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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到、没听到!”
向左闪、向右躲,握着笔的手摀着双耳躲避突如其来的疲劳轰炸,恨只恨后有敌兵,面前是张大书桌,想缩头藏尾装死困难度重重。
先决条件,她需要练就铁头功,磕破厚厚实心木才行。
悔该悔,当初不该看上这么好的桌子。
把纸卷成筒状大放送的嘴并没有终止的打算,缠字诀打算发挥到最高点,只见来人发挥人体最大极限,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搞得人头晕脑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且硬的不成,软的,总会吃吧。
基于他对这女人的了解,他认了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我又还没说什么,你别紧张的像被跳蚤咬。”舒缓对方紧绷的神经绝对是第一要务。
“你承认自己是跳蚤了喔。”等他开口就来不及了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心肠软。
“别这样,看在你我青梅竹马、死党、隔壁邻居、同班八年,我还是你唯一的男朋友份上,你跟我的关系罄竹难书这样还不能打动你的铁石心肠吗?”
“不听、不听!”把乌黑的头摇的像波浪鼓,抵死不从!
“要听、要听,你不听我就惨了。”他有张极为英俊的脸,五官比例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就像拿比例尺画出来的完美。不过此时的他绕着书桌前后左右想切个好角度让那只鸵鸟把头抬起来听他说话。
“不关我的事,我不收你的烂摊子。”鸵鸟决心在沙堆里长住,露脸?免谈!
“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现在上班时间捏,你这工作狂,会摸鱼摸到我家来肯定没好事。”
谤据以往十几年的经验,无事不登三宝殿绝对是这家伙行事作风的铁证。
“锦玉女,你很够了喔!”被看破手脚,不会吧,这么快!
“你才够了,商金童!”做殊死抵抗的脸把刚刚立的誓约忘的干净,扬起来半张粉嫩雪白小脸。“我不想听你倒垃圾,不,应该说,不管你翻江倒海,舌灿莲花本姑娘都不想听。”
商金童脸色尴尬。“别这样啦,玉女,听听又不会怎样。”
“你来找我没让商妈妈知道吧?”
他竖起三根指头发誓。“你当我还是吃奶的小孩啊,去到哪都要跟我妈报备,你少看不起人了!”
“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背黑锅。”
“对不起啦。”
“算了,什么事?说吧!”瞅了他不自在的脸,锦玉女息事宁人。她这种烂好人,到底还要烂到什么时候?
既然躲不过,早死早超生吧!
放下毛笔,看着桌上已然是毁了的宣纸,温吞吞的折成对折又对折放进专门回收的盒子里。
她惜字,爱纸,所以写字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来吵,专心在书法上而成为家喻户晓的书法家绝对不是她的初衷。
这工作,可以不用出门抛头露面,是她一直能写下去的动力。
她不喜见人。
这房间,会偶尔出现的也就只有商金童和她两个妹妹了。
放下广播器,商金童喜孜孜的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副长谈打算。
“你知道竹科那个案子”
“竹科怪人,你手下的爱将又阵亡了?”
商金童眉眼紧绷,双手把乱发抓的更像鸟窝。“第六次了,那个发情骡子变态猪,我的心在淌血啊。”
“那个竹科怪人的绰号又变长了。”
这一年来,只要商金童出现,八九不离十,谈的几大部分就是他在竹科承包的一件大case,从最开始的口沫横飞到后来的诅咒连连恶梦一场,她都很有幸的“参与”不过,能一连退了金童建设六个旗下大将的设计案,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搞的客户。
在台湾建筑界,金童建设是块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推出的案子销售量绝对有品牌保证。
这年头敢挂保证做事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不多的一个。
“好吧,你说他这次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她托腮,仍拿左边的脸给他看,而商金童也很习以为常。
“他要一个书法家。”
“哦”“你就不能发出正常一点的声音?”
“台湾的书法家都绝种了?”
他丢了个“好,你继续装”的眼神。“那个烂驴臭狗死公鸡竟然把张道批评的不值一块钱,人家气炸了,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要知道我可是差点三跪九叩才把人家大师请来的。”
哗,张道。台湾书法界的大老。
文字多派别,张道承袭自颜氏一派的铁笔金钩的字法,每张纸都有上百万的价钱。
竟然有人不鸟他此非常人,要不是眼光与众不同,就是完全不识货的大老粗。
“王二、李八、甜不辣族繁不及备载”她念了一串名单,都是铿锵有力,各据一方的书法高手。
手刀作势往颈子一割。“嗤。”
“你是说全部退货?”
