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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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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将军有了艾咪以后,小葳的工作愈来愈轻松了,而她又不能老是没事待在家里,惹得夫人怀疑;所以,她常利用将军和艾咪约会的时间,到大学里旁听,或参加各种研习。将军为了打发她,无论她提什么计划他都同意,甚至帮她缴学费,让她充实自己。

    其实相处久了,将军对小葳的看法早已改观。他十分佩服她对环境的适应力与求好上进的毅力。一个高中毕业生,能将他交代的工作一一完成,是很不简单了!有时他忙,小葳还能主动替他解决一些人情上的琐事,完全不需要费心叮咛。他的许多朋友都十分赞赏他这个秘书。

    “小葳,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将军这么说的时候,小葳只是笑笑,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亏待她。

    将军一个月给小葳五万块薪水,治装费则隔月另给。小葳吃他住他,薪水几乎全是净赚,有时治装费都省下,以旧衣服重新搭配,又是一番新风貌。

    这些钱,小葳跟着将军时,多少知道一些投资内幕消息,知道股票会涨就买股票,知道黄金可以投资,就投资黄金;久了,自己也能判断了。

    和思环偷偷约会过几次之后,小葳更加下决心要好好提升自己,就算思环不嫌她,她也不能丢他的脸;可是,这段恋情能否长久,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将军知道她的过去,他能接受这样一个媳妇吗?思环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她?

    何况,夫人中意的媳妇人选是施敏华,而她今晚就要来家里用饭了。

    “小葳小姐。客人来了,夫人请你下去用饭。”管家客气的说。

    “好,我马上来。”小葳再一次抚平齐肩的头发,半长不短的,都没型了。她不放心的再抹一些慕丝固定,她不想自己一眼就被施敏华给比下去。

    施敏华一头卷发披在肩上,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和夫人客气的谈笑着;低头浅笑时,颊上一深一浅的酒窝,甜得像蜜、醇得像酒。

    当小葳看见施敏华身边的思环时,她的心如被虫子狠狠咬了一口,直痛入心扉!

    “施小姐,久违了。”敏华小姐和思环初次见面时小葳也在场,这次是第二次见到她了。

    “嗨,你好。”施敏华笑开一排贝齿。

    “你好。施伯伯怎么没来?”对将军的朋友,将军都让小葳以晚辈的身份称呼。“他晚上有事。而且,姚伯伯也不在,思环又说晚饭后要去看电影,他来了也不知怎么好。”

    “是呀,今天我是专程想看看敏华的,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来了。思环啊,你也别只顾和你施伯伯谈政治,早点把敏华娶过门,还怕老丈人不帮你吗?”夫人一脸的喜悦。

    “妈,别胡说。人家敏华脸都红了。”思环嘴上这么说,眼神却瞄向小葳。

    只是小葳刻意的回避了。思环不是说那回见面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施敏华的吗?这会儿怎么又论及婚嫁了?

    “嗨!未来的大嫂,好久不见。”思亭故意强调思环和敏华的关系。敏华和思亭同年,小时候每每两家有聚餐,敏华总被思亭捉弄得哇哇大哭。后来敏华几乎一听到“姚思亭”三个字就怕。

    “嗨!思亭。”敏华怯怯的垂下头去。

    “思亭,你正经点行不行?小时候捉弄人家,长大还这副德行?”夫人责备着思亭。

    “妈!我怎么敢呢?马上就是我大嫂了咆!我怎么敢欺负她呢?对不对,大哥?”

