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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梅书一扫沉重阴郁的心情,早上九点半准时和厂商在国家实验研究所的八楼碰面,足足讨论了两个多小时,确定了动工的时间,并且用最灿烂美丽的笑容让厂商又自动奉送了产品抵用券。
顺利地完成上午的工作后,她有些心痒难忍,想到实验室去偷偷看他。但是一想到今晚七点的约会,她就硬生生地捺下了想见他的冲动,喜孜孜地带着笔记型电脑回公司。
到下午五点时,她就告假回家了。
期待越久,惊喜越大,她真是迫不及待七点的到来。
“哟荷!有人在吗?”
穿着一身t恤与牛仔裤,清秀的碧绿绑着根垂落到腰间的长马尾,探头探脑地对着门板讲话。
幼幼刚刚下班,还没换掉身上化妆品专柜小姐的制服,她把长发绾成简单典雅的发髻在脑后,粉嫩的脸蛋白皙细致,是典型的氧气美女。
“按门铃好了,今天梅书应该会提早下班的。”幼幼扛着一个好重的背包,重到都出汗了。
“对喔,她一定不会忘记今天是我们一月一度研习感应力的日子。”说到这里,碧绿突然注意到幼幼身上的背包“啊,你这背包好像很重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拿?”
“谢谢,我还好。”看着天生少根筋的好友,幼幼有点无奈地道:“如果你是在四十分钟前问我的话,我会很感动的,但是现在我们都到了梅书家,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你是说在我们出捷运站的时候你就背这么重的包包了?”碧绿睁大双眼。
“我在我们搭捷运的时候,就已经背这么重的包包了。”幼幼太阳穴隐隐抽痛,努力自我安慰,对于碧绿的少根筋早该见怪不怪了。
“噢。”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话题,碧绿连忙噤声,赶紧按门铃。
“哪位?”里头传出一个娇柔若水却又微带紧张的女声。
她俩面面相觑。
啊现在是按错门铃啰?
“请进”穿着合身的河谛小礼服,越发衬得肌肤赛雪、面若桃李的梅书羞答答地开门,却在看到她们俩时悚然一惊,傻眼了。
“哗”幼幼和碧绿充满新鲜好奇地打量着她。
“啊”她羞愧尴尬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哇塞,改变新造型啊,今天是卡门吗?”幼幼惊讶地猛眨眼睛。
“啧啧啧,还满好看的耶!”碧绿暧昧地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怎么了?你在等谁呀?”
平常大脑里不止少根筋,还少了好几颗螺丝的碧绿居然猜中了事实,梅书小脸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完全挤不出话来。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为了怕好友怀疑,她假装得很自然“要不要喝茶?熏衣草还是洋甘菊?”
幼幼和碧绿狐疑地对看了一眼,不需要是女巫也嗅得出异样喔!
“你真的在等人哪?”碧绿跟在她后头走进套房,劈头就问。
梅书差点惊跳起来,讪讪地干笑“呃呵呵呵。”
幼幼终于能把装满了五彩魔法石头和新制的花草手工香皂,以及操控感应力时需要辅助用的瓶瓶罐罐的沉甸甸袋子放下来了。
“你该不会还没对他死心吧?”幼幼难掩一丝忧心地看着她“梅书,你忘记婆婆怎么说的吗?我们每一个人梦里的那个人,是我们命中的克星,如果爱上了他会非常非常危险的。”
“婆婆是多虑了,只要我不要告诉他我是个女巫,也不要让他知道千年前的纠葛,或许我们这一世就可以真正圆了前生的情缘,幸福圆满的在一起。”梅书双眼迷迷蒙蒙闪烁如星,盛满了渴望与真爱光芒。
闻言,就连向来少根筋的碧绿也笑不出来了,怔怔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非常认真,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确定过。”她梦幻地微笑了起来,快乐地在地板上旋舞着。“我要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我相信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的。”
一定是月神亚提米斯垂怜他们千年前悲伤缠绵的苦恋,所以这一世才让她又遇见了他。
今天晚上七点,她有预感他一定是来向自己告白的。
也许他终于感应到了牵萦着、存在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何等的奇妙深奥,不是任何科学理论可以解释的。
而人,原本就不应该违背天性的,不是吗?