“真是够变态的!”对自己的金主没好话,表示他真的被逼到崩溃边缘,受够了。
“好邻居,你好自为之吧。”不是风凉话,真格的,她也帮不上忙。
商金童俊脸一垮,双手一摊。“就这样?”
“你来找我不就是要找人倒垃圾?垃圾倒完了啊。”她可以专心回到她的功课上面了吧?!
“锦玉女!”他突然正经八百。
“干么?”她往后挺,阴谋的味道隐隐散发着。
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商金童,他脑袋里打的什么歪脑筋,只要看他闪烁的眼神也能猜出个蛛丝马迹来。
没办法,跟一个人太熟就是有这种后遗症。
六岁结下的冤孽,她今年二十八,这家伙三十,够历史悠久的了,不过,这是他们小俩口私底下以为的标准,商家妈妈可把她当蛇蝎。
“那个科学怪人有没有激发你一丁点的好奇心?”他更往前扑,几乎要跟她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了。
锦玉女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想从他荷包挖出银子来的人又不是我。”
“他是个大挑战!”
“你赚钱要分我吗?”
“吼,你钱鬼啊?”
“总之,不关我的事。”
“你的志气、你的信心呢?都被狗吃了吗?”就不信晃动不了她固执的脑袋。愚公移山的精神他绝对有之。
“科学怪人找麻烦的人又不是我,你别想拖我下水。”明哲保身绝对是处世重要的原则。
“你可也是书法界有名的玉女耶,不会觉得不服气吗?”激将、激将、再激将,不信她一点火气也没有。
“别用口水喷我,谢谢你的合作。”
厚!他真的会被气到口吐三公升的血!
不行、不行,有求于人,姿势还是摆低一点吧唉!
他这什么堂堂建设公司的老板,他是卒仔啦。
“玉女,去看看就好。”
换来一枚白眼。
标准更低了。“不然,看一眼。”
她把眼神瞄向放在墙角的扫把。
他大惊。“我用人格保证,要是你皱皱眉头,我马上专车把你送回来,而且我会把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遣开,谁都看不到你的脸。”
被周全了吧。
锦玉女看着他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叹了一口大气,揉太阳穴。“老实说,商金童,我要是不答应,你会缠到我答应为止吧?”
“嘿嘿,知我者,玉女是也。”
“得了便宜还卖乖!”
“玉女,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交是必须的。”他苦口婆心。
“我很正常,没有自闭。”
本来是想答应他的,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拿石头来砸她的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等等,”他跳起来“你刚刚答应了?”
“本来是。”
“什么叫本来是?”他尖叫,什么翩翩风度只剩下咬牙切齿。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女生!
她站起来,把商金童往后推,一步一步的推,推推推,直到门口。“商大老板,你应该听过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吧,我的意思就这样!”
顺手开门,再把人往后推
“你这么烦,算我怕了你。”明天起,她要换电话、换手机,连大门锁也一并换了,免得他不死心又来。
“锦玉女,把话说清楚。”
懊死,每次都搞不懂她脑袋里面转时空跳跃器又转到哪,他常常跟不上,他聪明绝顶的脑袋一到玉女面前就只剩下浆糊了。
她手握门把,陡然露出柔软的笑容,在商金童心荡神驰的当下,砰地关上门硬叫他吃了一鼻子灰。
只听见那尊金童在外面咒声连连。
莎唷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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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她真的怕了他。
人家说:一钱二缘三水四少年五好嘴六敢跪七皮八绵烂九强十敢死。
这商金童,把用来把美眉的花招都使在她身上,每天不定时炸弹的出现,吵得她没一天宁静。
一想到他那嘻皮笑脸的缠功,神仙也拿他没辙。看就看吧,浪费一点时间好让他赶紧死心换回她暌违久矣的宁静。
不过,她会不会找错地方?
没错,商金童给她的地址就是这里。
这家伙,说要载她来,结果哩,一通电话就变节,什么公事重要,真是没节操的家伙!