    “你少说话,别多事。人家又没答应,口口声声大嫂,敏华脸皮薄得很,都被你叫红了。”思环又看向施敏华,笑笑说:“敏华,思亭的个性你知道的,别理他。”

    “我知道,我不会在意的。”敏华两颊一片绯红,浅笑依然。

    思亭下意识的瞥向小葳。她僵硬的笑,眼中盈盈的有种凄楚的痛;看样子,她不只是暗恋大哥,恐怕感情放得很深了。

    那一餐,小葳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谈论着婚姻大事,如同人鱼公主眼看着深爱的王子和邻国公主幸福洋溢的步上礼堂一般。人鱼公主失去了声音无法言语;小葳没有立场表明内心的痛楚,她只能静静的看着心爱的人离去,等待着命运将她吞没,直至幻化成海上漂泊的泡沫

    她的沉默使思谦感到罪恶,让思亭感到不忍,只有思环仍然潇洒的谈笑。

    他无情吗?不是,是他压根儿没对小葳用情。何况,这桩政治婚姻对他前途来说,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他不能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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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看小葳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铁定伤透了心!”思谦舍不得小葳伤心,一味的怪罪思亭。

    “你这么妇人之仁怎么跟大哥的铁石心肠比啊?你没看见他神情自若、面不改色的样子吗?伤人的是他,不是我!”

    “可是小葳”

    “长痛不如短痛!以大哥的个性,他不管喜不喜欢那个爱哭鬼,一定都会娶她当老婆的。所以,你如果真为小葳好,就要让她彻底死心。”

    “怎么个彻底死心法?”

    “你用点脑子好不好?是你追她还是我追她啊?”

    “你是军师嘛!”

    “好吧!我肚子饿了,晚上那气氛真叫人消化不良。先请吃个消夜,吃饱了才有灵感!”

    “好吧!”

    思亭和思谦一前一后的自天台走下来,恰好撞见思环从楼下走上楼来;思亭原想和思环打招呼,正好小葳开了房门,他立即敏捷的躲入黑暗处。

    “思环。”小葳声音沙哑,想必哭过了。

    “小葳?”思环挨近小葳,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明天再谈。老地方。”

    “放心!”小葳甩开他的手,她恨他伤了她。她以为他与众不同,但是,他虽然没伤她的身子,却更严重的伤了她的心。“思谦和思亭在天台上,到我房里谈。”

    小葳自顾自的先进房去;思环尾随着,将门带上。

    思亭和思谦蹑手蹑脚的下到二楼,把耳朵贴在门缝偷听他们的谈话。

    “为什么骗我?”

    “骗你?”

    “你说你没见过施敏华,可今天你们都谈论起婚嫁来了?”

    “这是政治婚姻,我也是不得已的。其实,我并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可你还是要娶她?”

    “我说过,这是一桩政治婚姻。”

    “那我呢?”小葳的泪如雨后的檐滴,一滴滴斗大的落下。

    “如果想得通,咱们就在一起;想不通,我也没办法!’’思环是铁了心肠了: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想得通?”小葳见他判若两人,简直不相信这是她所心仪的那个思环。

    “想得通就是,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咱们仍可恩恩爱爱的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亏待?”好熟悉的词儿。“你的确很像你父亲。”

    “别这样!”思环扶住小葳的肩,但被她甩开了;他十分不悦。“其实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摆高姿态,你原来也不过是个人人可欺、人人可骑的女人,不是我父亲,你还不是不见天日!”

    “你”小葳瞪大了眼,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唉!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罢了!你何必逼我不顾情面的把话扯开来呢?你的过去,我爸爸早告诉我了。”

    小葳愣在原地,好久好久不能言语。

    “小葳,”思环抓住小葳的肩。“人间有许多的无奈,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尽如人意的,我喜欢你,但喜欢不一定要结婚,婚姻跟爱情根本就是两回事”

    “两回事?为什么?”小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白马王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何必在乎名分呢?何况,你也没什么亲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压力,不像我,生在侯门,身不由己”

    “你你这个伪君子!我”小葳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门外偷听的思亭还在揣摩其中意义,思谦已是隐忍不住的冲了进去!

    “大哥,你太过份了!”

    “思谦?思亭?”

