我有办法了,我们就要不受时间,不受地点地相见了,像从前一样你会是一个”
人么?不,不能算是人,可是,她应该不在意的吧?她应该也会像自己一样开心的吧?
“你会有一具自己的身体,好么?还是你从前的眉,从前的发,从前的身体,好么?”
程绣儿本已站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他怎么了?他在说什么?自己怎么还会再像从前一样?她是一个鬼,她怎么会再有一个身体?难道,像上次用凤乔的身体那样么?不,她不要,即便人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肉体还是有记忆的,就像凤乔的身体记得江公子一样,那么她程绣儿不要再做别人,不要有别人的记忆,她要作自己,用自己心自己的感情去爱他。
可是,这话怎么告诉给他呢?他那样的兴奋,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志在必得,又那样的急切。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么?
再抬眼,徐承儒已经不在院里了,她笑笑,他真的是很急,他真的是很想见到自己,或者自己不应该那样的执着,能与他共同生活如平常夫妇般就好,不要再想用着谁的身体?他总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依他吧。
起身来到屋里,却不见他的身影,他去了哪里?明明见他进了房门,是了,他在厨房,刚刚的话扰乱了自己,他应该在厨房里做饭。
程绣儿呆站在厨房的门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承儒,满眼的惊恐,那从他手腕蜿蜒而下的鲜血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感觉,她的心。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刚刚的他还是那样的兴奋,那样的开心,为什么?为什么?狂奔过去,抬起的手从他的手腕处穿过,她第一次这样恨自己是一个鬼,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问他,不能为他止血包扎。对着他大声地吼着,可是,他的眼睛温柔地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血,似乎看着他的希望,程绣儿想用双手接住那滴下的血滴,想按住那流血的伤口,可一切都是徒然。
“停下来,承儒,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应我过的,你忘了么?停下来,停下来。”
过了多久?许久,许久,久得让她以为也要随着自己走了的时候,他止住了血。程绣儿坐在地上,这种感觉在她变成鬼了之后是陌生的,仿佛所以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甚至站不住。闭上眼睛,她只有痛苦和流泪的冲动。
突然,一股暖意在周身散开,进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心渐渐平和,甚至没有了刚刚的心疼。温暖?这是她不可能有的感知啊!暖意渐渐地撤去,她留恋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徐承儒自碗里取出了滴血的桃木符,是他,原来这温暖,这平和来自于他,他的血液。看着他细致地轻柔地擦着桃木符,竟有湿意在眼边产生。
“绣儿,我知到你一定在哭,一定在担心,一定在喊着让我停下来。”抚摩着木符,牵起一丝笑“别担心,更不要哭,你的泪留着见到我再流下,那时我便可以为你擦去它。相信我,绣儿,这是那位方小姐教给我的法术,我没有征你的同意,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为了要和你相守,让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让她付出代价?程绣儿站起来,她没有会出什么,倒是他,他流了那样多的血,快把伤品包上,快到床上躺下。
“绣儿,骂我吧,我还是做了。方小姐说这样你便会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身体,只是,你是寄在桃木符上的,应该算是妖精吧。你恨我了么?绣儿?我实在想要和你在一起,便是你是妖精我也不在意的,你在意么?”
有自己身体?变成妖精?那样可以与他相亲么?可以与他相爱么?可以与他相守么?可以与他像一对凡人夫妻一样的生活么?如果可以,她不介意。
第三天,取出桃木符后,他看到了一团淡淡的粉色人形,他知道那是她。随后的几天这人形渐渐地变重,几乎可以看得到眉眼。
第十天,她已经能成形一个时辰,他兴奋地围着她看看停停。
第二十四天,再不用浸桃木符,她已经可以饮下那血红的腥。
第三十五天,听到了她的声音,就如在梦里听到的一样。他的身体很虚弱,学堂已经去不得了,她含泪饮下他的血,不能功亏一篑啊。
第四十九天,看着她放下碗,擦去嘴角的血迹,徐承儒放心地牵起她的手,四十九天,很长,不止一次地想要摸摸她,牵着她,拥抱她,可是,他不能,终于这禁锢解除了,终于能生同衾,也能盼望死同穴。困意袭来,他知道,流失太多的血让他已经极度的虚弱了,但是,值得。他想在睡去之前吻她的唇,但是,她已经太模糊了,或者睡来吧。
低下头,吻上他没了血色的唇,感到他微微地动了动,脸一红,却没有移开,探进去,与他的舌想交缠,这次是真的自己。
喘息着撤开,惊讶自己的欲望,第一次她竟这样渴望成为他的妻。
缓缓地睁开眼寻着那让他眷恋的人,本已要睡去了,却被她的吻唤醒,被她唤醒的还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欲望。伸手拉着她“陪我不要走。”
不走,哪里都不会去,也哪里都不去,只有这儿,只有他的身边才是她永久的依恋。褪去衣裙钻到他的身侧,紧紧地拥住他“你要好起来,就像”
“像从前一样,一定会的,我们经历了这样多,接下来”
“承儒,为了这样的我,你可还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方茹慧的声音响起:“徐公子,你阳寿八十,本是长寿之人。若用分寿之法,除去折下的十年,可把你余下的五十八年,分一半给程姐姐,你愿意么?”
漫长的人生,没有她的陪伴孤独而无趣,不过是一半的寿命,只要能得以与她朝夕相对、日夜为伴,便是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
他拥着她,轻声地说:“其他的?没有了!”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