四周荒烟漫草,另个山头是坟地公墓。计程车司机刚才还不放心的问要不要空车等她。
这年头,防人之心当然要有。
至于这些多出来的花费,她当然会记在商大老板帐上的!
表声啁啾,不看那些叫人毛起的坟墓,单单门前盘据的两只朴拙古意的大理石狮子就够闪眼的了。
绿瓦白墙,古色古香的宅子。
门铃按下去,按按按,久久不放。
卑鄙无耻的家伙!她握紧拳头。
“小姐骂谁卑鄙无耻没卫生又不洗澡的”
“还有谁,不就那个商金童。”不过,没卫生又不洗澡她有这么说吗?
谁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啊?
喝!
“你是谁?”
无声无息,是从哪冒出来的帅哥?整齐的服饰,细长的眉眼,咧嘴笑的时候像极了某种动物。
“我是一字园的管家,小姐叫我小狐就好。”
“小狐管家知道我要来?”
“商先生联络过了。”有问必答,笑容可掬,可是那脸孔怎么看都像狐狸。
“麻烦你了。”她鞠躬点头。
他似有若无的眼光瞄了下她的左脸,然后赶紧收回“小姐不用客气,这是我的本分,你请。”
敏感如她不用别人说出口也知道每个初见面的人对她左颊的胎记不能免俗的总要多看几眼。
她脸上有胎记,生下来就带着,像是谁刻意做上去的记号。
人都有胎记,在身体的各地方,一小撮,一小点,一小块,但是床母特别看她不顺眼,她是女生耶,竟然把巴掌那么大的紫色胎记贴住她半张脸。
从懂事,嘲笑讽刺就像家常便饭那样跟着她,什么耻笑人的绰号都有。
老妈带她去看递整形外科医生,每个都摇头。
他们也想过送她出国,也许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整形医师的技术也比较好,但是医葯费相对的也是笔恐怖数字。
她要任性的出去了,家里的人肯定都要喝西北风。
她没有那么冷血。
她也知道家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在那种矛盾的气氛里一直住下去,存到钱,找了借口就搬出来。
她没有本钱离群索居,只好假装不在意脸上的与众不同,把心事砌在高高的墙里。
她不会为了脸上的颜色去跳水,去烧炭,去自杀,是人,就要习惯别人的眼光不是吗?
说服了自己后,别人的目光好像就没那么凌厉了。
一色水磨砖墙,碧绿凿花地砖弯曲没入葡萄树、芍葯花花丛间,泉石各半,淙淙飞湍,扑面清凉,绿树婆娑,竹篁静谧,幽曲小桥下朵朵睡莲。
占地十余亩,满园滴翠。
走了好半晌,才看到一幢古朴优雅的独立房舍。
锦玉女越看越吃惊。
这不是苏杭才有的古典花园吗?
听说整地就花了半年。
有钱人的想法实在满难理解的,好几亿的地皮耶,在寸土寸金的竹科地上可以盖上两三批物美价廉的大厦还绰绰有余了。
“小姐,请进。”
楼不高,却很大气。
走近看,在主房舍的后面还有一片建筑群,这宅子可以住上几百人没问题。
“小姐慢慢看,你要有事在门口喊一声就行了。”小狐管家很快退出去,把锦玉女一个人留在客厅。
用光滑细腻的白石建造的大厅,光线充足,四周层层蕾丝轻纱垂至地面,纱层重迭,有的以光华的碎钻宝石当勾链,有的任着随处飘散。
即便光线饱满,却像身处幻境。
她绕了一圈。
真是奢侈,天花板上的吊灯是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整整有二十几颗,楼梯扶手是用蓝田玉造,孔雀蓝的塔西提珍珠镶在牡丹花浮雕中,云南老坑才有的金刚翡翠则是各色祥兽爪子里把玩的珠子。
就连半个人大的椭圆形镜子周边都镶拇指大的宝石。
价值连城的古玩、珐琅官窑随处摆放。
这还只是大厅的部分,其他,锦玉女实在没勇气继续探险。
看了这么多眼花撩乱的东西,要是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土财主可就换她做了。
十分钟后,小狐管家就被锦玉女给叫了回来。
他来回两趟,才把她要的东西拿齐。
“好啦,没你的事了。”挥挥手,再来都不用喊他来跑腿了。
“小姐,你打算做什么?”还是有那么一滴滴不放心吶,一脚在门槛前,一脚在门槛后,问一下吧,比较安心。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听起来更叫人担心了。
“小姐不会做奇怪的事吧?”