梅书笑得像朵初绽的玫瑰花,彷佛沉睡了二十二年的美丽在这剎那间,因爱灌溉而苏醒绽露出了最动人的芬芳。
这样的美丽,看在幼幼和碧绿眼底是惊心动魄的。
已经来不及了梅书真的陷下去了。可是这一世的“他”智慧可有增生一些?他可曾穿越了前世的固执与盲点,可以透过世人重重的误解与迷雾中,看清楚人事物的真我本相?
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承认自己拥有可以爱人的能力吗?他能发觉自己真正爱的女子是谁吗?
“一赔十,我赌他这回还是会重蹈覆辙。”碧绿转头看向幼幼,语气无奈地道。
“我不知道我希望悲剧可以化为喜剧,别再造成千年的遗憾了。”幼幼轻轻地道,衷心期盼。
“你们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梅书忍不住失笑,伸手轻揽着两位同样拥有女巫血统的好友的肩膀“相信我,我可是现代新女性,坚强聪明太多太多了,才不会傻得像梦里的她一样,不敢向心爱的男人全盘说出真相,以致误会重重缠身,到最后千古缠绵空余恨。”
而且,她看见他深深凝望着自己时的眼神,那样的眸光、那样的专注而认真,充满了千言万语
就为了他的眼神,她相信这一次绝对不一样,她也永远不后悔。
“我觉得感情的事很恐怖。”碧绿想了半天,最后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碧绿,没有你讲的那么可怕啦!”她好笑地拍了拍好友的肩头“爱情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只要没有看见他,整个人就完全不对劲了。明明是坐在办公室,会忽然傻笑起来,走在街头,会暗暗祈祷能与他不期而过,开始懂得捂住胸口读自己怦然的心跳,在每个晚上睡前,会不由自主地想着他入眠”
“听起来是一种奇怪的病。”碧绿一脸骇然“不然就是中了蛊心咒。”
“爱情真的不一样。”她只能重复道。
“是啦、是啦。”碧绿随口敷衍。
“等你遇到命中的真命天子,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
幼幼忧虑地看着她“但是婆婆说过”
“我知道婆婆她是关心我,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梅书强自镇定,打趣道:“至多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呢?”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嫣然一笑“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
这女人,完全把正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幼幼和碧绿再度交换一个了然的眸光,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咦,你们要去哪里?”梅书不解地看着她俩一个走前一个走后,扛背包的和边摇头边开门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你的。”幼幼叹了一口气,知道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碧绿刚伸手打开门,忽然禁不住内心的冲动,转身跑了回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真诚地道:“梅书,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都要记得,至少还有我们在,知道吗?我们是拜月族仅存的三个女巫传人,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坚持下去。”
“碧绿,我不会有事的。”梅书满心感动,紧紧拥抱好友。“我还是要谢谢你我相信这一次,我不会再搞砸了。”
幼幼也走过来,伸臂和她们相拥。“不管怎么样,记住,我们都是支持、祝福你的。”
“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她们三人颈项上挂着的紫水晶、石榴石、中国玉突然迸绽出了三道璀璨耀目的光芒,莹然如光雾地将她们三人身影围绕包裹住了。
窗户喀喀作声震动,四周气流强烈地波动着,她们颈上的宝石渐渐变得温暖,灼热却不伤人,且在电光石火间,空间和时间剎那轰然交错
三名黑发长及腰间、神情憔悴的少女蜷坐在幽暗的山洞里,已被连日来的逃难和痛苦折磨得几乎崩溃,秀美娇艳的脸蛋布满了沧桑与悲伤,似乎在短短几日中,就者了好几年。
“他们要对我赶尽杀绝”颈间系着紫水晶的她,震惊痛楚到麻木了,低声地开口“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连他也不相信我他恨我”
“我的妈妈死了,我的弟弟也死了”另一名戴着石榴石的纤弱少女神情凄楚,喃喃自语。“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如果不是他,我的家人也不会死”