    思谦一副恨不得把思环扒了喂狗的模样,冲上来抓着思环的前襟,就要一拳打下去。

    “二哥,你干什么?疯啦!”思亭紧捉住思谦。

    “别拦我!虽然他是我们的大哥,可我今天是大义灭亲,替天行道!思亭,你放手!”

    “二哥,别把妈吵醒了!”思亭急急地提醒着。

    一番纠缠,思谦终于放开思环,被思亭拉到一旁去。思环抖抖被弄皱的衣服,板着一张脸。“你们就这么好奇?为我?还是那女人?”

    小葳这下终于被一棒打醒了。她在思环眼中,不过是个风月中的女子,醉中着迷,醒了离弃,永远只能在黑夜里生存,不能在阳光里展笑靥。每个人都这么看她,干爹是,将军是,思环也是!

    碍着你们什么了?为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生路走?我要的,也不过是人活着的一点尊严,生命应有的一点尊重罢了小葳在心里凄楚地呐喊着。她感到无限的沮丧冲击着她,绝望淹没了她的感官,她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大哥,你是过份了点。要偷腥,也要擦嘴嘛,弄成这样多伤人哪!”思亭开口,却觉得话好像多余了。

    “别跟他说了!他以为他什么都好,哪里在乎伤不伤人!我警告你,你娶谁我不管,可是给我离小葳远点!你再伤她的心,当心我不饶你!”思谦气急败坏的指着思环警告。一半为小葳,一半为他从小到大累积对思环的不满。

    “听你们的口气,不是关心大哥是为了她喽?”思环气中充满轻蔑。“你们要是知道她的过去,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了!”

    “是又怎么样!好好一个女孩儿,你凭什么这样伤她?”

    “好好的女孩?看来爸没跟你们说啦?她”思环的眼神像只阴险的狐狸。

    “好了!你们别吵了!”小葳疯也似的吼出来,枯竭了的泪,这才又夺眶而出。“我承认!我承认我没个好家世,我承认我曾是个欢场女子!张三李四,人尽可夫。可那不是我愿意的啊!人人都赞美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可我拼了命的要从泥沼里爬出来,你们却硬要把我推回泥里去我天生的命贱,可我努力在求好,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姚思环,你瞧不起我,你可以明说,你可以走开,但你没权左右我的未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可以不要男人,但我绝不会再当你们男人的玩偶了!现在,请你离开,在将军没有解聘我之前,这里是我个人的地方,请你离开,马上走!”

    小葳坚定的话令思环吃惊,也令他羞愧,他无话可讲,只好走人。

    思谦和思亭杵在原地,对小葳的剖白感到难以置信。他们还来不及回神,小葳就下逐客令了。

    “两位少爷,戏看完了,请回吧!”小葳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

    “小葳,你误会了”思谦忙着解释。他只是愣住,觉得不可思议,却全无轻视她的意思。甚至,他益发敬佩她,珍惜她了。

    “是啊!小葳,我们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思亭也开口了,但他知道,此刻最理想的,就是马上消失。果然

    “你们都别说了,我好累,我想休息,好好的休息”小葳开了门,请他们走。

    思谦不死心,但仍被思亭拖出去了。

    小葳锁了门,熄了灯,在黑暗中悲叹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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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小葳仿佛听见有人轻轻敲打着她的窗子这是二楼,不可能有人敲她的窗子,疲惫中,她再度睡去。

    第二次被怪声吵醒,小葳觉得事有蹊跷,奋力睁开哭肿了的眼睛,才发现天已亮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原来是一架约莫五十公分的直升机在撞着她的窗子。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小葳一把将窗子拉开,摇控直升机立即冲进屋里四处乱转,刚要撞到小葳,旋又直升而上,绕了两圈,又往小藏身上撒娇似的挪移着,逗得小葳忍不住笑开来。