“管家奇怪的定义在哪里?”
这还问倒了他,看着两桶放在地上的油漆,他颔首,嘴唇勾出一弯线条,看得出来有点硬,有点假。
“没事。”
她摆摆小手。“我写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写字?
这位古怪的小姐想把字写在哪?
前前后后,连这位小姐在内已经是第七位书法家了,要还不能让先生满意,又要被叮得满头包。
摸摸鼻子,小狐管家也只好任天由命了。
锦玉女的书法向来走清灵飘逸,以婉约见长,但是这回,她想打破成规,写点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主人会不会欣赏,不在她这时候考虑的脑袋里。
甩掉脚下高跟鞋,把碍手外套脱掉,然后长袖子折到手肘处,她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展身手!
不过,几小时候出来送客又回到大厅的小狐管家却发出惊逃诏地的哀嚎ㄟ死、会死,他ㄟ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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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现的很突兀。
无声无息的平空出现。
很不可能的事情对不对?
但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多了个人,小狐管家也察觉到了。
他站在门口,等的就是他家主子。
失算的是,他早该知道主子不会乖乖的从大门或任何有门的地方进来。他想从哪来就从哪来,就算从粪坑欸,他怎么可以有这么不敬的想法,该死、该死!
金棕色的高劣诜篷被他随手解下,小狐管家来不及捡,也就任它掉在地上。
他有张清癯英俊的阳刚脸庞,似笑非笑的神气,看起来像是无所谓,可是瞧仔细,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邪气,会令人呼吸陡紧,然后忘了呼吸。
忘了呼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非要我来,最好有那么重要的事。”人的声阶有高有低,频率有重有轻,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不是年少轻狂的张扬,也不是无情的内敛,就像你在听一首亘古以来非常非常寂寞的吟曲。
平仄里没有高低起伏,没有热情,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哪敢惊动您老人家。”敬语、敬语、再敬语,他对自家主人只有匍匐在地的也就是五体投地的敬意,绝无贰心。
“说吧。”往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跨脚椅马上来到脚跟前,让他跨上去休憩辛劳的双腿。
再来一杯醇酒,适量的冰块能把酒的风味带出来,小狐管家很清楚主子的爱好。
“商先生介绍的书法家已经来过了。”
他啜了口琥珀色液体,入喉辛辣,黑色的眼盯着杯沿,入了眼帘的是整堵墙壁的书法。
“看起来,他是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痕迹。”放下酒杯,他遒健的长腿踩地,只是简单的步伐,却有着一种危险诡魅的吸引力。
吸引着别人深深的目光。
“您看了千万别发火。”小狐管家亦步亦趋,眼睛里都是崇拜偶像才有的、冒着泡泡的心状。
他突然停下。“为什么替他说话?莫非他有能让你另眼相待的特别?”
“主人,她是位小姐。”
“那又怎样?你又不缺女人。”
“您老人家别挖苦我了,我从良很久了。”
“本座可没要你清心寡欲到吃素的地步。”
“我不能坏了主人的名誉。”
“你的私生活跟我无关。”
“您好冷淡喔”
“废话连篇!”
呜唉,捱骂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来到那堵墙壁的前面,朴拙的笔触勾引了他的视线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墙壁转角处还有堆小字。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七八片十来片,
飞入芦花皆不见。
“这么幼稚的笔法还有数字诗,真是太看不起主人了。”
他的情绪有些恍惚。
“主人,还有。”小狐管家看主子闷声不吭,继续报忧不报喜。
他沉眉。
“还有?”
“嗯,是。”
那小姐不知死活的留下一堆可以把她告到死的涂鸦呢。
“带路。”
“就在楼梯上。”谁会把书法写在阶梯上啊,那小姐真的是书法家吗?大大的怀疑
他小狐是不懂这些毛毛虫般的字体啦,不过之前来过的每一个大老不是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堆比臭屁还要长的文字,要不就夸口是甲骨文的专家,结果,通通被他家主子打了回票,这小姐,他看也是凶多吉少。
大大的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