“他们说我是女巫可我不是啊我只是摸了一下那名断了腿的小男孩,他的脚忽然就痊愈了我明明是救了人,为什么他们要追杀我?为什么要说我是邪灵的使者?”第三名戴着中国翠玉的清秀少女迷惘地颤抖着,她的脸因尘土和几次躲藏在森林里而变得脏兮兮的,却依然掩不住那双明亮晶莹的黑色杏眸散发出的光芒。
她们三个是在通往苏格兰边界的森林里巧遇的,三名孤弱少女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的东方血统和相同的遭遇令她们一见如故,互相扶持地逃过了重重的追兵,躲到了这座苏格兰极北的山洞里。
可是将来要何去何从?她们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了。
爱过的人、伤了的心统统变成了永远缠绕不去的梦魇。
她们三个又饿又累,身上心上都伤痕累累,在这越来越酷寒的黑夜里,冰冷的气温渐渐吸慑去了她们的体温与生命之火
“如果有来生,我们当姐妹吧,彼此扶持照顾,再也不要是孤零零的存在世上,不要再被误解、欺负、伤害了”她挣扎着最后一丝丝力气,环住了同样逐渐失温的女孩。
“就这样约定”
“如果有来世,一定要忘了那些让我们伤心的人”
最后一缕虚弱的叹息戛然而止,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
就在这时,外头黑夜冰冷的重重雾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三个高大的身影,匆匆穿过浓雾而来。
那是什么?是谁?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狂鸣而过,猛然惊醒了她们三个人的意识。
那似梦似幻却真实不已的景象瞬间消失,她们同时大大喘了一口气,浑身虚脱地坐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也看到了吗?”梅书神情惊悸地盯着她俩。
“你也看到了?”幼幼面色惨白,小心紧捂着胸口,彷佛还可以感觉到被冰寒的空气所冻结住的痛苦感。
“那就是我们的前世吗?”碧绿不敢置信地低喃,顿了一顿又道:“原来我们是冷死的呀,哇呜。”
她的话让梅书和幼幼在惊痛之余也不禁笑了出来。
“天哪,被你这么一讲,我突然觉得那样死好像也不是太难过的经验了。”
“碧绿,事实证明你少根筋的脑袋就是前世被冻坏的。”幼幼认真地道。
碧绿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谢谢你喔。”
“为什么我们三个以前聚在一起时,不会有这次奇妙的感应呢?”梅书困惑地问。
“以前我们任督二脉没有打通吧。”
“不然就是谈恋爱的关系吧?”
梅书看着她们俩,在彼此眼底也看不出答案。这次突如其来的感应,虽然解答了某些长久以来的疑惑,却也带来了更多混乱的谜团。
“对了,梅书还要约会呢,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破坏了他们的幸福之夜。”碧绿提醒道。
“对喔!”幼幼恍然点头“好吧,走了、走了。”
“喂,你们两个”梅书好笑又好气,又觉得害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碧绿摇头晃脑吟道。
“白、碧、绿!”
“呵呵呵”--
梅书站在春夜清凉的晚风里,形单影只寂寥落寞地等待着。
从六点五十九分开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当巷口车灯光芒由远至近而来时,她便屏息期待地紧盯着那头,以为是他来了。
可是每一道车灯光亮却代表了每一个失望,一次又一次,她的心跳从高高地鼓噪渴盼喜悦,渐渐变得异常寒冷。
“为什么?”已经十点多了,她等得再也站立不住,双腿酸麻无力地倚靠在铁门上。“为什么他还没有来?难道他忘记今天晚上的约定了吗?”
难道半路出了什么事吗?
她小脸霎时变得苍白,慌乱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打手机问他好了,可是可是她真是个胡涂虫,他的手机还在她的房间里呀。
几次都忘了要和他交换回手机,虽然不方便,可是想到他至少有一样东西在她的身边,心底就忍不住感觉到阵阵幸福。
恋爱中的人果然是半疯半傻。
“怎么办?”她咬着下唇,焦虑地在原地踱步,一百万种危险意外的可能性不断出现在她脑海,煎熬得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虑不安。
啊,既然他的手机在她皮包里,那么或许可以查看他手机里的通讯录,设法打电话到他家,问问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梅书二话不说迈着酸疼不堪的双脚冲回套房。
就在她终于翻出他的手机时,室内电话倏地响了起来。
“喂?”她漫不经心地抓起话筒,夹在耳朵和颈项间,边试着打开手机的电源。
“梅书”幼幼颤抖而担忧的声音响起“你看了电视新闻没有?”