    “哇!这打哪来的?你怎么动的?有小人儿在里头吗?嗨!外星人,你好。”小葳话才说完,直升机忽然往外冲去,以非常快的速度;待小葳追到阳台上,它已经失去踪影了。

    小葳望着院子里或深或浅的绿,阳光洒在上头,露水耀出灼人的光泽,像缀满无数的小水晶。

    小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咦!空气竟是甜的!是谁在空气里加了蜜糖呢?小葳满怀惊喜的张望着,园里那株落光了叶的梅树,赤裸裸含羞带却的绽了一树的芬芳。是梅花开了,是寒冷中傲雪的梅香,让空气泛着甘甜。

    为何梅花会在一夜间开得如此热闹呢?又为何独独选在她最失意痛苦的时候开放?小葳闭上眼睛,深深感动了。

    她终究不是个孤儿,老天终究还是怜惜她的。是谁说的:水清无鱼,水浊则蕴育万物?清有清的好,浊有浊的道理,不是吗?

    小葳终于想开了!大家都知道了也好,起码她可以真真实实的做自己,不必掩饰,不必慌张。这次,她是真的想通了,不需要五颜六色的彩妆,也能坦荡荡的站在阳光下,接受大地的滋润和拥抱。突然间她好想念赤脚踩在泥土上的感觉,凉凉的,和吸吮母亲的乳汁一样的美好,和大地融和,与草木鸟兽共居的日子,才是她的祖先世世代代的执着。

    她遥望远山,笑了。她知道,有一天,她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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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日子,小葳努力的工作,不断的进修,心无旁鹜,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住在同一个宅子里,偶尔遇见思环,她就甜甜的向他打招呼,每次看到他那种尴尬的表情,她总是既骄傲又高兴。她知道,只要她看得起自己,就没有人能看不起她。

    这段日子,还有一件令她保持精神愉快的事!那就是每天一早,固定叫她起床的直升机,它每天都到小葳的落地窗前,轻轻的撞击着她的窗,然后在她屋里转个几圈,而后翩然离去。久了,直升机就成了小葳每天起床后第一个想见的对象,也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

    小葳从不去怀疑直升机是怎么来的,总之它来了,而且带给小葳难以言喻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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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小葳和思环起了冲突,扯出小葳过去悲惨的经历后,思谦更加敬佩小葳坚苦卓绝、顽强的向命运挑战的勇气。他很想向小葳表白,却害怕她旧伤未愈会触痛她的伤口,以至于徒有满怀的关爱,却无处倾吐。

    而思亭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嘴里不认错,却以沉默来惩罚自己。的确,除非专心做实验、写报告,否则叫他不开口,等于是叫和尚不念经,有洁僻的人不洗澡一样的痛苦。但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沉默了。

    “思亭,我真的很想她。过了那么久了,你这个军师到底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放弃吧!”思亭淡淡的说,不像平常的他。

    “什么?”思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就放弃吧!天下何处无芳草?”思亭继续玩着他的模型。

    “天下何处无芳草?说有办法的是你!现在居然叫我打退堂鼓?”

    “她不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她,也不是我。”

    “你当真不在意?”

    “在意?在意什么?原装与否?老实说,我是真的佩服她的勇气;换作是我,恐怕会自暴自弃、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像这样一个有高贵的情操、有完美的灵魂的女人,你认为我还需要在意什么呢?”

    思亭抬头看思谦,眼神中有说不清的感觉。

    “你在怀疑吗?我绝不是一时冲动。我是个教育工作者,我清楚像小葳这样的遭遇,并不是她的责任,而是社会,是我们这些教育者的责任!”

    “”思亭哑口无言。

    “好,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找她说,我不信没有‘支点’,我就成不了事!”思谦有些气恼了,他气思亭对他的怀疑,气怀疑的背后可能存在着对小葳的歧视。无论小葳以前做过什么,以她现在的努力,就足以涤尽一切的丑恶了,不是吗?

    “那么急干什么?”思亭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伸了个懒腰。“好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天就约她!”

    “真的?”思谦先是惊喜,而后是忧虑。“可是,她会来吗?”

    “她会的。一定会!”思亭很有把握的说着。