电视新闻?
“没有,怎么了?有什么重大社会新闻吗?”她所有的精神全专注在研究3g手机的操作上,不经意地问。
“你赶紧打开电视,转到xx新闻台,他们现在正在报导关于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订婚的新闻。”幼幼急促道。
“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订婚?”梅书猛然一呆,脑子还不太能消化幼幼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曾经跟我提过他叫唐尔豫,目前在国家实验研究所担任干细胞室的主任刚刚新闻整理出了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的姓名照片和背景与经历,一模一样会是他吗?梅书,你快点看新闻哪!”幼幼心慌得口干舌燥“也许是我弄错了,也希望是我弄错了。”
“他订婚?”她心头猛然一痛,夹着的电话筒蓦然掉落了。
梅书的小脸瞬间惨白如雪,世界宛如在她面前整个翻倒,重重地朝着她砸了下来。
怎、怎么可能?
她手脚冰冷麻木,挣扎着打开电视,第一个跃现入她眼底的就是尔豫英俊的微笑。
英挺高大,身着实验室白袍,是他的照片!
这不是xx新闻台,但显然唐氏金融集团少东火速宣布订婚的消息,彻底震撼了全台湾。
女主播难掩一抹渴慕和嫉妒地播报着,关于唐尔豫博士富可敌国的家世和才华盖世的专业能力。
“根据可靠消息指出,唐尔豫博士将在近日内和永峰贸易公司萧董事长的掌上千金完婚。女方萧婉小姐今年二十六岁,是日本东京女子大学毕业
“至于为何唐、萧两家的订婚如此仓卒,是否受到了最近女星先有后婚的风气影响?相信是全台民众此刻最关心的焦点所在”
有谁会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梅书脑子首先涌进这个可笑的念头,随即事实真相用力地敲打中了她的脑袋
唐尔豫今逃讴婚了。
“这就是他今天晚上失约的原因吗?”她忽然笑了,笑容飘忽如风中秋叶,霎时凋零破碎。
果然是一个好理由啊。
她将断了线的电话筒挂回去,再把手机摆放在一边,然后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
这是婆婆在她们小的时候教过的,假如发现自己置身在最可怕痛苦的恶梦中时,可以大声地念出这个咒语,然后一切就不会有事了。
“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她低低地、瘖痖地开口。“闭上眼,数到十,恶梦会消失,一、二、三、四、五”
可是当她数到十,无数个无数个的十,为什么恶梦还是没有消失?
他订婚了,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多像一首古老俗丽的台语歌曲,多像一句蹩脚的台词?
但是她的胃部翻腾,想吐的冲动不断地涌现,最后梅书终于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对着马桶呕出了烧灼的胃酸和清水。
一整天,她兴奋期待了一整天,连饭也忘了吃,胃里根本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但是她仍旧不断摧肝沥胆般地狂呕着。
“呕呕”她吐到汗湿发乱,凄惨狼狈地伏在马桶边沿,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他骗了她。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和萧小姐并非相第二次亲,可是今天却闪电订婚。
他喜欢那个看似温婉大方礼仪端庄,实际上却是个被宠得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吗?原来像那样的女子,才是他要的结婚对象。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呢?他曾经说过,未来的妻子对象绝对不是她这种的,而且说过不止一次,她怎么能够忘了?
但是他也一样,什么都忘记了,忘了和她的约定,忘了曾对她许下的承诺,忘了要给她一个解释有什么好惊讶、伤心的呢?他甚至忘了千年前,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负心而去。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她要一次又一次遇见他,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最后残忍而痛苦地失去他?
外头,电话又震天价响了起来,一声声似欲摧人心魂。
梅书沉默地侧耳倾听着,在室内电话铃声消失后,起而代之的是他手机的铃声。
也许是他的同事朋友在听到消息后,赶着向他道贺的吧?
她唇畔浮起了一朵破碎的、嘲弄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一声又一声的铃声,在停止了之后,又一次次地重复响起。
彷佛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她已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